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日本动漫,里面有带旋转刀片齿轮的车,用来对付藤蔓,动漫开头有闪电和藤蔓,藤蔓和开花了?

计程车停下的时候,李帝努看了一眼时间,晚上11点23分。

他从后备箱把行李拎出来,礼貌地对司机表达了谢意,仰着头看向家所在的楼层。

黄仁俊并没有像往常一样为他留灯。又或者……

李帝努命令自己停止去想别的可能性,深吸一口气进了大门,干脆地按下电梯按键。

手里抓着的手机幽幽地发着光,停留在某个通讯软件的界面。

几个未接的通讯请求不尴不尬地占据了大半个屏幕,再上方是对方发来的“Jeno,我们分手吧。”

直到掏钥匙开门的时候李帝努依然觉得黄仁俊是在开玩笑。

毕竟黄仁俊是一个喜欢开玩笑的小朋友,而且李帝努也实在是想不起来有什么突然要分手的理由。

打开房门之后毫不意外的一室寂静。

李帝努打开客厅的灯,克制住自己喊黄仁俊名字的冲动——会把他吵醒,贴心的男友这样想着,轻手轻脚地推开卧室的门。

借着客厅的光源,他终究还是看清楚了床上空无一人。

那些自欺欺人的幻想终于被打破。黄仁俊没有在开玩笑,他是真的要分手。

一直压抑的烦躁感终于扑头盖脸地向李帝努砸来,他狠狠敲下墙边的开关,柔和的暖黄色赶走了黑暗,却没有召唤来原本应该照亮这个世界的小精灵。

“妈的。”看着少了许多东西的卧室,李帝努难得的爆了句粗口。

此时此刻的黄仁俊正在跟回国探亲的董思成联机玩游戏。

准确一点来讲,他正在跟回国探亲的董思成以及董思成远在东瀛的男友一起联机玩游戏。

眼见着要赢,黄仁俊的手机突然进了个电话,虽然只响了一声就挂断了,但是手忙脚乱地切回来时他还是成为了一具新鲜的尸体。

瘫在沙发上飞速挽救残局的董思成冷笑了一声:“垃圾。”

回想起刚才来电显示上的名字,黄仁俊也顾不上骂回去,太阳穴一跳一跳的:“他可能是专业来克我的。”

感受到八卦的气息董思成立即坐直了腰:“啊,李帝努啊?”

“哎哟他回来啦?”兴奋的哥哥连声音都升了一个Key。

“是吧。”黄仁俊想了一下李帝努走之前跟他说的回家的时间,是这个日子没错。

“那他这个骚扰电话是什么意思?咋不等你接?”

黄仁俊看了一眼手机:“估计怕我睡了。”

“噫——亚萨西——”董思成情不自禁地感叹道,被连麦中的男友敏感地捕捉到:“Winko?你在说谁?”

趁着董思成在跟男朋友解释的时间黄仁俊跑去洗漱,对着镜子里状若正常的自己叹了口气。

在他的生活法则里,是温柔的吧。

他跟李帝努在一起这件事现在想来其实都有点不真实。

这一话要回溯到三年之前。

彼时他还在美院念书,是天才画家李永钦手下最淘气的小弟子。

某天亦师亦友的李老板漫不经心地通知他一起吃个饭,到场后他才得知是老板男朋友获得名分后的收买亲友局。

老板的男朋友叫李泰容,据说开了个舞蹈教室,“年轻有为,仪表堂堂,一看就是要跟我老板在一起的”——黄仁俊一边点下最贵的菜一边称赞。

李泰容带来的一群学生在一边跟着起哄。

“年轻有为这个词还轮不到我。”被夸得不好意思的李泰容笑着谦虚,话音刚落包厢的门就开了,李泰容瞥见进来的人,笑得更开心了,“啊,年轻有为本人来了。”

带着一身冬日的寒意,李帝努就这么闯进了黄仁俊的视线。

第一句话是“对不起,有个会,迟到了”。

冷峻而优雅地如同他身上穿着的藏青色大衣。

此后很长一段时间里黄仁俊都觉得李帝努是藏青色的,深邃、沉稳又迷人。

不像他,像只过分活泼的橙子,致力于把所有的画板都沾染的热热闹闹的。

当李帝努一本正经地叫着表嫂把手里的礼物盒子交给李永钦时,黄仁俊对着老板脸上难得的无措笑出了声。

他发誓他从来没在李永钦脸上看到这种表情。

这人太有意思了,黄仁俊想。

吃完饭时间还早,一群孩子没玩够提议一起来一局爱与正义的狼人杀。

这种场合没人会扫兴致地拒绝,于是大家浩浩荡荡地找了家桌游室续摊。

倒不是不会玩,只是相比于胜利,黄仁俊更喜欢搅局。

“你尤其善于给自己人增加障碍。”某一局作为平民的黄仁俊输了之后,狼人李帝努高冷地评价道。

黄仁俊无意识地对当晚靠逻辑力量大杀四方的李帝努撒娇:“我有这么差吗~”

李帝努洗牌的动作顿了顿,低下了头:“没关系,如果我们一组我可以教你。”

“谢谢李老师~”黄仁俊笑嘻嘻地拖长了尾音,李永钦冷哼了一声:“你李老师在这呢。”

“那怎么能一样呢,您是我爸爸。”恬不知耻的小画家冲过去抱大腿,也因此错过了有人微红的耳尖。

结果说巧不巧最后一局两个人一起抽到了狼人。

黄仁俊看着一本正经撒谎的李帝努觉得好笑,发言的时候又开始乱跳身份。

果不其然被票死,死之前看着李帝努紧皱着眉头恨铁不成钢。

虽然狼人少了他但是凭借高手们的发挥他终于躺赢一次,收拾东西四散离开时两个人心照不宣地走在了最后。

“感恩带飞~大神留个联系方式?”黄仁俊掏出手机晃了晃。

李帝努倒是毫不客气地拿走对方的电话开始留号码,联系人姓名写了Jeno。

存完给自己播了个电话,通了之后丝毫不拖泥带水地挂断,把手机还给黄仁俊:“常联系。”

黄仁俊现在回忆起来这句话觉得也许只是李帝努的职业习惯,但是那时候他却把这句话当借口,真的做到了“常联系”。

也没什么好避讳的,无非就是对李帝努有想法罢了。

他其实说不清一开始李帝努对他怀着怎么样的态度。但是按照对方十次邀约答应八次另外两次因为工作不得不拒绝的情况,好像也还挺配合的。

所以最后能在一起也不能说是他倒贴,顶多是你有情我有意的顺水推舟吧。

还好着的时候黄仁俊是这样想的。

但是理智一点看,也许无论是谁这么兢兢业业地追,李帝努到头来都会答应。

因为他就是这样一个懂礼数的人。

所以借来了三年恩爱的假象,他也知足了。

黄仁俊最后看了一眼手机上的未接来电提示,关上了台灯。

连续几天拨出去的电话黄仁俊都没有接,李帝努终于意识到对方是不可能给他沟通的机会了。

满心的困惑无人诉说,想了一会儿他只能选择去约李泰容吃饭。

结果善解人意的表哥坐下的第一句话就是“你们怎么分手了?”

首先他才意识到原来全世界都知道他分手了,其次他也特别想知道他跟黄仁俊为啥分手了。

还没来得及回答,李泰容又开始唠叨:“年轻人总有个磕磕绊绊的,动不动提什么分手啊。坐下来好好聊一聊什么事情不能……”

“是仁俊要跟我分手,不是我要跟他分。”

“解决。”李泰容无意识地把最后两个字说完,愣了片刻,脱口而出,“怎么可能?!”

李帝努摊手:“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你这么惊讶,但是就是这样。”

“他那么喜欢你?!”李泰容仍然处于震惊之中。

“……”李帝努再次摊手,“我也喜欢他啊。”

捋了半天事情的发展情况李泰容终于搞清楚了现在的状况,委屈的李帝努捋到最后都有点悲愤:“所以到底为什么会分手呢?我喜欢他他也喜欢我,缺什么也都给买,性生活也没有不和谐——”

“这些细节就不要跟我分享了谢谢。”李泰容伸出手制止表弟突然高涨的沟通欲望,“你自己去问仁俊不就好了。”

说到这里李帝努就更悲愤了:“他不接我电话啊。”

“你去他画室堵他啊!”李泰容理所应当地出主意,然后看着对面表弟迷茫的脸突然意识到哪里不妙,“你是不是不知道他画室在哪里。”

李帝努低下头拿起杯子喝水。

“怪不得仁俊要跟你分手。”盯着眼前的渣男看了半天,李泰容叹了口气给出了结论。

走出画室的时候黄仁俊还在跟李永钦手舞足蹈地说突然迸发的配色灵感,李永钦认真地听着,偶尔打断弟子提几句意见。

电梯门开时两个人都还有点意犹未尽,本想说约个晚饭继续聊,结果黄仁俊一抬头看到等在外面的李泰容,歪着脑袋揶揄地杵了下老师的腰,“噫”了一声:“那我不打扰啦~”

而李永钦盯着从墙角走出来的另一个人,露出一个微妙的笑容:“该说这句话的恐怕是我。”

黄仁俊顺着老师的视线再看向门口的时候,表情僵住了。

呆滞地看着李帝努把菜单归还给服务生,神情严肃地对上他的眼神时,黄仁俊脑子里被这个想法刷了屏,下意识地移开了目光。

在他把桌布一角搓捏成一团抹布之前,李帝努似乎终于忍不下去,开口说道。

黄仁俊惊慌地看向前男友:“嗯?”

“我是说,为什么发了那样不负责任的消息就消失了,”李帝努看着僵硬的黄仁俊,皱了皱眉,“手。”

黄仁俊反射性地松开桌布,李帝努叹了口气,坐到他身边,和黄仁俊十指交扣:“怎么不多穿点衣服,手这么冰。”

“在室外的时间也不是很多。”眼下的场景太有迷惑性,在这个瞬间,两个人仿佛都忘了对方的身份是前男友。

黄仁俊垂着眼睛看李帝努把玩他的手指,超速跳动的心脏慢慢平稳下来。

直到李帝努再自然不过地问他:“你什么时候回家?”

黄仁俊当下也是没反应过来他说的是哪个家,傻乎乎地回答:“过年?”

李帝努一副“你在逗我”的表情抬起头:“啊?”

三秒之后黄仁俊抽出了自己的手。

李帝努的眉头又皱成一座山丘。

刚才的温情如梦幻泡影,终究还是被此刻的现实戳破。

“还没闹够吗。”李帝努回到对面坐好,仿佛头疼一般揉了揉眉心,黄仁俊感觉自己额头上的青筋一跳。

来了,这最让人恼火的直男语录TOP1。

如果还在一起的话,他此时此刻应该非常drama地回一句,在你眼里我就是在闹吗!

然后跟对象大吵一架,小作怡情。

可是我们已经不在一起了。黄仁俊抬手放在胸口,感受到自己的心脏平稳的跳动,这样暗示着自己。

李帝努看着他的动作,脸上爬上一丝困惑。

“Jeno,我是认真的。”终于做好了心理建设,黄仁俊很努力地直视对面的人,一字一顿地强调自己的态度。

李帝努似乎不耐烦一般长吁一口气。

服务生把点好的餐送上,餐盘和桌面磕碰发出轻微的“咔哒”声打破了凝滞的空气,李帝努宛如退了一步一般提示:“我还在等你的解释。”

李帝努真的不会在公司被人暗杀吗。黄仁俊不合时宜地冒出这个念头,把自己气笑了。

他摇了摇头,在心里对自己说,不就是因为这样吗。分手不就是因为这样吗。

所有的紧张感在这种无力下烟消云散,黄仁俊从来没有这么清晰地感知到,他跟李帝努是过不下去了。

“有什么好笑的事情吗?”听到黄仁俊的笑声,李帝努误以为气氛在好转,情不自禁地也露出一个微笑来,柔和了一身的冷厉。

就算是现在,黄仁俊也依然觉得,李帝努笑起来真的好可爱。

但是其实是个非常欠揍的恋人呢。

他语气轻松地回应:“没事,只是确认了一下,能和你分手真是太好了。”

李帝努的笑容僵在脸上。

李泰容一口咖啡喷出来,纸巾都来不及抽,忙不迭地求证:“你说你在等仁俊给你一个解释?”

李帝努嫌弃地把纸抽丢过去:“他不该给我个解释吗?”

“……我在想这个世界上是不是有什么IQEQ守恒定律……”李泰容擦着身上不小心沾到的咖啡,“可能每个人的值都是固定的,然后你的IQ特别高。”

李帝努品了品觉得不是好话:“你什么意思。”

“就是在骂你的意思,”李泰容处理好残局坐好,把咖啡杯推远了一点,“OK,然后呢?”

像是解开了什么封印似的,黄仁俊接下来说了好多话。

一段接着一段,神采飞扬的,李帝努傻乎乎地看着,仿佛看到了最开始遇见黄仁俊的时候。

他就是这么眉飞色舞的,搅乱了每一场游戏,也搅乱了自己的生活。

这样的黄仁俊,他真的好久没见过了。

以至于他一开始都没听到黄仁俊在说什么。

回过神对方已经有点累的样子,带着一种柔软又宽容的神态看着他:“为了能长久地在一起,我往Jeno那边走的太多了,变得越来越不像自己。”

“虽然还是很喜欢Jeno,但是已经开始讨厌喜欢Jeno的黄仁俊了。”

李帝努想开口说什么,但是又无话可说。

对面的黄仁俊笑盈盈地站起来拿起了椅背上的外套:“不知道这样的解释,李总还满意吗。”

“Cool~不愧是我们Ten的学生。”李泰容听到后来情不自禁拍手称叹,在表弟的杀人视线中安详地捧起了咖啡杯。

李帝努现在回想起说着那些话的黄仁俊,眼睛亮亮的,一脸的释然,让他多少有些沮丧。

原来结束这段关系会让他这么幸福的吗。

然而即便如此,脑海中浮现出对方时,李帝努依然能感受到心脏会微微悸动,新造出的血液里都带着糖分。那些血液流入大脑时,会唤醒制造愉悦感的每一根神经。

他记得还没有在一起时,黄仁俊每次给他发信息,都很喜欢用“~”这个符号,像是通话时对方微微上扬的、仿佛在撒娇一样的尾音。

永远带着笑意的男孩子,橙色的男孩子,明亮的男孩子。

他会小心翼翼地在工作时间发来信息,问自己有没有兴趣去参加什么活动,却又会在下一秒立刻补一句“你先忙,有空回我就好啦~”

他开会时所有的走神都献给了黄仁俊。

有次看着下属的汇报想着周末要去和黄仁俊看电影情不自禁地笑出了声,结果PPT上那页是在说当季公司利润降低了24%。

一时间会议室鸦雀无声。

过了一会儿下属翻过这一页,在总结时特别表达了一定在下个季度挽回损失的决心。

殊不知李帝努脑子里根本没走这一Part。

大概也就两三个月的时间,某次看完话剧出来,黄仁俊蹦蹦跳跳地走在路边,转过身跟他说话的时候旁边正好有一辆车经过,吓得李帝努立刻把人扯到身边。

黄仁俊贴在他身上半天没说话,好久之后才瓮声瓮气地开口:“哎Jeno。”

“你知不知道我在追你呀。”

李帝努的心脏扑通扑通的狂跳起来,怀里的人抬起头看他,眼睛里有全宇宙的星光。

“所以Jeno是知道的吗。”

李帝努听到自己闷闷地“嗯”了一声。

“那要跟我谈恋爱吗?”黄仁俊嘴角弯起来,“试试看?”

话还没说完,黄仁俊的胳膊就环住了他的脖颈,男孩子微凉的嘴唇贴上来,他嗅到一点淡淡的橘子香。

是一个浅浅的吻,云一样软,花一样香,糖一样甜。

李帝努睁开眼睛看到对面笑得狡黠的小画家。

夜幕之下,路边的树叶在风中飒飒作响,他像是这段路上唯一的光源。

“会心动吗?”黄仁俊小声地问。

没等他回答,橘子味儿的男孩自己举手抢答:“会!”

然后又接着问:“那李帝努会跟黄仁俊在一起吗?”

这次他没有抢答,只是歪着头笑眯眯地看着李帝努,仿佛笃定对方会给他一个满意的答案。

而李帝努没有让黄仁俊失望。

他不太好意思地轻轻触了下自己的嘴唇,点了点头。

过去的时光实在太甜,李帝努端起咖啡喝了一口,被苦涩的现实唤醒,烦躁地往椅背上一靠:“所以到底为什么要分手呢。”

“所以到底为什么要分手呢?”

肩负着另一半委托的重任,李永钦借请董思成吃饭的理由约了个饭局,聊了半天艺术和八卦之后终于找了机会把话题引到了小弟子的感情生活上。

还沉浸在吐槽董思成的话题里,黄仁俊一时懵逼,伸手指了指自己:“我?”

董思成在旁边摇头:“Ten哥你太硬了吧。”

“你自重吧你有另一半了。”

“喂!我说你话题转得太硬了!李永钦你真的……啊!”时隔太久董思成已经忘记被无尺度朋友们支配的恐惧,双手抱住了头。

“叫哥。”调戏完弟弟李永钦面不改色地扭头看向黄仁俊:“所以为什么要分手呢。”
“……老师难道猜不到吗?”黄仁俊反问。

“所以是他让你不快乐吗?所以要分手?”

感受到话题变得严肃起来,董思成伸手揽过弟弟的肩膀,轻轻拍了拍。

像只小鸡崽一样被护在哥哥怀里,黄仁俊想了又想,终于斟酌着开了口:“嗯……可能是因为,我们不是彼此啮合的那一对齿轮吧。”

“你怎么用这么工科生的形容词,令我生理不适。”李永钦站起来,黄仁俊已经涌到心头的酸楚被老师瞬间按了下去。

下一秒李永钦坐到了他另一边,猫样的双眼带着点鼓励的笑意看向他。

他感受到自己脑袋上轻柔的重量和暖意,听到老师低低的安慰:“我们仁俊啊,你辛苦了。”

一直落不下的眼泪在那一刻决堤。

“李泰容算我求你,你不要再哭了我好——困。”

完成任务的李永钦回来跟恋人讲了一下黄仁俊的心路历程,十分能共情的李泰容先生流了一夜的泪。

“仁俊真的太不容易了吧。”努力控制自己泪水的李泰容又揪了一张纸巾。

李永钦翻了个身:“他自己多少也有点问题其实。有些事情一直放在心里不说,你弟又不是什么读心机器。一点一点攒起来就很难解决了。”

身后的抽泣声慢慢停止,李永钦刚想坐起来确认下恋人情绪还安好,就被揽进一个温暖的怀里。

“如果我们Ten有什么对我不满的事情一定要讲。”

李永钦嘴角弯起来,安抚地拍拍李泰容的手,又回头去找贴在自己耳边的热源,亲了下恋人的嘴唇,笑眼弯弯:“你很好了。”

眼里还带着点泪水的李泰容拦住想拉开距离的李永钦,手顺着腰线往上滑的同时,嘴唇贴上对方的耳垂:“我还可以更好一点……”

深夜未眠的不止沉溺在春意中的两人。

还有回家后在窗边裹着毛毯仰望星空的黄仁俊和董思成。

“俊哥,我说实话,”在理智和情感中挣扎了一晚上,但实在是憋不住了的董思成还是选择了开口,“我觉得你也有错的其实。”

黄仁俊顶着一双核桃一样的眼睛看过来。

董思成努力无视弟弟哀怨的眼神继续仰望星空:“当然,大部分的错还是李帝努那边啦……”

黄仁俊默默移开了眼神。

“但是谈恋爱这件事,你不爽了你要跟他讲吧。你都不尝试讲一下吗。”

暗色的云彩在黄仁俊的眼中慢慢流淌,良久后他叹了口气:“很难啊。”

两个人谈恋爱后没多久就同居了,黄仁俊提出的。

一开始黄仁俊对于同居这件事其实怀着很大的期望,他想要跟喜欢的人更多地分享生活。

入住到李帝努家里之前买了很多情侣款的可爱的小东西,入住第一天还特别准备了烛光晚餐。

在特地选的香薰里和李帝努一起喝红酒的场面是很浪漫也很符合预期,如果不是在深夜起来喝水时发现对方在书房加班的话。

他看得出来李帝努想做个合格的恋人。

会尽早回家,会挤时间陪他吃饭,会记得纪念日送礼物,会在情事上非常照顾他的感受。

然而他会找出之前的刷牙杯,因为新买的情侣款没有手柄。

也不太喜欢黄仁俊突然的约会安排,会带着有点为难和歉意的表情说“跟日程有点冲突”。

黄仁俊觉得李帝努可能是有个人生schedule的,分成“To do/Doing/Done”,把事情分门别类的安排好,根据优先级来选择下一步的规划。

当他黄仁俊还在“To do”list的时候,优先级可能比现在高一点,但成为“Done”了呢,重要性就有点要往下挪了。

看着每天夜里李帝努在书房加班黄仁俊确实也做不出无理取闹的事情。

毕竟大家也都是成年人了。硬要拉着确实很忙的男朋友陪自己做一些“没什么投入产出比”的事情黄仁俊也做不太出来。于是同居到后来的节奏就是每天黄仁俊先回家,做好饭后等李帝努回来一起吃,饭桌上交流一下各自的情况,最后李帝努去书房他回卧室,某些日子看着看着电影他的香薰蜡烛会被人吹灭。

一般下一秒就会收到一个来自工作狂男友的吻,是“今晚想和你相拥”的暗示。

稳定而温馨的老夫老妻生活。

但实际上黄仁俊觉得自己如同一个空巢老人。

这个念头第一次出来的时候他被自己逗乐了,在沙发上笑得前仰后合,好不容易止住了笑顺手一抹一脸眼泪。

恰好这时候李帝努走出来:“仁俊啊有什么好笑的事情吗?”

黄仁俊头也不回举起了自己的iPad:“电影。”

“啊,那仁俊可以稍微小一点点声音哦,我等下有个电话会议。”

黄仁俊站起来进了卧室,关上了门。

那天李帝努挺晚才进了卧室,一脸倦色。

发现黄仁俊还没睡的时候有点惊讶:“怎么还没睡觉?”

黄仁俊张开双臂索要对方的一个拥抱,李帝努的神情从讶然到了然,然后又带了点微妙的歉意,坐过去把恋人拥进怀里。

两个人几乎同时开了口,黄仁俊茫然地松开李帝努:“啊?”

李帝努仿佛很沮丧地解释:“今天我有点累。”

面面相觑了半天之后李帝努仿佛下定了决心,伸手解黄仁俊的衣扣:“如果仁俊非常……”

黄仁俊一巴掌拍到了男朋友脑袋上。

这样的事,三年来不胜枚举。

“就真的很不同频你知道吗,每次闹别扭都仿佛我在无理取闹。”黄仁俊抽了抽鼻子,跟听得入神的董思成解释。

董思成耸了耸肩:“怎么下定决心要分手呢。”

“有段时间怎么说呢……老师说我的画看上去太压抑了,”黄仁俊想了想继续说道,“他说我心理状态似乎不是特别稳定。”

“他还改行做心理医生呢?”

“不是……估计那会儿我的画都太阴沉了,其实我自己知道状态不太对来着,但是也不知道怎么去调整,挺难的。”

被迫做一个懂事的、配合的恋人,挺难的。

最坏的时候黄仁俊觉得自己像是李帝努的生活助理,还兼做床伴那种。

虽然他千百次告诫自己这样的心态不健康,李帝努也是非常认真想要做一个好爱人,但是这并不妨碍每次李帝努带着歉意拒绝约会安排时他怒从心中起。

随着恋人事业发展的越来越好这种时候越来越多。

黄仁俊觉得自己再这样下去心脏一分两边,一边怒火中烧,一边悲伤逆流成河。

回头就去画室泼洒情绪,泼洒了好几幅之后李永钦找他聊天。

“你这几个月的画都卖出去了,卖的很好。”

黄仁俊垂头丧气地想原来我的悲伤这么值钱。

“是情感张力非常强的作品,压抑、痛苦、愤怒和迷茫——黄仁俊,你要不要去看看心理医生。”

黄仁俊傻乎乎地抬起头,李永钦难得的一脸严肃:“谁让你不快乐?”

李帝努是被手机震醒的。

以为是闹钟响,他闭着眼睛去摸床边的电话,想赶紧按掉,以防吵醒一向浅眠的黄仁俊。

却突然想起来黄仁俊已经不在家里了。

如同被泼了一桶冷水,大脑瞬间清醒。他睁开了眼睛。

闹钟并没有响,一直在震动是因为表哥发来了好多信息,并且在不断进新的。

点进对话框发现都是语音,59秒那种,李帝努头皮发麻,顺手点了返回主界面,想逃避这庞大的信息流。

然后盯着置顶的“照亮世界的仁俊”对话框,点了进去,看了一会儿,又点头像进了对方的朋友圈主页。

不期然地刷出了一张合照。

两个人都裹着大毛毯,黄仁俊像个蚕蛹一样笑倒在董思成肩上,露出一半的脸;董思成表情夸张地盯着镜头,作势指着窗外的星空。

配的文字是,“看到了流星,但是好像拍不到啦。”

董思成在下面留言:没关系!我本人就是最亮的星!

李帝努记得董思成,是黄仁俊邻居家的哥哥,关系很好,似乎常驻日本。

正想着就看到李泰容的留言,“我耳朵边仿佛能听到悠太唱歌。”

啊,他有个日本男朋友。

李帝努终于捕捉到了自己脑海中的信息,把董思成标记为“无威胁”。

然后刷新了一下看到黄仁俊的回复:“老师你为什么发语音!”

手比脑子快,回过神的时候看到自己已经给黄仁俊留了言,“怎么起这么早?”

接着就感受到自己的手机又一震,李泰容的语音电话直接拨了过来。

“你有没有听我前面跟你说的东西!”接通后李泰容单刀直入,李帝努想着那长长的语音条心生胆怯:“还没来得及。”

表哥下达指令后干脆地挂断了电话,李帝努抓了抓头发爬了起来,点开了李泰容的信息。

接下来将近十分钟的时间他都坐在床上发呆,耳边是表哥喋喋不休的指责。

以“你这是把恋爱谈成了包养”开始,以“我是仁俊我也要跟你分手”结束。

中间穿插了若干李帝努自己都记不清的所谓“仁俊的心酸往事”,搭配上李泰容夹带私货的愤怒评论。

比如,“连续三个月没有去好好约会一次?你没发现仁俊跟你分手之前那段日子对你完全没提出任何要求吗?李帝努你也不能人到手就不珍惜了吧!”

又比如,“仁俊让你带的伞当天就转手送别人了,淋着雨回来的你倒是很绅士嘛!那把伞是仁俊自己画的,你知不知道外面卖多少钱?——我的重点不是钱你知道吧。”

再比如,“说到这里我都生气,你们在一起这么久了,仁俊到你公司楼下给你送过多少次饭,你连他画室在哪儿都不知道?”

持续了许久的指责声消失后,李帝努脑子里还有一种“嗡嗡”的幻听。

他心里有种不确定的念头慢慢浮现,原来他是这么差劲的恋人吗?

拿起手机又点进朋友圈,没有被回复的通知。

黄仁俊没看到他的留言?

李帝努又滑到恋人和董思成的合照,看了一会儿后突然想起来什么。

不对,在分手前黄仁俊也是有跟他提出过要求的。

“Jeno,今天晚上能陪我看星星吗?”

说出这句话时黄仁俊微笑的样子出现在李帝努回忆里,他捏着眉心拼命想要描摹出每次黄仁俊说这句话时的神态。

如果他没记错,黄仁俊对他发出了三次看星星的邀约。

最近的一次是他这回出差之前。

再想想,再想想,除了这个要求黄仁俊这几个月还约他做过什么。

良久之后李帝努睁开眼,后背冷汗涔涔。

就这一件事,他拖了三个月。

“跟老师聊完之后我想了很多,觉得不能这样永无止境地退下去,真的太难受了。”

在夜谈时黄仁俊对董思成这样说。

董思成伸手拍了拍弟弟的脑袋。

“然后我就给自己留了三个月时间,想做最后的努力来着。”

“每个月邀请一次Jeno陪我看星星,如果哪一次他同意了,我就继续和他走下去。”

董思成欲言又止了半天,黄仁俊看向他,笑嘻嘻地:“对啊,他一次也没有同意。”

第一次提出想让李帝努陪他看星星的时候心里无比忐忑。

抱着个玩偶在沙发上等了半天等到走出书房的人,黄仁俊不知道他回头时候的表情是怎样的,只听到自己小心翼翼的提议:“Jeno,今晚能陪我看会儿星星吗?”

李帝努揉了揉眼睛打了个呵欠:“最近太累了,我想先睡,下次陪仁俊可以吗?”

最让黄仁俊沮丧的不是李帝努的拒绝,而是他那一刻心里涌上的“果然是这样”的念头。

他笑着向恋人点点头,说,“好的”。

等来李帝努在他额头轻轻印下的一个吻。

第二个月黄仁俊随便找了一天又给李帝努发信息,问“Jeno,今天晚上能陪我看星星吗?”

没想到李帝努竟然回了个“好”。

不可否认的是黄仁俊那一刻突然有种天降甘霖的喜悦,他那一刻确认自己依然非常非常喜欢李帝努。

当天早早的从画室回来,把家里布置了一番,找出舍不得用的最贵的香薰蜡烛,下厨做了高级牛排。

从厨房喜滋滋地出来拿起手机想问李帝努什么时候回来,看到对方发来的刺眼的信息。

“突然有个会,可能要很晚回来。仁俊不用等我了。”

所有的精心和喜悦,连同他对李帝努的爱意,最终的归宿都是垃圾桶。

黄仁俊独自看着漫天星空想。

最后一次尝试之前,黄仁俊已经无声无息地打包了自己许多零碎的小东西,塞到了巨大的行李箱中。

那是他带着期望来的行李箱,如今带着失落走,也算功德圆满。

其实把最后一次当成尝试,还不如说是一种仪式。

黄仁俊躺在床上给李帝努发了最后一次邀请,没多久就等到了对方的回复。

“明天要出差了仁俊,可能不太方便,下次吧。”

第二天他微笑着送走了李帝努,等到飞机起飞后给对方发了分手短信。

“你还爱他吗?”听故事的董思成最后问了这句话。

黄仁俊没回答,盯着外面的星空突然跳起来:“看!流星!”

又在画室门口看到李帝努时黄仁俊有点诧异。

李永钦一副孺子可教的表情对着李帝努点点头,又在小弟子耳边悄声说了句“Take care”潇洒离去。

留下两个人相顾无言面面相觑。

“一起喝杯咖啡吧,”看着衣衫单薄的黄仁俊打了个寒颤,李帝努脱掉自己的外套搭上前男友的肩,黄仁俊想要拒绝,被强硬地按住:“你穿太少了。”

温热的拿铁端上来时有着漂亮的圣诞树拉花,黄仁俊端起杯子看了半天,自言自语:“快圣诞节了啊。”

“圣诞节有什么安排吗。”李帝努顺势接茬,黄仁俊放下了杯子:“Jeno最近不忙吗?”

李帝努端起咖啡挡住自己失望的脸:“工作是做不完的。”

“哈。”黄仁俊不知道这话他该怎么接。

在他想掏出手机给董思成求救的时候,李帝努抬起头真挚地又提了一次:“圣诞节有安排吗?”

“有的。”黄仁俊不假思索脱口而出。

“什么安排呢?”李帝努追问。

黄仁俊结结巴巴:“跟,跟昀,昀昀昀傻出去玩。”

“我邻居家哥哥,我之前不是跟你提过吗。”黄仁俊下意识地这么解释,说完才觉得语气有点过于亲密。

“董思成?”李帝努恍然,“他男朋友愿意吗?”

“……”黄仁俊心虚地移开目光。

李帝努把咖啡杯放下,叹了口气:“你是想躲我的对吧。”

“以朋友的身份一起过圣诞节会给你带来负担吗。”

“如果你不觉得我是朋友的话,我也……”

“没有,还是朋友。”黄仁俊扛不住李帝努这受伤的语气,还是开了口。

“所以圣诞节可以和我一起过吗,”李帝努顺势请求,郑重地加了句,“拜托你。”

黄仁俊皱了皱眉,在李帝努鹰一样的注视下,终究还是说了好。

跟送他回家的李帝努道谢后,黄仁俊头也不回地进了家门,在玄关换鞋的时候董思成端个杯子老干部一样踱过来:“竟然回家了?”

“……收一下你那龌龊的想法。”

“大黄,你猜我现在拉开窗帘能不能看到李帝努站在楼下痴痴地凝望。”董思成突发奇想。

“你少看点恋爱番比什么都……”

黄仁俊三步并作两步奔到窗边,李帝努靠在车边,冲他挥了挥手。

董思成刚想抬手礼貌地回应一下,被黄仁俊一把抓住了手腕,窗帘“刷”的一声被重新拉上。

“你们的剧情比恋爱番好看,”意犹未尽的损友哥哥悠闲地喝了口水,“啊,年轻真好。”

“……你这么八卦中本悠太知道吗?”

“他比我八卦好吧。哎不说这个,我说大黄啊,”董思成语重心长地,“还是爱……哎哟卧槽!”

和黄仁俊扔过来的睡衣一起砸中董思成的,还有一句气急败坏的“你好烦啊!”

看到黄仁俊已经到了家,李帝努打开车门坐进驾驶位。

被黄仁俊披过的大衣染了一点对方身上的香气,李帝努知道那是黄仁俊常用的香薰味道。

被对方的味道再次包裹起来的感觉,如同又重新拥有了黄仁俊的拥抱。

最近他的状态很不好,李帝努自己清楚得很。

要说黄仁俊发来分手消息他心里一点都不慌是骗人的,不然也不可能给黄仁俊发那么多语音通话。

这些日子李帝努想了很多有的没的,回忆起刚收到分手信息时的惊慌他突然意识到,也许潜意识里他早就发现了问题,只是仗着黄仁俊的喜欢和妥协任由事情发展,不愿意改罢了。

如果真的对感情有自信的话,为什么会害怕成那个样子。

到头来黄仁俊终于退无可退选择抽身,他什么都没有了。

表面还是像个正常人一样上下班,甚至每天更加热情地投入工作,无非是因为不想回家面对一室冷清。

但是李帝努感觉的到,要用比平时多好多倍的精力才能集中注意力到工作内容上,一不留神,思绪就跑到联系不上的黄仁俊那里。

终究还是忍不住去找表哥帮忙。

色厉内荏地表示其实不知道为什么会分手,真的不知道吗。

李帝努自己都想不清楚。

李泰容发来那些语音后他才意识到,黄仁俊不是不在意,也并没有在享受这种相处方式。

鼓起勇气又去找李泰容时,表哥听到他的想法时匪夷所思地评价道。

坐在一边的表嫂想了半天,歪着头问,或许,Jeno听过农夫与金鱼的故事吗。

“得寸进尺贪得无厌的人是不会有好下场的。”表嫂最后总结说,阴恻恻的。

李泰容打圆场:“也倒是没有那么严重的程度吧……”

李帝努倒是不在乎李永钦的气话,毕竟表嫂帮亲不帮理的名声在外。

他只是想知道怎么才能让黄仁俊回家,眼下能帮他的只有面前的两个人了。

“所以我该怎么办呢?”

永远运筹帷幄的李帝努难得问出这样的问题,李泰容和李永钦对视一眼,表哥拖着椅子往前凑了凑:“在帮你想办法之前我们要确认一件事。”

听到这个问题的当下,李帝努才真实的意识到,原来他是个如此差劲的恋人。

全世界的人都没有看到他对黄仁俊的爱。

在脱下第八件毛衣之后,黄仁俊听到身后董思成有气无力的吐槽:“你再换下去天都要黑了……”

黄仁俊看了一眼时间,惊觉确实快要迟到了,狠下心拎起第一件衣服换上,冲到门口抓了外套关门。

窝在沙发里的邻居哥哥发了一会儿呆,啧了一声,低头继续玩手机:“嘴硬。”

游戏刚开局门被敲响,进退两难之间董思成一边问“谁呀”一边飞速冲到门口拉开门。

门外的人直接扑过来给了他一个熊抱,贴在耳边的除了冷冰冰的脸颊还有对方兴奋的声音:“Winko~!”

李帝努看着后视镜里一直盯着手机偷笑的黄仁俊,终于还是忍不住问:“在跟谁聊天这么开心?”

“嘘——我在卖哥哥。”黄仁俊竖起一根手指贴近嘴唇,故作严肃地警告。

李帝努假装看不到:“卖给谁?”

“中本悠太!”在手机上敲字敲得飞起,黄仁俊这次头也不抬。

“怎么卖?”李帝努坚持不懈地找存在感。

黄仁俊没空理他,索性回也不回。

心塞的李总频频看向后视镜,方寸空间里映出的男孩眉飞色舞,笑容却不是因为他绽放。

嫉妒。李帝努为自己当下的心境下了定义,烦躁地踩下油门。

“说起来刚才你为什么会跟悠太哥在一块啊。”终于放下手机的黄仁俊好奇地问李帝努。

悠太哥,呵。李帝努冷笑一声:“我到楼下的时候刚好看到他鬼鬼祟祟的,以为是小偷踩点,就想去看一看。”

“哈哈哈哈?小偷踩点……哈!”黄仁俊笑到拍大腿,缓过来后擦了擦眼角的泪花,“那我岂不是制止了一场大战!”

“对呀,连夜飞来跟昀傻过圣诞……怪不得我傻哥哥今天一直无精打采的,敢情是悠太哥联系不上了。”黄仁俊看向车窗外掠过的风景,难掩羡慕地低声感叹,“哇,昀傻现在一定很开心。”

轻柔的语气,却砸得李帝努心中一紧。

中本悠太是谁派来搞我的!

手里握紧方向盘,李帝努慌张地开口:“仁俊想吃什么吗?”

黄仁俊回过神:“我们是要去哪里?”

“游乐园,据说今天有烟火晚会。”

黄仁俊眨眨眼:“所以我们是在外面一整天?”

李帝努看到红灯停下车,回头看有点惊讶的前男友:“不然呢?”

黄仁俊以为两个人只是约个饭。

毕竟李帝努的时间……是很珍贵的。

这也是为什么他会主动提出要同居的原因,黄仁俊以为和爱人住在一起,就可以有更多相处的时光。

但谁料到现实远比想象中要骨感千万倍。

李帝努主动要带他去游乐园这件事有点超过他的认知,黄仁俊脑子里乱糟糟的,只得扭过头,在车窗上呵了一口气,快速地描出一棵圣诞树。

绿灯亮了,李帝努发动了车子。

车厢里安静了很久,之后黄仁俊时不时的呵气声,和手指接触玻璃时偶尔出现的摩擦音。

黄仁俊手指一顿,看向李帝努的背影。

车窗上的水气一点点滑落,搅乱了他精心打造的画布。

“我是说,你之前送我的那把伞……我要回来了。”李帝努不敢去看后视镜,说着这样的话,口干舌燥。

宛如回到第一次面向公司高层做演示的时候。

或许那时候都没有如今这样的紧张。

黄仁俊抿了抿嘴唇:“啊。这样。”

“弄丢的东西……总归是有机会再找回来的是不是……”李帝努小心翼翼地试探,听到黄仁俊深深叹了口气:“Jeno。”

“……我想吃肋排饭。”

帅气的拒绝终究还是舍不得说出口。

李帝努提到伞的事情,他就知道自家老师是出了力的。

那些无法跟李帝努直说的不满,还是以别样的方式传达到了他的耳中。

黄仁俊刚才其实很想问一句,你是觉得对我愧疚还是什么意思,如果只是因为愧疚才这么做大可不必。

我黄仁俊不需要讨来的温柔。

但想象李帝努真的只跟他说一句对不起,黄仁俊整个人都要被不甘心淹没了。

我果然还是非常,非常地喜欢你。

你看,你迈向我的这一小步,就让我这么高兴了。

盯着李帝努慌乱的在手机输入肋排饭地址的样子,黄仁俊小心翼翼地用衣袖按了按眼睛,深吸一口气强调道:“要吃有酱汁的那种。”

竟然真的跟李帝努在游乐场呆了一整天。

黄仁俊啃着棉花糖坐在回程的车上时还觉得不现实。

一下午李帝努陪他玩了几乎所有的游乐项目。晚上温度越发的低,在等烟火大会的时候黄仁俊没忍住跺了两下脚,李帝努看到了问他是不是冷,黄仁俊否认了。

原本以为这件事就此完结。

刚升起第一朵烟花,李帝努就指给黄仁俊看,趁小画家放松警惕的时候,一把把人抓紧了怀里。

一时间黄仁俊也分不清到底是背后的温度更高,还是脸上的温度更高。

尝试挣脱挣不开,黄仁俊索性就破罐子破摔随他去了。

就这样被抱在怀里看了整场烟花表演。

车开到楼下,黄仁俊跟李帝努道了谢,刚打算开车门,被对方拦住:“等一下。”

黄仁俊看着司机先生变出一个礼物盒子,有点慌:“我没准备礼物。”

“你愿意陪我出来已经是礼物本身了,”李帝努温柔地笑着把盒子递给黄仁俊,“圣诞快乐。”

黄仁俊知道自己现在的表情一定很傻,但是他真的被李帝努这句话惊到了。

接过盒子再次道谢,他又打算开车门。

黄仁俊捧着个盒子愣愣地等着,李帝努似乎斟酌了一会儿:“能把你买香薰蜡烛的店给我吗?”

“应该是你昨天用的那种。”

“我刚抱着你的时候……”

董思成和中本悠太正窝在沙发上看动漫,听到大门“哐”的一声被推开,又“哐”地一声被甩上。

回过头刚想调侃一句,两人就看到黄仁俊以一种追风的速度冲进了卧室,再次甩上了门。

“这是愉快还是不愉快啊……”董思成看着门板喃喃自语,中本悠太耸了耸肩。

目送黄仁俊和李帝努走远,李永钦疑惑地问来接自己的恋人:“他们俩还没和好吗?”

李泰容回以同样疑惑的表情:“我也不知道。”

董思成前段时间回了日本,走之前问几乎每周都要跟李帝努出去约会的黄仁俊:“你们俩现在这算什么啊。”

黄仁俊想了又想,心虚地回答:“好聚好散?”

所以现在到底算什么呢。

等李帝努停好车,两人走在去看剧的路上,黄仁俊情不自禁地看向身边的男人。

捕捉到黄仁俊的视线,李帝努望向他:“怎么了吗?”

等了许久黄仁俊也没有别的表示,李帝努不无失望地收回目光。

这段时间他明示暗示了很多次,但是黄仁俊都没有松口要复合。

圣诞时他在挑选礼物的时候犯了难,主动开口寻求秘书的帮助,在终于定下一条漂亮的橘色羊绒围巾时,秘书小姐看他好像心情不错,也难得聊了句闲话:“李总最近是有恋人了吗?”

听到这句话李帝努有些诧异:“最近?”

“啊,没有别的意思……只是近来感觉您对工作之外的事情多了点关心呢,也偶尔有几次会早点下班?”

李帝努愣了半天,艰难地总结道:“最近是希望能有恋人。”

秘书小姐了然地笑了笑:“那您加油。”

收拾了文件的秘书小姐正准备出门,听到后面老板迟疑的声音:“请等一下……”

她回过身,微笑着等待李帝努的吩咐。

“我……以前看上去……不像有恋人吗。”

秘书小姐惊讶地瞪大了眼睛:“啊?”

李帝努叹了口气:“没事了……不对,我之前借你那把伞你记得还给我。”

回忆起这件乌龙李帝努总是很心虚。

他多少知道一点自己以往做的不够,但是没想到不够到这个程度。

所以黄仁俊不敢再重新回到过去的关系里,他也不是不能体谅。

只是这段考察期能不能再短一点呢。

看着音乐剧,一脸高冷的李总这样想着。

散场的时候人有些多,李帝努拉着黄仁俊的手腕站在一边,等到人潮散尽才慢慢往停车的地方走。

车停的距离有一点远,黄仁俊双手塞在大衣的衣兜,脸缩在橘色围巾里,看着昏暗路灯下两人长长的影子,安静地走神。

不期然地听到李帝努的赞美,黄仁俊抬起头,看到对方微笑着垂眸,指了指围巾。

“谢谢,你眼光很好。”黄仁俊回了个笑容,眼睛弯起来。

往前走了两步,黄仁俊发觉对方没有跟上来,好奇地转身去找人。

李帝努仰着头看着天空:“星星。”

黄仁俊藏在衣兜里的双手瞬间握成了拳头,又缓缓松开,他向天上看去。

一道银河横亘在夜幕之上,像洒在深蓝天鹅绒的水钻。

“我记得我错过很多次和你一起看星星的机会。”

李帝努看看漫天繁星,又很快地把目光聚焦到黄仁俊身上。

围着橘色围巾的男孩子微微仰着头,带着些虔诚和悲悯,注视着星空,如同在祈祷一般。

听到李帝努的声音,他仿佛从某些思绪里被唤醒,缓缓地看向说话的人。

眼睛眨了眨,一滴眼泪从眼角无声滑落。

他笑着说:“对啊,混蛋。”

那一刻李帝努觉得,自己确实是这个世界上最大的混蛋了。

如同被蛊惑似的,他走到眼眶微红的黄仁俊身边,轻柔地吻上男孩子的眼睛。

是被辜负的心意,是被忽略的热忱,是一次又一次被熄灭的希望。

黄仁俊没说话,默许了他的靠近,也默许了他的吻。

今天是真的把人送到家门口。

黄仁俊掏出家门钥匙的时候回头疑惑地看李帝努,似乎在问你怎么还不走。

李帝努摸了摸鼻子:“不请我进去坐一会儿吗?”

黄仁俊笑起来,把门打开。

然后迅速闪进去,门被关上的同时传来房子主人的拒绝:“不了,走好。”

差点被砸到鼻子的李总悻悻地走到电梯口,一声叹息。

开车回到家去洗了个澡,正想着下次怎么约黄仁俊出来,表哥的电话拨了过来。

李帝努接起来还没来及出声,李泰容就开始安排:“下周三晚上七点四十,你到梦中梦火锅店,不要迟到知道吗?”

一头雾水的李总刚想问为什么,李永钦在那边提醒:“让他给我带礼物,就是第一次给我那个……”

“啊对的,你给Ten带一份礼物,给他的见面礼你还记得是什么吗?我等下发给你吧……”

李帝努持续茫然:“不是……”

“还有要穿你那件蓝色的大衣!是蓝色吗?Ten我们那天有拍照吗你找找……”

“好了没有其他的了,我先找找你那大衣到底啥样等会儿发给你,拜拜。”

李帝努握着电话觉得表哥仿佛疯了。

他还没疑惑完,李泰容就给他发来了几张图。

“要给Ten带这家的耳钉!!!!用红色的包装纸!!!!”

“大衣是藏蓝色的!!!!你要是扔了就再买一件!!!!一定要一样知道吗????”

李帝努安详地想着,打算退出删除聊天记录。

“如果你还想跟仁俊复合的话就听我的!”

电光火石之间李泰容又发来一条消息,李帝努退出的手势停住。

算了,疯了就疯了,配合看看吧。

到了约定的时间李帝努拿着礼盒穿着大衣走进火锅店,在店员的指引下找到了包厢。

打算推开门的时候他有种突如其来的紧张,一种说不上来的感觉萦绕在心头,让他不太敢进门。

做了半天心理建设,他深吸一口气,推开包厢的门——

黄仁俊坐在桌边,身旁是他们初遇时一起吃饭的伙伴,热气腾腾的火锅氤氲出一屋子暖意。

他傻乎乎地走进门,李泰容瞥了他一眼,对黄仁俊说:“啊,年轻有为本人来了。”

李帝努眩晕着,看到黄仁俊站了起来,向他伸出手,脸上是明亮的、一如少年般的笑容。

“你好,我是黄仁俊,Ten的学生。”

假如我们有一次重新开始的机会,那现在是不是最好的时机? 

  现pa,一次失眠的产物,很浮夸。

  《团建时与同事住情侣酒店二三事》

  【正文以下】

  对于不死川实弥来讲,世界上最美妙的声音莫过于天气播报员播报的那句“今日东京有雨”,伴随着淅沥沥哗啦啦的雨声,隔着玻璃的他看到学校那因下雨而空荡荡的操场便心情舒畅。

  因为这是不死川实弥合理占课的前奏。

  对于鬼灭学院的学生来讲,每当下雨,面对的不仅是户外课没得上,还有斯巴达体育老师和大叔级彪悍数学老师经典抢课大战。

  对于学生来说,这场大战的结局仅仅只有选择接受肉体折磨还是接受精神洗礼的区别。毕竟这两位在学院里鼎鼎大名的老师,一个斯巴达起来围着操场罚跑二十圈。另一个凶神恶煞,一言不合直接把学生丢出窗外。

  这两位老师,在抢课这方面,向来是互不相让。

  身为一个体育老师,守卫体育课是他的信念。

  身为一个数学老师,占课一词早已写入骨髓。

  富冈义勇的固执全校闻名,脖子硬得转不过来弯。

  对于争强好胜的不死川实弥来讲,自然不能在学生面前丢了面子。

  某年某月某日,富冈义勇和不死川实弥因为抢夺上课权而大打出手,于是当天下午学生在教室里观看了一场在学校论坛上被称作“史诗级”搏击比赛。

  这场“世纪大战”以两败俱伤的结局收场。事后,二人顶着个猪头脸被产屋敷校长叫去办公室,认识到错误的严重性以及做出了深刻的检讨。

  自那次谈话后,不死川不是不想缓和他和富冈之间的矛盾,实在是有心无力。富冈这家伙神奇的脑回路在那个叫灶门炭治郎的学生施加的重大影响下,每次当他试图占课的时候不合时宜地当着众学生从兜里掏出萩饼试图“贿赂”。让他羞耻之下倍感恼火,两个人的关系就在这被学生称为“蜜汁萩饼之谊”的混乱中一发不可收拾,彻底徘徊在崩裂的边缘。

  那次团建据说是为了缓解教师平日工作里的紧张,也为了增进教师之间的友谊才组织的。原本不死川不想去,可宇髄天元的轰炸式电话骚扰和以产屋敷校长的名义进行的威逼利诱让他不得不选择妥协。

  可直到到了传说中约定的集合地点,不死川实弥才猛然发现,所谓的教师团建,居然只有他和富冈两个人。

  两个人的团建,也TMD叫团建?

  等待列车的间隙,不死川特意避开富冈,拨通了忽悠他参加团建的那位同事,也就是团建组织者的电话。

  “宇髄你脑子进水了吧,就我和富冈两个人,这算什么团建?”

  “产屋敷校长安排团建的目的就是为了让你们两个能够华丽地增进感情,所以只需要你们两个人去就行了。”

  “我可不会跟那个家伙进行什么感情交流。”不死川说完就要挂了电话,临了还不忘补充一句。

  “这是产屋敷校长布置的任务,不死川,又不用你花钱,就当出去旅游放松放松,有什么不好的。”

  “不死川,列车要开动了。”

  不死川还想跟宇髄天元争辩几句,却被富冈义勇强行拽上列车。

  在千古名言“来都来了”的作用下,不死川选择了妥协——既然是产屋敷校长的意思,就算不想去也没辙,无奈之下只能放弃挣扎。

  只是每每面对着那张脸,不死川就浑身不自在。

  富冈怀里抱着双肩包,依然穿着那身老土运动服,端正地坐在座位上。

  两个人面对面眼瞪眼,已经尴尬到抠出一栋独栋三层海景花园大别墅。

  不死川刚想说些什么缓和气氛,就见到对方突然拉开背包拉链。

  “不死川,吃萩饼……”

  不死川没好气地望向窗外。

  这个家伙,就连出去团建都不忘随身携带萩饼吗?

  路途枯燥且无趣,坐了一个小时的新干线,他们终于到达了目的地。

  “西山度假村。”看到路牌上的字,不死川挠了挠头。

  “这个名字怎么这么眼熟?好像在哪个电视广告上看过。”

  一旁的路人突然插话,完美地解答了不死川心中的疑惑。

  “这边是有名的情侣度假村,一般只有情侣才会来这里度假的,最近有个很狗血的电视剧就是在这拍的。”

  趁着富冈义勇认真专注研究地图的间隙,不死川再一次拨通了同事的电话。

  “宇髄天元,你脑子没毛病吧。”

  “不死川,你要学会淡定。”听了不死川的描述,电话另一头的宇髄天元也十分不解,“那个度假村我上次跟我的三个女朋友一起去的,感觉很不错,没记得是情侣度假村啊……”

  不死川实弥眼前阵阵发黑,这个家伙,真的不是故意安排成这样的吗???

  行吧,来都来了,反正也不是他花钱,管他情不情侣呢。

  可一天的游玩让不死川实弥自认为他开创了一种新型旅行模式——尬游。

  像是例行公事一样来到一个景点就拍张照片——他一脸不耐,加上富冈依旧面无表情,诡异的照片印证着这场缓解矛盾的团建就是一个大型翻车现场。

  在经历过一天失败的游玩过后他们需要共同面对一个非常重要的问题。

  “对啊,我们今晚上住哪啊?”

  不死川掏出手机,一眼就看到了宇髄天元发来的消息。

  【二刀流的宇髄天元】西山风情酒店。

  【二刀流的宇髄天元】208房间,房卡找前台要,报我的名字就行。

  去办好登记领了房卡,刚一打开房门,不死川实弥就被那浮夸粉色的诡异气氛吓得差点一屁股坐在地上。

  被一层如同没有一样的纱遮掩的360°无死角全景浴缸,可以免费取用的成人用品,还有一堆用作增加情趣少儿不宜的玩具……见到此情此景就连一旁的富冈也露出了震惊到极致的表情,夸张到不亚于发现新大陆。

  他总算明白刚刚登记时服务生看到他和富冈脸上露出的那抹阴间微笑是什么含义了。

  “为什么他妈的是个情侣酒店?”

  不死川超乎人体可接受分贝的吼叫逼迫宇髄天元将手机远离了自己的耳朵,直到对面逐渐趋于平静,宇髄天元才懒懒散散地说:“因为度假村只有这一家酒店啊。”

  “这么大的酒店就找不出来第二张床了吗?”

  不死心的不死川在挂了电话后一路小跑冲到了酒店大厅,凶巴巴地质问前台服务生有没有双床标准间。

  “对不起啊先生,我们这里是情侣酒店,只有大床房。”

  “哈?”不死川一拳砸在了前台的大理石台面上。

  “那你再给我开一间。”

  “对不起啊先生,旅游季游客爆满,已经没有剩余空房了。”

  “那周围还有别的酒店吗?”

  “对不起啊先……”

  不死川实弥愤怒而又失望地离开前台,独自一人站在廊下吹风,那忧伤惆怅的样子像极了那部狗血言情剧里受到精准打击的男主角。

  看了眼手机,这个时间富冈应该还在例行睡前公事——他可没心情看富冈洗澡的现场直播。

  趁着这个间隙,不死川选择出门逛逛。

  他去了趟酒店旁的特产专卖店,从那里买了大包小包回去送给同事的土特产,两手拎着满满当当的塑料袋回到酒店。

  没想到刚进了大厅,就被前台的服务生叫住了。

  “先生,是跟男朋友吵架了?”

  “没有。”不死川说完才反应过来服务生说了什么,气急败坏地吼道。

  “他不是我男朋友!”

  “没事,这在我们这都是常有的事,很多平常感情很好的情侣出门旅游就会吵架。”服务生见怪不怪,“虽然那种事对于男人来讲有点难以启齿,但还是可以理解的。”

  服务生一副“我都懂”的样子,让不死川感到恼火。

  “你在说什么呢???”

  他看着那服务生从柜台底下翻出了个什么东西,跑步上前以母胎单身才会拥有的手速将此物品塞进了不死川拎着的袋子里:“先生,我们这里有试用款,您可以拿一瓶回去尝试一下,好的话我们这里还有,两件八折,五件七折,还可以打包邮寄……。”

  “哈?”不死川眉头紧蹙,嫌弃之色溢于言表,“我不要你拿回去!”

  那位好心的服务生对他的话无动于衷,装死的样子令不死川无可奈何。他腾不出手把那用脚指头想也知道是什么的东西拿出来,又懒得把袋子放下。

  不死川冷哼一声,干脆无视服务生,走向电梯。

  算了,累了一天没心情计较,反正这又不是什么大事,回去直接丢进垃圾桶。

  下了电梯,经过走廊,打开房间的门,不死川探进头,屋子里安静得很。

  难不成富冈出去了?

  他刚进了门,身后听到了自动落锁的声音,突然间哗啦啦的水声响起,不死川闻声朝着房间中间的浴缸望去,隔着那层纱,一颗黑漆漆的脑袋从浴缸的水里冒了出来,此情此景差点把不死川吓到心梗当场去世。

  美人出浴?nonono,那只是传说故事中的美好幻想,在现实中这是不存在的。

  富冈从水里出来,不死川甚至看不清对方的五官,那一头黑色长发湿漉漉地贴在脸上,这副模样如果加身白色衣服,就像是刚从井里爬上来的100%新鲜女鬼。

  “富冈义勇,你想吓死老子啊?”

  什么毛病,泡个澡还玩潜水。

  富冈抹去脸上的水,一眼瞥见了同事手里拎着的大包小包的塑料袋,好奇地问:“不死川,你买了什么?”

  “土特产。”不死川说着,扬了扬右手提着的袋子,“帮你买了,回去的时候别忘了送给宇髄他们。”

  不死川说完不再理会趴在浴缸边缘的富冈,把那大包小包土特产直接丢在地上,绕过正中的浴缸,衣服都没脱直接往那柔软的大床上一瘫。

  他掏出手机,打了一通字发给了宇髄天元,内容充斥着大批量的愤怒和埋怨。

  【像风一样自由】你叫老子跟富冈住情侣酒店,传出去像什么样子?

  【二刀流的宇髄天元】这算什么,你要知道就连学生之间都在传你和富冈的绯闻。

  看到信息不死川猛然从床上坐起,敲字的手速和力度几乎要把手机屏幕击碎。

  【像风一样自由】老子跟富冈都打起来了!哪个不长眼的传绯闻?

  【二刀流的宇髄天元】打是亲骂是爱。

  【像风一样自由】哈?

  【二刀流的宇髄天元】不逗你了。

  【二刀流的宇髄天元】长夜漫漫,你还是跟富冈好好交流感情吧。

  懒得理会同事的胡说八道,切出聊天页面,不死川实弥在论坛上匿名抛出了一个问题。

  《我有一个朋友问我他现在跟一个和他关系极差的同事一起住情侣酒店该怎么办?》

  发送成功后刷新了两下没看到有人回复,不死川按下锁屏键,手机屏幕陷入一片漆黑后他向后一仰,紧接着宿敌的那张俊俏的脸蛋出现在他的视线中。

  “啊!你你你怎么……什么时候出现在老子背后?”

  手机差点脱手而飞,不死川实弥受到惊吓后慌忙中紧紧握住,脸顿时涨的通红,说话也开始语无伦次。

  对于同事的大呼小叫,富冈义勇感到无比困惑。

  富冈义勇的淡定让不死川更感窘迫。

  下一瞬间,不死川实弥终于意识到他和富冈都是男的,他有什么可怕的。

  都特么赖宇髄天元,闲着没事跟他讲这些有的没的。还有这些学生,看来是作业留的不够多,一天到晚胡思乱想什么?

  富冈义勇疑惑地目光让不死川实弥倍感心虚,故作无事地从包里翻出换洗衣服,放水洗澡。

  匆忙将身体泡入浴缸中,疲倦的肢体在热水浸润下格外舒适,蒸腾的热气让不死川也忍不住将头埋进水里,因持续惊吓而混乱的头脑逐渐清醒,他开始思考现如今自己的处境。

  最糟糕的不是酒店是情侣酒店,也不是这该死的酒店只有大床房,而是跟他挤一张床的人是富冈义勇。

  简单分析后不死川意识到一天的经历虽然有些诡异,但他不死川实弥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只是住个情侣酒店,这点事还是小意思。

  ——最重要的是他不能露怯,这场守卫数学课的战争,不可以因为这样的小插曲而未战先降。

  等不死川洗完从浴缸里出来,富冈早已经躺在床上,闭着眼睛,似乎是睡着了。

  他穿好衣服,收拾这才来到床的另一侧,坐了下来。

  临睡前再刷一波手机——解锁屏幕以后他发现刚刚在论坛上抛出的问题已经有了不少回复。

  一个有用的建议都没有,全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和腐女……

  “现在都些什么人啊?”

  总之就那么一晚上的时间,再说,这床很大,应该不会有什么影响,大不了可以往边上靠靠,忍一忍也就过去了。

  不死川实弥选择认命,他躺在床上,将手机放在床头,关了灯扯了扯被子,未多时就进入了梦乡。

  这时的不死川还没有意识到,他将要面对的,是一场长达八小时的持久战。

  不死川是被梦里的天外飞球惊醒的。

  这是一场残酷的战争,他与富冈义勇对峙于阵前——一方举着数学No.1的旗帜,随即体育即正义吹响了冲锋的号角,喊杀声使得战事激烈又紧张。此时此刻以富冈为首的体育课高于一切党正在发起猛烈的进攻,可正当不死川拿出尺子和圆规准备反击之时,一颗足球从天而降,正好打在了他的脸上。

  不死川实弥被惊醒了。

  刚刚发生的一切是做梦,可脸上一瞬间火辣辣的疼却是那样的真实……当他准备抬手摸摸脸颊时才发现,贴脸的不是足球,而是同事的爪子。

  跟他有着不共戴天之仇的宿敌富冈义勇,不仅仅是手,就连一条腿都搭在了他身上。

  把同事的爪子从自己脸上扒拉下来,不死川实弥侧了侧身打开床头灯,拿起枕头下的手机按了下锁屏键,看了眼时间。

  距离战斗结束还有五小时。

  那么宽的床,对方却依旧跟他贴得很近。

  ——没了平时的冷静和矜持,他第一次发现,午夜时分,富冈义勇这家伙的睡姿真是糟糕到了极点。 

  然而最令不死川感到崩溃的是,每次想办法挣脱,对方又会以迅雷不及掩耳盗铃儿响叮当之势贴上来。 

  情侣酒店的“好处”就在此时展现出来,大晚上的隔壁传来不可描述的奇怪声音,不死川听得不由得浑身燥热。他转过头,富冈黑色的发丝间还残留着一丝洗发香波的清香,借着床头灯微弱的光亮,不死川实弥终于有机会细细打量他的宿敌,不得不承认富冈的长相确实标致,陌生人看来这就是个高冷美人。

  当然,前提是这家伙闭上嘴。   

  一时间落了下风——梦境被中途打断,不死川实弥也睡不着。他拿起手机,打开雅虎的页面,不停地搜索一系列问题。  

  ——“同事睡姿难看怎么办?”

  “失眠怎么解决。”

  “如何申请精神损失费……”

  刷了好一会儿手机,在时间流逝后不死川明白他不能坐以待毙任由宿敌宰割。

  “喂,富冈!”不死川伸手戳了戳黏在他身上的同事。

  对方还在半梦半醒的状态,只是迷迷糊糊应了一声,不过令不死川感到万幸的是富冈终于收回了腿和爪子,背对着他继续睡了过去。  

  不死川实弥终于松了口气。

  虽然富冈暂时后撤,但不死川发觉自己依然处于极为精神的状态——持续不断的声音从隔壁传来让不死川实弥不由得感叹,现在的年轻人体力可真好。

  他继续刷着手机,他自己都没注意时间过去了多久,直到啪叽一声,手机精准的砸到了他的脸上。

  不死川的一声痛呼,终于惊醒了一旁的富冈,只见对方缓缓坐了起来,揉了揉惺忪的睡眼,一脸茫然地转过头看向躺在身侧的同事。

  “不死川,你怎么了?”

  虽然是杀敌一千自损一千二,但不死川明白,自己扳回了一局。

  “睡不着。”不死川说着瞥了一眼他的宿敌,对方看起来一副性冷淡的样子,这让不死川不免回想起自住进这个酒店一直到现在,失态的都一直是他自己,而富冈仿佛并未受到什么影响。

  他不会是完全不懂吧。

  “你不觉得太热了吗?”

  “好像是有点……”

  富冈话音刚落,隔壁又传来了咿咿呀呀的奇怪声音,这次比之前的音调还要高,听得不死川脸部肌肉抽搐个不停犹如跳起了桑巴舞。

  似乎明白了自己一向敬重的同事因为何种原因导致失眠,富冈果断下了床。

  “喂,你去干嘛?”

  富冈直接无视了不死川的质问,披了件衣服出了门,然后门外传来了咣咣咣的砸门声。

  如此暴力砸门一点不符合富冈义勇往常的风格,这让不死川实弥不免猜测。

  这家伙是有起床气吗?

 富冈砸了半天门门才开,开门的是个看起来二十出头的男青年,他看到门外来人,身体贴在门框上,十分不耐。

  “已经很晚了,我们要睡觉,请你声音小一点!”

  那位男青年对待富冈老师的循循教诲表示不屑。

  “你住情侣酒店就是为了睡觉的啊?找茬是吧。”男青年伸出手指指着富冈义勇的鼻子,“赶紧滚,再不滚老子K你啊!!!”

  富冈对于对方的威胁无动于衷,他卡着门,被迫中断运动的男青年登时怒火冲天,挥起拳头就要朝着富冈义勇的鼻子打去。

  “住酒店不是为了睡觉难道是为了开演唱会吗?”

  手瞬间被桎梏,讥讽的笑僵在脸上,不死川从富冈的背后走了出来,那阴郁的眼神盯得男青年头皮发麻。

  “怎么,你听不懂话是吗?”

  不死川说着,握着对方胳膊的手微微收紧,男青年脸上的表情骤然崩裂,他忍着痛脸上堆笑,点头哈腰地向面前的两个人道歉。

  呵,欺软怕硬的东西。

  “年轻人还是要多读书,大晚上的就别叫魂了?”

  男青年答应着,不死川这才松开手,对方飞速关上了门,他们这才回到房间继续睡觉。

  直到躺回床上,不死川才意识到,富冈这个家伙别的不说,惹事倒很有一套。

  不过好在隔壁安静了,终于可以睡个安稳觉了吧。

  不死川实弥这样想着,没过多久,又一次进入了梦乡。

  不死川实弥是被冻醒的。

  醒来后身上很轻,不死川这才发觉被子被身旁的人抽走了——只见富冈义勇裹着被子卷成一团,那模样像极了卷饼。  

  不光如此,正当不死川想把被子拉回来之时,他感受到手臂传来的麻痹感。

  富冈的脑袋已经脱离的枕头的掌控,枕到了他的手臂上。

    不死川实弥想抽回手,但麻痹的手臂太过于不争气,只能用另一只手把富冈推开。

  虽然解放了手臂,可被子的主动权依旧在富冈手里。

  对方主动进攻,作为数学老师的骄傲让不死川实弥明白,他不能输。    

  当那只麻痹的手渐渐迎回知觉,不死川使劲晃了晃身旁的同事,企图将对方唤醒,夺回被子的主动权。

  富冈翻了个身,紧接着不死川听到对方嘴里小声嘟囔。

  他再一次打开床头灯,拿起手机,看了眼时间。

  距离战斗结束还有三个小时。

  被折腾到毫无睡意的不死川平躺着死死地盯着酒店的天花板。

  “五只独角仙,六只独角仙……”

  “三百二十四只独角仙,三百二十五只独角仙,三百二十九只独角仙,三百二十一只独角仙……”

  在拼死挣扎无果后,不死川终于放弃了斗争,将阵地拱手让给对方——找了件外套,他干脆睡到了一旁的榻榻米上。

  未多时,不死川再再一次进入了梦乡。

  梦里一阵阵呼唤声传来,这叫魂一样的声音终是把不死川实弥再一次弄醒了——一睁眼就是黑暗中富冈那张放大的脸,几乎是贴在他的脸上。

  不死川自认为这动作很暧昧,当然,如果对方不是富冈义勇的话。

  “你干什么?!!”

  “不死川,你打呼噜,声音很大。”

  富冈义勇说着,十分困惑地瞧着不死川实弥。

  “还有,你睡在下面干嘛?”  

  “还不是你,一直抢我被子!”

  歇斯底里的咆哮诉说着自己的委屈,不死川实弥拼命尝试找回战败后尊严,可炮弹就像是打在棉花上,不痛不痒。

  “抱歉,我会注意的。”富冈说着脸上似乎闪过一丝愧疚,“不死川还是回到床上去睡吧,睡在这儿会着凉的。”

  富冈目光真诚,这让不死川不由得选择相信,回到床上时他看了眼时间——五点!距离战斗结束还有一个小时。

  原本以为自己睡不着的不死川竟睡得很熟,在这短暂的睡眠中他做了个梦,梦里他睁开眼,他的宿敌正躺在他身边。

  富冈表情僵硬,一脸恐惧地盯着他。

  不死川向下一看,自己的手正搭在对方饱满而又结实的臀部,他几乎是无意识地捏了捏。

  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的不死川实弥猛地睁开眼,几乎是下意识地从床上蹦了起来,向后几步直接摔下床。

  ——卧槽!我都干了些什么???

  这是团建后的第一个工作日。

  宇髄天元打着哈欠来到办公室, 一眼就看到不死川实弥坐在办公桌前吃着感冒药,十分憔悴,就连额头上都有着淡淡的淤青。

  “怎么了不死川,出去团建怎么搞得这么狼狈啊,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去玩摔跤了。”

  脸黑如碳的不死川实弥满脸写着勿cue老子,可宇髄天元就像读不懂空气,继续拱火。

  “对了,你跟富冈玩得怎么样,没带回点礼物什么的啊。”

  “别TM的跟老子提富冈!”不死川深吸一口气,努力平息自己内心的怒火,指了指一旁:“礼物在那边桌子上放着,你自己拿。”

  宇髄天元耸耸肩,上前翻了翻不死川带来的塑料包装袋,里面装满了土特产。他随意看了两眼,一脸嫌弃。

  “你就没买点什么华丽的特产,这些都太普通了,我记得酒店……”

  那一瞬间不死川像是想起了什么,他噌的一声从椅子上站起来,直奔桌前,在袋子里翻找了一阵。

  “你别是有什么东西忘带了吧。”

  不死川实弥无视了站在一旁的同事,懊恼地捂脸。

  糟糕!拿错袋子了。

  宇髄天元看到同事露出了羞愤欲死的表情,一脸困惑。

  与此同时,某位体育老师正盯着放在袋子里的某试用装瓶子。码在包装上的那些强壮,精力充沛,持久之类的字眼,让他陷入了沉思。

成亲不过三月,赵盼儿和欧阳旭正是新婚蜜月之时,却传来欧阳旭被抓进皇城司的消息。不比从前在钱塘打探消息的潇洒自由,再加上德叔第一时间把欧阳旭被抓的事情都归于赵盼儿的身份,她倚在窗前绝望的紧,让人把叫嚷的德叔关进房间,脑海里闪过一张又一张的脸,现在谁能帮到她?

  引章?她现在是教坊琵琶色教头,虽与沈著作关系甚密,可那沈著作瞧她的眼神总叫她不喜欢,太过轻浮……

  赵盼儿摇摇头,那三娘?她现在在东京最大的客栈里当大厨,那里最适合打探消息了。

  打定主意,赵盼儿急忙换身衣服,找三娘去了。

  三娘听了赵盼儿的来意,有些为难的思索了一番,对她说:“常来我这儿的有个叫何四的小子,他可爱吃我的点心果子,他的主家正是东京霸王池衙内,我听说,他好像和皇城司里的副指挥也认识……”

  客栈里人来人往的,真叫三娘说什么达官贵人,也不过是喜欢她的吃食,哪里能到求条门路的地步啊。

  赵盼儿心里有了答案,拍拍三娘的手:“我知道了,还要麻烦你给我做几盒果子,我去找何四问问看。”

  提着几盒果子,赵盼儿来到双喜楼,听闻那个池衙内日日宿在这楼里,和东京有名的花魁娘子张好好关系不错。

  赵盼儿理了理衣服,进去见人就行礼:“这位大哥,能帮我找一下何四吗?”

  肉感和喜感并存的男人瞪大双眼,“你找何四干嘛?我就是啊。”

  赵盼儿连忙把果子递给何四,又从袖子拢出几贯钱,偷偷塞他手里,说明了来意。

  这何四果然是个脾气好的,带她到了僻静地方,一边吃着果子,一边提防着有人来,“你说顾千帆啊,那我家衙内肯定认识啊,他俩可是一起长大的,不过我们衙内不学无术,顾千帆都不带他玩了,也不对,要我说啊,是那个活阎罗太过凶神恶煞,我家衙内怪怕他的……”

  赵盼儿把顾千帆这名字记在心里,暗自有些发慌,不知为何,听到那人名字就有些不自在……可一想到欧阳旭现在身处皇城司,她就顾不得那些了。

  等何四把果子吃的只剩一盒,他起身打个饱嗝,拍拍剩下一盒果子:“我得给我家衙内留点,你可别说是我告诉你的啊,不然我家衙内都保不住我。”

  得到自己想要的消息,赵盼儿明了一笑,福了福身:“知道了,我今日没见过您。”

  “那就好,还算你这小娘子有点机灵,我走了~”何四灵活的绕过假山,直奔双喜楼而去。

  想到白日里听来的名字,赵盼儿一点睡意都没有。她认得顾千帆,来东京找欧阳旭的路上,他们二人……

  回想起在华亭县时顾千帆给她的帮助,好像已经是上辈子的事情了,那一夜疲惫又带着血腥气的顾千帆,温柔执着她的双手,替她洗去不好的感受……

  公堂前替她撑伞,怕她来东京终会后悔…

  可每一次,她都义无反顾的选择了欧阳旭,欧阳旭也没有辜负她,娶她为正妻,她整日窝在宅子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好像那些做姑娘时的肆意潇洒离她很远了。

  明明与顾千帆没了瓜葛,可要再见了,为什么还那么多的忐忑?

  赵盼儿猛地拍自己脸颊,“赵盼儿你清醒一点,你是去救欧阳的,顾千帆是个好人,他一定……”

  就像他曾经那样帮助过自己……

  一夜未眠,赵盼儿先去找三娘,提了几盒果子,又把她先前攒着的银钱换成一部分飞钱,只是能不能见着欧阳,还是要看顾千帆。

  在皇城司门外求见,门外军头暼她一眼,“等等,我进去通报一声。”

  等了约有半柱香的时间,那军头带来一个瘦高男子,瞧着像个黄皮猴子似的,眼神里带着打量。

  赵盼儿有些不适,刚想避身躲过,就见那人嬉笑拱手道:“赵姐姐是吧,叫我陈廉就好,我家大人有请。”

  “嗯。”噙着气音,赵盼儿压下心中想跑的冲动,跟在陈廉身后,朝着皇城司深入。

  一路上赵盼儿都低着头,只敢用余光打量皇城司,大白天的皇城司也这么阴森,来来往往的军头又不多话,瞧着跟个死人墓似的,怪不得人们常说这里是阴曹地府。

  见着有人好奇打量过来,陈廉便凶巴巴打断他们:“看什么看,这是待审的犯人亲眷,小心顾副使抽你们,还不赶紧做自己的事情。”

  跟着陈廉走了一盏茶的时间,越往里面走就越黑,不知什么时候起长巷两边点燃了昏黄的烛火,人也少了,只剩下二人走路的声音。

  “赵姐姐,我就送您到这里吧,我们家头儿就在里面等您呢~”小声说完,陈廉就像脚底抹了油似的,一转身就跑没影了。

  赵盼儿“哎”了一声,想拉他的手悬在半空,终究轻叹一口气,轻咬下唇,绕过影壁。

  影影绰绰的烛光之中,一眼扫过去,锁链,皮鞭,铁钩,那些拷打犯人的工具悬挂在那里,冰冷,血腥。

  棋子轻叩棋盘的声音打断赵盼儿纷杂的思绪,四周静谧,她甚至能听到自己心跳的声音。

  轻咳一声,那人斜倚在那里,轻佻自如,双指拈着一颗白棋,却是不肯正眼瞧她。

  见着人了,赵盼儿快速打量他一眼,福身行礼,“顾副使,好久不见,妾身……”

  “既是故人,又何必如此多礼?”

  顾千帆打断她的动作,似笑非笑地瞧着她,从她裙边露出的脚尖,慢慢往上游移,直到看见她那妇人专属的发髻,脸上的笑更淡了,眼神重新回到棋盘上,落下手中白棋。

  赵盼儿直起身子,不卑不亢道:“多谢顾指挥挂念,妾身今日来,是为了今科探花郎欧阳旭的事情。”

  “哦?”顾千帆轻笑,又伸指拈出一颗棋子,慢慢摩挲着,“他是你什么人?”

  赵盼儿不敢看他,低眉道:“是我的官人。”

  “是吗?那他犯了什么错?”

  “钱塘知县,夜宴图。”

  赵盼儿嗓眼发干,提着食盒的手指已经发白。

  “啪嗒”一声,黑棋落定。

  那人才慢条斯理的继续说道:“你既然知道这些,肯定也知道,凡是牵涉到此案中人,都不会有什么好下场。”

  “可欧阳他只是无辜被卷入进来的,他什么都不知道!”

  “不知道,呵。”顾千帆摇头轻笑,像是被她的嘴硬逗笑了,“什么都不知道,居然还能这么巧把画送到柯相手中吗?”

  赵盼儿有些委屈,眼睛瞪的像猫猫一样,鼓足勇气看向顾千帆,“那画是我在钱塘开茶坊时收集的,后来让欧阳旭带到东京来装裱,你明明知道……”

  却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等着她来求情。

  那日她急着救引章,想向他借十两黄金,谁知他也囊中羞涩,赵盼儿只能用夜宴图来利诱他。

  可等她来到东京,才知道欧阳旭把画送给了柯相,一时间她也不知怎么办才好了,最好还是欧阳出面,还了顾千帆钱,又从赵盼儿收集的那些名画中挑选了两幅,送给顾千帆。

  当时也没见他说什么呀。

  “言而无信。”顾千帆讥讽地看向她。

  下意识地,赵盼儿反唇相讥道:“睚眦必报。”

  “你……”赵盼儿被气的脸颊通红,这人分明还在记仇吧?不然怎的句句提醒她没做到当时的约定?

  “顾大人都多大了,还玩这些小家子气的伎俩吗?”

  顾千帆一挑眉,嘴角勾起一抹笑来,神色也不像刚开始那样冷厉了。

  他起身,目光紧紧盯着赵盼儿,像是觅食的猛虎,朝她走来。

  赵盼儿故作放松地看向他,可身子却不由自主地后退一步。

  顾千帆伸手扶住她的手臂,还没等赵盼儿反应过来,顺势取走她手中食盒,“这是你用来讨好我的礼物?”

  赵盼儿把手收回袖子,下巴微垂,手指握紧又松开,总算感觉舒服了些,“不过是一些果子而已,想着皇城司城高衙深,也不缺那些山珍海味。”

  顾千帆一瞬间露出孩子气的笑容,又很快敛去,从食盒里挑出一块桃花果子来,斜眼瞧她:“你亲手做的?”

  “三娘做的。”赵盼儿如实回答,“她做的果子比我做的好吃 。”

  顾千帆的果子都咬了一口了,听她这么说,立马皱起眉头,把剩下半块果子放回去,放在角案上。

  “我不喜欢吃这些甜东西。”

  赵盼儿蹙眉,这话题好像越跑越远了,她又不是来打探顾千帆口味的。

  清了清嗓子又道:“那下次我让三娘做些咸口果子来,顾大人,我家官人他……”

  顾千帆神色恹恹,重新坐了回去,侧着身子,赵盼儿也瞧不见他的神情。

  “你回去吧。”半晌,顾千帆轻声道。

  “怎么?”赵盼儿心都提了起来,语无伦次道:“他确实什么都不知情,我也什么事情都没告诉他……”

  “官家发话,莫敢不从。”顾千帆把玩着铁尺,又像是从她认识的顾千帆变回高高在上的皇城司副使。

  赵盼儿还想说什么,顾千帆却回头,冷笑看她:“赵娘子现如今才嫁几个月啊,难不成做了探花娘子就瞧不上其他人了?你现在还年轻,等你那官人人头落了地,凭借你的姿色还怕在东京城难找吗?”

  他声音血里带冰,句句伤人。

  只听到欧阳会死,赵盼儿眼眶就红了,身子摇摇晃晃,却又很快站稳,她苦笑一声,“罢了,是我多想了。”

  “你多想了什么?”顾千帆步步紧逼。

  “我原以为我与顾副使是朋友,便是求不来欧阳的赦免,也能心平气和的聊些什么。”赵盼儿倔强地站在那里,定定地看着顾千帆,声音冷淡。

  顾千帆心中一紧,她这个神色,他瞧的多了。

  那次在船上,不过是说她贪图进士娘子的身份,就被这样的眼神看了又看,又是委屈,又是倔强,纵使心中难堪,面上也要做的好看,生怕让人瞧见她心中的伤。

  “顾副使不必多言了。既然夜宴图一案牵扯重大,我也逃脱不了干系,我会自寻衙门,请求他们从轻发落我的罪过。”赵盼儿抬起下巴,泪珠含而不落。

  她今日穿的庄重,只一抬头的时候,雪白脖颈上那一颗小痣,才让顾千帆收到眼底。

  喉结微动,顾千帆移开目光,只一瞬,他又看了回去,那痣的位置真美,他也曾见过的。

  船舱里,他见过比今日更活色生香的画面。

  可为何,过了这么久,还那么清晰?

  赵盼儿心下疑惑,这人看一眼又躲一眼,像是思索又像是在戏弄她。

  一夜未睡,和顾千帆聊天又要保持着十分警惕,她早已累了。

  裙摆下面偷偷换只脚撑着身体,面上却冷淡道:“妾身告退。”

  她刚要抬脚,就听那人叫道:“等等。”

  “你要去衙门自首?”

  “夫妻本一体,有何不可?”

  她骄傲地仰着头,烛光照在她脸上,像是夕阳西下金明湖边戏水的天鹅。

  顾千帆咬紧了牙冠,内心的火气怎么都压抑不住,他已经忍得太久,也太辛苦了。

  “你就这么喜欢他,甘愿陪他一起死?”

  他瞧着赵盼儿的神情古怪,像是地府里摄人心魂的使者,又像是无边藤蔓中蜿蜒而出的毒蛇。

  赵盼儿被他盯的不敢再和他对视,低头轻语:“贱妾何聊生。”

  “好,好,好一个贱妾何聊生!”

  棋盘被他推到地上,黑的,白的,棋子四处滚落。

  其中一颗黑色棋子恰好滚落到赵盼儿的脚边。

  那人跟随着棋子朝她走来,停下,弯腰拾起那颗黑棋。

  他的手指划过赵盼儿的裙摆,又在她鞋尖停留。

  赵盼儿只瞧见他弓起的背,只一眼,便歪过头不再细瞧。

  顾千帆拾起那颗棋子,却依旧没有起身,他声音瓮瓮,像是从遥远的地洞里传来。

  “为了那人,你连死都不怕?”

  若不是赵盼儿在凝神观察,只怕根本听不到他这句话。

  思索片刻,赵盼儿摇头,“不怕。”

  “我什么时候后悔过?”

  顾千帆笑出声来,是啊,她天不怕地不怕,做过的事情从来不后悔,春风吹皱池水,又何必回头看池水涟漪乍起呢。

  他仰起头,看着赵盼儿,像是虔诚的信徒在祈求,又像是恶鬼在等待血的征服,轻轻道:“你真想救他,死都不怕……”

  “那不如……我好帮你救他。”

  赵盼儿心神俱震,一时脚下不稳,只以为自己听错了。

  可顾千帆握住她的脚踝,却是怎么都挣脱不出来,她吓的想要后退,身子不稳,眼看着就要摔倒在地,却又腾空而起。

  顾千帆一把将她抱起,大步跨过台阶,丢到榻上。

  哪怕她涉世已深,还是被他突如其来的张狂给吓的大叫:“顾千帆!”

  “顾千帆!你放开我!”赵盼儿无助地锤他胸口,被人扔到榻上时瞬间翻身想要逃离,却被身后那人擒住腰身。

  这姿势,太过于危险,也超出了暧昧的界限。

  赵盼儿不是什么无知女子,她立马停下动作,不敢再动,冷静道:“顾副使,我不求您救他了。”

  “怎么?不想要你的探花官人活着了?”

  那人声音喑哑,湿热的鼻息打在耳根后,激起赵盼儿一身的鸡皮疙瘩,她撑在榻上的手臂有些发抖,却还强撑着不肯落于下风。

  见她乖了些,不说什么“贱妾何聊生”的恶心话,顾千帆心情好了很多。

  他一手揽着赵盼儿的腰肢,另一只手伸到赵盼儿后颈,小半个身子的重量压的赵盼儿难受。

  “你快起开,三娘在门外候着,我进来这么久还不见我出来,她一定会报官的!”

  顾千帆轻笑,“你这狐假虎威的本事倒没见少,哪个官能管到皇城司来?”

  说着话,他抽出盼儿发髻中的白玉簪子,不屑的扔到地上,发出一声脆响。

  青丝散落,这带着冰冷血腥味的皇城司,好像也被包裹了一层暖色的暧昧气息。

  顾千帆在她耳边轻咬一口,只见她耳朵红的不像话了,手指都蜷的紧了。

  松开她的腰肢,自己顺势斜坐,又拉她入怀。

  圈住她的手臂像是铁做的一样,无法撼动。

  “你想救他,也只能求我了。”

  “别动,我不想在这里要你。”

  顾千帆卷起她耳边青丝,略带羞涩地笑道:“你还是不挽发髻时好看。”

  赵盼儿气的难受,胸口不断起伏,吸气又吐气,也知道他是在说实话。

  若是他真的想现在……他确实会做。

  也不至于现在忍着…

  还有机会,赵盼儿。

  她暗自给自己打气,故作镇定道:“我来之前在东京城里打探过,倒不知原来顾副使也是好女色的。”

  “他们说你至今未娶,也不见有相好的小娘子,难道不是喜欢男人吗?”

  顾千帆抱着她的手臂紧了紧,下巴窝在她肩上,“你又开始皮了,我若是真的喜欢男人,那现在是如何?”

  赵盼儿柔软的曲线和他贴的严密,不差分毫,他什么样子,她自然知道。

  赵盼儿咬唇皱眉,暗恨自己一时心慌说错了话

  “噗嗤”一声,怀里人僵硬的身子蓦地软了下来,甚至在他怀里换了个舒服的坐姿。

  赵盼儿眼波流转,扭头看她,媚眼如丝,传递着危险的信号。

  “我还当顾副使想要什么呢,若是要钱呢,只怕我那些钱还不够您得官家赏一次的。可若是图色……”

  “我本就出身下贱,这种风月之事……”她秀气的指尖轻轻媚媚地划过顾千帆的喉结,惹得他不由自主地吞咽口水。

  这个动作逗笑了赵盼儿,她双手攀上顾千帆脖颈,娇声道:“顾副使该不会……还是童子身吧?”

  顾千帆皱紧眉头,把她身子拉的离自己远了些,耳根也带了丝不自然的潮红。

  他一向自诩自制力强,可再被她这么撩拨下去,只怕……

  “顾副使要是想要,我便给你就是,只求您放过妾身官人……”

  她越是轻浮,顾千帆眉头皱的越紧。

  明明她是那么讨厌这种事情,之前为了宋引章引诱周舍便如此嫌弃自己,到如今又为了那个欧阳旭,对他使出这种一眼就能看穿的手段。

  原本逗弄赵盼儿的游刃有余霎时间窘迫起来,他松开禁锢赵盼儿腰身的手,可她还是水蛇般偎在他胸膛。

  “我可以让你见欧阳旭一面。”

  赵盼儿心不在焉地“哼”了一声,“当真?”

  顾千帆握住她在他胸前作怪的手,“我不是周舍,你也不必要如此。”

  她手撑在顾千帆腿上,直起身子,青丝散乱,却显得她更加千娇百媚。

  红唇微嘟,装的一脸无辜,“顾副使一诺千金,最是信守承诺~”

  “先别夸。”顾千帆冷笑,“写份切结书出来。”

  “我帮你,你帮我。”

  饶是赵盼儿,也被他的理直气壮噎的瞠目结舌。

  这人还没放弃啊?流氓!坏蛋!

  她脸颊微红,“这可如何能写的出来?”

  “做的出,写不出?”

  “顾千帆!”赵盼儿气急,伸手就要打他。

  顾千帆也不躲闪,任她半边身子塌自己怀里,打人的力度跟猫儿似的。

  不由得笑了起来,“我说过不会在这里要你,这可不是什么…好地方。”

  “写份切结书,明日欧阳旭就能出去。”

  顾千帆不像是在说假的。

  赵盼儿坐在桌前,有些无奈地挠了挠太阳穴,说写就写,那人亲自抱她到椅子上,又找来纸笔,为她研磨,一切准备就绪,便站她身后为她整理有些乱的长发。

  要不放弃算了,既然顾千帆能做主放了欧阳,她就不信整个东京没有人能救得了欧阳!

  顾千帆像是看出她的百转千结,慢悠悠道:“你若是想走,我也不拦你。之时我这皇城司,就好比狼窝,入了夜,总要见点血才行啊……”

  “万一探花郎身子娇弱,没撑过去。”他无端发笑,着实不像什么好人。

  赵盼儿执笔的手不自觉握紧,咬着下唇,总算打定主意。

  等她切结书写好,才发现头发已经被挽成简单的少女发型,伸手去摸,还摸到了簪子。

  不自觉地咬唇,“真没想到,顾副使除了是个拷打犯人的好手,还会这些讨好小娘子的手段。”

  顾千帆拿来铜镜,放她面前,站她身后,像是拥她入怀,轻声问道:“好看吗?”

  “以前我常给我娘绾发。”

  铜镜中看不清顾千帆的神情,赵盼儿只觉得他手上动作轻缓了许多,似带叹息道:“我娘和离归家后,便再也没有梳过妇人发髻。”

  “梳洗罢,独倚望江楼……”

  轻笑一声回过神,顾千帆加快手中速度,“我倒是为她绾过几次,不过好多年没有过,有些手生,没有弄痛你吧?”

  镜中女子脸颊微红,睫羽扑闪,对开他的镜中对视:“既然如此,顾副使也该找个小娘子永结同心,也好不让这门手艺生疏了才是。”

  顾千帆哼笑一声,没有理她。抽出她压在案上的切结书,“……若是欧阳……归家…楼……薄酒……小叙……”

  “你这写的,还真是狡猾。”顾千帆盯着她,摇头轻笑。

  赵盼儿挺直腰背,一声不吭。

  伸出手指轻弹纸张,顾千帆把切结书收入怀中。

  赵盼儿像是受惊的猫咪,在宽大的雕花椅上蜷缩成一团。

  咬咬唇,又看向湿漉漉的地面,“你帮我把鞋拿来就好。”

  难道不是她自己胡乱踢掉的吗?

  不知道想起什么,赵盼儿总觉得顾千帆的眼神越来越不怀好意。

  算了,她咬唇刚要跳下椅子,刚好被人拦腰抱个正着。

  “赵娘子都要约我酒楼小叙了,我抱赵娘子穿鞋又有什么?”

  “顾千帆,你又占我便宜!”

  “嗯。”顾千帆装也不装了,眯眼笑的时候像是偷吃糖的小朋友,完全没了方才审问她时的冷厉模样。

  心口像是被什么撞了一下,赵盼儿固执扭头不看他,嘴里还要犯倔道:“顾副使喜欢伏低做小,那就做吧。”

  “……”这人怎么变得这么……

  “无赖。”她咬牙切齿,低声吐槽。

  顾千帆脚步停在榻前,却不肯放她下来,他看向赵盼儿,只觉得她眼中燃烧着火。

  赵盼儿被他盯的浑身不自在,轻拉他手臂,“放我下来。”

  顾千帆松开抱她的手,看她稳稳当当落在榻上,又急忙穿上鞋子,慌不择路地离开南衙。

  他始终站在那里,瞧着她远去的背影。

  “哟赵姐姐!您和我们头儿谈好了啊?”

  赵盼儿抿唇“嗯”了一声,便理也不理地走了。

  陈廉一拳打在自己手心里,憋着笑来到后衙,从柱子后面探头出来:“头儿~”

  顾千帆看着角案上的食盒,吩咐道:“明日等欧阳旭归家后,把这食盒送回去。”

  昏暗的皇城司地牢里,陈廉提着食盒拿着钥匙,步伐轻快地哼着小曲儿,他算是看出来了,他家头儿还是没放弃狠狠咬上一口肉呐。

  “探花郎,还活着吗?”陈廉踢一脚锁链。

  欧阳旭盘腿坐在稻草上,睁开双眼,古井无波:“我什么都不知道,也说不出什么。”

  “嘿,谁要你说啦?饿不饿?小爷赏你块果子吃~”

  随手丢给他一块果子,陈廉扒着铁栏说道:“你明天就可以回家了,开不开心?”

  欧阳旭挑眉,“明天?难道柯相……”

  “哈哈,那些人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你还指望他们救你呐?”

  “这你就别问了,再享受一晚皇城司的待遇,明天该回哪回哪吧。”

  第二天,欧阳旭站在皇城司外,被日光刺的有些睁不开眼。揉了揉酸涩的眼睛,想到盼儿为他担忧哭泣的模样,不由得心里发软。

  脚下步伐也加快了。

  刚转过一道弯,他就累的气喘吁吁。

  看见德叔,欧阳旭又惊又喜,“你怎么来了?”

  “是赵…赵娘子,她说恁今天能回来,我还不信,恁真是受苦了……”

  是盼儿?欧阳旭露出笑颜,拍拍德叔肩膀,“好了,你先不要说这些,回家,回家。”

  “哎……”德叔搀扶欧阳旭上了马车,又一脸难堪地回头看眼皇城司,最终咬了咬牙,什么都没说。

  欧阳旭回到家中,门口早已摆了火盆,他喜笑颜开,大步跨了过去,抱住朝思夜想的人,“盼儿,这些日子苦了你了。”

  赵盼儿安抚地拍拍他的背,“夫妻之间,不要说这些,给你备了热水,快进去洗洗,饿坏了吧?”

  欧阳旭不肯松开她的手,“好,都听你的。”

  待欧阳旭洗过澡,赵盼儿已备好清粥小菜,招呼他坐下,又盛了粥送他手里,“快来尝尝。”

  夫妻二人正在聊着天时,德叔忽然走了进来,瞪赵盼儿一眼,附在欧阳耳边轻声说了些什么。

  欧阳有些惊讶地看一眼赵盼儿,她不由得心头一紧,“怎么了?”

  “无事,只是德叔说,门外有皇城司找我。”

  “你先吃着,我去去就来。”

  门外站着的正是陈廉,看见欧阳旭出来,他笑眯眯地说道:“昨日忘记提醒欧阳官人,把赵姐姐的食盒给顺路提回来了。”

  说着,他把食盒放到德叔手中,“皇城司还有事,我先走了。”

  欧阳旭一脸茫然,“这……”他看一眼德叔,又回头看一眼院内的赵盼儿。

  回屋,赵盼儿一脸平静,“昨日我去皇城司求了顾副使,说明白你和夜宴图无关的事情。”

  欧阳旭欲言又止,若是这么简单,怎么柯相不来保他……

  可话到嘴边,吞吞吐吐几次,只是劝慰道:“皇城司的那些酷吏,都不是什么正人君子,你以后还是少招惹他们好。”

  赵盼儿往嘴里舀着粥,闻言“嗯”了一声。

  欧阳旭又道:“他…没对你怎么样吧?”

  赵盼儿抬头,挑眉,“怎么样?”

  “无事,只不过近日东京不太安稳,你还是少出门的好。”欧阳旭细声细语,往赵盼儿碗里夹了块春卷,“这里不比钱塘,无人知道你……只不过你还是要小心提防,以免……我的官身……”

  欧阳旭还在说着什么,落到赵盼儿眼中,只见他嘴巴一张一合的,觉得自己整个人像是沉入水底,什么都听不到,也感觉不到了。

  “盼儿,你也知道,现在朝堂一片混乱,好好在家待着,别让我为难,好吗?”

  赵盼儿看着他握住自己的手,又噙了口粥,才压下喉管那股苦涩的劲,温柔道:“好,我知道了。”

  夜晚,欧阳旭在书房处理正事,赵盼儿紧了紧身上的衣服,只觉得天气开始逐渐转凉。

  想到白日陈廉送来的那个食盒,她只觉得心头苦涩。

  本想和欧阳旭坦白,一起想个对策。

  哪曾想还没等她开口,欧阳旭心中就已经被种下怀疑的种子了。

  她这时候再说,只怕欧阳……

  “少爷,不是我说恁,恁当初就不应该娶赵娘子,恁这些日子不在家,不知道她……”

  “哎,她不让老奴去求柯相也就罢了,还把老奴关进柴房,那一日,我看她换了身妖妖娆娆的衣服,也不知去了哪里,第二日恁就被放出来,那皇城司的人还找上门来……”

  眼看着欧阳旭的眼睛里布满红丝,德叔的声音越来越小,他嘟哝着:“当初恁要是娶了高家小姐,那皇城司怎么敢拿恁出气?”

  “好了,你别说了!她再怎么样也是我欧阳旭的正头娘子,以后这种话,不要再让我听见!”

  见欧阳旭动了怒,德叔不敢再多说。

  这事儿好像就这么过去了。

  可赵盼儿却知道,这事儿过不去。

  自从欧阳旭从皇城司回来后,接连半个月都宿在书房,平日里吃个饭也要抓紧机会教育她女子要有贞静之德。

  原本赵盼儿还想着和三娘合伙办个茶坊,她出钱,三娘出力,也好过坐在后院里坐吃山空,可现在她去哪儿都有小丫鬟跟着,生怕她在这深宅大院里被人偷了去。

  坐在亭子里,赵盼儿有一搭没一搭地碾着茶,放空大脑胡思乱想着。

  从前她总想着做进士娘子,可从没想过,下半生都要这样被关在一亩三分地的小院里是那么难受。

  “今日重阳,东京城里的人都去登高采摘茱萸,就连你家探花郎也去了,怎的留你一人在这里?”

  突然响起的声音吓的赵盼儿一激灵站了起来,“谁?”

  “还能是谁?”顾千帆从园中假山后面走出来,手里还拿着一株淡色的菊花。“他们说这株花叫绿水秋波,瞧着颜色合适,给你簪上。”

  说着话,顾千帆就走到赵盼儿身边好毫不避嫌地要给她簪花儿。

  赵盼儿急了,推着他的手臂道:“你别闹了,一会儿丫鬟就过来了。”

  “哼。”顾千帆冷笑,在指尖转动花径,顺势在石椅上坐下,“我都不怕,你怕什么?”

  “呸!你怕什么?”

  “对啊,我什么都不怕啊。”顾千帆一脸得意地看她,“倒是你,你怕什么?”

  赵盼儿气结,要不是这人使坏,欧阳会看得她如此严厉?

  “你快走,不然一会儿人来了,就什么都说不清了。”

  “说不清……”顾千帆睨她一眼,拉她入怀,顺手把那多淡色菊花簪她发髻里,“看得清不就行了?”

  “顾千帆!”她压低声音猫叫,眉毛都蹙一起了。

  顾千帆被她逗的直笑,“放心,那丫头已经是我们皇城司的人了。”

  “???”赵盼儿咬着唇,一脸的委屈,“我如今已经嫁了人,你却还这般招惹我……”

  “若是顾副使真想纳我做妾,又何苦这样猫儿逗老鼠一般,您大可直接告诉欧阳,想必您人高权威,他也不敢不从。”

  “是吗?”顾千帆漫不经心地听她絮叨,一会儿摸摸她的耳饰,一会儿又摸摸她的发簪。

  动作游移时总会“不小心”碰到她的脖颈,很难让人相信他不是故意的。

  当他又一次碰到她的脖颈,激起一身的鸡皮疙瘩,赵盼儿忍无可忍,抓住他的手,“顾千帆!”

  “啊,你说,我听着呢。”

  “你……你不要再这样逗弄我了!我已经嫁人了!”

  顾千帆瞧着她,面上七分笑三分讽,把她大动作弄歪的菊花又簪好,衬的她像是个月宫仙子。

  “你这般为他守身如玉,可又知道他是和谁一起去登高的?”

  赵盼儿咬着下唇,昨日欧阳就向她请罪,说今日要和同窗一起去登高,都是些男子,不好携带家眷。

  一大早德叔就驾车带他离去,她又如何得知?

  “不过是同窗罢了。”

  赵盼儿扭脸不想看他。

  “是高家小姐,前些日子宫中宴会,我好像看见高家小姐在花园里提着灯笼等人,便多看了会儿。”

  “刚好瞧见你视若珍宝的探花郎寻了去,二人浓情蜜意,左一句慧娘,又一句旭郎。”

  “那高家娘子想走,你家探花郎好像还有些不舍呢,说什么早知今日……”

  “啪”地一声脆响,打断顾千帆的喋喋不休。

  “说完了吗?说完了顾副使可以放开我了吗?”赵盼儿不哭不闹,冷眼瞧着他,明明九月份的天,冷的却像是寒冬腊月。

  她浑身都在颤抖,只是听着顾千帆说的那些话,她大概就能猜到是什么情况。

  这半个月,欧阳不碰她,德叔一脸她马上就被休的得意模样。

  哪怕心里早已有了猜想,可等到顾千帆把她的幻想戳破时,还是很难受。

  顾千帆呵呵笑了两声,俊俏的脸上多了几条指痕,他握住赵盼儿的手不让她逃走,“你听够了,我没说够。你不就是不相信自己的投资全都打了水漂吗?你若是真想当欧阳旭的深宅娘子,又何苦要和孙三娘一起搭伙做生意?你知不知道你现在是什么样子?是,赵盼儿,你是聪慧过人,比男子都要自立,可偏偏为了这探花娘子的名头,把自己禁锢在这地牢里,欧阳旭什么人你不比我清楚?”

  “倘若你真的不后悔,你有一百种方法拒绝我,赶我走,你明知道……明知道我一直在忍着,不会真的唐突你……”

  赵盼儿一脸无语,这还不叫唐突?她试图甩开顾千帆的手,却甩不开。

  顾千帆看她没那么气了,委屈地把她抱在怀里,“你真想等着欧阳旭哄的那高家娘子做他正房,你正妻变小妾啊?以后你们的儿子,还要叫她叫娘。”

  “顾副使,顾千帆,那您说我该怎么办呢?”

  赵盼儿翻了个白眼,心里已经开始盘算着,这要是真的,她是回钱塘还是留在东京了,看三娘在东京混的风生水起,想必她们二人合作能跟上一层楼吧?还有引章,她也在东京……如果欧阳旭真的要休她,她就算死也要从他身上扒下来一层皮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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