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男的为什么把女孩带到家里想发生这关系被拒绝后用小号对骂拉黑,故意发布打拳击视频给女孩看说练练?

飞行员拐×咖啡店老板瑶

“天晴了,一起回家吧?”

直至今日,沈梦瑶面对着飞机在青空的云层间绵延的白色长线时,也依然会想起初次见到袁一琦的那个下午。

冬日的午后难得地温暖,暖阳打在咖啡店的窗口,站在柜台前的沈梦瑶静静地擦拭着手磨咖啡的用具,低垂着的睫毛染上了阳光的金色,雪白色的羽绒服的帽子上带着毛绒边,映衬地沈梦瑶更加柔和。

门被推开了,挂在门框上的风铃叮铃铃地响起,极其悦耳地在风中摇曳,把初见的氛围感倏地烘托成了温馨的暖色调。

袁一琦穿着航天航空系的白色飞行员制服,干净的长袖衬衫上戴着金色的肩章。黑色的长发凌乱着披散在肩头显得不羁,少年身型高挑挺拔,却与制服不符地微微驼着背,看起来并不严肃庄重,反而有些稚嫩。

“欢迎光临。”沈梦瑶笑着眯了眯眼,想仔细看看这位没见过的新客人,却又怕显得不够礼貌,只是眼神在她身上流连了会儿便不再打量。

“您好,”不知为什么,这位客人显得有些手足无措,微红着耳廓与她打着招呼,眼睛瞟了眼柜台上放着的菜单,飞快道,“一杯美式。”

沈梦瑶垂着眼睛端详,只觉得少年眉峰和鼻梁的线条流畅地像飞机的机翼,优美又带着锋芒。她也不得不承认,人真的确实都是视觉动物,面对这位飞行员的时候,沈梦瑶也不由自主地带上几分温柔的语气同她讲话。

加糖的话,会让她觉得自己是个喜欢喝甜咖啡的不成熟小孩吗?

袁一琦理了理衬衫,低着头不敢与沈梦瑶对视,只好不安分地四处瞟着,应道:“不加。”

她找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窗口有盆山茶花,阳光倾撒在墨绿色的叶片间。现在刚刚过了山茶秋季的花期,枝头只有几簇干枯的花枝,白色的花瓣零零散散掉落在盆地,虽然是冬日,这株花的状态却不蔫,看起来被人精心照料着。

袁一琦慵懒地眯着眼,享受着难得悠闲的午后,这个难得不用在操场上挥汗如雨拖着轮胎拉练,或是被教官一脚踹进飞行模拟器里使劲转得她头晕目眩地仿佛连地球都脱离太阳系的午后。

“喵~”传来了一声细弱的猫叫,一只长毛猫笨重地跳上她的桌子,用咖啡色的圆脸蹭她的手臂,雪白的尾巴愉悦地摇摆着,在金色的阳光下卷起漫天的猫毛和浮尘。

袁一琦伸出手来摸它,大猫圆润饱满,毛发一绺绺的,让袁一琦想起了被教官罚扫厕所时,门后的那个白色大拖把。

“坨坨,不可以这样哦。”沈梦瑶远远地叫道,那只名叫坨坨的猫大抵是听懂了,扭着屁股准备往下跳。

袁一琦抱起它,不太熟练地把拖把大猫搂紧怀里,用下巴蹭了蹭猫猫的头,听着它闭上眼发出舒服的呼噜声。

沈梦瑶端着咖啡走过来,声线温和地冲她道着歉:“抱歉哦,它平时不这样,可能是喜欢你吧。”

袁一琦抬起头来冲她笑,露出牙齿显得格外乖巧,发丝间溢满暖黄色的光,和怀里难得老实安分的坨坨居然奇异有些父子相。

“是你的猫猫吗?它很可爱啊!”像是怕沈梦瑶不信似的,袁一琦轻轻捏了捏坨坨脸颊的肉,真诚地用湿软的上目线看她,补充了一句,“真的!”

沈梦瑶轻轻笑了笑,把咖啡放下桌上:“你是少有夸坨坨可爱的人哦。”

袁一琦揉着坨坨的脑袋,自言自语道:“怎么会有人不觉得我们坨坨可爱呢……”

大抵是不喜欢坨坨百米冲刺逃离他们的抚摸,又大抵是不喜欢它冷着脸把屁股对向别人吧。沈梦瑶这么想道。

彼时大拖把还不知道主人的坏话,这悠然自得地窝在袁一琦怀里昏昏欲睡。

店里来了客人,沈梦瑶便不再陪着飞行员聊天,走去了柜台招待客人去了。

一边点着单,沈梦瑶一边抽空侧过头去看坐在窗边的飞行员少年,少年不熟练地端起咖啡杯喝了一口,不知道嘟囔了一句什么,接着痛苦地皱起了抽搐着的眉。

是第一次喝吗?沈梦瑶轻轻笑了一下,想道。也是,像她这般年轻又恣意的少年,更像是毫无顾忌地大汗淋漓坐在地上喝冰可乐的人,而不是故作高雅地喝着咖啡敲打笔记本电脑。

袁一琦抿着唇一副煎熬的样子,最后狠了心三两下将那一杯苦地不行的饮料喝了进去,味蕾受罪时的痛苦程度堪比小时候她妈妈按着她灌进去的中药。

窗外挂着晴天娃娃,咖啡店不大却很温馨,暖色调的布景搭配店里弥漫着的咖啡豆的香味,干净地像窗口那盆白山茶一般温柔又耐心的店主让袁一琦有些不舍得离开。

自从在学校里被招飞后一个人从天府之国奔赴到上海追逐梦想后,袁一琦便再也没有遇到过同火辣辣的家乡一般性子的人,哪怕在现在这所数一数二的空军军校里,肌肉精壮五大三粗的上海汉子也都说着语调细软的上海话。她自认为看不上这些骂人都像在夸人长得漂亮的上海人,直至许久前,和沈梦瑶的惊鸿一瞥,才恍然懂得了这座城市的独特魅力。

南方城市的上海女人举手投足都散发着迷人的优雅,盘着发抬起头来莞尔一笑时,连时间都在眉眼间凝固。

“您好,结账……”袁一琦站在了柜台前,微微低着头看着沈梦瑶浓密发顶翘起的发丝,那只胖猫不依不饶地追着她,在她脚边来回蹭着。

沈梦瑶报了一杯美式的价格,悄悄地给这位少年打了折,看见袁一琦从裤兜往外拿手机,便把付款码往她那推了推。

飞行员把微信名片二维码展示给她,故意地向下低了低身子,显得乖巧又让人难以拒绝:“我能给你发红包吗?”

沈梦瑶愣了愣,而后突然恍然大悟,弯了弯眼睛笑了起来:“其实你想加我微信可以直接说呀。”

被看破小心思的袁一琦耳朵登时便染上了红色,局促地拉了拉衣角。

沈梦瑶拿了手机扫完后,有些俏皮地冲袁一琦眨了眨眼道:“加了微信要加钱哦。”

年轻的飞行员不好意思地红着脸颊回避着咖啡店老板娘的目光,飞也似地逃离这里,推门而出时带进来一阵风,把门前的风铃吹动着响了很久。

连带着这位店主的心弦也共鸣了许久。

沈梦瑶的微信头像是一群水族箱里金红色的小鱼。

袁一琦不懂这些小鱼的寓意,只觉得用它们做头像的人,一定很独立很善良,自由自在地有自己的想法和主见,不被外有因素影响。

那边的人和她发消息打招呼。

袁一琦不敢回,反倒像是个土大款,直接简洁明了地给她打钱。

发了五百块的红包,袁一琦轻轻松了一口气,看着比一杯咖啡价格高上十几倍的金额,满意地舒缓了眉头。

那个红包很快就被退还回来,附带着一条让袁一琦不由心悸的语音,她前前后后洗了三遍手才如同朝圣一般郑重地点开:

“让你加钱你就加钱啊?你这么好骗?”女人的声音慵懒地上扬着,让袁一琦想起了沈梦瑶店里那只长得像拖把的白色长毛猫,它的声音也是这般温和地拖着尾音。

听得她头皮发麻,只想爬起来抄写清心咒。

隔壁床铺的王奕警觉地抬起头看过来,一向的冷脸忽然眉飞色舞起来:“加上漂亮姐姐了?你说过很漂亮的那个咖啡店老板娘?”

袁一琦燥热地洗了两把脸出来,王奕平时对什么事都不怎么上心一副爱搭不理的样子,这种时候反倒格外积极。

袁一琦挑了挑眉就当是回答,顺手抄起王奕放在书桌上供起来的某个人物玩偶扔到了她的脸上,换来二次元忠实爱好者的凄惨叫声,叫声本人正捧着皱了的玩偶哀嚎,仿佛下一秒就要嘴对嘴给她的二次元老婆人工呼吸。

空军军校对待学生一向阔绰,偌大的宿舍只有她和王奕两个人,其实也蛮孤独的,和王奕这种不爱说话的人当室友。

袁一琦将手机里的字删了又打打了又删,最后暴躁地把手机扔在了床上,在这一刻,她是第一次如此后悔当初没有好好学习文科,此时也想不出什么华丽的辞藻来讨这位店主的欢心。

“你这样的人当骗子的话,业绩肯定很好,你光是站在那我就想给你打钱。”

这么说,会不会太轻浮了?袁一琦斟酌再三正准备撤回,对方便飞快地回了过来。

“是吗?那还请飞行员小朋友常来店里消费咯。”

每一次去沈梦瑶的店里,都是这般温暖又灿烂的晴天啊?

那扇玻璃门打开着,阳光直射进去时有了形状,七彩地泛着光晕。沈梦瑶正在打扫卫生,轻垂着眉眼,那只黄色的蝴蝶在光下起舞,扇动翅膀时身上的磷都反射着光。

沈梦瑶听到声响时转过头时,墨黑浓密的头发发尾微卷,暖光下琥珀色的眸闪着光。

那只蝴蝶在风中起伏,在袁一琦眉宇前扑朔,绕着她的臂膀飞着。

看着袁一琦笨拙地躲开想停留在肩膀上的蝴蝶,沈梦瑶停下了拖地的动作,靠着门框看她,忽然便和煦地笑了。

那只灿黄色的象征浪漫的蝴蝶终于得偿所愿停在少年肩头,少年在阳光里抬起头和在门里的人愣愣地对视了,初晴的潋滟下她看清了沈梦瑶唇角上扬时的弧度,距离不近不远,袁一琦却清楚听见了震耳发聩的心跳声在共鸣。

“不进来啊?喜欢站门口?”

袁一琦面子薄,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三两步跨进了店里。

“嗯。”袁一琦点头,逐渐熟练地抱起了脚边徘徊着的长毛大猫。

来了很多次了,袁一琦对这也熟了不少,知道楼上几层就是沈梦瑶的家,楼下是咖啡店店面,只要想找到她,就敲响咖啡店的大门或是可以在楼下喊她的名字。

身边有一些沈梦瑶收拾出来的东西,袁一琦眼睛亮了亮,从里边翻出来了一把吉他,试着拨弄了几下,音早就跑偏。

“你会弹吉他啊?”像是为了在喜欢的人面前展露一手的小孩,袁一琦兴致冲冲地打开手机里的调音软件,自顾自地将音调准。

沈梦瑶转过头来看了一眼,继续手磨的动作,漫不经心地应道:“一时兴起买来玩玩的,练得手疼就扔一边吃灰了。”

袁一琦娴熟地弹起了独奏曲,沈梦瑶的乐感并不是很好,皱了皱眉努力辨析,却依旧没听清楚究竟是个什么曲子,只觉得好听以及袁一琦指弹时的动作很流畅,骨节分明的手按在弦上时很养眼。沈梦瑶多看了几眼,把她的美式放在了桌子上,便又继续回到台前做顾客点的卡布奇诺。

“好琴。”袁一琦抬起头冲她笑,沈梦瑶抿着唇隔着几米距离和她对视着,手上的动作都不由得停滞了几分,一向娴熟的拉花技艺也顿住了,用牛奶在棕色咖啡上做出的天鹅顿时毁于一旦。

沈梦瑶懊恼地把做毁了的成品放到一边,又拿了一杯重新做,心里愤愤地感慨着心动是拉花师的第一禁忌,身体却几乎渴求地想去看向窗口边喝起了咖啡的少年。

袁一琦总是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像个散漫的艺术家而不是纪律严明的飞行员,平时只要闲下来的时间里边多数都在发呆。看向窗外或是低垂着眼帘。

沈梦瑶由衷觉得她好看得不像个普通的女孩,浑然地带着与众不同的少年气,光芒下白衬衫笼罩单薄背脊,睫羽闪烁金色光辉,那一刻仿佛她就是光源本身。

她觉得自己或许在等一个时机。

在等腼腆的飞行员少年鼓起勇气。

“沈……沈小姐愿意和我去新开的游乐园吗?我刚好有两张门票……”袁一琦含糊地发出邀请,示好似的乖乖冲她眨了眨眼。

“那确实挺刚好的?”沈梦瑶冲她笑,心里暗暗觉得这个少年破绽百出的邀约单纯地有些可爱。

这个回答让袁一琦有些不知所措,她今天还特意好好化了淡妆,点缀了眼下的泪痣,更把眉眼衬地明朗若星辰。

“好哦,刚好我也正好想去那个游乐园。”

袁一琦顿时雀跃起来,似是还在偷偷地庆祝着,手长腿长的人平日里痞帅又青春,在这时候却显得可爱,眼睛笑起来时微微眯起,牙齿小小细细的很整齐,虎牙有些尖,让沈梦瑶不由得联想到了拿出猫条时坨坨的表情。

咖啡馆为飞行员少年提前打了烊。

沈梦瑶走在袁一琦身旁,游乐园前的林荫小道缀满欲落的光亮,沈梦瑶在挨近袁一琦的时候忽然觉得,袁一琦宽松不修身的白衬衫上沾染的,就是像这般慵懒舒适的阳光味道啊,混杂着柑橘味肥皂香气,在嗅到气味的第一秒就会想起少年纤长的四肢,阳光下明媚的笑意,泛着光的明眸。像日漫里伴随着自行车铃声的轻音乐。

进入游乐园里,举止得体的沈梦瑶也在这一刻像回到了童年一般,高兴地像个小女孩。

又或许可以换种说法?像个……完美女友?袁一琦这么想道,心情很是愉悦地悄悄拉住沈梦瑶的衣袖,庆幸自己做出了最正确的决定,她会很珍惜和平日里落落大方的沈梦瑶在游乐园里不一样的一面。

沈梦瑶嘴里啃着棉花糖,虽然平日里害怕发胖不爱吃甜食,但是在游乐园里边似乎再也没有比糖果更相称的食物了,和袁一琦之间的相处似乎都变得甜得粘腻。

她用力地握袁一琦的手,指了指前面方向道:“袁一琦!旋转木马!”

“我看得到!!”袁一琦回着她喊道,孩子气地冲她昂昂头。

袁一琦不喜欢旋转木马这种没意思的小孩子项目,但她喜欢沈梦瑶。

和沈梦瑶一起坐上相邻的马匹,在机器发动开始旋转的那一刻,地球仿佛都停止自转,整个世界都只剩下了前方回过头来看着她傻笑的沈梦瑶。

怎么有人会因为一个小小的娱乐项目就这么开心啊,袁一琦觉得连呼吸都迷离,她深吸,缓缓吐出一口浊气,沈梦瑶手里泡泡机吹出的泡泡飘浮在她眼前,闪烁着七彩的光泽,在她睫羽间盘旋。

或许她在旋转木马短短几分钟的旋转时间里,听着游乐园放出的愉快儿歌和身边的喧闹声,就已经陷入了名为沈梦瑶的混沌泥潭。

袁一琦在暖意上升时抱住了沈梦瑶,乖乖地在她颈窝蹭了蹭,餍足的样子沈梦瑶又想起了坨坨。

这一人一猫多少有点父子相在身上。

袁一琦墨黑的中长发显得很青春,沈梦瑶轻轻揉了揉,惊讶于极其不错的手感,却被少年误认成回应,更加得寸进尺地凑近了些揽住她的腰。

沈梦瑶及时止损地捂住了少年略低下头望过来时闪烁着迷离的眸,看着她滚动了一圈并不明显的喉结,制止袁一琦有些难耐的举动。

“想坐摩天轮。”她说。

袁一琦声音不知怎的忽然有些哑,伸了舌头舔了舔干燥的唇,应她道:“好。”

袁一琦半眯着眼看着对面的沈梦瑶,她们升到摩天轮顶端,此刻天早就暗沉,在被霓虹灯映红的方圆几里的墨黑天空下,窗外琳琅满目的是熙熙攘攘的人群或是鳞次栉比的高楼,如此繁华的世间,年轻的飞行员好像只剩下了面前的人和不属于她的天。

不知道是谁先挑起了烈火,少年生涩又用力地搂紧她,厮磨着去寻她的唇。

在走下地面的时候袁一琦还有些恍惚,失重的感觉不亚于她第一次下了战斗机的时候,只是没安全感地攥紧了身边沈梦瑶的手,炙热的温度一直烫到心头。

身边的沈梦瑶发量浓密,蓬松地披在肩头,发尾卷着,是很舒服的棕色。

“我们训练巡航的时候,就经常在那片人造林上试飞,”走在回家的路上,袁一琦看着前方,忽然开口说道,指着远方对沈梦瑶说道,“以后你可以找一找,说不定眼神好的话可以看到。”

“真的吗?”沈梦瑶笑吟吟的,和平时的矜持不一样,带着点对小孩子的宠溺,迎合着她接下去。

袁一琦有些小骄傲地昂起头,像炫耀拿了什么奖状的小学生一般,像花孔雀张开了抖动着的漂亮尾羽,向别人展示尾羽上斑斓的花纹:“是哦!我以后可是要当王牌飞行员的人。”

是了,这般恣意的少年带着天蓝色护目镜,扛上国旗的样子一定是很耀眼的。沈梦瑶踮起脚揉了揉她的头,袁一琦乖乖地低下来任凭她将自己的头发揉地凌乱,而后讨要奖励般去亲了一下她的唇瓣。

沈梦瑶倏地面红耳赤地哽住,然后愤愤地说道:“以后没我允许不许偷袭!”

“哦~”袁一琦眼睛故作乖巧地眨了眨,看起来很狡黠地滴溜溜地转了转漆黑的眼珠,看起来不像是会乖乖听话的人。

沈梦瑶也拿她没办法,无奈地轻轻拉了一下少年的耳朵就不出言管着她。

然而沈梦瑶是没想到袁一琦的守约总是在临门一脚的关键时刻用于逗她,比如在做的时候故意停下来,而后勾着笑问她“现在可以亲吗”之类的话。

作为沈梦瑶私人财产的咖啡店,好像从某天起就成了她和袁一琦的共同享有物,和沈梦瑶谈了几个月温温吞吞的甜甜恋爱后,风风火火的少年毫不留恋地告别了宿舍里孤苦伶仃的舍友王奕,不客气地带着全身家当拎包入住沈梦瑶家,顺走了王奕的两个锅,用来给沈梦瑶煮宵夜。

不善言辞的王奕在告别时呜呜咽咽地和袁一琦说再见,一边抱着抱枕,一边忧心忡忡不知道该怎么和接下来的室友相处。

身为一个社恐人,王奕花了两年半才和袁一琦熟络起来,对此将袁一琦视作亲姐妹,对于亲姐妹却重色轻友这点她持有保留意见。

然而王奕在半夜爬起来准备用懒人不粘锅煮点泡面吃却发现被室友顺走后,顿时如同晴天霹雳般将她贯穿,而微信里,身为罪魁祸首的前室友袁一琦却恬不知耻地给她发自拍。

照片里袁一琦咧着牙笑得像傻逼,身边美女女友沈梦瑶给袁一琦做饭的锅俨然是袁一琦从她那顺走的那一口。

愤怒的王奕连打了两个电话想去质问,正和女朋友交流感情的袁一琦毫不客气关机了手机。

王奕痛心疾首,只当真心喂了狗,重新在并夕夕拼了一个锅。

另一边,翻云覆雨后的敏感小孩正抱紧身边的热源,沈梦瑶疲软地倚着袁一琦的肩,眼帘飘忽地扑朔着,胸腔都剧烈起伏夹杂着粗重的喘息。

“可我现在好穷,也没见过什么世面,为什么会喜欢我?”袁一琦埋在她后颈间,闷闷地说。

沈梦瑶默默地翻了个大白眼,想着袁一琦不眨眼就刷卡买下来的LV外套,却又想出言逗逗她,便装作轻浮道:“图你年轻,图你身体好。”

“沈梦瑶!”就像她预料的那般,袁一琦像炸毛的小猫儿一样没什么攻击性地冲她龇牙,语气和撒娇没两样。

沈梦瑶正笑着花枝招颤,肩上却被气急败坏的袁一琦用力地咬了一口,吓得她惊呼了一声,后知后觉地才觉得刺痛。

“你是小狗吗!”沈梦瑶咬牙切齿地转过头看她。

袁一琦委屈地用上目线望过来:“对不起。”

就像打翻了她放在桌上的水杯却一脸无所谓的坨坨,但是袁一琦比坨坨更聪明,她会认错似地低头,其实脑袋里想的都是怎么再犯错来引起别人的注意。

袁一琦的训练和课程并没有因为多了个女朋友而减少一点,教官还是那样的严肃,不通情理。

已经过了冬天了,直到看到窗前那盆白山茶出了春茬,结了青色的花苞,沈梦瑶才忽然反应过来已经到了春天,有袁一琦陪伴的冬季比往年都来得短,这个冬天于怕冷的沈梦瑶而言并不难熬,大抵是因为常年锻炼的袁一琦总是热得像小火炉一样。

当沈梦瑶穿着臃肿的棉服任凭袁一琦用围巾将自己裹得严严实实的时候,拿着围巾的袁一琦本人正穿着一件薄薄的美式冲锋衣外套,看起来和她不像是一个季节。

袁一琦身上时常有新伤,皮肉伤或是韧带拉伤,以至于家中的外伤药和化瘀止血的膏药总是需要不间断供应。少年总是不在意小伤小痛,然而又拗不过沈梦瑶,只能哼哼唧唧地赤着背脊由着沈梦瑶上药。

负重十公里往返跑后,众人倒的倒吐的吐,而袁一琦抱着衣服站着很认真地告诉如果自己也躺在地上弄脏衣服的话,沈梦瑶会很难洗的。王奕躺在地上看着袁一琦,无语地白了她一眼。

“可总算有个人能管住你。”王奕说。

袁一琦很单纯地冲她傻傻点头,嘻嘻地笑着,把怀里的衣服外套抱得更紧了些,只穿了一件灰色的无袖,一大片雪白的皮肤露在外面。

虽然空军航天大学离沈梦瑶家并不远,但沈店长依然会应袁一琦的要求来接她回家。

“脏死了。”沈梦瑶无奈地看着脸上有些尘土的袁一琦道。

“衣服不脏!”袁一琦有些小骄傲地给她展示手里那件干干净净的夹克,用手臂抹了抹白皙的脸。

“别冷到了,衣服脏了就脏了吧,”沈梦瑶皱着眉看着身上没几两肥肉的袁一琦,把夹克拿来给她穿上,“小心感冒了。”

沈梦瑶拉着她走,袁一琦蹦蹦跳跳地跟在后边,每一次轻轻地跳起来,小腿精瘦的肌肉线条便深刻起来。

袁一琦和她报备一天的课程,告诉她自己的成绩,仿佛只要一回头,少年如同阳光般灿烂的笑就永远挂在脸上。

日子也就不知不觉地这么一天天过去。

在山茶花开了一茬又一茬,枝头缀着几朵零星的夏初的白花,不如初春繁茂,大抵是春末的最后一次花了。

袁一琦彼时身型已经颀长了许多,仿佛抽芽的小树般迅速地笔挺起来,肩膀也随着高强度训练肉眼可见地变得宽阔,五官更加立体,衬得眉眼深邃。

沈梦瑶由衷地发觉少年蜕变的速度之快,然而袁一琦的性格还是一点没变,在她这般热烈的人身边仿佛没有敏感期。

袁一琦像往日一样出校门,远远地喊她的名字,咧着牙笑,在淅淅沥沥的小雨里匆匆跑过来,一下子钻进沈梦瑶撑着的伞里,甩了她一裤子的水。

“袁一琦!”沈梦瑶恼怒道。

袁一琦道:“对不起啦。”

沈梦瑶在和袁一琦刚交往时就关注了航天大学的某个短视频软件的账号,而今天更新的视频里,除了那个大四的顶级学霸学长之外,还有熟悉的面孔。

是袁一琦,虽然只是模糊不清的侧影,但沈梦瑶还是几乎刹那间认了出来。

伴随着激进的义勇军进行曲,前方的升旗手用力地将红旗扬起。

袁一琦是后边仪仗队的领队,整整齐齐地穿着军绿色军装,明黄色的流苏和肩章很亮眼,本就高瘦的身材被修身的制服体现地更加完美。侧脸线条流畅有力,庄严地踢着正步举起西洋剑致敬的时候,青春洋溢的少年都在这一刻笼罩上了神圣使命赋予的无上荣光。

沈梦瑶面上平淡,看着微信里几个姐妹都转发来了消息询问那个视频上的人。

“对啊,是我女朋友。”沈梦瑶有些小雀跃地接起了群电话,听着那边吵吵闹闹的群聊好友们的惊呼声。

她翻着评论区,果然有很多夸奖仪仗队领队的评论,正得意地翘尾巴,忽然看见有些人已经毫不客气地叫起了老婆,不由得又有些不悦起来。

官方视频账号见网友的要求层出不穷,便顺口同意了以后多拍拍这位航空系的学生。这条视频的热度也因为袁一琦的完美侧颜上升了个新高,算得上是小火了一把。

沈梦瑶这么想,看到坐在身边没个正形冲她嘿嘿傻笑的袁一琦,便来了气,踩了她一脚。

而后几天,袁一琦不知怎的突然话少了,像是做了什么错事一样,连和沈梦瑶对视都要心虚地躲开。

沈梦瑶再三逼问她也不答。

沈梦瑶正迷惑着,打开手机才发现被消息狠狠轰炸了一顿。

“你女朋友好帅!!!”

“什么时候带咱女朋友来看看我?”

沈梦瑶一脸黑线地点开朋友分享来的视频链接,点开来,上边俨然是袁一琦的脸。

是最近爆火的光剑变装。

在暗红色的光剑灯光下,堪堪露出少年半边脸来,故作冷酷时微微皱起的眉头,缀着泪痣的桃花眼都带上了些攻击性,打光衬得袁一琦长期锻炼出的肱二头肌和小臂线条格外有野性美。

她总算知道为什么这两天袁一琦总是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了。

以至于在傍晚放学的时分,板着脸一声不吭的沈梦瑶和皱着脸苦兮兮的袁一琦,在昏黄的夕阳把身后少年的背影拉得无限长的时候,沈梦瑶终于还是心软地回头看她。

烈焰映红半边天,沈梦瑶正好对上了袁一琦微微垂着的眸。

“过来。”她说,像在唤一只小狗。

袁一琦的眼睛登时亮了起来,沈梦瑶在这时方从乌潭般深色的眸底看出了几分明晃晃的天光来,像彼时天边的晚霞明艳。

这只忠犬也就这么记吃不记打地凑了过来,半低了头去蹭她。

随着年纪的增长,她眼角那颗原本颜色不明显的泪痣随着时间的沉淀越发深。蓬勃的少年感也变得成熟稳重起来。就像沈梦瑶从没想过把魅惑这个词用在袁一琦身上,可如今袁一琦就是这般美得逐渐不可方物起来。

“知道错了么?嗯?”沈梦瑶的尾音懒懒散散地上扬,一双总是含情的杏眼半垂着看过去。

袁一琦有些愣住了,而后眸色逐渐危险地深沉地暗了下来,不如男性那么突出的喉结重重地滚动了下。

腿长的人只一步就缩短了两人的距离,袁一琦无限放大的精致面庞突然出现在眼前的那瞬间,沈梦瑶被吓了一跳,又被少年搂住腰时的柔软触感安抚下来。

做贼似的四处张望了一下,沈梦瑶抬头啄了一下少年的唇角,低声警告道:“回去再说。”

袁一琦显然已经被沈梦瑶难得的主动亲近取悦到了,餍足地眯了眯眼笑着应她:“好哦。”

“傻子……”沈梦瑶有点被气笑了,扭头继续沿着街道走。

袁一琦不动声色地把她挤到了远离车辆的左手边,微微有些出汗的手握住了她的手,还算安分地和她牵着手,故意放缓着脚步和她慢慢走着,初夏的梧桐街道上,袁一琦偏过头半吊子地认真说爱她,彼时她们手心湿的像海。

或许在这一刻,沈梦瑶就已经觉得光年之外的太阳就算在此破碎流浪在银河系也没什么关系了,时间就算凝固在这一刻也可以,她的少年就是她心里独一无二的太阳,永远明朗的青空,日复一日的梦想。

随着温度的升高,日头越发的毒辣,以及袁一琦不断增大的训练量全都和袁一琦的肤色成了正比,几乎每天回家她都能黑出新高度。

沈梦瑶看着晒得和只小斑马似的袁一琦皱了皱眉,少年脱了身上的短袖后只看到被太阳晒得满背的红肿和脱皮,肌肉也黑白分明。

沈梦瑶抱怨地斥她,有些心疼地给她上药,袁一琦痛得龇牙咧嘴,却只是捏紧了拳头强忍着一声不吭,一边死要面子地转过头冲沈梦瑶笑。

“傻子,”沈梦瑶狠狠地挖了一坨药膏抹上去,听袁一琦发出了一声颤抖的闷哼时唇角悄悄地勾了勾,“在一起这么久了还在我面前要面子。”

袁一琦不说话,垂着眸趴着。

等到上完了药,沈梦瑶再去叫她,才发觉袁一琦已经浅浅地睡了,她无奈地叹了口气,拿了薄薄的一层被子给少年盖上,轻轻吻少年不安地扇动着的睫羽。

袁一琦已经大三了,不断加重的课业和活动,和她给自己安排的超负荷的运动量,对自己日渐严苛的要求,都成为了少年身上的荣光。

她出现在校方视频号的频率愈发地频繁,有时是篮球赛,是辩论会,又或是什么社团活动。她有望成为明年的优秀毕业生代表。

沈梦瑶先为她骄傲,庆幸她的努力有回报,庆幸她离梦想近到触手可及的地步;而后后知后觉弥漫上来的是恐惧感,恐惧她优秀到愈发遥不可及,恐惧自己跟不上她,恐惧离别的一天和不般配。

在漫长的夜里,等到沈梦瑶在上位的时候也总是带着发泄意味地没轻没重,看着面前和自己零距离紧贴着喘息的袁一琦脸上不可控地泛起潮红,仿佛只要这样,优秀且漂亮到不真切的人就可以从天上坠落到凡间来,带着凡情走下沈梦瑶亲手为她垒起的神坛。

“不开心么?”袁一琦身体机能一向很好,没喘一会就面色如常了,此刻少年也褪去了青涩的外壳,粉红色皮肤上一双墨黑的明眸在灯光下闪烁着潋滟的波光,声音嘶哑着,“嗯?为什么?”

“没有……”沈梦瑶垂了垂眼睛。

沈梦瑶的眼睛是清亮的琥珀色,袁一琦很喜欢她的杏眼,开心时愉快眯起的时候,动心时扑闪着放着光的时候。

而此时,对待感情比较敏感的少年也很快地察觉到了爱人的口是心非。

“为什么不开心?让我猜猜?”袁一琦撑着爬起来靠着,把面前半跪着的沈梦瑶拉过来揽进了怀里,细细地嗅着女人发间的玫瑰花香,虽然用的都是同一瓶洗发露,但是沈梦瑶身上的香味就是这般摄魂钩魄。

很显然,沈梦瑶并不想她开口猜测自己不开心的原因,自己在她面前的破绽袁一琦甚至无需认真去看破就无比显眼。她凑过去堵住袁一琦上扬起弧度的薄唇,袁一琦不意外地挑了挑眉,浅浅地吸了一口气回应她。

沈梦瑶和她恋恋不舍地分开时,唇间的牵挂在白炽灯下闪着光。

袁一琦目光始终没离开她,最后忍了忍莫名再次升起的某种欲望,只是轻轻笑着对她说:“我爱你,要爱一万年。不会离开你,不想离开你。”

她忽然想起自己很喜欢的一个乐队。

“限时提问,我最喜欢的乐队是什么?答不出来有惩罚哦。”袁一琦没告诉过沈梦瑶自己喜欢的乐队,当然也只是为了找点“惩罚”她的借口。

“旺福。”沈梦瑶回答她。

袁一琦有些诧异,然后是惊喜的雀跃:“你怎么知道?”

“傻子,你校庆的时候,在台上唱的就是这个乐队的歌。”

“你不是……没去看吗?”袁一琦目光沉沉的,隐约觉得沈梦瑶的爱更加隐忍。

沈梦瑶哼了一声不回答她。

袁一琦也不渴望得到回答,只是轻轻咬了咬她的耳廓,刻意压低了声线更加温柔道:“给你唱旺福的歌好吗?”

明知道是歌名,心也却乱了半拍。

“沈梦瑶,”在歌曲的末尾,袁一琦动容地看向她,庄重地虔诚吻了她的手背,“一直爱我好吗?”

沈梦瑶有些羞怯微微低了低头,细声答应她。

是热烈骄傲的狮子座,是她面前永远羞涩的小猫,天蓝色的初恋。

袁一琦有些明朗地笑了,她伸出手揉她的秀发,低声和她许诺着。

“毕业了带你去?坐川藏线,先带你去我家,再去西藏。”

“他们说西藏很漂亮。”

“是,很漂亮。我们还可以去青海,看青海湖和茶卡盐湖,那里还有鸟岛,我可以一直陪你。”

沈梦瑶隐隐地想哭,未来好似漂亮地不够真切。眼里泛着泪,仿佛在那一刻看见了青海湖的天空倒影,巍峨的布达拉宫,国道上滞留的藏羚羊,和少年青涩的脸庞。

原来袁一琦那般痞气的人脸上也时常浮现出腼腆笑容。

“乖乖,别哭啊。”袁一琦没皮没脸地笑着,用衣袖抹掉了她的泪珠。

沈梦瑶想,袁一琦哪怕是在画大饼,她也认了。

在秋季末后,袁一琦有幸接到了第一个首都试飞任务,沈梦瑶也沾光陪她去了首都,体验了一把公费恋爱旅游。

她皱着眉抬起头来寻袁一琦的身影,远远看着少年戴上天蓝色墨镜坐上战机。

飞机在上空盘旋,一遍遍地灵活地旋转着,在湛蓝天空上留下交错盘缠的白色长线。

沈梦瑶觉得一切都不真切,日夜相伴在身边的年轻爱人仿佛只是臆想,是随时会飞走的候鸟,留不住的光。

她听着周围喧闹声,大部分是赞美袁一琦优越的飞行技术,也有对少年不够稳重而过分想表现自己的批评。

沈梦瑶在心里对后者的批评嗤之以鼻,别人不知道袁一琦的努力,对王牌飞行员的执念,她害怕自己被看不见,在努力毫无保留地展示自己,希望梦想实现。又能有什么错,仿佛只有谦让谦虚才是唯一美德。

她想,袁一琦就应该要这般热烈,这般骄傲,这般优秀到让别人望尘莫及的地步。

袁一琦第一个走下飞机,先冲沈梦瑶笑了笑,然后大步走上前来同视察的首长握手。

少年很有分寸,在前辈面前总是恰到好处地收敛了锋芒,却又不显得谦卑。

这个飞行员支队的首长是个和善的中年男人,看起来对这位后起之秀有很不错的好印象,和蔼地指了指身边三四十岁出头的冷漠男人,问袁一琦道:“认得他么?”

袁一琦浅笑道:“认得,王牌飞行员吴前辈。他还是我往届同校学长,可惜我没见过学长,这是我和学长第一次见面。”

首长故意说:“小袁,你觉得日后能超越他么?你觉得自己比别人厉害吗?”

袁一琦嘴角抿了抿继续道:“我不确定,但我会努力赶上师兄的脚步。我不一定比别人厉害……”

而后,袁一琦脸上绽放出有些张扬的笑意,“但是我比大部分人都厉害。”

首长忽然大笑了起来,把另一边板着臭脸的男人拽过来道:“这孩子有点像年轻时的你。”

王牌飞行员先生也早知总有一天会被年轻人给取代,然而依然高傲地昂了昂头,沉声道:“徒有其表不行,我对这位年轻人的真本事拭目以待。”

首长压低了声对袁一琦说:“这家伙的态度就是这样,你以后一定来我们支队哈,其实这家伙也很期待有一天被年轻人赶上的。”

袁一琦眼睛亮了亮,行了个军礼道:“谢谢首长提点,我会继续努力!”

沈梦瑶有些水土不服,在干燥的风里不住地流鼻血。

“好些了吗?乖乖。”袁一琦皱着眉调试着加湿器,把酒店里的暖气调高了些。

沈梦瑶笑着回答:“什么啊,流鼻血而已,又不是快死了。”

少年故作严肃地板着脸训她:“不要说话!小心血呛到气管。”

在抵达首都第三天,剩下的时间终于由她们自己支配。袁一琦上午时带着沈梦瑶去探望在北京一个恩师。

袁一琦的恩师是个看起来格外严肃的男人,看起来不好亲近,寡言少语,沈梦瑶一路都很紧张,袁一琦和恩师的师生情宛如亲生父女,如此来看也算半个见了家长。

“这是我的爱人。”袁一琦笑着把她俩紧握的手举起来给老师看,沈梦瑶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然而这些知识分子都是很开明的,并没有什么表态,只是在送别她俩时,把袁一琦拉走语重心长地对身型颀长的少年说:

“小姑娘看着不错,好好对人家。”

北京的秋末已经很冷,袁一琦像每一个寒冷的冬天时一样,用围巾严严实实地把沈梦瑶裹起来,只露出像雪白色萨摩耶一样圆溜溜的眼睛,袁一琦拉了拉她的围巾,轻轻吻她冻得通红的鼻尖。

在故宫门前,沈梦瑶半眯着眼冲着手哈气时,袁一琦有些惊喜到上扬的语调响起来。

“沈梦瑶!!下雪了!”

她后知后觉地抬头去看,首都秋末的第一场雪正纷纷扬扬地落下来。

第一颗六角雪花融化在女人披散的墨黑长发间,袁一琦只觉得呼吸都有些停滞了,红砖青瓦上覆着薄薄的一层雪,如天堂般的梦幻境地下,她的沈梦瑶穿着初见那天穿的雪白色羽绒服,侧过头来冲她眉眼弯弯地笑。

沈梦瑶刚要说话,嘴唇便被凑过来的少年不由分说地吻住,愣了神的片刻,胸腔里的甜腻气息被摄取着,几乎下意识地躲了躲,却被反扣住脑袋更加贴近。

“很多人在看呢。”她小声地嗔道。

“他们又不认识你。”袁一琦睫羽上落了几点白色,在初冬的漫天大雪里,沈梦瑶看着满头缀满花白的袁一琦,忽然觉得一辈子过得太快,区区几十年也不够她与少年长相厮守。

“喜欢你。”袁一琦缩在围巾里,挨着她的耳朵轻轻地说。

“嗯?谁喜欢我?”沈梦瑶笑着问她,捏她涨红的耳廓。

“我。我说我喜欢你。”

袁一琦被逗得磨了磨后槽牙,用微乎其微的声音让身边人听清:“雪看完了,别感冒了,我们先回酒店。”

“别找借口哈,谁不知道你这家伙想回去是为了干什么。”沈梦瑶伸出手弹她的脑袋。

袁一琦委屈地叫了一声,拉着沈梦瑶的手慢慢往回走,等到附近没了挨着的行人,才低声回答道:“酒店有浴缸……我还没试过在浴缸里。”

“回去再说。”沈梦瑶扑闪着眼帘,拉下浓密的发丝挡住微红的脸颊。

袁一琦挑了挑眉,对沈梦瑶的回答深感满意。

完成了大三上学年的最后一场答辩,袁一琦备考着期末的选修课,考完试,就到了寒假。

这个寒假袁一琦正面临着第一个艰难抉择:回家或留在这里陪沈梦瑶。

“你回家吧,也就寒暑假才回家,怎么能再留下来陪我。”沈梦瑶一边强忍着离别的不舍,一边替她收拾着行李。

把袁一琦送到机场的那一刻,沈梦瑶还是没忍住泪意,两人在机场抱头痛哭得像生离死别,另一边同样给袁一琦送机的王奕一脸冷漠,选择离两人十米远,来逃避和这俩丢人家伙认识这件事带来的不必要的尴尬。

结果没有袁一琦的日子也和平日里没什么区别,因为没和沈梦瑶一起,袁一琦电话骚扰她的频率更加频繁,以至于经常带着耳机打一整天电话。

大年三十那天,在沈梦瑶的再三警告下,袁一琦总算消停了一些,把一天十通电话缩减到一天五通。

晚上十一点的少年正蠢蠢欲动地等着沈梦瑶接起视频通话,来抒发自己许久未见的思念。

然而接起来却是沈梦瑶一大家子的脸,登时把袁一琦吓得魂飞魄散,在听见沈梦瑶的声音时才缓过来。

她开始暗自庆幸自己还没要先穿上那件吊带套装再勾引沈梦瑶。不然突然面对沈梦瑶七大姑八大姨的热切注视,她怕是要每个晚上都回忆这件尴尬事情到彻夜失眠,因为心里阴影而彻底丧失夜生活能力。

袁一琦笑着和不认识的面孔打招呼,听着那边叽叽咕咕听不太懂的上海话一脸茫然。

手机被人拿起,而后是沈梦瑶音调低得有些性感的轻笑:“她们夸你漂亮。”

“谢谢我也觉得我漂亮,”袁一琦在镜头前咧开白牙笑着,话题一转道,“坨坨呢?新年有新衣服穿吗?”

沈梦瑶把躺在脚边睡觉的坨坨抱起来给她看,沉重地回答:“又发福了,猫猫的衣服里没有它的尺码了。”

袁一琦幸灾乐祸地嘲笑着被亲妈嫌弃的发福坨,然后认真地说着:“没事啦,胖点有福,我给它织件小毛衣,刚和我妈学的。”

沈梦瑶当然知道袁一琦是手笨得不行的人,折纸只会折最简单的纸飞机,也只会给她扎最简单高马尾。

“不许看不起我!第一件毛衣丑就丑点吧,反正是给坨坨穿的,丑猫配丑衣。”袁一琦顺手截了图,把沈梦瑶抱着坨坨时的绝美正脸保存了下来。

“你这家伙,刚来店里的时候你可对坨坨宝贝的很啊。”

“那不想着可以和你套套近乎吗。”袁一琦撅了撅嘴。

沈梦瑶只是笑着,抚摸着大猫的脑袋道:“好可怜的坨坨~”

袁一琦坐在客厅里边,沈梦瑶听着她那边传来的春节联欢晚会的音乐声,少年静静地垂着眸喝着百威。

“少喝点,”沈梦瑶皱了皱眉,“冬天喝啤酒很凉的。”

袁一琦眨眨眼笑道:“早就成年了,喝点酒有什么关系。”

沈梦瑶正要再出声训她,便被袁一琦打断了。

“沈梦瑶,”袁一琦忽然有些认真,缓缓地看向镜头里沈梦瑶的眼睛,“你记不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

“当然记得啊,你来我咖啡店……”

袁一琦轻轻叹了口气,有些委屈地垂了眼帘,酒精的作用下,平日里开朗的少年也难得有了几分忧郁:“你果然不记得了。”

“啊?什么?”沈梦瑶有些迷茫。

“我高一的时候,寒假那天下了很大的雪,我淋着雪拖着行李箱往机场走,你给了我一把伞,”袁一琦似乎是在细细地回想,最后也说不出什么华丽的辞藻来,“你那天很漂亮……我,很喜欢。”

少年沉默了一会后才继续说道:“沈梦瑶,有很多人提醒我不要淋雨淋雪,多穿衣服或是给我送几包感冒药,你是第一个给我撑伞的人。”

沈梦瑶愕然了,说实话,时间久远到她一点印象也没有了,她时常做些意气用事的善事,喂过街边的小猫小狗,给流浪汉送过被子,而这么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却让袁一琦记了这么久。

“上海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我找你,找了很久,找了很长时间。后面听我一个同学说,在一家咖啡店看到了你,我才找过来的。我时常会想,如果你没有漂亮到让人难忘,我又该怎么大海捞针地找你。”

因为别人顺手给自己撑的一把伞就苦苦寻找吗,这样听起来有些无脑的事放在袁一琦身上却如此让人感动,反而觉得她的青春肆意而浪漫。

或许双鱼座就是这般敏感到难以想象,却掏空了心血给别人安全感。

“为了奖励你找了我那么久,以后每个下雨天和下雪天都给你撑伞。”沈梦瑶笑着说,看着袁一琦肉眼可见地红了鼻头,扭扭捏捏捏个手绢哭得像母零。

沈梦瑶一边忍着笑意截下了小孩醉酒的丑态,一边哄着道:“乖,别哭了,过年哪能哭鼻子。”

看着那边的袁一琦挣扎地走进了房间,倒在床里扭头就睡,沈梦瑶忽然有种哄小孩的感觉,挂着视频电话看袁一琦睡觉,一边自己做自己的事去。

第二天上午,被门铃声吵醒时,沈梦瑶还是保持和昨晚一样的姿势睡着的,回头看了一眼手机,电话在半小时前被挂断,估计是袁一琦醒来去做别的事了。

沈梦瑶有些疑惑地从门口那个穿着黑衣的男人手里接过盒子,正想着没买什么东西时,手里那个没有快递单号也没有买家信息的大礼盒忽然颤动了一下。

盒子没有密封,沈梦瑶只是轻轻一提就开了盖子,里边一只金黄色的小猫忽然跳了出来,像安装了弹簧的惊喜礼包,小猫很自来熟地窝进新主人怀里。

沈梦瑶接过袁一琦刚好打过来的电话,那头的袁一琦声音低低的,微有些宠溺意味地上翘着尾音:

“为什么要送我猫猫啊……”沈梦瑶呢喃着抱起了小猫,顺手赶走了面临失宠的坨坨。

“昨天才买下来的,记得圣诞节的时候,路过一家宠物店,你看了很久橱窗里的那只金渐层,然后我就买下来了它的小猫啊,昨天刚满两个月,今天就让宠物店的店员送过来了。”

“叫什么名字啊?”沈梦瑶笑得染上了点哭腔。

那头的袁一琦应她:“这是你的猫猫,名字你起啊。”

“你是昨天买的,就叫除夕,好吗?”

袁一琦浅浅地笑了:“比坨坨的名字好听。”

袁一琦在开学前一周风尘仆仆地赶了回来,做了沈梦瑶咖啡店重新营业的第一位顾客。

又陪袁一琦度过了一个短暂的冬天。

袁一琦带着沈梦瑶去陶艺教室苦学了一下午,老师是个温柔的年轻女人,耐心教了她俩一个下午后,沈梦瑶做出来的成品格外精美,在手工这件事上沈梦瑶似乎总是天赋异禀。

而袁一琦,做出来的罐子歪歪扭扭不成样子,惹得沈梦瑶嘲笑了许久。

然而,在最后交换的时候,袁一琦第无数次做出来的罐子总算有了点样子,沈梦瑶的精美工艺品也被袁一琦当做挚爱收藏了起来。

生意越来越好,咖啡店重新翻新了一遍,沈梦瑶本想找几个装修工人来帮忙,被袁一琦吐槽不懂持家之道,最后袁一琦从学校里逮了一堆同学来充当免费劳动力。

王奕冷漠地刷着墙,心里咒骂了袁一琦一百万遍,在拒绝了袁一琦无数遍时被她打了好人牌,不得已才来帮忙。

袁一琦身为学校里稀有的文科生,忽悠起他们这些理工生来可以说是格外擅长,拿捏起人来一套一套的,哪怕是再不愿意,在她的演讲下也都得心不甘情不愿地来帮忙。

而其他的都是男人,多半也都是袁一琦靠着软磨硬泡和好人牌骗过来的。

“累了吧,喝点饮料?”

大家嘻嘻哈哈地笑成一片应她道:“谢谢嫂子!”

“什么呀……”沈梦瑶默默红了脸庞,把饮料放在桌子上,垂着眼帘侧过身去。袁一琦转过头看她,不能察觉地带着爱意笑了笑,黑色工装外套上沾了几点蓝色的油漆。

你是不同的,唯一的,柔软的,干净的,天空一样的。

我想给你一个家,做你孩子的父亲,给你所有你想要的一切,我想让你醒来时看见阳光,我想抚摸你的后背,让你在天空里的翅膀重新长出。

袁一琦终于还是毕业了,毕业的那个暑假,她们去了早就约定好的青海和西藏。

袁一琦骑着不知道哪买的最新款摩托带着她自驾游,在漫长的国道上,沈梦瑶抱着她的腰,忽然很想这条路一直长得看不见尽头,摩托车的轰鸣声一直这么响下去才好。

两个月的旅行便成了沈梦瑶认为她平平淡淡人生中的一笔浓重色彩,她努力记住隔着厚重保暖衣下袁一琦滚烫沸腾的血液,背着她一步步爬上雪山时,少年稳重的脚步,和每一口用力吸进去的氧气气息和耳边的嘈杂声。

袁一琦。她在口中一遍遍尝试用最饱含爱意的语气叫出这个名字。

我该怎么样才能让你明白我的爱。你嘴里柠檬口香糖的味道,发间洗发露的玫瑰香。沉沉睡去时紧闭的双眼和唇,眼下的一点深色的泪痣。我贪婪地吸入你呼出的气息,或许这就是“同呼吸”,人是可以以二氧化碳为生的,只要有——爱情。

茶卡盐湖天空之镜前你的倒影,映着青蓝色的波澜的脸,你如机翼般流畅的线条,同哈默手稿般完美的躯体。

沈梦瑶也分不清楚自己究竟是爱得太深了,还是过于偏执。

想将她划分为个人的私有物,想要一直留下她在身边。

袁一琦毕业后时常流转在各地出任务。

每次大包小包地兴冲冲回来也总是没停留几个星期便又离去。

入队的第三年,俨然袁一琦已经和那位王牌飞行员的技术不相上下,甚至成为代表从阅兵仪式的上空架着飞机喷出彩色流苏为仪式平添几分盛大。

除夕也愈发步入了坨坨的后尘,越来越肥胖,有点中年油腻大叔的气质。

袁一琦毕业第五年的冬天,寒冷的十一月末,袁一琦得空回来待了几星期便又要离开。

沈梦瑶面对再照常不过的离别情景依旧平静,她站在店门口,替袁一琦扫去头顶上的雪花,一句句叮嘱着一些生活常识。

袁一琦的鼻子有些红,也不知道是被天冻的,还是舍不得。

袁一琦俯下身抱住已经相守相伴数年的爱人,虔诚吻着她的耳根,一遍遍地许诺着:

“我再服役半年……夏天就回来上海国际机场开客机,我们就不用总是分开了……”

夏天应该很快就会来吧?

“嗯。”沈梦瑶餍足地眯了眯眼,往她怀里蹭了蹭。

圣诞节前那天下了很大的雪。

上海很多很多年都没下过这么大的雪了。

沈梦瑶坐在窗前发了个抖,把屋里的小太阳打开来取暖,手却总是捂不热。

沈梦瑶给袁一琦打了个电话,关机没接。估计是在飞机上。这么多年来她俩早就有了很多默契了,知道袁一琦只要关机就是出任务,只要结束了就会给自己回电话。

这么大的雪,她有好好穿衣服吗,会冷吗?

沈梦瑶自顾自一直拨着电话,带着某种不知所以却不同往日的执着。

她觉得不对劲。就像坐在温暖的小太阳前却一直寒冷一样,她觉得有种让人心慌的不对劲。

她抱起身边的坨坨,把头枕在猫猫的肚子上。

“……”电视里远远传来一些听不清楚的报道声,她隐隐觉得在叫袁一琦的名字。

她走到客厅想去听听,电视黑着频幕,妈妈和来做客的小姨都低头玩着手机。

“妈妈?刚才你有听见电视里报道了什么吗?”沈梦瑶有些心悸,四处望着。

妈妈抬起头露出一个无懈可击的温暖笑容道:“什么?听错了吗瑶瑶?刚才小姨和妈妈我们都在玩手机,没有开电视呀?”

小姨也抬起头来笑道:“对呀,瑶瑶你不睡觉吗?现在十二点了,你熬夜的话会变丑哦。”

沈梦瑶应好,走到房间里,皱着眉下载了一个微博。

点开热搜榜的那一刻,俨然挂着袁一琦的名字,她有些发凉,说不清是指尖,手机屏幕,还是她的心。都在发凉。

“202*年……平安夜晚,在云南哀牢山北段上部,几架巡航战斗机中一架发生故障坠落,飞行员袁一琦坠机失联,年仅二十九岁……平安夜正是有这些人为我们付出才平安……正在为您报道和实时更新,救援人员搜寻过程……”

杯子掉到地上碎了一地,坨坨和除夕吓得四处逃窜着,门被迅速从外面推开,妈妈和小姨冲进来把她拉开来。

沈梦瑶呆坐着,目光无神地任凭两个女人拽起来,然后缓缓淌下清泪来,从小声啜泣到放声痛哭,手机的屏幕被摔得破碎扔在地上,杯子里的水倒了一地。

“瑶瑶……瑶瑶……”妈妈叫着她,一遍遍拍她的脊背。

“只是失联了而已,有很大生还概率的……”小姨焦急地安慰着,把地上的碎片一块一块拾起来。

在后半夜,沈梦瑶终于拨通了王奕的电话。

“……沈姐。”王奕沉默了很久。

“袁一琦呢?袁一琦怎么样?找到了吗?活着吗?王奕?王奕你告诉我啊,你不是和她一起出任务吗?王奕……”像即将溺亡的人抓住了唯一的救命稻草,她哭,她哽咽,她一遍遍地质问,她痛苦地把冷空气吸进肺里。

“沈姐,”王奕深吸了一口气低低地叫她,“要等天亮了才能开始搜寻,哀牢山里太危险了,而且指南针和设备也很容易受到影响。”

“能不能现在开始找啊王奕……王奕,姐姐求求你了……雪下得这么大,袁一琦该怎么办……”沈梦瑶继续不管不顾地哭着,瑟缩在角落里,仿佛看见了大雪里袁一琦淋着雪的身影和少年发红的眼眶。

“沈姐……我们会尽快找到她的,找到了会通知你的。”

在第二天早晨的六点四十五分,救援队找到了坠机遗骸,和旁边几乎被大雪掩埋的年轻飞行员。

王奕沉沉的一声,仿佛给她和她的袁一琦都敲了死亡的丧钟。

沈梦瑶压抑地哭着,抱紧了王奕带过来的袁一琦的遗物。

盒子里装着一个陶罐,一把雨伞,几条织得很丑的围巾,一张合照,一枚装在精美盒子里的戒指和一封信。

“她以惊人的意志力坚持下来,腹部被飞机残骸的钢筋穿透,却拖着钢筋在雪地爬行了数十米。最后死于坠机两小时后,大雪时的急剧失温。”

“沈梦瑶,她是英雄,她为了保全战机坠毁时的数据而选择不跳伞逃生。是为科学事业献身了。”

王奕尝试用最简单通俗的话让她听懂。

沈梦瑶脸色苍白,疲软地半合着眼点了点头。

她的袁一琦可以是很多人的太阳,很多人的英雄,却也只是她一个人的混蛋。

“您好,我是委托人袁小姐生前的律师,她的骨殖和一切遗产将交由您……这个您看看……核对一下。”

她觉得头疼,世界仿佛都在旋转,在轰鸣。像去西藏路上时袁一琦摩托车的发动机声。一切都变得遥远,像离上海数千公里的香格里拉。

脑海里只有少年阳光下明朗的笑容,和盖着旗子时袁一琦苍白冰冷的脸,脸上沾着擦不去的血渍和干涸的伤。

她从没握过袁一琦这般冰凉的手,少年的手总是温热的,像小火炉。

若干年前的一场大雪将袁一琦送到了自己身边,而现在,一场同样大的雪却用格外残忍的方式将袁一琦从她的身边夺走,同时从她的心头狠狠剥下牵连着的至关重要的一部分。

在袁一琦下葬后的第二星期,沈梦瑶终于鼓起了勇气戴上了袁一琦没能送出的那枚戒指,拆开了那封字迹久远的信。

      你看到这封信时,我大抵已经不在了。所以我希望你永远别看到这封信,就算这一天还是来临了,你也别太难过。

      我不知道你是在哪一年,哪一时刻,以哪一种心情拆开这信封。但是我想,彼时我临终前的最后时刻,脑海里浮现的一定是你的容颜。

      我尝试用力抱紧你,取悦你,向你献媚,向你许诺,向你海誓山盟,我能怎么办就怎么办。我尝试将我的一切都献给你,哪怕我一无所有。

      不知道你知不知道我们第一次见面的场景,大雪中的我是那样寒冷,被教官训斥,质疑我的能力后我踏上回家的路,而你嫣然一笑将那把花格子伞移到我的头上,恍然间我的世界仿佛都被点亮。变成了如同你伞一样明亮的颜色。

     我没日没夜地训练,或许我同你说过我想做王牌飞行员。这种看起来遥不可及的梦想是那样不坚定,在遇见你以后却愈发真切起来。我想,我不希望以后的袁一琦是如你第一次遇见时一般落魄。

     我从来都不喜欢喝咖啡,可你用手磨出的咖啡却仿佛有着惹人上瘾的可卡因,我坐在你窗明几净的咖啡厅,我看着你垂在雪白长裙上的乌黑发梢,我看着你染上笑意的琥珀色明眸,我在这写下这封信。

    我希望你眸间光影流转时一直都是那般带着笑,我希望你还是喜欢穿白色的裙子,我希望你窗前的白山茶一直都是那般热烈地开,我希望你的咖啡店一直都是这样欣欣向荣,我希望你的人生一直都是这样幸福。

门口的风铃叮叮当当清脆地响了。

那人背对着阳光,面向她的脸温暖地笑着。

“袁一琦?”沈梦瑶凝声叫她。

袁一琦走到她的面前,笑语盈盈,伸了手去捏起她的发尾。

袁一琦凑过去吻她,小声说道:“哦?我说我还活着,你信他们还是信我?”

“我信你……袁一琦……”

我不信他们,我只信你。

沈梦瑶难得的清醒时间,她闻见刺鼻的消毒水味,手被冰冷的手铐拷在病床上。

“……臆想症……对……很严重了……”

门外传来叽叽咕咕的交谈声,她听见妈妈的哭声。

沈梦瑶疲倦地眨了眨干涩的眼睛,舔舔干裂的唇,窗户被封死,她看见外面在下着小雪。

一切气味都消失了,柠檬口香糖的味道,她发间的玫瑰花香,她五公里越野跑后身上粘腻的汗水味。鼻腔里充斥着的只有令人绝望的消毒水味和冷空气。

她突然想到袁一琦录采访时的表情,紧张地啃着手等着记者叫她上去录制,在镜头前拘束的样子像是另一个人。

沈梦瑶忽然开始笑了,先是想起袁一琦搞破坏时的小孩行为,她怜爱地笑,宠爱地笑,而后自嘲着放声大笑起来,几乎声嘶力竭。

“镇定剂!!镇定剂!!!”

护士们把她按下去,把针筒里的冰冷液体推进她的身体。

沈梦瑶平静了下来,静静凝望着天花板,一声不吭地发着呆。

沈梦瑶的病情似是有了缓解的症状。

然而她自己格外清楚,她的病情一点都没有缓解,并且有了愈演愈烈的趋势。

袁一琦在她的世界中出现的频率愈发的高,她在没人的时候,看着床边坐着的那人就能独自含着笑度过一整天。

她反反复复的无休止噩梦中,总是浮现出少年临终时的脸。腹部被钢筋穿破,止不住的血染红雪地,少年艰难呼吸时的浓重雾气,温度一点点流失时失神的黑色瞳仁。

“袁一琦。”她叫她的名字。

趴在地上已经脱力的少年似是听见了她的呼喊,废力地抬起了湿漉漉的头,雪花一点点落在她身上,将她瘦削的身体掩埋。

袁一琦微不可查地颤抖着笑了,眼里却闪着泪光,冲她缓缓摇了摇头。

假的,你当时一定很疼。

在某一个终于放晴的早上,护士解开了她的手铐,她捡到了一片杜冷丁瓶子的碎片。

那晚又下起了雪,护士给她添了被子。

“谢谢姐姐。”沈梦瑶牵强地笑着道。

“不用谢小沈,你应该很快就可以出院啦,你是个好孩子,一定要好好活着啊。”

她已经听过无数遍了,袁一琦在那封信的末尾,也要她好好活着。

用玻璃碎片刺破手腕动脉的时候,她忽然了然了,终于松了一口气,露出了袁一琦离开后的第一个舒心的笑容。

感受着温度和血液在流失,她又看见了袁一琦。

在回家路上的梧桐大道,少年迎着阳光在前面跑着,放缓了脚步伸出手来等着她追上去拉住,高声笑她笨手笨脚追着跑的步伐。

她没熬过这个漫长的冬天,就像袁一琦永远也等不到退役回家陪她的那个夏天一样。

沈梦瑶听见耳边收音机传出的老歌:

“乌溜溜的黑眼珠和你的笑脸,怎么也不能忘记容颜的转变……”

她在恋曲中缓缓合上了眼,还是一点没犹豫地随你去了天堂。

袁一琦,明年春天,山茶花会开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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