这是什么影视?

在这里也把这一年里发生的故事通过文字记录下来,涉及到了这几年从本科到最后进入影视行业的心路历程。我于2018年6月毕业于北京大学环境科学与工程学院,毕业后选择北漂,承接会议广告等影视制作为主业,利用近一年的北漂时间一个人完成了电影《时光慢递》后期的剪辑,调色,发行等工作;电影于2019年4月和6月分别于北大秋林报告厅和百讲多功能厅举行放映。北漂结束后,申请到Chapman的道奇电影学院电影制作MFA,硕士就读于电影摄影专业。对于放弃自己的本科专业从事到鱼龙混杂的影视行业,初步涉足了电影制作与发行的领域。现在回头看,这个选择放弃很多也收获很多,利弊难以简单概况,我想用《时光慢递》这部电影里的一句话来概况我做这个选择的原因——敢去做改变自己人生轨迹的选择并不是因为勇敢而是因为去做自己不喜欢的事情需要更大的勇气《时光慢递》作为一部片长近两小时拍摄取景辗转多地的学生长片电影作品,前后从拍摄到制作完成跨越了近三年,最终影片因为种种原因未能成功发行,发行费用和种种努力付诸东流。或许毕业时选择一条更稳妥的路或者工作就不会有这些至暗时刻,但是生活或许从一开始就埋下了伏笔。我们终将成为我们想成为的人,哪怕这条路坎坷难行。这篇文章从某种程度上也是自勉,希望能在这条路上继续坚持走下去,有更多作品。>>> 我和《时光慢递》的故事 <<<文/王思涵(电影《时光慢递》导演、编剧,饰演向海,并参与电影摄影,延时摄影,航拍等;完成电影初步声音处理,后期剪辑调色,电影同名主题曲及片尾曲词曲作者)2019年8月,我的航班降落在洛杉矶。走出海关的出口看见等我的李忠泽,一切就像我今年四月来时的模样,连互相抢着推行李的情节都是一样的。我不由再把时间往前回溯,再上一次来洛杉矶是17年的夏末,我去参加南加大电影的暑期课程,具体到达机场的情景我都已经没有了印象,倒是离开的时候我印象颇深,为了拍《末班车》的素材下决心往后改签了机票,走的时候赶紧在机场门口又补了几个镜头,生怕走得匆忙遗漏了要拍的场景。最早一次来洛杉矶是大二结束后休学参加Semester At Sea,第一次来洛杉矶大晚上银行卡取不出钱打车,幸好是飞机上坐旁边的阿姨送我到了住处,临别还给了我一碗热汤圆。
时间轻描淡写地划去了记忆的棱角,只是故事似乎是从这里开始,也似乎在这里结束。我发了一条很长的朋友圈: 飞机降落在洛杉矶机场,有点百感交集。出国这件事之前一直没下定决心,就没有和大家说。如果一切顺利,接下来三年我会在chapman走上学电影的不归路了。印象里自己每次离开北京都很匆忙,这次可能是真的离开这座生活了五年的城市了。2015年12月末从北京飞洛杉矶,前一晚和几个好友在Nova喝得倒头就睡,第二天匆匆收行李就奔机场,那时候很慌张因为觉得不知道接下来漂在海上的一年会发生什么。2018年4月再次飞洛杉矶,一边忙着联系《时光慢递》的首映,一边为了攒发行费倒着时差给甲方改了九个版本的片子,那段时间首映前两天又出了很多插曲和问题,多亏忠泽在身边不然我估计都快崩了。今天再次飞洛杉矶,在起飞前一晚还在和孟轩兄一起对接《时光慢递》的宣发事宜,半夜回到屋子里开始收拾行李。想起这些瞬间,越发觉得自己是一个很幸运的人,虽然一路上遭遇很多碰壁和失望,但是自己一直有机会去追寻想做的事,身边也总有人愿意和我并肩同行,让我有机会去尝试新的可能性。这一年来,因为《时光慢递》自己收获了大学最珍贵的记忆,也因为《时光慢递》,我开始不得不去在现实中学会妥协与放弃,也对电影这件事失去了热情。我一直不会后悔自己做的决定,拍《时光慢递》可能是唯一一次我后悔过的决定,但是我想如果再来一次重新选择的机会我还是会去这样选。每个人都想拥有一片属于自己的天空,但是为那片天空不得不放弃很多东西。向海终究会去美国学电影,小雪终究会拿到理想offer,沐安终究会找到心的归属,阿哲终究会稳健地走向属于自己的未来。我们就是故事里的他们,我们终究会成为我们的样子。希望下一个故事是一个大团圆。”百感交集,回忆上一次到LA的经历,总结过去,展望未来——似乎这是一条想传达要开始新生活的标准朋友圈。只是这一句“我一直不会后悔自己做的决定,拍《时光慢递》可能是唯一一次我后悔过的决定,但是我想如果再来一次重新选择的机会我还是会去这样选”,我犹豫了很久要不要这样写。在所有朋友的眼中,这是一部岁月静好的电影,有无数美好的回忆,有很多喜欢这部电影的观众,似乎——我自己也很以此为骄傲。然而,事与愿违。走到机场出口,我停下了脚步。李忠泽拍了拍我的肩膀,还在等谁呢。我们俩站在机场出口的人群中,我再次转头看了一眼我来时的方向。
我知道这一切已经回不去了。身后的人群推着我们向前,我想起了电影里的台词,“我们终究是园子里的过客,时间也终究会磨平我们在这里留下的印记。我想如果时间回溯,这一切重新来过。我们又会做怎样的选择,这会不会还是同一个故事呢?”1. 洛杉矶往事故事的最开始要从两年前说起。2017年4月,我为学校剧星风采大赛拍摄了开场视频《相逢》,在拍摄过程中认识了黎亚东。他硕士毕业于北大经济系,已经工作了几年。拍摄完剧组散去的那天晚上,亚东说他之后要回成都了,要是我再拍片子就叫他。《相逢》是一个概念视频,用分屏的形式做了一些创意上的混剪。朋友陈琛看了《相逢》就跟我说,咱们老是给各种活动拍视频,你有没有考虑过拍一部完全没有任何主题限制的,那种你自己想拍的片子。2017年4月概念宣传视频《相逢》剧组我曾经因为参加游学项目休学过一年,所以在我还得多读一年才毕业的时候,那些我最熟悉的朋友们大多都即将毕业离校了。我马上要搬到新的宿舍,朋友们也都要各奔天涯。于是在2017年夏的毕业季,离别愁绪的感伤甚至胜过了一年后我自己毕业的时候。氤氲在这种告别的忧伤气氛里,我和陈琛聊了我的构想,我想借助六月去美国洛杉矶南加大参加暑期项目的契机,去拍摄一个发生在洛杉矶和北京两个地方有关毕业季的故事。这样我可以不用什么额外成本,把剧情变成一个跨国拍摄的故事。陈琛问我故事的内核。说实话,那时我还没有一个具体的故事构想,我能想到的只是一些关键词。我想拍一个介于友情和爱情之间的主题,因为我觉得在毕业季这样的故事并不鲜见。毕业后很多人面临现实的选择,而感情故事在这样的设定下会显得真实而富有戏剧张力。
在我最初的设想中,男女主会是一种暗生情愫但是彼此不去说破的关系,两人的故事因为各自之后要去往不同的未来而戛然而止。我还设计了一个场景,男女主最后的告别会是在一场五月天演唱会上。我查到那年8月五月天正好在北京有演唱会,我立马买了票,天时地利就差人和了。很多时候剧本其实是创作者情感状态的投射,在那段时间我正陷入一种看不到未来方向的情绪,而身边在乎的朋友则在各奔西东的状态里。这种状态在5月末的十佳现场被放大为一种带有遗憾的伤感。十佳现场上石林唱了一首《鱼米》,其中有一句歌词是“同你背静夜思,睇港片,对未来没打算”。我于是在想毕业季会有多少故事和可能性因为彼此去往不同的方向而无疾而终。最终我的拍片构想流产了,原因很直接,没有足够的时间和预算去做准备。我没有能找到符合我预期的同学能配合我在洛杉矶拍摄。故事始终停留在一个构想的框架里,从来没能变成白纸黑字的剧本。人们常说,生活给你关上一道门同时就会给你打开一道门。生活给了我一种我万万没有想到的可能性,就像我在剧本里构思的——两个多年的老朋友在毕业季尾声面临最后的告别。但是现实比我的剧本还要进行得更加戏剧性一些,剧本里写的是两个人最终没有说破,而生活中两个人决定试一试毕业季前“夕阳红”一次。抱住她的瞬间,在园子里生活那么多年第一次觉得触碰到了如此温柔的记忆。回想大学几年可能大多时候都在做自己不喜欢的事情,回想总是悲伤多于快乐,以至于总是对任何生活里的惊喜和开心太过珍惜,也太过热情和敏感,太害怕失去。不得不承认,我在写的这个剧本映射的其实是当下的心理状态。女孩说,那句“同你背静夜思,睇港片,对未来没打算”就像我们自身的写照,大家都不知道未来是什么样子。
这段感情并没有维持很长时间,我曾经以为看五月天演唱会成为现实里的桥段,但最后还是只能放在剧本中。我们分手的时候我正在USC暑期学校上课,于是整个七月我都像一个工作狂一样,把所有精力放在课程上,只有这样自己才没有伤心的时间。7月下旬我在洛杉矶的项目快要结束了,我将要回国。USC电影学院的电影棚里,教授宣布项目结束了,并说希望将来还能在这里见到大家。或许在感情上失去了,就不希望在梦想上也失望。我那个时候想去洛杉矶学电影的愿望简直到了痴狂的程度。从USC的校园门口出来,走过这两个月里已经熟识的街道,耳机里恰好放到了五月天的《知足》。我忍不住开始想我还会再来到这里吗,我们在毕业季时所担心的未来到底是什么。站在异国的街道上,人来人往,我脑中飞速掠过了这两个月里,那些我用繁忙的安排来试图掩盖住情绪的那些美好和悲伤的故事闪回。我说不清楚里面是不是藏着对未来的担忧,或者是对过往的某些遗憾,分不清楚是友情更多一些还是喜欢更多一些。我发消息给好友李忠泽说,我打算把回国的机票改签了,我真的想拍点什么。我找到USC暑期项目认识的几个朋友,请求他们帮助我拍一个故事,尽管我没有完整的剧本。时间已经来不及让我构思一个完整的框架了,我必须在还有人能够帮我的几天里尽量多拍一些素材。我把这个剧本取名为《末班车》。这个概念来源于我旅行中的一次经历。休学那年在英国旅行,英弗尼斯北部有一座很孤单的城堡,因为坐落在延伸出的遥远海岸线上,很少有游客到访。我背着吉他乘公交车来到城堡,一直待到天色黑下来。我不知道怎么回去,距离最近的镇子还蛮远的,吉他背起来也不轻。这时一个好心的阿姨搭了我一段顺风车,她问你知道那是最后一班车吗。我说,我知道啊,但是呢我还是想来,因为明天我就要离开英弗尼斯了。那时候就觉得人生很多事情也是这样吧,在命运和时间都推着我们走向别处的时候,一鼓起勇气还是跑回车站坐上了那趟末班车,前往你向往很久的地方。
就像我最初写的剧本里因为彼此是最好的朋友,如果说破了可能就很难再以朋友的身份相处了。加上已经知道彼此即将异地,与其失去最好的朋友,不如就一直以朋友之名相处。而“末班车”的想法,则会给人一种未知,在时间和命运的推动下,鼓起勇气不顾结果地去尝试那种未知。既然我们都不可预知未来,又何必去为不可预知的事情而不去勇敢尝试呢。于是我怀着一个脑中并不清晰的故事框架就开始了拍摄。一方面没有预算和拍摄团队,另外一方面我也没有几天能在洛杉矶拍摄,最大的困境是我没有合适的男演员,我于是决定自己先去演留住素材再说。后来很多人问我为什么会想到在片里当演员,原因再简单不过了,因为实在找不到人只能自己上。我甚至让偶遇的路人拿着摄影机拍我过马路的场景。好在朋友们无私地给了很多帮助,几个小伙伴早上五点就起来去拍尔湾的海滩,倪雯琴陪我几天早出晚归一起搭戏,她演剧中的角色北北。这次临时召集的拍摄本身就像极了“末班车”,虽然没有能够完成一部完整的电影,但是为后来《时光慢递》能够实现埋下了伏笔。2018年和几个伙伴在洛杉矶拍摄《末班车》2018年和几个伙伴在洛杉矶拍摄《末班车》2017年末制作的《末班车》海报2017年8月回国后,我和孙菲、沈桥、李尧去鸟巢拍摄了五月天演唱会的那场戏。孙菲演剧本里的小雪这个角色,沈桥和李尧做摄影。那天李宗盛也来了,他唱了一首《山丘》。全场白色的荧光棒轻轻挥舞,阿信唱了《知足》。这些贯穿在洛杉矶和北京,交织在现实和剧本里的故事连结在了一起。我在想,要是真的剧中的男孩和女孩在这样的场景下看着眼前挥动的一片荧光海,台上是他们最喜欢的歌手,唱着他们的青春。要是你真的真的喜欢身边那个人,在这样的场景里,你怎么可能不去告诉她呢!我于是告诉饰演剧中小雪的孙菲,我们加一个戏吧。于是才有了后来《时光慢递》里在演唱会上向海对小雪说出了那句埋藏多年的话那场戏。
后来演唱会散场,我仔细回想刚刚加上的那场戏是不是违背了我最初想表达的故事。突然想通了一件事,人生中很多时候没有所谓的最优选择。不去说破终将遗憾,但是真的在一起又得面对太多现实的问题。很多故事看似给了我们选择,但是主人公并不知道,其实不论他怎么选择,可能都不是想要的结果。但是不去尝试你又怎么知道呢,遗憾才是最让人难过的事情吧。生活才是最高明的编剧,你以为最初的故事是这样的,但你真的身处其中,其实我们都会比自己想象的要勇敢。2. 《时光慢递》的雏形整个2017年的年末我都在忙着给学校拍延时摄影,延时摄影没拍多少,倒是因为这个契机认识了惠之。整个10月实在太忙,赶在10月末国外申请电影学院的最后几天DDL匆忙结束了申请季。在给学校投递申请的时候,想起了几个月前在美国的匆忙拍摄,于是又重新看了当时《末班车》拍摄的素材,只觉得问题太多完全剪不成一个完整的故事。2017年要结束的时候,惠之要去爱丁堡大学交换。临走的前几天我问惠之,“喜不喜欢,爱不爱,合不合适,在不在一起,住不住一块,有没有名分,过得过不下去,是七件事。要不要试试看咱们能走到哪一步。”后来惠之说起这件事,她埋怨我说话总喜欢绕来绕去,那天晚上一开始她以为是因为马上异地,我发的是一封诀别信。
18年初,她乘上了飞往爱丁堡。我们处于刚确认在一起就异地的状态,我自己则处在一直等待offer的焦虑之中,没有心思构思新的剧本。2018年2月的时候学校找到我,表示看过我之前的一些校园作品,愿意扶持拍摄一些文艺原创作品。我于是连夜做了策划,我当时的想法就是,我有一种强烈的表达欲,这个故事无论如何我都会去拍,有了学校的支持我就可以拍的更丰富了。北大教育基金会不仅在资金上提供了支持,还给我提供了很多北大校内场地的使用许可。因为自己参与百廿校庆的延时拍摄,北大电视台也给了很多支持帮助,让我有机会参与到很多和北大有关的大型活动拍摄中来进行取景。于是在拥有这些珍贵的资源和支持后,我决定把这个故事拍得更全面一些,不再限于向海小雪两个人之间的故事,我更希望它是一个全面立体的群像故事。于是在2018年3月我开始重新改写剧本《末班车》。我把自己关在宿舍里三天没有出门,终于到第三天晚上,我把剧本初稿写了出来。这个时间点也有些奇妙,那天正好是我的好友李忠泽收到了美国Chapman电影学院的offer,他说他知道这个消息的时候抱着身边学校黑人小哥保安哭。我太能理解他的心情了,我的剧本里向海最终去了USC,也是自己的一个愿望,我真的很希望能去学电影。我要是收到offer估计我也一样吧,我看了看邮箱依旧是一片寂静,但是我自己没有时间去焦虑这些了,为了在三月下旬开机,我需要尽快把剧组建起来。我问李忠泽,我拍片了,你能来帮我么。李忠泽说,老铁我肯定帮。他说处理完美国的事情立马飞回来,不过赶不上我们的开机日期,估计会迟几天参与进来。我先是去询问了一些北京电影学院的同学,虽然学校有资金的支持,我自己也愿意出钱,但是因为电影剧本太长,我的预算基本没有可能支付他们的酬劳,我手头资金只够付个零头。另外拍摄周期也不短,即使从身边找同学帮忙,平时同学们也要上课,大家基本不太可能抽很长的时间出来。尤其是北大的同学平日里大多都有自己的安排,找同学跟组拍一个月是不太现实的事情。于是我开始寻求朋友们的帮助。我想起去年和我一起拍《相逢》的黎亚东。亚东师兄知道了,二话不说立刻从成都坐火车赶到北京。我告诉亚东,这个片子可能得拍二十天,实际上后来这个片子杀青的时候已经是四月下旬,总共拍摄了四十多天。梁元瀚是我参加“北台云大学生服务计划”认识的台大哥们儿,他知道了立刻从台北飞了过来。我的高中死党钱以骞也从云南赶了过来。惠之更是从英国爱丁堡回到北京帮我筹备,被忠泽戏称为“导演夫人”。就这样我跟学校申请了一间拍摄使用的宿舍,在42楼117室,大家从世界各地赶过来聚在这里。我觉得这件事情给了我太多勇气和动力,我不觉得人生里还会再遇到这样一次,有这么多朋友不计代价不求任何回报地来跟着你干一个多月,一起拍一部电影。也是因为有这样一帮人的倾力相助,我们才能用不到十万的预算拍摄了一部两个小时片长的电影。因为预算非常紧张,大家的机票和火车票至今都没有报销。《时光慢递》第一场拍摄合影新剧本《时光慢递》名称的灵感来源于我大二的时候一次任性出走。大二时我曾有一段时间心情非常糟糕,于是自己买了一张去拉萨的火车票。那段时间我脱离了学校的生活圈,看到了生活在不同地方,和我有着不同信仰,生活方式千差万别的人们。也是这次说走就走西藏的际遇,间接让我后来决定休学去航海。在西藏拉萨的一家书店里,我给一年后的自己寄了一封“时光慢递”。一年后我完成Semester At Sea的环球航行回到学校,打开宿舍信箱,看到了一年前寄给自己的信。虽然给自己写下的话更像是一种暗示和愿望,但是在一年前我根本不会想到自己在拉萨书店写下时光慢递,一年后我会下定决心休学去坐上一艘船绕着世界环行了两万多海里。感慨这些心路历程的同时,我也意识到我们这一代人面临着太多选择和机会,我们很难预料到自己一年后,三年后,十年后会是什么样子,过着怎样一种生活。于是“时光慢递”这个概念成为电影的核心线索,它代表着一种我们自己对未来可能性的希望。把这样一个主题放在我们的大学生活里显得非常现实而戏剧性。用李忠泽的总结就是,比起那些只限于校园内的故事的青春片,他认为这部片子更应和我们这个时代,校园生活已经变了,那么多人出国交换,那么多人早作打算,并且这样的现象已经不只局限于清北两校。在现在这个背景下,剧中的几个人物,他们在这个背景下的四年是怎样的,这个故事将会非常真实。在拍摄前调查身边同学三年后的愿望是什么,很多朋友就给我发了过来。收到的结果很有意思,还没毕业的同学愿望大多数是比较抽象的,类似“我希望我能坚持做自己喜欢的事情”,或者“希望我是一个开心幸福的人”。而毕业的同学朋友写的大多数都比较具体,“我希望我结婚了”,“想要有猫”或者是“能买一套房”。新的剧本删去了之前《末班车》里的很多设定和情节,甚至直接把北北这个人物从洛杉矶和北京这条故事线里删去了。保留在《时光慢递》正片中的素材大概只占了《末班车》拍摄总素材的5%,也就是后来正片中向海在美国的情节。《时光慢递》成为了一个新的故事,片中四个主人公向海、小雪、阿哲、沐安,故事从他们初入燕园一直讲到毕业多年后。结合之前拍摄的《末班车》素材,孙菲饰演小雪,而我继续出演向海。虽然我一直觉得自己笨拙的尬演会给电影减分,但是很多纪录片式的素材都可以不花任何额外的预算就直接在电影里呈现,这让电影拥有了很长的时间跨度。电影里最早的素材是2013年拍摄的,我在学五CBD和好友毅鹏吃烧烤聊转系的桥段。这在很多经历校园里多次拆迁学五CBD不复存在的校友来看,可以说是电影中一个亲切的彩蛋。阿哲和沐安的表演者是我之前就熟识的朋友,电影甚至没有经过选角。我们就是去全家便利店一起喝了奶茶,我问嘉媛(沐安饰演者)和汪谷(阿哲饰演者),我有个片要拍很久你们有空演吗。在拍摄沐安和阿哲的时候,我继续采用了半纪录片半剧情式的拍法,把嘉媛参加舞团三十周年演出拍摄下来,作为电影里沐安参加演出的片段。
3. 《时光慢递》的拍摄三月末和四月初,北大校园里多了一群驾驶着电三轮扛着摄影机早出晚归的少年们。刚开始开拍的几天可以说是意外不断,因为大家都没有受过专业训练,出现了不少失误操作甚至是返工。为了体现真实感,并且解决我们找不到群演的困难,我决定使用一种特殊方式——现场拍摄。于是我们在百团大战当天去拍摄剧本里百团大战的场景,在舞团专场拍摄舞台跳舞的沐安,我们为了拍摄在十佳初赛演唱的场景,真的去报名了十佳演唱了歌曲。有意思的是当时差两分就晋级十佳复赛了,要是真的进了复赛剧本也可以跟着改了。
整个电影里除了舞会是我们自己模拟出来的大场景,其他大场景都是现场式的。这样的拍摄是没有任何容错率的,基本上拍到什么就是什么,没有重来的机会。拍摄时三月末天气还未转暖,有时候大家穿着春夏装在寒风里瑟瑟发抖。在小西门小雪和向海的表白戏中,李忠泽发现孙菲饰演的小雪眼角有泪光,大家开玩笑八成是被冻哭的。拍石舫四人弹琴唱歌的夜戏,半夜里寒风料峭,拍完这场第二天演员就重感冒了。
Ethan和胡子阅是李忠泽在加州交换时认识的小伙伴,他们刚刚高中毕业但摄影技术不可小觑。他们在三月末加入拍摄,使得拍摄得以高效率的进行。得益于在百廿校庆活动,在与学校沟通拍摄场地时,图书馆、化学实验室、办公室都给我们开了绿灯,甚至我们还在博雅塔上完成了一段空前绝后的拍摄。我想这个片子播出,一定会有很多人说出和电影里一模一样的台词“原来博雅塔还可以上来啊”。我们白天基本上拍摄一整天,晚上几位主创聚在117宿舍里讨论剧情。基本上大家轮流休息,总有人在醒着讨论。我不知道其他人在这样高强度的工作中是怎样的体验,我自己拍摄结束时只有110斤,后来剪辑又瘦了几斤。因为在117这个地方干了这么多疯狂的事情,以至于大家都对这个地方有一种莫名的亲切感,离开宿舍的那天还有些不舍。四月中旬以后,因为电影已经超出当时预想的结束时间太长,很多人都有其他安排,不得不买回程票离开了。甚至在后面几场里,我已经找不到可以来帮忙的摄影师。往常都是我自己摄影,但是很多场我要在其中演出,所以常常是我演完马上转换角色变成摄影师。在出租车戏中,由于实在没有摄影,孙菲自己都拿起相机充当一个摄影副机位来拍摄。
《时光慢递》拍摄花絮照惠之回英国本计划四月中就走,但因为拍摄延误了,她正在考虑要不要改签机票。她说投一枚硬币吧,正面走反面不走。在机场她投了硬币,我问她是正面还是反面,她说她不想看。投硬币可能不是为了知道是正面还是反面,而是想知道更希望是正面还是反面。她说,她决定留下来陪我一起拍完。我说现在可以看硬币了吧,我们打开手指,硬币是正面。舞会场是我们最后一场杀青戏。杀青的时候已经很晚了,大家没有来得及做什么庆祝,轰轰烈烈地拍片就这样结束了。
《时光慢递》最后一场拍摄合影结束的时候忠泽和我聊天,我说真的太感谢他了,没有他这个片子拍不了。忠泽说别整那些没用的,这次千万不要再辜负大家了。你还记得你当时出去航海的时候,我们都给你众筹了,但是你现在书都没写好。你知道大家为什么会这样来支持你,是因为你身上有一种特殊的东西,大家在你身上看到了一种追求梦想的样子,你做的事情也许也是别人的梦想,千万不要辜负了。回去的路上我告诉忠泽,我不久前收到了USC的拒信,我去不了美国了。电影里向海收到了USC的offer,我收到拒信的时候就在拍摄现场,我自己坐在地上平静了五分钟,然后继续拍摄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忠泽说,我马上要去Chapman念书了,你明年接着申请吧,我和Ethan在洛杉矶等你。站在学校的小西门门口看忠泽开车离开,我竟然有些不知所措,原本以为我会出国念电影,现在突然不知道我应该去做什么。回到117宿舍收拾器材道具,一切就像是一场漫长的梦,这个故事从我从去年在加州开始,一直到此刻电影杀青身边的伙伴们都各自离开。这一切就像大梦一场。2018年5月我开始剪辑电影,同时还得准备大学阶段的最后一个期末考试季。2018年7月7日学院毕业典礼,有一个走红毯的环节。学院在收集信息,类似每个人走红毯时,主持人会念到毕业去向和所获奖项各种title等等。我想了想,只写了两个字。于是那天走红毯的时候,前面的同学走过,主持人念出种种获奖履历和听起来很厉害的毕业去向。到我的时候,就听到学院的副院长宣读毕业去向,他似乎有些迟疑,但是还是念出了:王思涵,毕业去向——北漂。惠之和我一起走的红毯,她当场就笑炸了。谁又会想到如今忆起这个场景莫名鼻酸。4. 你看这块硬盘,青春啊整个电影我断断续续剪辑了好多个月。时间过去这么久我已经忘了是什么感受,只是记得剪辑的那些日子我失去了对时间的感知。就觉得太阳落下又升起,累了就睡一下,睁开眼窗外下着让城市倾倒的大雨,剪完一小段再抬头,天蒙蒙亮或许晨曦里还残留些雨后的味道。如果说前期和朋友一起拍摄是体力和精力上的透支,那么剪辑除此之外还是一种孤独感的积累。就像是二十平米不到的公寓里,你和整个世界失去了联系,一切都与我无关,我只是专心地做剪辑。那时我翻了一下自己的聊天记录,和惠之了最多的词不是“晚安”也不是“哈哈哈哈”,而是“剪片”。做剪辑的三个月其实现在想想是很幸福的,也很纯粹,颇像极了多年前的高考,——为了一个确定的目标而努力,而每一次努力后的进展都能够清晰地感知到。这比后来在《时光慢递》上花费精力却毫无收获的发行推广和后文会提到各种其他奇怪的事情相比,简直是最欢乐的时光。很幸运的是我收养了一只流浪猫取名为栗子,栗子猫的陪伴对抗着这种漫长剪辑过程中的孤独。文件夹里粗剪的文件不断增多,栗子也从一个巴掌大小的小猫长成了一只大橘。2018年8月末的时候,我决定前往西藏补拍。之前这部分本来是剧本里比较重要的桥段,是剧情里少有的向海solo桥段,比较能突出向海的人物性格。之前李忠泽建议删去,因为这段要拍摄的话工程量实在太大了。但是在做完粗剪后,我总觉得故事差了一环,前后衔接有些突兀。于是我决定前往西藏补拍这一段,事实上整个剧组就去了两个人。我的高中学弟吴照坤和我,我们坐着高铁前往拉萨。我们两个人完成了整个西藏部分的拍摄。我印象比较深的是在珠峰大本营的时候,在帐篷里临时拉来几个游客当群演。他们内部好像是因为车费问题在吵架,于是我们拍摄的时候,他们吵了起来。吵累了我们接着拍,拍累了他们接着吵。如今想想,萍水相逢一场,很感谢这些路上不认识的朋友,因为拍摄匆忙也没来得及留下他们的名字。拍完帐篷天色已经完全黑下来,在海拔五千多米空气稀薄的珠峰大本营,有两个人在帐篷外冻得瑟瑟发抖。我和吴照坤拍了一阵子延时,后来因为身体疲惫感觉有点呼吸困难回到了帐篷里躺下。我当时又庆幸又失望,一方面觉得这种像纪录片一样的拍摄方式,让西藏取景在几乎没花什么预算的情况下完成了,一方面有觉得拍出来的素材可能完全没有质量保证,自己又导又演还要负责多余的机位,在拍摄之前我完全没有任何的可控因素,演员、场地甚至安全性都完全处于不可控的状态。幸好我和吴照坤都身体素质很好,两个人不仅承担了高负荷的剧组所有工作,在低氧条件下身体也没有出现不良反应。后来我剪辑西藏这场的时候,因为拍摄的素材质量不高只能采用比较碎的剪辑方法。
最终在经历了漫长的剪辑、历时一周的西藏补拍和大概两周左右的再剪辑后,成片的粗剪版于2018年9月17日完成。影片时长122分钟,在电脑渲染视频结束的那一刻,我激动得抱着猫在床上跳上跳下。此时距离三月剧组建立起来已经差不多过去半年。这段时间里,我第一次感受到了做长片和做短片的区别。和普通的剧组不一样,这是一个完全靠情怀和友谊维系起来的剧组。大家都不拿工资,为了这个片子从四面八方赶来。但是毕竟拍摄电影是一个对体力和精力都消耗巨大的事情。如果是拍一个星期,大家打鸡血一起努力拍完;但是拍一个月,仅靠一腔热情是很难坚持下来的。如果说拍摄还能感受到是一个团队在战斗,后期剪辑的时候就是一个人的坚持了。每天剪辑8小时,基本能剪一到两场,而影片共有102场。因为拍摄过程中不可控因素很多,杂乱的场记基本用不了,需要从多个机位里找出素材并一一合板。
《时光慢递》初期拍摄VLOG《时光慢递》拍摄花絮 我也不记得在这其中投入了多少时间,只是觉得三个月里我就像网吧里打《文明》的少年,基本对时间失去了感知,只觉得天怎么又黑了,过一会儿又亮了。比起身体上的消耗,最难熬的可能是孤独感,因为剧组所有人都有了自己的新生活。刚开始的时候我每剪完一场就会导出来发到主创群里,大家都会给一些反馈,有时候还会打趣一下剧情。到后面我剪完新的一段传到群里,等了一阵群里已经没人说话了,于是我关上手机接着剪下一段。有时候很期待有人能随便说点什么,不管是正面还是负面地反馈都好,寂静的群里自己难免有些失落。我其实很理解剧组的大家,对大家而言《时光慢递》这个项目已经结束了,大家都有了新的生活重心,但是对我而言这一切则是刚刚开始。于是当2018年9月17日我完成第一遍粗剪的最后一个镜头时,我是多么开心,倒不是因为这种辛勤工作后产生的成就感,而是因为自己终于可以告别剪辑过程中自我封闭的孤独状态。
5. 第一次心态的剧烈变化我在电影粗剪完成后,写了富有仪式感的电影总结,在电影导演手记文末向身边的人征集第一批电影的观众。很快我收到了三十多份第一批观众的回馈,整理成册后近四万多字。制片李忠泽后来又发了一封很长的邮件给我,写了整整二十一页的内容,对重要的场景还做了截图说明。那阵子每次收到新邮件都会特别感动,自己的电影终于有了第一批观众的反馈,每一封邮件都是来自大家热情的帮助。但是感动之余,我发现自己并没有做好准备去接受这些反馈。可能是刚刚结束剪辑,在这样一个时刻心情是很敏感的。我很难去理性地看待这些建议。粗剪观后感,有很多观众都表达了喜欢,但也提出了很多批评和建议。很多人都指出影片的硬伤,比如电影的声音,叙事节奏等等。其中西藏这段纪录片式的影像风格则出现了两极分化,很多人很喜欢这一段,很多人觉得这段纪录片式的风格背离了故事片的叙事方式。我一开始觉得有些委屈,很多观众们的评判标准里并不会考虑到这是一部成本不足十万的学生电影。大家并不会想到在这样的预算下去拍摄这个体量的电影本身就是很困难的。李忠泽的邮件更是不留情面,把电影的摄影、声音、配乐和剪辑都批评了一遍,他最开始第一稿意见里觉得电影里向海小雪的平行蒙太奇可以直接去掉,西藏的部分也有些拖沓大部分都可直接删掉,这样影片结构会紧凑很多。现在想想李忠泽说的其实有一些道理,但是在当时的心情下,我觉得这些建议是多么地过分。这意味着他否定了我剪辑时间最长精心设计的分屏桥段,还把我不计代价在西藏补拍所做的努力都否定了。强烈的自我怀疑在那个时刻开始第一次出现在《时光慢递》的制作过程中,我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并没有把片子拍好。整整一个星期我几乎封闭了与外界的联系,惠之给我发消息问我还好吗。我没有回复,我把自己关在房间里。终于,我还是说服了自己。在这样的拍摄条件和预算限制下,这个影片必然会有很多不尽人意的地方。我意识如果这样的影片还有观众愿意看的话,相比观众不喜欢什么,我更应该在意的是观众喜欢什么。或许对《时观慢递》而言,我不应该从负面的评价来修改影片,而是应该从正面的回应去看我要坚持什么。有人不喜欢西藏的纪录片叙事,但是很多观众也提到最喜欢的就是这段,于是我做了保留。向海小雪的平行蒙太奇让很多观众印象深刻,我发消息给李忠泽,我打死都不删。后来李忠泽和我再讨论这件事时,他说后来仔细考虑了也觉得保留较好。
在短暂地修改后,2018年11月末的时候,成片已经基本定稿。我那时候在想要不要把影片放出来了。针对声音和调色上的硬伤,我决定还是尽可能通过后期的努力去挽救。而且因为初期影片使用了一些经典的电影的配乐,我担心放出来后会有版权方面的问题。对于这样的非盈利影片音乐版权一直都是一个灰色地带,经过思考后我决定还是不要去冒这个风险。因为很多剪辑是按着音乐节奏剪的,修改起来可能会增加很大的工作量,我能想到的就是去联系影片中音乐版权方争取授权。在朋友的引荐下,我联系到了业内一家调色公司Homeboy,我预计能攒出两万左右花在调色上,在简单对接预算和预期后,对方表示近来没有档期需要在春节后再与我联系。声音方面我打算把预算控制在一万到两万之间,朋友们也推给我很多联系方式,但是大多数都在问了片长和预算后拒绝了。最终,问了很多做声音的人后,我找到了北电学声音的王雪莹,在中关村一家星巴克咖啡厅二楼,我们戴着耳机在嘈杂的人群声里看完了整部成片。她很愉快地答应了,她觉得这部电影不错,她可以便宜一些做,并表示尽量控制预算。考虑到调色、声音、音乐版权三方面的事情,我决定在2018年末电影已经基本定稿的情况下延期发布电影,留出时间继续跟进完善。那时候的我没有想到,这个决定改变了我的整个2019年。
6.峰回路转电影的后期调色和声音将需要一些预算,于是我在18年末做了几个影视项目希望能够获取一些利润填补到《时光慢递》的预算坑里。其中几个都比较小,大多是一些广告和简单的剪辑。给甲方做宣传片和做电影是很不一样的,虽然都是做影视,但是目的是截然不同。18年11月末我给北大团委一二九活动拍了一个宣传片《提琴物语》。因为请的都是外面的剧组工作人员,十分钟不到的片子用了十万左右的预算。其中一天因为拍摄超时,剧组的人员要求加班费。于是这个片子最后超了预算,我只能自己拿钱垫。那几天半夜回到住处,一边写分镜一边跟猫说好几天没睡,做人难不如做猫,然后我的猫摆了下面这个无比销魂的pose。经过一系列协商后,学校补上了这部分预算。作为这个宣传片的导演,我花了一周时间筹备,杀青后又连刷了几天夜剪辑成片,项目结束自己没拿到一分钱反而还往外垫。杀青那天临别,剧组一个大叔对我说他有一个忠告,如果要把影视作为职业,情怀可不能当饭吃。我当时笑了笑,说只要片子能拍好,亏点钱没事的。我那时候隐约觉得《时光慢递》能拍出来是多么幸运,相比十分钟时长的《提琴物语》,前者竟然用的预算更低。如果《时光慢递》按照正式的电影剧组配置来拍摄,可能影片预算要翻十几倍才能拍下来。
《提琴物语》拍摄现场在象牙塔外与业内的剧组接触也渐渐看清了很多影视行业的现实,越是认清行业的残酷就越会觉得自己对《时光慢递》的坚持是天真的,甚至有些幼稚。可能是当时的野心并不足以支撑期待幻灭的任何一抹可能性,于是自己很希望能够通过自我感动找到做影视的理由,或者说找到继续做《时光慢递》的理由。回想起来,电影粗剪早在八月份就出来了,但是我在接下来的九月和十月,整整两个月的时间里陷入了近乎抑郁的状态。我当时在朋友圈写下了这段话:一个创作者最可悲的事情是不能正确的剖析自我,看待作品和自己的关系。在真的想做好一个作品的时候往往是那么近乎纯粹地孤注一掷,等曲终人散却发现自己是那个不疯魔不成活的戏中人。可能这就是“既自以心为形役,奚惆怅而独悲”吧。
2018年初,《时光慢递》的制作暂时处于停滞。调色工作室要等到年后才有档期,饰演沐安的嘉媛要去瑞典交换,于是我赶在她离京前陪她去录音棚做了ADR,其他几个演员因为要期末考试或者已经回老家,他们的ADR我计划年后再进行。音乐版权方面我联系了多个版权方,等待他们的答复。做完这些事情后我也离开北京回家过年。春节后我继续回到北京,往返于朝阳和海淀之间做声音后期ADR。我约好演员的时间去重新配音,一开始都挺顺利,中间出了几次小插曲,还换过音棚。比较严重的一次是当时参加配音的靳子玄师兄那阵子时间安排很紧,好不容易约到师兄一周后的一小段时间。结果去到音棚发现没人,负责录音的是王雪莹的声音系学弟,他摆弄一阵子发现设备没有调对无法开工。等音棚负责人到了之后,师兄因为有事已经走了。我很生气打电话给王雪莹怎么找这么不靠谱的音棚,她说没办法只能认倒霉,业内有时候就是有这种事情,但是倒霉归倒霉钱还是得给人家的。我说,这不是钱的事情,关键是大家都很忙,这是我老早就约好的师兄了,人好不容易来了结果录不了。音乐版权那边也收到了一些回信,反光镜乐队比较支持,如果做非商业使用给他们鸣谢就可以了;陈光荣老师工作室回信拒绝了配乐的使用;梁翘柏老师一直没能联系上。其中让我很感动的是给《那些年》配乐的侯志坚老师,他回信说因为版权并不属于他所以他没办法给我们使用,但是他很支持学生作品,对于将来自己有版权的已完成作品不吝授权。调色方面终于在接近三月中旬和homeboy调色工作室取得联系。对方说可以先试调一段两分钟左右的片段来确定调色风格,我满怀期待地把片段发了过去。几天后我收到了对方的回复,对方发来一段调色样片。在看我调色片段后,我只觉得所有期待都沉到了谷底。调色非常糟糕,其中甚至给已经是709的片段再套了一个709lut,整个调色可以说是很灾难。我当时有点生气,我从春节前就在等他们的档期,结果却收到的是这样的画面。和对方沟通后,我渐渐也能够理解。毕竟这是一部两小时的电影,本身因为前期拍摄涉及到不同的机器,仅仅是一级调色让画面色彩统一都是一个巨大的工作量。对方工作室在调色业务能力应该在业内都普遍公认,但调色是需要花时间慢慢磨的,两万的调色预算实在太低了,他们很难投入足够时间和精力去做。最后我放弃了外包调色的念头,我决定自己完成整个片子的所有调色。在进行影片的声音配乐和调色的同时,我开始思考下一步应该怎么走。18年末片子第一版出来的时候,自己的想法很简单,这个片子在学校放一放,之后发到网上就行了。但是当时的几件事让我想法产生了改变。我一开始以为在学校放映电影是一件很简单的事情,就像多年前《此间的少年》一样,同学们聚在一起看看园子里的故事。但是我发现事情并没有那么简单。我先后联系了学校的多个部门,老师们都很亲切,并说这件事情需要讨论一下让我等等消息就好。等待的时间各不相同,短则几周长则几个月。最后都以各种各样的理由婉拒了,或者让我继续等消息。后来我逐渐意识到其实很多部门的老师可能本身就不想介入这件事情,很多时候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但是他们又不好直接回绝。另外就是放映的场地其实涉及到一个场地费用的问题,其中有一个部门在我多次询问后就问我场地费用谁出。关于电影首映的困难我本身早有心理预期,但是等待是一件很难熬的事情,因为你等待的规程中会不断强化自己的心理预期,等的时间越长失望就越大,更何况这件事情周而复始。从2018年10月到2019年3月我一直在寻找校内首映的机会,但是所有努力都在等待中不知去向。如果一开始就不希望合作拒绝我就好了,而每次有老师说“我们很支持,你等我消息”,无疑给人一种希望,尽管希望最后都成了失望。在经历这些事情后,我做了一个决定。我决定将影片以网络电影的形式发行。7.孤掷一注如果站在未来的时间节点回望过去,这个决定改变了我的整个下半年,也使得整件事的性质发生了改变。我必须承认这是一个艰难的选择,它有着极强的利弊性。网络电影通过发行公司进行发行,与视频平台合作扩大曝光量,出品公司和发行公司商议得出相应的合作方式和分成,视频网站按照有效点击进行分账。之所以想到以网络电影的形式发行,其中饱含了很多无奈。我自己预设过很多可能遇到的困难,只是我没有想到这部电影连在学校放映的机会都没有。我自己也知道《时光慢递》受限于资源成本和我自己的能力,终究只是一部学生电影作品,大家共鸣点本身可能是相似的经历或者学校的印记。我挺担心网大发行牵扯进各方利益,本来单纯的事情会变得复杂,这是违背我的初衷的。在影片杀青后的半年里,自己关注的一直都是创作方面的事情,在投入了太多的精力和成本后,我真的害怕它就像一块石头一样在洪流中沉了下去。对于学生拍摄的长片来讲,一般去向就是电影节。但是一方面《时光慢递》本身是不是艺术导向的电影,另一方面今年的政策有些变动,长片电影参加电影节都需要拿到龙标,也就是公映许可证才能参与。对于这样一部小成本的学生电影,拿到龙标几乎没有机会。如果这是一部短片的话,我可以直接上传视频网站或者投电影节;但是长片体量的《时光慢递》在越来越严的网络政策环境下必须通过合法渠道进行发行,才能够有和观众见面的机会。其实这个道理也很简单,很少有创作者会轻易尝试拍摄长片,拍摄长片的剧组一般都是有充足的资金,不仅能够囊括前期的拍摄费用,而且后期宣传发行也有专门的预算和团队。在和几个朋友聊完想法后,我权衡再三,给剧组几位主创写了一封邮件,在邮件的结尾我这样写道:
“将电影通过网大发行是我综合目解决方案里的无奈选择,我的本意是创作一部纪念大学生活的影片,没有任何对播放量或者影片观影人群的诉求;但是我必须坦诚,在为这个片子花费了无数夜晚,自己垫进去越来越多的制作费用,我很难去维持我的初衷,我太在意这个片子能够被更多人看到。交互式宣传片的推广人次仅达到了两千人,可归咎于我的推广做的太差前期没有好好策划好,但也击碎了我对自来水推广可能性的期待。我不认为以我的能力或者我们自己的途径能把这个片子推起来。假设我现在直接把片子发出来,上网搜时光慢递并不能搜到成片,只会搜出一堆不相关的搜索结果,用户都没有途径看到成片。网大的负面作用是显而易见的,电影会有很明显的观众错位。忠泽理想的结果是,让能够感受到情怀的人去看这个片子,以网大发行就意味着各种各样的人都会成为电影的观众。我刚开始抱着极其单纯的想法,在这件事情上哪怕学校愿意帮我一点点我都不至于这样被动。我自己的心态也多次起伏,我的心理状态一度非常糟糕,我也想早点结束这个前后搞了一年的项目。但是可能很多事情不像我想的那么简单,学校不回复,平台不回复,我自己又没有能力达到我的传播预期,于是最终权衡利弊选择网大这种我一开始没有想过的形式,如果有更好的解决方案也欢迎和我讨论。如果以网大发行,我愿意把收益分给大家,网大带来收益,带来曝光量,但这里面有明显的风险,网络的键盘侠,潜在的攻击,情怀的不单纯,如果这些是负面都是我自己的,我是可以承受的,但是片子发出整个团队都会受到影响,所以也希望能听取大家的意见。”几位主创收到邮件都给了反馈。其中黎亚东比较赞同网大的发行方式,他已经从北大毕业好几年。他提到多年前《此间的少年》在学校传播的路径主要是通过人人网。因为人人网是个电脑端,点链接进去看视频是常态。如今微信是一个用户时间碎片化的信息传播渠道,这样长度的片子放在推送是没有人愿意看的。亚东觉得这是人人网消失后《此间的少年》传播模式没法复制的原因,不只是我们,几乎所有的剧都不行。所以今天视频平台成为长片能够被观众看到的唯一的渠道。随着今年网络审核越来越严格,网络发行备案是长片能上线的前提。在网大发行上这件事上忠泽很不支持,惠之则几乎和我吵了起来。忠泽觉得这件事会很像《地球最后的夜晚》,观影人群的错位会带来诸多负面评价。惠之认为通过学校和我们自来水是最好的方式,商业公司他们不仅不buy in北大的情怀,会带来针对个人针对作品团队等等的肆意伤害是我们无法控制的。在在询问大家意见的同时,我也开始对接各种各样的影视发行公司。这些影视发行公司背景各异,很多套路极深,我第一次如此近距离地感受到了影视行业的乱象。在谈及细节条款和利益分配时,对方很多热情的帮助里其实都是隐藏的陷阱。后来在朋友参谋下我才知道这些其实是业内的套路。我不得不认同惠之,这些商业公司都是利益驱使的,他们并不关心这部片子,他们只在乎包装炒作后能不能赚到钱,有的公司甚至层层下套想白赚一个出品方,我其实在把一件本应该是情怀单纯的事情卷进了一场复杂的利益分配。因为网络发行,之前争取到的所有音乐版权都失效了,为了尽量避免版权风险,我决定对于无法取得版权的音乐进行替换。电影配乐一般都价格高昂,在得知我的窘境后,朋友岳越给了我极大的帮助。后来《时光慢递》大部分的配乐都是由岳越所写。整个三月除了在寻找发行事宜,我和岳越同时也在跟进配乐的替换,前后共用岳越的原创配乐替换了十多首存在版权风险的音乐。一方面看不到电影在学校放映的希望,一方面疲于奔命和良莠不齐的发行公司斗智斗勇。我能感受到自己开始抑制不住地焦虑,这种感觉让人沮丧,曾经以为剪辑的孤独时光是最难熬的,直到一个人面对这些最不想去面对的创作之外的事情时,我才知道能把所有精力花在创作的时光是多么幸福。我记得当时有一个发行公司说要发的话先把片子剪到六十分钟,我大概两天都没有缓过来,吃不下饭睡不了觉,情绪非常糟糕。我后来才意识到,我其实根本不用在意这样一个发行公司,我不跟他合作就行,但是我整个人的状态已经有些不对,我变得极度敏感已经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2019年3月末,我最终决定和一家朋友介绍的发行公司合作。我自己出资一笔钱作为宣发费用,对方公司才愿意为我发行。这笔费用接近影片的制作成本,我并没有那么多钱。为了凑够这笔钱,我于是开始疯狂接商业拍摄攒钱,三月初到四月初我几乎是夜以继日地接片子做,高负荷地工作压力下,我开始失眠。躺在床上我开始想一个我从来没有想过的问题,没有公司能看到这个片子的价值,会不会它真的确实是一部很平庸的作品呢。我不敢再往下想,要是我这个时候开始怀疑了,我可能真的坚持不下去了。8. 故地重游我已经很久没有能好好休息。那周好朋友沈桥也在筹备他的新片《在塞万提斯》。沈桥毕业于北大13级光华管理学院,但因为热爱电影他从事了影视制作行业。先是在新片场工作,后来进入央视当编导。一年后他决定辞职筹拍自己的独立影片。我答应尽我所能帮助他一起拍摄他的新片。
拍摄沈桥独立电影《在塞万提斯》那阵子我白天去帮他拍戏累到不行,但是躺在床上我却无法入眠。终于踌躇好多个晚上,我给发行公司回复,发行费用我想办法分期给,我接受把影片拆分成上下两部。2019年3月的最后一天,我打开邮件看到自己收到了Chapman大学的录取信,我拿到了电影制作的硕士项目Offer。一年前,2018年4月剧组杀青回宿舍的路上,我告诉忠泽我收到了拒信,我去不了美国了。忠泽说,我马上要去Chapman念书了,你明年接着申请吧,我和Ethan在洛杉矶等你。我看着邮箱里的Offer,我以为我会很开心。
一年前要是我收到录取信我一定会激动地尖叫,就像忠泽收到录取时激动得抱着身边的人哭。我没有哭,身边也没有人。
呆坐在电脑前只觉得一阵莫名的无助与惶惑,我不知道是不是这些挫折抹去了我对电影的热情,或者是,我还没有完成上一站的事情,怎么可能就这样奔向人生的下一站。又或者我只是更加明白了所谓“梦想”的代价。拍电影是一件多么现实的事情。
电影不是一件一个人可以完成的事情。想拍好一个片子需要专业的团队,各个岗位各司其职。如果没有资金去招募这样一个团队,我只能依靠朋友们的帮助和自己不计代价的时间精力去一点点为这份梦想添砖加瓦。我是这部电影的导演、编剧、演员、摄影,主题曲和片尾曲是我写的歌,后期是影片的剪辑师、调色师,自己合板并初步处理声音;创作部分完成后,大量创作之外的事情我只能自己去面对。我没有足够预算聘请团队,我只能自己去承担尽可能多的工作。一个人的能力是有限的,这也注定了影片无法是一个专业的影片。
我真的很佩服那些自己走出来的电影导演,拍电影一批人坚持不下去就筛掉了,剪片子一批人坚持不下去就筛掉了,发行电影这么多破事一批人又放弃了,第一部做出来没有什么获得大动静就开始做第二部,以上过程再来一遍。或许这其中有多少能被记住的毕戆,又有多少不被遗忘的胡波。为了发行我甚至放弃了最后的底限,发行公司认为影片时长过长,要求把《时光慢递》分成上下部进行发行。我觉得这样会破坏影片的完整性,惠之知道后又和我吵了起来。我说,你还不明白吗,我可能是剧组所有人里最不愿意这样妥协的人,但是我不得不说服自己去做这样的妥协。没有演员,没有资金,没有人手,没有设备,我都能克服。我可以把自己封闭起来做几个月的剪辑,我可以白天黑夜不睡觉的做广告攒钱,我可以为了《时光慢递》把生活的每分每秒都贡献给电影;但是当我做了所有的努力,没有人愿意放这部电影,我真的不知道我还能怎么办。在我以为一切都走到死胡同的时候,事情终于有了转机。2019年4月4日,我收到了国关学院的回复,《时光慢递》有望通过国关学生会在秋林报告厅举行放映。我马上赶到学校,和学生会的同学见面聊到很晚,基本把首映的事情敲定下来,那天晚上坐地铁的末班车回朝阳的住处。兜兜转转一大圈,已经习惯了失望的我突然有些不适应,路上止不住地掐自己,生怕又是一次空欢喜。我把自己的手都掐红了,整个人都抑制不住地兴奋,首映真的能办了。
回到家一查邮箱,Chapman发了很多封催促最终确认是否接受Offer的邮件。出国留学是一件很重要的事情,或许是经历一年半社会半学院的闯荡后,高昂的学费和一年的种种经历让我此刻在曾经是梦想的路上犹豫不决。我想亲自前往chapman找我的好友李忠泽。在和父母商量之后,我决定在首映前去一趟洛杉矶。忠泽在去年影片杀青后前往Chapman学电影剪辑,转眼这已经是他的第二个学期。李忠泽安排了我在Chapman的行程,带我去参观校园,旁听课程,安排住宿。我则忙着在给电影首映做最后的润色,远程通过微信沟通学校的宣传推送和观影报名。同时为了赚取发行费用我手头还有一个会议视频的商业单制作,我倒着时差给甲方改宣传片。甲方是学校的某个机构,他们会议就在下周开始时间很急,加上领导意见不统一,我只得来回修改前后改了九版。那一周我除了在Chapman校园和住处没有去过其他地方。生活就是不停地给甲方改稿,对接活动,睡觉已经成了一种奢望。我本希望多一些时间去旁听chapman的课程,但是我明白我很难静下心来体验。情绪终于再我回国前的几天爆发出来。负责声音制作的王雪莹给我发了《时光慢递》的声音Demo。我收到Demo后迫不及待地打开,结果发现声音没有达到我的预期,很多地方还不如我之前的。我当时和忠泽在机房里正在讨论片子的剪辑,我对忠泽说,我需要点时间打个电话。我打电话给王雪莹,电话一通我开始像疯了一样把我能想到的最脏的话全骂了出去。这半年里进度的拖延,不靠谱的录音棚,不断涨价的声音费用,这一切我都忍了,没想到马上要首映却给了我一段不达标的声音文件。我像一头暴怒的犀牛,我觉得我活了二十多年里很少有过这样的时刻。我甚至不知道我在说什么,我用上了最难听的脏话。可能声音制作上的争执只是一个导火索,这半年我所有压抑的情绪终于在那一刻决堤。等我冷静下来,我也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电话那头她沉默了一阵说,我给你的是没混音的,还不是最终成品。我们有半分钟没说话。终于电话那头再次打破了沉默——你有本事一句一个他妈的骂我,你怎么不去骂同期,你知道你给我的同期声有多烂,同期录音干什么去了,你好意思骂我你怎么不去骂你的同期录音。我自己坐在座位上呆坐了一阵子,我回拨电话向她到了歉。我说,我后天就回北京了我直接从机场打车到棚里,咱们一起把混音做了,不然首映来不及了。忠泽决定和我一起回国参加首映,我们一起乘班机从洛杉矶回北京。在离开洛杉矶时,我想起了2017年在洛杉矶的那个夏天。
那时候的我耳机里恰好放到了五月天的《知足》,我忍不住开始想我还会再来到这里吗,我们在毕业季时所担心的未来到底是什么。转眼两年过去,我再次来到这里,行程却是这样的匆匆。我早已忘记了毕业季时所担心的未来是什么,它也已经不再重要。时过境迁,《末班车》故事里的那个女孩如今也有了自己喜欢的人,大概也在继续追寻着她想去追寻的事吧。对于我自己而言,生活也进入了新的篇章。毕业后我做出了自己的第一部长片,惠之和我一起收养了一只小猫,尽管那时的我或许面临各种各样的困难,当时站在机场回想这一切,身边是从大一就一起拍片的好朋友忠泽兄,我拿到了理想电影学院的Offer,那些所担心的未来似乎都有着不错的结局。只是,我原以为这就是我最希望的那种未来,而现在的我却正在考虑放弃Offer。飞机在北京降落,我马上赶到音棚里开始和王雪莹做混音的处理。这时我得知之前的甲方举办了会议,准备给我结算报酬,但是有领导想事后压价。因为甲方是学校机构,我比较信任学校的老师,当初项目时间紧就没签合同。我当时已经顾不上这些事情了,我打算在首映前什么都不管,先把《时光慢递》搞定,等首映完再去料理这些烂摊子。终于2019年4月19日首映前几个小时,我终于掐着时间替换完新导出的声音,拿到《时光慢递》最终放映版本。带着这份沉甸甸的硬盘我打了出租车赶往学校。当时还出了个小插曲,我把相机落在了出租车后座,我的整个生活已经一地鸡毛。电影首映在北大秋林报告厅成功举行,除了饰演沐安的嘉媛在瑞典交换,亚东在成都赶不过来;剧组里阿哲的饰演者汪谷,小雪的饰演者孙菲,制片人李忠泽,配乐岳越,还有我的女友也是影片的副导演惠之都参加了电影的映后交流。我在观众里看到了好多熟悉的面孔,我看到了很多我大一之后就没有怎么见过的旧友。陈琛也在观众席里,他向我招手,我好想和他开个玩笑:你看这就是我们当时想构思的片子,没想到我花了三年才拍出来。
《时光慢递》在北大秋林厅首映2019年4月北京大学《时光慢递》电影首映式纪录视频电影结束放映后剧组大家简单聚了个餐。大家聊起来,电影就像是一场我们的青春往事。于是我问身边的人,在记忆里是什么时候觉得自己的青春结束了。有人说是好友们都去参加工作的时候,有人说是毕业的时候,有的说是下铺室友结婚的时候。我突然有一种莫名的感觉,秋林首映时光慢递荧幕放完最后一帧的时候,我感受到了一种很强的仪式感——电影结束的时候有一种自己的青春也落幕的感觉。这一年里我虽然毕业了,但是一直断断续续在做这个片子,所以从来没有觉得自己离开了校园,每次剪辑都像在重温校园里的记忆。但是当片子放完的时候,我突然意识到一切终于结束了,我不会再和这个校园有什么交集。我曾经以为首映自己会五味杂陈,但是首映完我只感觉到如释重负。我以为我会写很多感想,但是我连发朋友圈的欲望都没有。聚餐结束后,我熬夜又给另一个甲方导了活动视频。虽然后来我找到了自己落出租车上的相机,最后也拿到了甲方应给的报酬,但是生活忙碌到已经失去了拥有那么一点仪式感的权利。可能觉得一年里发生的事情实在太多了,和我拍摄的剧组大家有的工作了有的出国了,有的新养了猫还生了一窝猫仔,有的结婚了领证发票圈羡煞大家,总之就是大家都有新的状态。有时候就特别怀疑自己为什么现在还在原地。这一切就像一场长长的梦,而我终究等到了梦醒的时刻。只是我那时候没有意识到,随着《时光慢递》落幕的,除了我的青春,还有很多。
4月下旬的时候和惠之去上海参加一个索尼颁奖活动,我之前拍的一个MV获奖了。回程时我们坐在飞机上心情有些烦闷,我跟惠之说这个片子现在很棘手,我凑不够发行的费用。她说发行这件事本来就应该慎重,谁让你做事不经过思考,之前推的预告片也是没好好考虑推广就推出来了,发网大也是,你觉得网大的观众会是你这个片子的受众吗。我问惠之,你是不是觉得我很傻逼,做个片子做到现在。惠之本来在埋怨我,忽然她停住了。她说,知道你这段时间很委屈,但是坚持下来了就很牛逼。在拍的时候大家都愿意来帮你,片子最终也剪出来了,不论最后结果是什么样,我都会是永远支持你的那一个。她说这话的时候,我终于还是没忍住泪水哗哗就留下来了。然后我觉得我一个大老爷们儿在女朋友面前突然哭得稀里哗啦实在有点丢脸,但是真的忍不住。
9.小雪和向海5月末,我最后一次进棚调整了电影的声音。我准备回云南一阵子,临走前和惠之去看了今年的十佳歌手大赛。今年十佳没有什么新意,看完十佳后我们和几个好友去学校旁的小店撸串。离别时,惠之说到了云南好好休息调整状态吧,不要再工作了。我们像往常一样作别。我大概不会想到这是我们最后一次见面。其实我也察觉到,在结束秋林的首映后,《时光慢递》的故事告一段落。生活的重心不再是电影,那些琐事和平日积累的矛盾开始渐渐浮现。终于,这段维持了五百多天的感情在19年6月结束了。6月一个偶然的机会,《时光慢递》得到了在北大百讲多功能厅放映的计划。4月在国关秋林报告厅的时候,场地其实不是很适合放电影,屏幕和音响都有较大的问题。但是当时争取到这个场地是多么不易,也是剧组最齐的一次,放映下来观众反响也很不错。国关秋林厅的放映我们联合北大校学生会和十多个院系学生会做了推送宣传。6月在百讲多厅的放映,用专门的电影放映机,北大最好的场地,高级的音响系统,看着电影的每一帧终于用最好的方式呈现出来。场地却没有坐满,很多人都不知道这次放映,我已经没有精力再去做大规模宣传了。我从朝阳区的住处往学校跑了好多次,调试设备的时候看到大荧幕上电影最棒的效果终于呈现出来,很希望把这份喜悦分享给身边的人。打开微信我却不知道应该发给谁,我终于明白,曲终人散舞台上真的只有我了。我忽然想起去年在拍摄时光慢递的时候,电影快杀青的时候惠之要回爱丁堡继续上课,临别时惠之和我讲过这样一段话——惠之说,这是你的故事。我从英国飞回来不是因为我想拍这个故事,我回来是因为你。
这一年里我一心投在了电影里面,我们的见面总是我在讲电影的各种事情,这一年里,我把生活里的挫折和碰壁都倾诉给另一个人,如果没有惠之我可能早就坚持不下去了。我几乎把自己的积极都给了这部电影,把所有负面都留给了她。惠之说不理解我为什么急着把预告交互视频发出来。我说,因为我知道我不做的话也没有人会去做这件事。因为电影时长很长,很多很细碎的工作虽然简单却很耗时。比如为了方便重新配乐,需要把影片三十多个有配乐的地方去掉原配乐剪出来附上时间码,我用了整整两天时间;而做影片字幕我花掉了近一周时间。我是这个电影的导演,摄影,演员,剪辑,调色,成片里的每一个镜头对我而言都是那么多孤独难熬的日子里一点点累积起来的。没有人会比我更不愿意把电影进行拆分删减。这个电影的制作过程甚至改变了我的性格。因为遭遇了太多拒绝和沮丧,为了能让自己能够不那么难过,我会提前把最糟糕的情况想出来,然后告诉自己这就是本来事情的结果。于是我变得越来越悲观,这成为了我自我保护的方式。后来因为太习惯失望的感觉,所以我开始不断让降低预期。这种习惯甚至影响到了我对待事物的看法,我对待理想的热情,我对待感情的态度。把一个校园情怀向的电影拆成上下部发网大,花接近制作成本的费用来做电影发行,这些极其完全背离创作初衷并且风险很大的行为,如果在一年前看来是完全不可理喻的,然而这些事情已经很难仅仅是用理智或者冲动来解释了,回过头想想这一切是如此顺其自然,走出理想的象牙塔真正去体验一路碰壁和社会规则,我很希望自己能证明自己这一年的努力不是徒劳无功。我是不是太急于给自己一个答案,哪怕一切付出真的是徒劳也希望给自己一个坚持下去的理由。这一年里自己是不是太过于孤注一掷,忽略了别人的感受,忽略了我的伙伴,我的女友,我的家人。
参与剧本的思宏前阵子问我,抛掉一些你的个人情感因素,尽量客观一些的来评价时光慢递这个片子,你觉得它大概是什么样的水平。我发现我很难去回答这样一个问题,那些剧本里的和现实里的故事都成了这部电影的一部分。对我来说,它已经不只是一部电影了。从《末班车》,北大拍摄,西藏补拍,闭关剪辑,发行网大,北大首映,以及其间的沮丧欣喜,每一个时间节点都嵌在了我的记忆里。我知道这个故事还没有结束,直到现在这部电影我还是没有办法放手。我不知道这部片子是否好到我可以为之不惜代价地继续孤军奋战,但是我知道自己会坚持到曲终人散的时候。那些走进我的生活的人,那些离开的人。有的人从未谋面,有的人擦肩而过,有的人和你走一小段,有的人陪你走一程,还有的人大概会一直陪你走下去。而我成了向海,我曾经以为他只是我笔下的一个角色而已。很久以前,惠之有一次很突然地问我和电影里的向海有什么区别。我说很不一样啊。哪里不一样?比如…我突然意识到我找不出理由,我做了和向海一样的事情。唯一的区别可能是向海最终去学电影了,而我最终放弃了。于是我赶紧打趣她,你不也很像小雪吗,你本来要出国,结果现在不出了,拿了咨询公司的offer,走了小雪路线。惠之突然很认真地说自己和小雪很不一样,小雪可以为了自己的目标放弃很多,她其实有很多觉得重要的东西是放不下的。我拼命否认自己就是向海,可能是是害怕故事想向海和小雪的结局。后来我们聊起分手这个话题时,她问我,如果我们回到故事的起点,时间重新开始大家会做什么选择,结局会不会不一样。我想不出答案。我也不知道她是否意识到,在我们分别的最后,她说了和电影里小雪对向海说的一模一样的台词。或许电影里的每一句话都已经印刻在我们的脑海里,在不知不觉中代入到这近乎仪式感的告别中。而直到故事的最后我才意识到,我真的成了向海的模样,我最终还是决定出国学电影,我彻底成了向海。2018年2月我把自己关在宿舍里写剧本时,我写道,多年后我们才恍然大悟故事总是在很早的时候就埋下了伏笔她很想给电影里的四个人物写小传。我期待了很久,后来彼此忙于生活工作没有了下文。惠之在去年9月转发导演手记的时候写道,拍这个片子不知道吵过多少次架,又多少次感动得稀里哗啦。不得不感慨选择带来的变数有多大,半年前开机时候的我和现在的我好像在两个世界。可能是电影角色标签狭隘导向了对自我的认识,有时候甚至会怕自己真的会变成曾经不喜欢的模样,但是无数次的反思和或许刻意地归正让我慢慢开始认同,最终我们都会走向内心的性格所指引的路,选择兜兜转转下来无非多绕了几个岔路口罢了,或许吧。很感谢这个片子让我的生活依然有电影桥段般的波澜和仪式感...机场硬币、博雅塔日落、一起凑凑... 总会有一些奋不顾身,也有难言的妥协,抓住机缘巧合胆量,和承担选择的勇气。后来我才理解,佛系是因为倾注了太多心血患得患失的表面掩盖,害怕不是因为对未来的未知而是没有勇气放下现有的那么多可能孤注一掷,羡慕是因为曾经选择而现在却无法义无反顾地再回到原点,总要学着和自己和解,然后努力在平淡无奇中制造一些电影感给生活一些可以被值得被记忆的时刻。‘喜不喜欢,爱不爱,合不合适,在不在一起,住不住一块,有没有名分,过得过不下去 是七件事。我觉得这句话不仅可以用来描述一段恋爱关系,也可以描述一个人的理想。所谓理想,其实也是蕴含我们无数的选择,妥协,机缘巧合和奋不顾身。’
这个故事里,我爱向海沐安,也爱小雪阿哲,或许说爱他们不如说我也是他们,编织他们的故事也慢慢写自己的故事。大半夜的不知道在写些啥... 总之我爱这段不平淡无奇的石棺慢递哈哈。”如果时间真的能倒流,就让我回到去年9月好了。去年9月,《时光慢递》只是一部电影,小雪和向海也只是我笔下的人物。
10. 尾声今年网络电影政策开始变得严格,至今电影依然还没有通过广电网络影视备案系统。我很清楚如果最后电影没能获得上线备案,不仅所有发行上花费努力都付诸东流,发行费用也会打水漂。发行公司总是说会有消息的,刚开始我每天都在期待消息,我本来很少失眠但是也开始连夜睡不着觉,在多次失望后我也渐渐习惯了这种感觉。就像电影刚制作出来的时候我渐渐习惯碰壁的感觉一样,生活还是要继续。忠泽很早就告诉我《时光慢递》只是我生涯里会拍的很多影片里很普通的一部罢了,应该尽早放手投入新的创作。故事本应该在这里就结束了。原本以为之后到了美国就可以放下所有跟这部电影有关的事情,开始一个新的生活,不用再因为找线下放映而心力憔悴,不用再因为网络发行没有音信而连夜失眠,不用再继续这份已经找不理由的坚持。在出国前夕,我搬到了北京五道口附近的一个青旅住宿,我在《时光慢递》的青旅内部放映观众里第一次见到孟轩。孟轩是北航大二的学弟,放映结束后他找到我,很希望能出一些力把这个电影推出去让更多人看到。商量之后我们决定一边推进制作一批电影周边来筹集电影放映的场地费,一边联系学校尝试更多线下放映的可能。我们依然遇到了之前的问题,一些我们联系的学校机构甚至在我们提出自己出场地费的情况下都不愿意放映。有老师也说得很明白,这不是场地费的事情,北大舆论很敏感,这件事情我们也做不了主。在我即将赴美的前夜,我和孟轩聊到了深夜。孟轩情绪激动,他说这些人怎么就意识不到片子的价值呢。我想起了几个月前的我,那时的我就像《此间的少年》里写的,“我拥有无数的时光和可能,热血上涌的时候,我相信自己能征伐世界,在战马背上带着窈窕的姑娘归来。”孟轩说,这件事即使最后什么都没做成,他也要做下去,因为他觉得这件事要是最后真失败了就是理想主义的失败。他说这句话的时候我突然一怔,思绪突然回到了故事的起点。“理想主义”,似乎是一个很久以前常常听到的词,如今自己还会相信吗。站在现在的时光节点去回望过去,要是知道这部电影会投入这么多创作上和创作外的时间精力,我会不会早在电影粗剪出来的时候就已经放手了;要是当时知道发行会受阻,要是知道最终付出这么多代价结果还是谁也看不到电影,我还会不会拼尽全力去做这一切;又或者我如果知道这是整个故事的结局,我还会不会去拍这部电影。
我带着这个疑问踏上了前往洛杉矶的航班。往事一件件涌上心头,我猜我想不出答案。飞机降落在洛杉矶,和忠泽走到机场出口,我停下了脚步。我们俩站在机场出口的人群中,我再次转头看了一眼我来时的方向。我知道这一切已经回不去了。身后的人群推着我们向前,我想起了电影里的台词,“我们终究是园子里的过客,时间也终究会磨平我们在这里留下的印记。我想如果时间回溯,这一切重新来过。我们又会做怎样的选择,这会不会还是同一个故事呢?”李忠泽拍了拍我的肩膀,还在等谁呢。我在等我的答案。
这一路从两年前的《末班车》开始,时间成了我在这部电影里留下的印记,其间心态变化难以言述,我吵过架、情绪崩溃过、抱着猫哭、抱着硬盘傻笑,因为发行焦虑得头发一抓掉一把,因为得知能在学校首映激动得在地铁疯狂掐自己,我突然意识到哪怕是我最沮丧无助的时候我也没有想过“放弃”两个字,知道这一切最后会是这个样子,重新选择时我也不会有丝毫的犹豫。我一直不会后悔自己做的决定,拍《时光慢递》可能是唯一一次我后悔过的决定,但是我想如果再来一次重新选择的机会我还是会去这样选。电影片尾曲《风帆》里有这样一段歌词,人生路上 几多疯狂总有人能陪你唱到天亮感谢彼此 曾经相遇最初的感动依然还在萌芽世界很大 我们很小后会有期常是最后的相聚萍水相逢 相知不易最美的时光永远留在心底 ”向海终究会去美国学电影,小雪终究会拿到理想offer,沐安终究会找到心的归属,阿哲终究会稳健地走向属于自己的未来。我们就是故事里的他们,我们终究会成为我们的样子。时光是否改变了我们的模样?
经历这些故事之后,我在想在这样一个时间节点我写一封时光慢递会写什么。大概是电影能让更多人看到?不,大概不会这样写吧。可能走到今天,已经不是那么在意结果了。
何其有幸能留下这样一段记忆。我想,这句话虽然俗套,但是放在这里在合适不过了:你看这部电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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