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如,我在酒吧问口用无线耳机听歌,从酒吧出来的客人会怎么想?

原标题:不懂人性的弱点,你的营销只是自嗨(附资料下载)

在广告发展史上,曾有艺术派vs 科学派的争执,奥格威的导师霍普金斯曾将他的经验写成《科学的广告》。

科学派认为,应该以科学的理论来指导广告运作,将心理学、社会学、统计学等多门学科的理论引入广告营销,并且发展出基于科学依据的广告理论。

但事实上,这并不代表排除了感性和直觉的因素,反而是用理性去把握感性。营销的本质是人性的洞察,而应用心理学就是将这些人性洞察归纳总结。

因此,你越了解人的思想,就越能说服客户进行转化。本文介绍了9个营销人不得不知的心理学技巧。

一、告诉顾客,和你类似的人怎么做

人们倾向于更青睐与自己相似的人所做的选择,这种现象称为内群偏爱(in-group favoritism)。心理学家曾进行了一项针对酒店环保的研究,想看什么样的信息更能促使酒店客人重复使用毛巾。他们测试了三种方式内容表达的形式:

  • 标准信息:“帮助保护环境”。

  • 这家酒店有75%的酒店客人重复使用毛巾

  • 这间客房中有75%的酒店客人重复使用毛巾

结果发现,第三种文案使参与者重复使用毛巾的比例增加了10-15%。

激励客户去做某事的最好方法,就是将客户放入某个群体,然后告诉客户,群体内其他人在你的情景下已经这么做了。

类似的策略还有,利用人们对贴在自己身上的标签的“自我实现预言”——以某种方式给人们贴上标签后,他们很可能会按照该标签行事。这是因为,人们会对标签作出反应,这是头脑不断寻求认知平衡的过程。比如,当一个人被打上政治活跃分子的标签,他/她更有可能参与大选投票,这就是在潜意识中根据该标签的期望或引导而采取行动。

方太 「人间百太」系列广告

方太在为今年的年度发布会进行预热宣传前,推出了以“‘人间百太’致敬每一位太太”为主题的系列海报,并将品牌 LOGO“方太”根据不同幸福家庭,改为专属的“张太”“李太”等等。

通过呈现千万个家庭中太太的特质,引导消费者把自己投射为故事中的主人公,并在这个标签的基础上,告诉消费者:方太是千千万万太太的选择。

二、用颠覆式的态度吸引注意力

为什么人们有时候会对广告熟视无睹?

心理学上有一个概念叫“超限效应”, 是指如果外来的刺激过多、过强或作用时间过久, 就会使人感觉不耐烦,甚至产生心理逆反。即使是一个创意很好的广告,当短时间内大密度轰炸的时候,也会令人麻木。所以,广告除了要从多维度刺激消费者的感官之外,还要跳出这种定势。

“逆向思维”就是一个很好的策略,用不按常理出牌的方式来应对受众的逆反心理。

网易严选 “还是别看这个广告了”

疫情爆发之后,由于人们居家隔离,户外广告遭遇了突然降温,大部分零售和线下品牌都转为线上传播和推广。对于已经定好档期的户外广告则是惨重的打击。

在这样的背景下,网易严选将原来的促销广告换成了公共场所的温馨提醒,广告牌上写着:“还是别看这个广告了, 这原本是我们2.23-2.29的促销广告, 现在临时换掉了。虽然一切正走向正轨, 但也建议您少在公共场合聚集, 别在广告前停留太久。”这波“反向操作”在此背景下成为亮点,博得了很多人的关注。

从形式上,网易严选秉着越简单、反而越突出的原则,采用了一种大面积的纯背景+简洁放大版纯文字的古老广告形式,做到了让匆匆路过的路人一眼可以关注到品牌信息。从内容上,有意激发受众的“逆反心理”,不禁打消了消费者对广告的抵触情绪,而且激发了他们对广告信息主动的求知欲,实现了品牌信息的另类高效输出同时又表现出社会责任感。

百度app 七夕特别系列 “别问”

百度在七夕之际发布了一组“七夕别问我”主题的海报,文案中最突出的就是“别问”两个大字,和作为搜索引擎产品的诉求产生反差,既传达了“感情的问题没有标准答案”的态度,更是用逆向思维的方法吸引消费者的注意。

三、 “不确定的”比“确定的” 反而更有吸引力

我们经常会遇到一些饮品店赠送“集章卡”,比如集满10个即可免费兑换一杯。而心理学经过测试发现,与其设计固定频率计划的激励(如每10次消费获得一次奖励),让客户随机获得奖励时,激励效果更好。

这与心理学中“操作性条件作用” (operant conditioning )的概念相关,它是指我们会将自己的行为与某一事件建立关联。当获得激励的可能性是不确定的时候,人们会将“购买某产品”与“可能获得奖品”建立更强的联系。

吊桥升起时,啤酒只卖25美分

美国有一家冲浪烧烤酒吧,它的位置并不太好,门前有一条河,而河上有一个吊桥,对岸的顾客需要通过吊桥来到酒吧,当有船只经过的时候,吊桥会升起5-7分钟,酒吧和顾客就被一条河隔开了。这对于这个酒吧原本肯定是不利的,但是老板却把这种不利变成了有利,酒吧的生意反而更火爆了。

他们推出了一个玩法,“吊桥升起时,酒吧啤酒只卖25美分”,这完全是一个随机事件,充满着不确定,谁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会有船过来,把一个简单的促销打折活动变得让消费者觉得有趣好玩,愿意参与进来,谁都想玩一把。

这种玩法就利用的是“不确定性”的心理机制,当只对特定行为给出确定的奖励时,消费者很快会对这种确定性懈怠。而如果这种奖励是不确定性的,消费者反而会对这种“不确定”充满期待,甚至是上瘾。

法国队夺冠,华帝退全款

2018年世界杯期间,华帝在南方日报上刊登整版广告“法国队夺冠,华帝退全款”, 这种基于随机事件对消费者做出承诺的广告,即使没有带来销量的剧增, 但在品牌曝光的角度上,华帝凭此玩法成为世界杯期间的“头条帝”,每一次法国队赢球,华帝都成为话题焦点,造足了声势。

四、制造比较,让顾客更相信他的选择

根据“锚定效应”,人们面对决策时看到的第一条信息会影响他们的决策。当人们对某件事做估测的时候,其实并不存在绝对意义上的好与坏,一切都是相对的,关键看如何定位基点。基点的设置就像一只锚一样,人们会倾向于将基点的信息作为参考,它定了,评价体系也就定了。

假设一位顾客走进一家商店,看到“夹克-549美元”的标语,她的想法就是将549美元的价格与夹克联系起来。稍后在仔细查看价签的时候,如果她看到夹克上写着“349美元-原价549美元”。这里 549 就是锚点,有它作为参照,顾客会毫不犹豫接受 349 元的价格,框架的效果影响了行动。同样都是卖349美元,这就是为什么商家一定会清楚标注出原价。利用这种心理机制,可以有意地去设置框架,提供比较效果,从而引导消费者作出选择。

 苹果不同配置的手机定价

苹果在为不同配置手机定价时,就使用了“锚定”效应,在 iPhone6 推出前,苹果只提供16GB 和64GB 两种版本,而 iPhone6 的定价是:

而128GB版本的加入,大大提高了顾客选择64GB 版本的可能性,64GB 的 iPhone6 也成为了最受欢迎的版本。

五、大脑会将蓝色与信任联系在一起

颜色常常是人们购买产品的强烈刺激。首尔国际色彩博览会所做的研究发现,93%的购买者关注视觉外观,接近85%的消费者表示颜色是他们购买商品的主要原因。很多世界领先品牌和网站使用蓝色是有原因的,从颜色心理学上,蓝色能够激发人们的信任感。

微软为其配色方案注入了很多蓝色 

PayPal 和支付宝的 logo 配色方案都是蓝色此外,蓝色比其他任何颜色都更多地用于社交媒体徽标。这也是有据可循的,一项研究提出,蓝色被认为是与沟通、通信最相关的颜色。与色彩有关的是一整套心理学。只是要小心:颜色不会普遍影响所有人,颜色的影响和关联在很大程度上取决于经验,文化和背景。

六、铃声可以让人们记住品牌

我们都知道“巴甫洛夫的狗”的著名实验,它揭示了在低认知卷入状态下的条件反射效果。

而在营销领域,多数消费者对广告信息的接纳也是处于被动状态,人们并不会集中注意力去关注广告, 因此如何使消费者的被动学习更有效,是广告成功的关键。

有记忆度的铃声,可以有效地增强品牌在消费者心中的存在感和记忆度。品牌广告可以通过创建一个在人的脑海中停留很长时间的铃声或声音内容,使消费者该铃声和品牌之间建立起联,从而记住该品牌。

同时需要注意的是掌握好这种“洗脑”的度,令人能够建立条件反射,却又不至于对品牌产生厌烦。

华为主题曲成最火品牌铃声

2019年,华为花费8000万买下海外热歌《Dream it possible》的版权,作为华为品牌主题曲。这首歌的版权被买下来之后,又请到张靓颖唱了中文版《我的梦》,《我的梦》在各大网站也评论量过万,成为当时最火的铃声,华为手机的主题曲也由此深入人心。

七、每一个决策都是感性的决策

消费者的每个决策都是感性的。一些决策者会以为自己是理性的,可以不受情感的影响。事实上,正如神经科学所表明的,每个人都根据各种认知功能的输入做出决策,每个决定中都有情感的作用,如果不涉及情绪,人根本就很难做出任何决策。

根据大通、盖洛普和哈里斯互动公司的调查数据,大多数人都存在冲动购买行为,每种类型的人都会在某个时刻进行突然的,计划外的购买。

而最容易引发冲动购买的,是那些物质上和思维上都易于理解的产品,这类产品不需要太多的解释,它们可以自我推销,因为人们可以直观地了解它是做什么用的。

营销人员可以通过以下这些策略来刺激“冲动购买”现象:

“立即购买”/ “现在就试试”/“现在去购物”/“现在得到它”/“现在订阅”

心理触发点的设计也可以从这几个角度来把握:

  • 紧急感–通过限时促销来激发人们的紧急感。比如在促销标牌中包含“仅限今天”的描述,更具有吸引力。 

  • 价值–让人们感到他们提供了很多优惠

  • 兴奋/新奇感 - 不必总是随产品提出一个邀约。如果产品本身足够新鲜或新颖,人们就会注意到它们。可以将提供订阅和试用作为对产品的测试,以了解潜在客户的反应。

直播通过限时多人抢购,让人们感到紧迫感(现在不买就错过了)、价值划算(限时特价),并且具有新奇感,引导人们冲动购物。

为什么有时候我们不知不觉地就被“带上贼船”呢? 

这与心理学上的的登门槛效应有关,登门槛效应是指:一旦接受了他人的一个微不足道的要求,为了避免认知上的不协调,就有可能接受更大的要求。

相应地,心理学家提出了登门槛技术,核心是先提出一个很容易被接受的邀约,然后再提出更大的要求。一开始提出更大的要求,客户则可能无法接受;此时提出更小的要求,客户则更容易接受。从小处着手,然后逐步扩大请求说服客户做某事。

比如,如果你可以让客户对诸如电子邮件注册之类的小要求说“是”,那么您可能可以让他再次说“是”-可能是订阅,试用或购买。

在使用内容营销策略时,也可以遵循由浅入深的原则,分步吸引潜在客户转化。比如,可以为先向客户提供单篇文章,他们凭自身意愿决定是否付费。

当潜在客户已经为文章付费时,再提出更大的邀约,比如可以推送每月的订阅包或会员订阅。

前面谈的是在低认知卷入时使用条件反射的作用,而从另一个思路上,营销人员也需要思考如何提高消费者的认知卷入。

提高某事的吸引力和邀请受众参与其中,可以更有效地让人记住它。

这也是为什么各种修辞方法在广告中占有重要地位,比如比喻、设问、反问等等,它的加入使消费者更加主动思考,而不是被动地观察,从而增加了广告的深度。

汉堡王广告中使用类比的修辞

耐克广告用设问吸引关注

《啥是佩奇》 用标题吸引关注

2019年春节期间的爆款营销“” 获得巨大的成功,吸引了众多观众走进电影院观看电影《小猪佩奇过大年》。这部广告片除了本身题材易产生共鸣外,在吸引受众关注的手法上也非常成功,首先它的标题足够吸引人,引发人们好奇心,在视频中运用了设置悬念的方式来吸引受众不断往下看。

在广告片上线之前,小猪佩奇已是一个为人熟知的卡通形象,社交媒体上流传着“小猪佩奇社会人”的梗。因此当人们看到开篇是深山中一个老人,就会产生疑问:这和佩奇是什么关系?啥是佩奇?这个疑问就会驱使着受众看下去,并且主动地去思考。

从在警校开始,就有很多人问过文星伊,为什么一定要去刑侦组。

询问的对象只是笑笑:听说刑侦组的咖啡很好喝。

而如今双脚真的踏入了这一层楼,文星伊手心的汗却冒个不停。她从电梯出来,一转角,就瞧见牌子上印着的三个大字——“刑侦组”。视线一动,顶上还刻着标语:永远与犯罪为敌。字体方正硬气,与这里十分般配。

时间还早,不过今天是第一天报道,文星伊特地提前赶来。只是里面的灯已经被人打开了,透过玻璃,她能清晰地看到座位上已经有一位穿着警服的组员。

见到了前辈们,要好好打招呼啊。她记总教官曾经这样说过。

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将手心的汗蹭到裤侧两边,拉开刑侦组的门。

“安惠真,你买个早餐怎么...”背对着门口的女人转过头来,见到是文星伊,口中的话戛然而止。她瞪大了双眼,显然有些尴尬,“啊...你好!有什么事吗?”

“前辈您好!我是...”

话都没说完,那人便双脚一蹬,椅子朝后滑去,正好停在饮水机旁。这动作实在太过行云流水,文星伊有些反应不过来,回神时,一杯水已经递到自己面前。那人弯弯眉眼:“抱歉,咖啡还没煮好,先喝点水吧。”

“啊...谢谢。”文星伊有些忐忑地接过,“那个,前辈,我是文星伊。”

她点点头,笑道:“嗯...我是丁辉人。文星伊是吧,文...”

文星伊眼看着丁辉人笑到一半的表情凝固在脸上,随后转变成毫不掩饰的震惊,比刚刚看到自己的那一瞬间还要夸张。

“文星伊?你是文星伊?今天来报道的新人?”丁辉人难以置信地打量了一下眼前的人,“虽然说出来有点抱歉,但是听名字一直以为是男生,所以有点惊讶。”

文星伊摇摇头,说没关系。曾经有很多人调侃过,说文星伊这个名字,听起来太过正气,仿佛天生就是做警察的料。她低头笑笑。

身后的门突然被拉开,文星伊回过头去,是一个皮肤略显黝黑的女人。她提着一袋早餐,看到文星伊显然也有些懵。

“啊,惠真啊。这个是星伊,之前说要来的新人。”丁辉人自然地搂过文星伊的肩,顺势拍了拍道,“是不是没想到,是个这么嫩的小女孩。”

文星伊来不及害羞,急忙鞠了几躬,“前辈好。”

被叫作惠真的女人摆摆手,随意地道,“别那么客气。既然来了,大家都是一起工作的同事,以后多多关照。”

闲聊了几句,大多都是文星伊在回答问题。比如为什么会想来刑侦,比如在警校过得怎么样,又比如某某某教官的双眼皮是不是特别厚,等等。

“在警校成绩不错吧?”

“别谦虚,大家都是这么过来的。”丁辉人拍拍她的右臂,笑,“既然来了,好好做。”

文星伊点点头,“谢谢前辈。”

“诶,组长来了。”丁辉人朝门那边瞥了一眼,道,“快起来打个招呼吧。”

果然,沉沉的脚步声踏着节奏,如咒语般从身后传来。一步,两步,直到吱呀一声,拉开门,脚步的主人才顿下动作。文星伊转过身去,本就忐忑的心被骤然提起,在看到来人的那一瞬间达到了顶峰。

她是坐着的,而对方站着。难以避免,文星伊以从下至上的顺序仰视着她。漆黑的皮鞋,干净,锃亮。警裤贴身,边缘的线条服服贴贴,和上身的外套一样合适。明明是同样的系法,那条领带在她的胸前,却显得与其他人都不一样。再向上看,衣领被端正地折好,连对称的角度都丝毫不差。最后,文星伊与她对上视线,瞥见眼角那一颗深深的泪痣。

她的眼神冷冽,仿佛在视察着自己。

手里的纸杯一松,掉落后侧翻,濡湿了自己的鞋尖。

眼前的人眉头微蹙,以极其细微的幅度啧了一声,开口:“文星伊?”

“啊...是!”文星伊一下站起身子,“组长好!”

被唤了的女人微微歪头,上下打量着文星伊。喉咙干涩得仿佛身处沙漠,文星伊难以自控地捏紧了拳,手心再次闷出细细的汗。那人的视线如同火焰般灼烧着她,烫得她动弹不得。

十秒的时间堪比过了半个世纪,文星伊听到她呵了一声。

“怎么看起来不太聪明。”女人朝地面抬了抬手指,“收拾干净,等人齐就进来开会。”

说罢便从文星伊肩边擦过,朝会议室走去,没再多说一句。文星伊转过身,望着她离开的背影,轻声呢喃道:

“金容仙...组长。”

没有什么任务的时候,文星伊这个新人要做的事情就很简单。

对,说是简单,因为她只需要帮帮前辈的忙。这些忙包括但不限于:

“诶,小文,帮我倒杯咖啡好吗?”

“小文!这边这边,帮我去打印一下,谢谢哦。”

文星伊觉得这辈子都没听过这么多人叫自己。不过作为还不熟悉组里工作的人来说,帮前辈做事也总能学到不少东西。她是好学的人,时常缠着一些比较熟的前辈问东问西。

好吧,这“一些”前辈指的就是丁辉人和安惠真。

“我跟你说,你可千万别丧气。”安惠真朝她挤挤眉,“我理解你想要出行动的心情,我当初也是这样的。不过最近比较太平,就只能在办公室里整整资料了。”

文星伊抿抿唇,“嗯,我懂。”

“珍惜现在吧,小朋友。”丁辉人吮了一口咖啡,“到时候忙起来,你可能连吃饭都没时间了。诶,再去帮我倒一杯吧~”

文星伊没想到会在茶水间碰见金容仙。

见她一下倒了好几杯咖啡,金容仙挑了挑眉。

“啊?”没想到金容仙会主动开口,文星伊愣了愣,“嗯。”

文星伊侧过眼去,看见金容仙正捏着纸杯靠在门边。文星伊觉得不好意思,让出位置让她先倒,但金容仙不为所动。

“天天给前辈打下手,不觉得没意思?”

“不会。”文星伊摇摇头,“前辈们也教会我很多东西。”

她似乎听见金容仙笑了一声,再次看向她时,却没寻到脸上的笑意。金容仙走到她身边,拿起咖啡壶。

“我们在这里,不仅是工作,更是一份责任。这份责任太过沉重,且本就是枯燥无味,随时要赌上自己性命的。”水流声与金容仙的话一同进入文星伊耳里,她只认真听着,“我们要守护的东西,很大,道路很艰难。这些,我相信在警校已经有人教过你。”

咖啡已经倒好,金容仙看向文星伊,两人对视。最终,她只是吐出三个字:

文星伊也看着她,舔了舔下唇。

随着金容仙一声令下,所有人都抬起手腕。

“现在是三点十分。十分钟内到达各自位置,听我指令,三点十五分准时开始行动。先上三组人,以免被他们放风的人发现,再打草惊蛇。”说罢,金容仙瞥向身边的文星伊。

后者的便服十分简洁,偏向中性。她本就瘦,整齐的条纹衬衫被里面的防弹服撑得有些臃肿。文星伊的表情毫无波澜,但她手腕轻微颤抖的幅度逃不过金容仙的眼睛。

手臂突然被人一敲,文星伊侧过脸,金容仙正直勾勾地盯着她。

“第一次出任务而已,有这么紧张?”

“啊...抱歉组长。”

在所有人面前被组长拆穿,文星伊羞愧地想找个地方钻进去。金容仙没再说什么,再次确认了各项事情,就宣布此次行动开始。

这次的行动目标是配合缉毒组捉拿一个小毒贩,虽然不算特别重大,却足以让文星伊手心冒汗。

“尴尬吗?”同一组的丁辉人和她一起在楼梯间前进,稍勾唇角,“组长就是要你打起精神,没别的意思。”

文星伊苦笑了一声,“嗯,我明白。”

相信文星伊也不是那么脆弱的人,丁辉人没再多说,在耳机上一点,“人员都疏散完了么?”

“嗯。”金容仙的答应从耳机里传来。文星伊一愣,那声音近在耳畔,仿佛组长就在她的耳边轻语,“目标已到达八楼,准备交易。a组是否就位?”

“a组收到,已就位电梯口,over。”

“b组已就位。”丁辉人与文星伊已经到了八楼安全走廊的门后,“已就位走廊,over。”

“c组已分散在八楼,over。”

线路暂时关闭,丁辉人长舒了一口气。

“你看,别说你了。不知是第几次执行任务,我还是会紧张的。”丁辉人朝文星伊笑笑,“想当年我第一次出来,还没行动就出了一身的汗。大冬天的,组长问我是不是中暑了。”

文星伊没忍住笑出声来。紧张感是消散了一些,但总不能松懈。她抬起表,距离行动开始还剩下一分钟。她蹭掉手心的汗,再次握紧手中的手枪。

这次的目标身份不高,属于黑帮中最底层跑腿的身份。从线人的情报来看,他身边带的人不多,能力也较弱。如果成功将他逮住,说不定会问出更大的线索。想到这,文星伊不自觉地开始深呼吸。

楼梯间很静,两人的呼吸声如同被喇叭放大,没有规律地乱奏着。

突然,轻微的声响从旁边的杂物室传来。文星伊神经一紧,立马朝那边举起了枪。

丁辉人朝她作了个眼神,便也举起枪,一步一步地朝杂物间靠近。

文星伊听到自己的心脏怦怦直跳。像鼓点一样,敲得她的眉头也紧锁起来。

吱呀一声,门被从杂物间里面推开。文星伊一怔。

那是一个小女孩。女孩的头发上别着好看的粉色发夹,一双红红的眼睛从门边露出来。

丁辉人显然也没预料到这种情况,脸上出现一点难色。不过前辈毕竟是前辈,她很快就冷静下来。

“小朋友,别怕,我们是警察。”丁辉人亮出警察证,将瑟瑟发抖的小女孩轻轻拉到自己面前,“等会这里会很危险,你先跟这个姐姐下去好不好?”

小女孩点点头。丁辉人转过身来,拉过文星伊的手放在小女孩肩上,道:“星伊,你先带她下去。”

文星伊怔住:“可是…”

“快。”丁辉人的语气毋庸置疑,“没时间了。”

金容仙的倒数声从耳机里传来,文星伊知道现在没有时间犹豫了。她抱起小女孩,以极快的速度踩下阶梯。防弹服很重,急促的脚步声在楼梯间回荡,更加重了文星伊心中的不安。

行动的最佳计划是在八楼内捉住目标,在走廊安排人员只是以防万一。假如目标人物真的逃入了走廊……

丁辉人就一个人,要制伏目标的可能性极小,甚至有可能受伤。

冷汗从额上一路滑落,文星伊不敢再思考。

金容仙指挥行动的命令声不停从耳机里传来,甚至能听到打斗与装有消音的枪声。

好在任务如同计划般顺利完成,目标没得到四处逃窜的机会。

但金容仙的脸色并不好。

“人员就是这样疏散的是吧?连一个玩捉迷藏的女孩都能漏掉,我看你们都不想干了?”金容仙冷笑一声,“这种低级错误都能犯,不如都回警校重新上上课?”

她双手抱胸,直挺挺地站在那里。没有大吼大叫,却让所有人都能感受到她的怒气。气氛就像坠入了冰点,所有人都低着头,不敢应声。

金容仙将手上的笔一扔,正好落到文星伊面前,“b组,到达位置后不检查附近的情况,行动除了差错是不是你们负责?”

“假如里面不是一个小女孩,是一个拿着枪的罪犯,我现在还能见到你们吗?”

文星伊抬起头,正好对上金容仙冷冽的目光。像冰雹砸在心上,文星伊冻得头皮发麻,连站住双脚的力气都几乎要被抽离了去。

“假如目标真的逃到了走廊,而你的同事因为一个人留在那里而牺牲了,你负担得起吗?”

“新人,我希望你不是脑子一热才来这里玩。”

文星伊无疑是警校中最努力的学员之一。

从不懈怠,从不偷懒,从不允许自己落后。从每天凌晨泼醒自己的每一盆冰水,到方形被子每一个整齐的折角,到在跑道上加练的每一次虚脱,再到成绩单上每一个优秀的盖章,一切都是拼了命的循序渐进。同一批进来的学员中,也有不少怀着满腔热血的人。只不过到最后,变得半途而废,开始混吃混喝的,也不占少数。

文星伊说,她有一种信仰。就是那个信仰,支撑着她一直在这条道路上披荆斩棘。可每当别人问起,她只会弯起眉,说那是个秘密。

警署楼顶的景色比文星伊想象的要好太多。低眸望去,城市灯火阑珊。明明灯光是那样明亮,文星伊的眼神却逐渐暗淡了下去。她要守护的,正是一座又一座城市的闪耀。为了这些耀眼,她不得不钻入乌黑的深渊里,将那些罪恶狠狠揪起。

但是自己,真的能做到吗?她叹了口气。

组长的声音突然从身后传来,文星伊身子一僵,转过头去,看清夜色中的来人。今晚不是金容仙值班,身上的警服已经被换掉,取而代之的是纯褐色的长袖,很适合她。她手上还提着什么东西,只是文星伊没敢细看,咽了咽口水道:“组...组长。”

金容仙看了文星伊一眼,走到她身边,同她一起靠在一边的栏杆上。文星伊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有些紧张地往边上挪了挪。

“听说你饭都没吃。”金容仙瞥了她一眼,“跑到这跟我绝食抗议?”

“不,不敢!”文星伊急忙否认,“我就是...没什么胃口。”

看着她低头的样子,金容仙轻声啧道:“行了,有什么比吃饭更重要?”

她提了提手里的袋子,“还挺重的,你把它解决了吧,我不想拿了。”

文星伊没什么拒绝的理由。

虽然只是盒饭,但配置不错,两肉一菜还加一汤。似乎是刚买的,打开盖子时,上面还冒着飘飘的热烟。此时的组长就坐在自己对面的台阶上,文星伊瞟了她一眼,不敢怠慢地将食物塞进嘴里。换做平常,有一个人盯着你吃饭就已经够尴尬的了。现在的文星伊却不敢想得太多,生怕自己吃得慢了,惹组长生气。

见她狼吞虎咽的气势,金容仙只是微微蹙眉:“你这么饿?”

文星伊一口饭呛在喉咙里,咳了几声,才答:“也没。”

“吃慢点。”金容仙打了个哈欠,“我对别人的剩饭没兴趣。”

我也不敢和你抢啊。文星伊心中默念着,放慢了咀嚼的速度。

等文星伊吃得差不多了,再抬头看时,发现金容仙仍然看着自己。再一次被盯得头皮发麻,她擦了擦嘴,询问:“组长?”

“嗯。”金容仙应了一声,“我在想,为什么你看起来没有你的成绩那么聪明。”

文星伊又被呛得无话可说。组长也算贴心,买了饭还买了水。文星伊灌了几口,总算对眼前的情况更冷静了些。

“组长...今天的事,我真的在深刻反省。”文星伊捏着水瓶,有些忐忑地继续认错,“下次不会再犯了。”

金容仙没有立刻回答,只是稍微侧了侧头。

“啊?”文星伊有些不明所以。

“能在警署的楼顶看到这幅景色,你就要明白自己背负着什么东西。”金容仙重新扭过头来,视线与文星伊对上,接着说,“我对你的期盼很高,是看过你在警校的成绩。教官们对你的评价大多是努力、拼命、好胜。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目标,而你从头到尾都是奔着刑侦组来,那就更应该严格要求自己。”

文星伊抿了抿唇,知道金容仙这是在警醒自己,回答:“嗯,我知道了。”

“今天的话,我可能说重了。”金容仙依然定定地看着她,“但当最坏的情况发生,一切都不算重,你明白吗?”

文星伊深吸了一口气,挺起胸膛,“明白了,组长。”

风渐渐变得凉了,文星伊收拾好吃完的食具,而金容仙静静看着。

“嗯?”文星伊抬起头,才明白金容仙说的是什么,“啊...倒不会因为这个难过。”

金容仙挑挑眉:“哦?”

文星伊低下头,听着马路上车辆穿行的引擎声,似乎突然下定了什么决心。

“有点难过的是,被组长训了。”

金容仙觉得有些好笑,不明白地问:“什么意思?”

文星伊抬眸,金容仙眼边的泪痣被隔壁楼的灯光映得一清二楚,宛若她们第一次见面。

那是警校开学的日子,也是文星伊第一次见到金容仙的日子。台上的她当时还不是刑侦组的组长,只是被当做往届优秀学员受邀为新人们演讲。也就是那一次,让文星伊知道原来有人穿上警服也会这么好看。金容仙作为师姐,在台上诉说自己曾经的经历,给予大家热情的鼓舞。最后,她向大家展露一个微笑。

“我希望大家通过慎重的考虑,决定自己想要去什么部门。不过在这里告诉大家,我们刑侦的咖啡很好喝。”

那颗泪痣仿佛注入了阳光,照亮了文星伊一往直前的路。

只是一句玩笑话,文星伊却一直都记得。

她为了追上金容仙的脚步,几乎是一路狂奔。

文星伊看了一会,只是再次低下头笑,“没什么。”

金容仙以为她仍然有情绪,望着她收拾的身影犹豫了一会,最终还是开口。

“我希望,你永远都不要体会到愧疚是什么味道。”

文星伊愣了愣,抬起头,金容仙的眼神淡淡的,但却不平常。

“之前,我还是新人的时候,就因为个人的失误,差点害死一个队友。”金容仙别过头,望着数不清的高楼,眸子里是暗沉的雾,“所以,你不能粗心。”

月光落在她高挺的鼻梁,洒下一层阴影。灯光将她的瞳仁映得闪闪发亮,文星伊默默地看着,有一瞬间竟想伸手去碰。原来,在文星伊眼里仿佛巨人一般的组长,也会有藏在自己心里名为脆弱的部分。她挠挠自己的手心,最终却是勾了勾唇。

金容仙侧过头看她,文星伊正微微提着唇角。

“你不用再回头看。因为,我不会再让你失望了。”

文星伊做梦也不会想到,两年之后的此刻,自己居然坐在组长家里等开饭。

事情的起源很巧合,要退回到两个小时前说。

“这次的行动收获很大,而且没有任何伤亡,都是多亏了大家。”饭桌上,金容仙弯弯眉眼,“今天就组长请客,大家好好地把营养补回来!”

提前到达的丁辉人独自馋了许多的啤酒,脸颊已染上些许绯红。她率先举起酒杯,“话不多说!今晚不醉不归!来来来,大家一起!”

大家都纷纷举起酒杯。文星伊刚想给自己倒满,一副冰凉的手掌按住了她。文星伊侧过脸,只见金容仙正皱着眉看自己。

金容仙起身拿了一瓶橙汁,拧开盖子就倒进文星伊杯里,“才过了两年,你就敢和我叫板了?”

文星伊惊得咳了几声,忙摆手,“不敢,组长。”

“咦~”看热闹不嫌事大的丁辉人嘬了一口啤酒,明明没醉却有些醉态,啧啧道,“你看,才两年,比起小文我们都失宠咯。”

这话说的,有点抱怨金容仙偏心的意味。虽然大家知道是玩笑,却没有男同事敢接下去说。安惠真白了她一眼,碰碰她的肩膀说:“得了,你少贫,人小文也不是新人了。就两年,破出来的那些案子换成别怎么也得花个四五年吧。”

金容仙盯着丁辉人,眯了眯眼:“怎么,你要争宠?”

文星伊的耳根稍稍红了,她有些听不得这些,赶紧说:“好了,别说我了,大家都干杯吧!”

橙汁很甜,文星伊悄悄偏过眼去看一旁的金容仙。她脖子上的青筋一直特别明显,特别仰起头时,文星伊能清晰地看到她喉部的滚动。一杯酒喝完,金容仙皱了皱脸,文星伊急忙移开视线。大家点菜时,金容仙出去接了个电话,回来后就宣布一则消息。

“不好意思大家,我忘记了,之前答应我妈今天回那边吃饭。”金容仙的脸色有些尴尬。

“啊?可是这庆功宴没有组长怎么吃嘛。”有同事抱怨道。

金容仙挥挥手:“好了好了,我把卡留在这,买单还不行。”

众人没再说什么,毕竟他们也明白,做这行的回家是第一件大事。倒是丁辉人比较细心:“组长,你怎么过去?”

金容仙答:“开车啊。”

话刚说完,金容仙才明白丁辉人为什么要问这句话。自己的车确实停在外面,可是她喝了酒啊。金容仙拍了拍脑袋,“那叫个代驾吧。”

“那个...”文星伊小心翼翼地举起手,“我没喝。”

金容仙看向她,后者明明没喝酒,脸却有些红:“啊...我是说,组长一个女孩子大晚上的,会不会不安全。而且,我开车挺稳的,不会让组长头晕。”

众人十分疑惑地看向她。怎么,她是觉得有人会打得过金容仙?

金容仙自己貌似也疑惑了一会,不过还是答应了。

事情就发展成了现在的模样。

金容仙的妈妈十分热情,和金容仙比起来,可以说一个天上一个地下。文星伊还记得,金容仙第一次在警署见到自己,就冷笑着说自己怎么不太聪明,简直给她留下了阴影。但与金妈妈的第一次见面,着实超乎了文星伊的意料。 

光是夹菜,五分钟内金妈妈已经给她夹了八次了。文星伊想要推脱,却不好意思,只得将求助的目光投向一边的金容仙。金容仙瞟了她一眼,觉得有些无奈:“妈,你别给她夹了,她吃不了那么多。”

“嘘,怎么说话的。”金妈妈不满地看了她一眼,“你看给孩子瘦的,是不是你在队里欺负人家了?”

金容仙难以置信地呵了一声,指了指自己:“我?”

文星伊连忙否认,笑着说:“没有,组长对我很好的。”

金妈妈点点头说那就好,接着和文星伊聊天。从她小时候,再到读书,再到警校生活,再到入组,前前后后都问了个遍。文星伊也十分耐心地回答着,时不时看向金容仙,那人只是吃自己的,看起来早就习以为常。

一顿晚饭结束,金容仙自觉收拾碗筷洗碗。文星伊想要帮忙,被金容仙一眼瞪回了沙发上:“坐着陪我妈聊天!”

文星伊哪敢有什么意见。

金妈妈洗了一盆水果放到茶几上,眼看着还想帮她切,文星伊急忙说自己饱了,叫阿姨不要麻烦。

“小文啊,阿姨是不是太热情了?”金妈妈剥开橘子,自己塞了一瓣到嘴里。

“啊...热情也是好事嘛。”文星伊莫名紧张。

金妈妈挠挠头,笑,“原谅阿姨,阿姨这么做也是有原因的。”

说罢,她将目光转向厨房。虽然看不到金容仙,却能听到她洗碗的细碎声响。金妈妈叹了口气,“其实,容仙很少和我说工作上的事情,也从不带朋友回家的。”

文星伊愣了愣:“嗯?”

“她这人性子有点怪,自从我和她爸爸离婚...”金妈妈似乎很难再继续说下去,握住文星伊的手,“所以,她第一次带人回来,应该还是蛮喜欢你的。希望你多多陪在她身边,她没有看起来那么坚强。谢谢你…”

“哪里的话!”文星伊急忙说,“我会…我会尽力照顾好组长的。”

说出来自己也觉得有些不真实了。金容仙比自己大了六岁,再怎么看,也是金容仙照顾自己多一点。只是金妈妈没再多说什么,感激地点了点头。突然,外面雷声大作,一场猝不及防的暴雨倾盆而泄。哗啦啦的雨水打在窗沿,金妈妈去关窗,有些担忧地道:“这雨这么大,你回去没问题吗?”

“应该没事的,我有带伞。”

“要不别走了,大晚上的也不安全。”

“啊什么啊。”金容仙正巧从厨房里走出,瞥了文星伊两眼,“我妈叫你留下来睡。这么大的雨,有伞你也得淋成落汤鸡,不想上班了?”

文星伊最怕组长这样说话,急忙摇头,“不…不敢。”

“我有衣服给你换,就别担心了。”金容仙将脸转向母亲,“妈,之前放洗洁精的柜子怎么空了?”

“噢,我换地方老久了,我拿给你吧。”金妈妈随金容仙走进厨房,文星伊望着窗外的大雨发呆。

夜空黑成一团,密密麻麻的雨水砸在地面,发出不小的声响。她走到窗边,路灯的光由雨作屏障,埋得若隐若现。不知为什么,这雨下得让文星伊有些不安。

直到洗完澡,穿上金容仙宽大的短袖T恤,文星伊才发现这不安来源于哪里。

“到处瞟什么?”金容仙拿好衣服,看到文星伊站在客厅中间有些不知所措的模样觉得好笑,便抬手指了指,“那间房,风筒在桌面上,自己吹头。”

金容仙停下走向浴室的脚步。

憋了老半天,文星伊才红着脸挤出一句话:“我…我和组长睡吗?”

“……你想和我妈睡?”金容仙表情怪异。

每当这种时候,文星伊才觉得金容仙的腹黑属性压根不是故意的,就是天生的。

直到金容仙擦着头发走进房间时,文星伊的精神还是恍惚的。她从没见过组长穿睡衣的样子,虽然只是一套很简单的短袖短裤,却仍然被文星伊归类为特殊的记忆之一。组长总是将警服穿得整整齐齐,一丝不苟地指挥着行动。文星伊见过她那毋庸置疑的眼神,坚定又冷酷。而眼前的组长正用毛巾搓着发尾,身上的雾气还没完全散去,目光慵懒又随意。

而这样的她,正朝文星伊一步一步走来。文星伊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仿佛这样的组长,才是有温度的。

金容仙将手绕过文星伊,手臂正巧蹭过她鼻尖。很香,是沐浴露的味道。金容仙拿起吹风筒,瞥了文星伊一眼说:“你不会从进来开始就一直坐在床边吧?”

文星伊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只得啊了一声。

金容仙无语:“啊什么啊?”

然后金容仙就坐到文星伊一边,开始吹头发。她的头发比文星伊的要长许多,想完全吹干有点费劲。从侧边看,文星伊与金容仙红红的耳廓就近在咫尺。洗发水的味道也很香,与自己刚刚选择的是同一款。两人的气味奇妙地融合在空气中,文星伊吸了吸鼻子。

金容仙的作息规律,稍微做了一些护肤,便关灯睡觉了。

望着组长的背影,文星伊却怎么也睡不着。

空调温度开得有点高,对于文星伊来说。她稍微撩起宽大的短袖,让身子吹一吹风。脖子后面闷出丝丝的汗,她伸手擦掉。动作的幅度不大,但金容仙的背影也跟着动了动,吓得文星伊赶紧顿住。

黑暗中,她明明听到金容仙叹了口气。

文星伊有些惊讶。她从来没听过金容仙叹气,甚至是沮丧的样子。犹豫片刻,她轻声开口:“组长?”

“嗯。”立刻传来了小声的回应。

没睡着啊。文星伊朝那边挪了挪,“怎么还没睡?”

金容仙没有回答。因为打开了冷气,房间的窗户被关得死死的,听不到什么浪漫的蝉鸣声。只有空调机运作的呲呲声在房间里回响,将二人的沉默衬得更加空虚。

当文星伊以为组长已经入睡的时候,金容仙却突然开口:

“你上一次回家,是什么时候?”

“嗯...”文星伊思索了一会,“就上个星期吧,那时候没那么忙,和家里人吃了顿饭。”

周围很暗,金容仙背影的轮廓却很清晰。那人的肩稍微一提,又松了下去。文星伊知道,组长是又叹了一口气。

“我上一次回家,已经是两个月了。不说加班,两个小时的路程就让我没有办法经常过来。我妈有时候会去看我,但我也不希望她太疲劳,况且,我也不一定有空。”

“家里的东西换了位置,我居然一点都…不知道。”

组长的声音越来越小,文星伊看到她圈紧了自己的手臂,将身子缩起。

那样坚强,那样严厉的组长,居然哭了。文星伊一下怔住,手在空中伸出去又收回来,一时间不知道怎么办好。细碎的呜咽声敲打着文星伊的心房,一下比一下更重,好比沉甸甸的石头堆在上面,压得文星伊不能呼吸。

最终,她只能用手掌包住金容仙颤抖的肩。不敢太用力,又怕松懈掉,她会哭的更厉害。文星伊垂下眸,感受着金容仙情绪的起伏。那是一种隐忍的哭泣,气势不大,却是灵魂将堡垒褪散后最真实的颤动。

不知道金容仙哭了多久,也不知道文星伊的手放了多久。

那一晚,明明什么都没有发生,却让文星伊再也无法忘记。

她那样仰慕的组长,原来也敏感到会因为一件小事崩溃到流泪哭泣。这是她不曾触碰到的真实,却让她疼得也偷偷流下了眼泪。

她宁愿不要再看到,因为心会疼。

背光的窗口形如虚设,昏暗的走廊间四处散发着潮湿的气味。这栋旧楼已经很少人住,脏兮兮的墙壁上贴满了广告,还有油漆泼过的痕迹。几乎所有的铁门都生了锈,深红的锈块散落了一地,文星伊不小心踩上去,发出咔哒的碎裂声。

“确认目标就在里面吗?”金容仙轻声问道。

“嗯。”文星伊点点头,小臂曲起,双手握紧了手枪,“我们的人跟着他上来的。”

金容仙朝身后作了个手势,示意大家停下脚步。她回过头,指了指自己和文星伊,又指其中一扇铁门,意思是里面的空间很小,由她们进去,其他人在外面守着。最后,她比了个嘘声的手势,众人点点头。

两人站开,分别靠在门的两边。铁门早已旧得摇摇欲坠,金容仙给了文星伊一个眼神,后者点点头。

哐!发力的一脚使铁门彻底被摧毁。几乎是同时,两人举着枪进入屋内。

客厅很小,小到几秒钟就可以环视完毕。两人背靠着背,转了一圈后便发现,并没有人。

“走了?”文星伊轻声询问。

金容仙蹙了蹙眉,努起下巴指向房间。房间的门半敞着,文星伊捏紧枪把,一步一步朝房间靠近。

房间里没有一丝灯光,文星伊左右看了看,还是没人。

突然,身后突然有什么响了一下。文星伊回过头,却看见一个身影从门后钻出。距离太近,文星伊完全来不及反应,面前已经出现了一把尖锐的小刀,几乎要贴上她的鼻尖。

然后腰部被人踹了一脚。

那一脚的力气极大,文星伊摔了个踉跄,后脑撞在老旧的衣柜上。大脑一片空白,眩晕感持续了一小段时间,伴随着嘈杂的耳鸣。等文星伊迷迷糊糊地睁开眼,那个男人已经被金容仙制服在地,其他组员也陆续进来,给犯人戴上了手铐。文星伊挣扎着想撑起身子,手掌却碰到什么东西,她低下眸,是那把刀。不同的是,那把刀已经沾上了鲜红的血迹。

文星伊一下愣住,她下意识地看向金容仙。此时,组长白皙的手臂上多了一条极长的划痕,血液正争先恐后地从缝隙中涌出。

红得扎眼,文星伊差点一口气没吸上来。

“没什么大事。”白大褂的医生轻轻关上身后的门,被突然从座椅蹦起来的女警官吓了一跳。他尴尬地咳了两声,“就是流了点血,需要好好休息。刀扎得有点深,缝多了几针,要注意别让伤口裂开。”

又和几位警官交代了一下,医生便点点头离去。

不知道什么时候,被修剪得短短的指甲居然也陷进了手心。文星伊回过神来时,手心渗出的汗液已经钻进细细的伤口里,又疼又痒。说不上来是什么感觉,心口被东西死死堵着,喉咙也干涩得不行。可越是咽口水,它就越干。

丁辉人定定地望着文星伊的背影,慢步走到她身边,微微碰了碰她的肩:“星伊?”

怔了好一会,文星伊才反应过来:“嗯...啊?”

“别这么垂头丧气。”丁辉人伸手,捏住她的后颈轻轻揉捏,“没事的。”

三年了,彼此间养成的默契已经足够褪去言语。文星伊抬眼,丁辉人静静地注视着她。对视了好一会,丁辉人轻轻将人揽过,任由后者靠着。

三年来,组长不是没有受过伤。只是这一次,她因为自己流血了。

文星伊愧疚得想流出眼泪。

推开病房的门时,金容仙还睡着。现在是傍晚时分,天色渐渐暗下,一盏盏路灯接连打开。微微的光刺进来,文星伊轻手轻脚地将窗帘拉好。病房里没有开灯,暗沉沉的一片,此刻却让文星伊感到无比舒心。

她搬了凳子,坐到病床旁。

她见过组长的睡颜,却从未像此刻这样安宁。与组长一起盯梢时,后者时常靠在车子座椅上小憩。文星伊知道自己应该更加专心,却总是忍不住分神去看组长的侧脸。看她鼻梁的弧度,看她微颤的睫毛。但这样的睡眠并不安稳,哪怕是一点细微的动静,金容仙也会马上醒来。

而不是像现在这样,沉沉地闭着眼,真正的休息。

组长脸颊上像婴儿一样的的肉又消瘦了不少。文星伊伸出手,却只停留在半空。面对毫无防备的组长,她总是会感到陌生。

她不明白,这种想要触碰她的情感究竟叫作什么。

直到金容仙的眉心一动,文星伊匆忙地收回了手。床上的她迷迷糊糊地睁开眼,深度的睡眠使她头脑还有些晕沉。瞥到床边的身影,她沙哑地开口:“星伊?”

“嗯,组长。”文星伊轻声应答,身子微微倾去,“要喝水吗?”

金容仙的手不方便,文星伊将病床摇起,再将水杯递到她嘴边。

金容仙撅起唇,文星伊将杯子斜起:“不烫,刚好。”

组长含糊地嗯了一声,跟着杯子的弧度仰起头。下意识想要伸手去抬,可惜手臂被包扎得牢牢的,一动便感受到点点痛觉。

将水喝完,金容仙舔了舔唇。有水滴残留在她的嘴角,文星伊想去擦,却又觉暧昧,只好递了张纸巾。

昏暗的病房里极其安静。

“要开灯吗?”文星伊轻声问道。

金容仙摇摇头,“不了。”

又沉默了好一会,沉默到文星伊在想要不要出去透透气,金容仙突然开口了:

“我妈最近又给你发微信了?”

文星伊一下顿住。自从与金妈妈见过一面,后者就经常联络自己,偶尔聊聊,更多是打探金容仙最近的情况。文星伊也不敢说的太多,曾经暗示过金妈妈最好还是自己去问女儿。不知道为什么,文星伊有些心虚:这算是逾越吗?

“瞧你这样儿。”见她不说话,一副坐立难安的表情让金容仙觉得好笑,“怎么,我能吃了你?”

她微微闭眼,“我妈,我还能不知道?放心,你要是觉得烦了,我会叫她别再找你的。”

“没有!”文星伊急忙否认,“没有烦阿姨的意思。”

金容仙笑了一声,睁眼看她,“你真像隔壁家的那种乖小孩。”

文星伊微微一愣,摇摇头,“不,组长更像。”

金容仙眯了眯眼,微微勾起唇,那笑容却不算愉悦。轻轻叹了口气,她说:“受伤的事情,别告诉我妈。”

文星伊点头。她明白,报喜不报忧,从来是组长的风格。

金容仙不说话,文星伊也不说话。这仿佛是她们之间的某种默契,好像只要金容仙不说,文星伊也就什么都不说。与其说是一种定力,不如说是一种习惯,一种执着。文星伊总是在等待组长开口,而自己,只需要回应和倾听。好像是一种对组长的作用,让她感到自己充满意义。

站在组长身边,听她说话,帮她做事,仿佛就是文星伊存在的意义。

可这次,她实在是太想说话了。

“组长。”她捏紧床单的一角,“之前受伤,都是这样瞒着阿姨的吗?”

“嘶…”金容仙犹豫了一会,似乎是在思考,“也差不多吧。有两次被她拆穿了,也没说什么。你也知道,从选择这条路起,我和我妈就要接受这样的事情。”

文星伊的鼻头有点酸,她垂下眸,声音也逐渐低沉。

“组长受过最重的伤,有多严重?”

金容仙又笑了一声,“想知道?”

病号服对金容仙来说十分宽大,她掀起一边衣摆。洁白的小腹本应是平坦的,一块歪歪扭扭的疤痕落在肚脐旁边,是针缝过一圈的痕迹。

“子弹,没打穿。”金容仙很快把衣摆又放了下去,微微勾唇,“做了个小手术,现在后悔了,真是丑得不行。”

文星伊却笑不出来。心脏像被一根根针刺穿,又拔掉,密密麻麻的疼痛集中又散开,文星伊咬住了下唇。她抬手,轻轻抚摸包扎好的绷带。那绷带不算粗糙,却像刀片一样刮过文星伊的指腹,刺激得她想要抽回手去。

“…疼吗?”文星伊问。

金容仙以为她在问那一次的枪伤,耸了耸肩,“过去好久了,忘记了。”

“不是。”文星伊轻轻握住组长的手腕,却不敢抬眼,小声地呢喃着,“这一次…疼吗?”

金容仙怔了怔。仔细去看时,才发现那人的眼眶已红得可怕。她眼看着文星伊的泪如泉流涌出,随后便趴在自己的手臂上,肩膀一颤一颤,哭得厉害。

一时间不知道作何反应。

再也忍不住情绪,文星伊任由自己像个孩子一样,将额头贴在组长的手背上哭泣。

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时,有人用手掌覆上她的脑袋,轻轻揉了揉。

“有病,哭什么。”金容仙叹了口气,“我没事。”

就是这副无所谓的样子,惹得文星伊哭得更凶了。

也许从前,文星伊不明白自己对组长到底拥有着怎样的情愫。是仰慕?是憧憬?是喜欢?

当她看到组长歪歪扭扭的伤口,当心脏仿佛要被撕碎时,她明白了。

她爱金容仙,她爱她的组长。

本应是下班时间,突如其来的案子使大家只好加班。

处理完,距离饭点已经过了好一阵子。点的外卖好不容易到了,大家都伸伸懒腰,扭扭脖子,感叹自己的颈椎越来越差。

“星伊。”丁辉人一手拆开外卖,一手拍了拍还在发呆的文星伊,“去叫组长出来吃饭。”

长久在白织灯下工作,不免也有些晃眼。文星伊揉了揉眼睛,轻轻推开组长办公室的门。一抬眼,发现金容仙正趴在桌上,好像是睡着了。

桌上还散落着各种文件,甚至在金容仙的手指间,仍夹了一支黑笔。

文星伊慢着步子走过去,看见那人的背部正均匀地起伏,看来真是累着了。下班时间总比别人要晚,值班时间总比别人要多,即便是有良好的作息习惯,也避免不了这份职业所带来的各种意外情况。按照职业操守来说,文星伊是佩服组长的。可依照私心去说,她又不忍心。

组长年纪也不小了,身体未免支撑得住。

她将手轻轻放在金容仙肩上,小声唤到:“组长?”

没有反应,文星伊稍微加大了音量:“组长?”

金容仙身子一颤,似乎是醒了过来,随后迷迷糊糊地应了一声。她微微睁眼,下意识地握住了自己肩上的手。

仿佛触电一般,文星伊急忙收回了手。

“噢。”金容仙搓搓眼睛,“你先去吃吧,我穿个衣服就来。”

文星伊嗯了一声,逃似的离开了办公室。

心跳犹如被扰乱的鼓点,她望着自己抬起的手,目光有些纠结。组长的温度仿佛一颗烫手山芋,当她握住自己的手,哪怕只是一瞬间,那触感都足够在文星伊的记忆里停留很久。

从前,文星伊以为自己对组长总是有些习惯。习惯性地关心,习惯性地在乎,习惯性地心疼,习惯性地想保护。直到发现了自己的心意,那些曾经被忽略掉的心动才一点点挖掘出来。

工作基本都处理完了,围在一起吃外卖的同事们就开始无聊起来。在警署不是没有八卦可聊,是大家心里都清楚,该做的事情太多了,哪还有一份心思去八卦别人。

只不过人憋久了,总是会忍不住想搞点什么事出来放松自己。

“诶。”安惠真撞了撞丁辉人的肩膀,“真心话大冒险,来不来?”

这话声音不小,其他同事纷纷转过头来,眼里闪着异样的光芒。丁辉人瞥了她一眼,又瞥向正安静吃饭的组长。组长没开口说话,她也不敢说什么,“你先把你的鸡爪啃完吧。”

文星伊叼着鸡爪,瞪着眼睛环顾四周,突然说:“我觉得好啊。”

不知是谁呛到咳了一声。

安惠真扬扬眉,朝丁辉人投去一个眼神:我觉得成了。丁辉人白了一眼,再次看向组长。金容仙稍微抬了抬头,对上一堆人有意无意的目光。她重新垂下眸,扒拉自己碗里的东西说:“看我干什么,你们想玩就玩。”

还是星伊讲话有用。安惠真摇摇头叹了口气,挥挥手招呼:“组长发话了,要玩的来啊!”

一下聚集过来。见组长还毫无动静地坐在那里,文星伊转过头:“组长,你不来吗?”

时间仿佛静止。跟着金容仙久了的人都知道,组长从来不屑于参与这种游戏。文星伊也跟了金容仙三年了,怎么好像没点眼见力?

金容仙抬了抬眼,沉默了一会,又低下头,“吃完先。”

众人面上毫无波动,实则心里已经乱成了一团麻。什么意思??就是文星伊说话最管用呗。好吧,她们承认,小文在组长那里好像总是隐隐约约有些特权的。至于原因,好像是组长她妈特别喜欢小文?

游戏刚开始时,因为有组长的参与,大家都有些放不开。但组长一直都没怎么发言,甚至有时候还跟着一起笑笑,大家也就慢慢放松了。

“喂,露水嘟嘟只是饮料吧?”安惠真悄悄凑到丁辉人耳边,“组长怎么好像喝醉了一样,脸都红的。”

丁辉人摇摇头,表示自己也很疑惑:“不知道,她不是只有喝酒才上脸吗,这露水嘟嘟也行?”

好一会儿,饮料瓶盖的方向终于指向了金容仙。

一时间没有人敢说话,大家面面相觑,似乎都在等别人开口。

“搞什么?”金容仙扯了扯嘴角,“跟了我这么久,就学到磨磨唧唧的?”

被刺激了一下,总算有个男同事战战兢兢地问:“额...那组长选真心话还是大冒险?”

金容仙托着脸:“真心话。”

然后又没人说话了。不知什么时候,所有人的视线都聚焦到文星伊身上。文星伊眨巴了两下眼睛,大家知道无望,又把目标转向了丁辉人。

丁辉人差点没一口鸡爪喷出来。怎么,这种英勇赴死的事情就想到我了?算了,谁让自己在队里的资历是最老的呢。平常敢开金容仙玩笑的,除了自己好像也没别人了。

不如豁出去了。反正组长现在可能脑子不太清醒,说不定第二天就忘了。

“初吻什么时候!”丁辉人咬咬牙,毅然决然地开口。

众人先是一愣,见金容仙没什么异样,才叫嚣着开始起哄。文星伊没有参与其中,只是喝了一口水,侧眼观察着金容仙。

而金容仙只是无奈又不屑地笑了一笑:“就这?”

见金容仙好似虚张声势,众人又笑着起哄:“组长,不会还在吧?”

金容仙啧了一声,用手指比出两个数字。

大家一下子炸开:“十七岁?!”

金容仙没回答表示默认。

“想不到,组长深藏不露啊。”

“得了得了,你们这都什么问题。”金容仙嫌弃地挥了挥手,“三十多岁的人了,还没接过吻那像回事吗?下一个。”

文星伊默默地咬着吸管,心里有些不是滋味。没想到平时这么冷酷的组长,居然十七岁就接过吻了,也不知道是和谁。而自己都快三十了,初吻还端端正正地摆在那里,都不知道该怎么开口好。

作为最欢腾的人,丁辉人的家底都已经被扒光了。她愤愤地选择了大冒险,结果就和旁边的安惠真开始了一场你追我赶的吃饼干斗争。

“组长…”一旁的文星伊看着两人唇间越靠越近的距离,有些害怕地往后躲了躲,“她们会不会真的亲到啊?”

金容仙瞥了她一眼,笑:“亲到又怎样?”

文星伊回答:“不会很奇怪吗?”

金容仙挑了挑眉,突然凑过去:“你是不是没接过吻?”

嘈杂中,只有文星伊听到了这个问句。连结巴都省去了,一下子面颊通红的她瞬间语塞。金容仙还没来得及对文星伊的单纯啧啧称奇,下一局游戏又开始了。

终于轮到这只待宰的小羔羊,安惠真装模作样地清了清嗓子,问:“我们小文,谈恋爱没啊?”

文星伊摇摇头:“没呢。”

刚刚那阵害羞劲还没过去,她瞥了眼组长,后者正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哦~清纯小文啊。”安惠真一副没问出点什么绝不善罢甘休的样子,“那…有喜欢的人了?”

“你这什么问题。”旁边的女同事笑了笑,“你都说我们小文纯了,估计在那块根本没有想法吧。”

“小文眼光很高吧?应该还没有喜欢的人。”

众人笑嘻嘻地说着,文星伊只看向金容仙。

组长正咬着露水嘟嘟的吸管,脸上泛红。

是啊,我眼光很高,我喜欢一个特别优秀的人。

文星伊悄悄勾了勾唇,又点点头。

第二次炸锅又开始了,大家都争先恐后都想要问出个所以然,围着文星伊打转。被缠到脱不开身的时候,没怎么发言的组长突然又开口了:“行了,今天就到这吧。”

众人一下闭嘴,看着金容仙打了个哈欠,面色也不太好,仿佛是真的累了。大家也收拾好东西,把垃圾一起带走。文星伊松了口气,她偷偷地看向组长,那人的表情没有什么波澜,面颊微红,但无醉意,仿佛刚刚和她们一起谈笑的人并不是金容仙一般。

文星伊的心又忐忑起来。组长的捉摸不透,还有自己的小心翼翼,都让这份感情变得十分飘渺。

是追了很久,却感觉距离她仍有十亿万光年的那种飘渺。

见组长进到自己办公室收拾东西,文星伊叹了口气,自己也收拾起来。心绪有点乱,找东西都找不到了。将桌子翻了个遍,也没找到自己的钥匙包。

等会…是没找到还是没带?文星伊陷入了沉思。

今早出门着急,想着一天不锁门也不会有什么,所以出门时没有摸摸自己的口袋。现在看来,大概率是没有带出门了。她拍了拍脑袋,心想自己是不是真的老了。

金容仙出来时,除了值班的同事,文星伊还待在座位上发呆。她微微蹙眉,“还不走?”

文星伊回过神来,见组长是在对自己说话,愣了愣不知道怎么回答:“啊…我……”

知道金容仙不喜欢别人磨磨蹭蹭,文星伊只好如实回答:“我钥匙忘家里了。”

金容仙怔了怔,不可思议地笑了笑:“你还真是人才,智商和生活料理能力不成正比的那种。”

文星伊撇了撇唇,有点委屈。

金容仙抬了抬表,“都这个点了,你打算怎么办?”

文星伊抿抿唇答:“明天早上有阿姨有打扫卫生,我打个电话叫她早点去吧。”

金容仙啧了一声,看着窗外黑乎乎的天。不知道为什么,自己的心情不是那么的好,甚至有点想直接走人。但她叹了口气,还是开口:

金容仙自己住的地方和她妈妈那房型都差不多,只是少些生气。循规蹈矩的性格让金容仙不喜欢变化太大的东西,连家中的布局也同样。

文星伊是第一次来,却感觉很熟悉,仿佛金妈妈下一秒就会从厨房里出来。

“冰箱有水,浴室有衣服。”金容仙脱下外套,“你先洗我先洗?”

她总是懒得废话,文星伊反应弧长,总是要愣好一会儿。

“嗯。”金容仙从冰箱里掏出一罐蜂蜜,放到桌上,“自己搅进水里喝。”

文星伊啊了一声:“没事,我没喝多少酒。”

“两口不是喝?”金容仙瞪了她一眼,“我看见了,丁辉人那罐啤酒有一半是你喝的。”

“好吧…”文星伊无奈。

她给两人各自弄了一杯。搅着蜂蜜水,勺子在玻璃壁上敲敲打打,文星伊偷偷看着金容仙。后者正从房间里出来,拿着毛巾,坐到桌边拿起杯子。

“还行。”金容仙点点头,“我的口味你不都蛮清楚的。”

文星伊的脸又红了红。换做是从前,也许组长的称赞会让她特别开心。但现在她知道,那种开心里,参杂着更多的是心动……

“你,那个。”金容仙突然开口,打断了文星伊的胡思乱想,“喜欢的人,在组里吗?”

文星伊抬眼,金容仙正搅动着杯中的蜂蜜水,似乎只是有意无意地提起。

咬了咬下唇,文星伊一下子没有回答。

“你是我的组员,就关心一下。”金容仙看着她,“不方便说?”

文星伊从来不会对金容仙的任何一个问句撒谎。她摇摇头,又点点头,回答:“在。”

“李子诺?”金容仙轻抿一口,“我看他人挺好的,也呆呆的。”

文星伊苦笑了一声,摇摇头,“不是。”

“那就是小陈?”金容仙喝完了蜂蜜水,走到水槽旁,打开了水龙头,“他好像一直都对你挺有意思。上次你胃疼的时候,好像是他帮你买的饭吧。”

文星伊没有说话。金容仙以为又猜错了,歪了歪头继续说道,“嗯…总不能是林呈吧?虽然他长得有点厚实,不过你要是喜欢,也……”

话头突然被打断,金容仙愣了愣,回头,文星伊已经站了起来。两人的距离不远,金容仙能看到文星伊的脸色明显不好。她从来不会打断自己说话,看来是真生气了。

“抱歉,不该打探你的隐私。”金容仙回过头,继续洗着杯子,心里却不太舒服。文星伊还是没有回答,她接着解释:“如果你不想说的话,就不说了。”

这次的语气沉而软。金容仙回过头,文星伊正定定地看着自己。

“组长认为,我应该喜欢谁?”

虽然是问句,脸上却没有想得到答案的渴望。

“喜欢谁…都行吧。”金容仙放下杯子,“毕竟我们的组员都挺优秀,年纪也合适了。”

文星伊一步一步朝金容仙走去。她真的很想告诉金容仙,这一路走来,她一直踩着组长的脚印,追随着组长的影子,究竟有多幸苦。她拼命地跑,却永远只能看到组长的背影。即便是中间隔着永远无法逾越的距离,只是守护着组长的背影,文星伊也感到安心,感到幸福。

填满这些苦,却只需要金容仙给予的一丝丝甜。

可最终压垮她的,不是她的贪心,而是金容仙太好,好到正在把自己推向别人。

“组长,我喜欢的是你啊。”

她再也忍不住,几近崩溃的情绪迸发而出,不计后果。连眼泪是什么时候流出来的都不知道,文星伊不敢去看组长的表情,只听见自己喃喃:

原来心痛不是指心理上的,而是生理上的,毫不夸张。

像被撕碎的树叶,细细碎碎地踏进风里,无力地流浪,永远无法到达它的目的地。文星伊感受到了,自己的心就像那一片树叶,再也追赶不上金容仙的脚步。

告白实在太冲动了吧,文星伊后悔过。可她知道,就算再选一次,她也仍然控制不住。这么多年以来,文星伊自认为是十分擅长忍耐的人。她能隐藏自己的心意,她能毫无怨言地跟随着组长。甚至想象过组长为别人穿上了婚纱,她也只在心里祝福。

可她无法忍耐的,却是对金容仙日渐增长的,毫无尽头的喜欢。那份心意,在金容仙想要她喜欢别人的时候彻底崩溃。

可文星伊又有什么办法呢?功亏一篑?毁于一旦?她不知道该怎么形容。

毕竟这份感情,从来就只是文星伊自己的坚持。

今天是组长值班,文星伊却执意留了下来。她侧眼看着紧闭的办公室门,心中不是滋味。除工作必要的话以外,金容仙已经有多久没和自己说过话了?就连丁辉人都看出了不对劲,询问自己是不是和组长吵架了。她点头也不是,摇头也不是,只能尴尬地笑笑。

算了,反正自己不是一直在忍耐么。只是继续罢了,没有什么不可以的。

只是很想再听到,她叫自己“星伊”。

文星伊叹了口气,趴下,将脸埋进自己的臂弯。明明她就在自己身边,为什么会如此想念。

也许是心太远了。 

下班时间已经过去很久,金容仙的办公室却一直都没有响动。难道是因为自己在外面,她觉得尴尬所以不出来?文星伊骂了一声,开始收拾东西。手指已经触到门的把手,文星伊却久久没有将门拉开。她回过头,视线再次停留在那扇门上。

如果又睡着了呢?如果着凉了呢?如果睡到了第二天早上呢?那怎么办?

握住门把手,冰凉激得文星伊又将手抽回。纠结片刻,她还是转身走去。

站在办公室的门口,抬起的手却迟迟没有敲下去。抬起,放下,又抬起,如此反复了几次。文星伊拧起眉头,望着天花板又啧了几声。直到里头传来说话声,文星伊吓了一跳,回过神来。

“妈,我最近真的没空。”

“嗯...我知道我到那个年纪了。”

是金容仙的声音,文星伊侧耳去听。

“我不想...我这边的工作还很多。”

“妈...你说的那个男的我知道,我有空会跟他联络的。嗯...你别操心了。”

文星伊就算再怎么愚钝,也不可能听不出这通电话讲的是什么内容了。心脏突如其来地抽疼,被现实狠狠盖了一巴掌的实感遍布全身,她止不住地发抖。

自己能够给组长什么呢?除了这份喜欢,什么都没有。未来,家庭,幸福,她什么都给不了。

就这样表达了心意,实在是太过幼稚了。

居然就这样呆呆地站在了门口,把手从里面扭动,文星伊想要逃离却已经来不及了。

两人就这样面对面地撞上。金容仙拿着水壶,望着站在门口的文星伊,看不出是什么表情。

尴尬地沉默了很久,金容仙终是开口:“还不走?”

“…嗯。”文星伊僵硬地点点头,“就…不知道你是不是睡着了。”

又沉默了,文星伊垂下眸,不敢去看金容仙的眼睛。

“……都听到了?”金容仙问。

此时否认也已无济于事,文星伊点点头。

金容仙沉沉地叹了口气。文星伊已经做好了准备,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样的状况。组长会生气吗?组长会狠狠地拒绝自己吗?组长会面无表情地和自己擦肩而过吗?

突然肩膀被人揽住,出乎意料的,文星伊没想过接下来的会是一个拥抱。

“星伊啊。”金容仙这样叫她,“不要继续喜欢我了,好吗。”

她仿佛在恳求自己。文星伊紧闭着双眼,努力不让眼泪流出,却无法抑制那快要涌出心口的悲伤。

“不管组长说什么,我都会答应的。”

最后,文星伊红着眼说出这句话的模样,一直在金容仙的脑海里不停回放。

今天妈妈打来电话,催促自己的终身大事,她无可奈何地一拖再拖。打开门,看见文星伊站在那里,她心里却止不住地慌乱。

除去办案时的谨慎机敏,生活中的文星伊偶尔还是会笨手笨脚。会不小心打翻手边的咖啡,会摁错打印机的按钮,会记错别人要带的早餐。有很多次,金容仙都想走上前去点她的额头,督促她不要再犯蠢。

可是她没有,因为她太过了解文星伊了。这个时候的自己无论做些什么,都只会加深她那无比真挚的心意。

也正是因为了解她,看到她表情的一瞬间,金容仙就知道她一定都听到了。

已经伤害到她了,所以不能再继续了。于是金容仙给了她一个拥抱,再加一句请求。她知道,文星伊不会拒绝自己的。

金容仙的太阳穴突突地跳,她躺在床上,打开手机屏幕,壁纸是一张两位女警的合照。

一位面无表情的组长,一位笑得灿烂的新人。

心痛的又怎止文星伊一个。

不知什么时候起,那个看起来不太聪明的新人已经变成了自己身边坚不可缺的一部分。或许是意外对她展露心情的时候,或许是害怕见到她受伤的时候,又或许是她尽心尽力跟随自己的每一天,其中的某一个瞬间。

金容仙认为,她的心是硬的。生离死别的摧残,现实带来的沉重,使她不得不逼着自己将对这个世界的情感减到最轻。她在人生这条路上拐过的弯,受过的苦,见过的罪恶都比文星伊多了太多。

即便是面对自己的队员,她会负责,会指导,会将对方当作自己的战友,却仍然将依赖调整到最少的位置。因为只有这样,当有意外发生时,离别才不会显得那么痛苦。

现实又理性得像是一块石头。

文星伊对自己早就是特殊的存在,金容仙无法自欺欺人。她关心自己,体贴自己,陪伴着自己,对自己从来没有怨言,甚至不会反驳。她天真,她烂漫,她总怀抱着一颗纯真的心。对待自己,对待他人,对待每一件事情,她永远都是那么地真诚,干净。

可她对金容仙而言,仍是一个小孩。一个给予了自己太多热烈,自己却无法回应甚至安心承受的小孩。

金容仙的心里,比五味杂陈更加混乱。

重要,所以害怕失去,害怕毁掉这一段关系。我们只能被迫安于现状,这样才能避免更加痛苦的离别。

星伊啊,抱歉。年龄,职业,性别,一切的一切,都在告诉我们。

我们是注定不能相爱的。

刚到位置上坐好,文星伊就听到组长喊她。一抬头,金容仙将一杯咖啡摆到她桌上,“把昨天晚上那个案子的资料整理好,然后拿到我办公室。”

早晨还是有些冷,双手握住装满咖啡的纸杯,暖意裹满了掌心。文星伊点点头,笑:“嗯,好的组长。”

金容仙应了一声,检查了一下人员,就回到了自己的办公室。

“和好了?”丁辉人一蹬脚,跟着滑轮座椅一下又凑到她身旁。文星伊和金容仙“和好”,对她来说简直是莫大的好消息。前一段时间,金容仙为了避开文星伊,很多事情都交给丁辉人去做了,她欲哭无泪。

“嗯...算是吧。”文星伊笑笑,“组长...是不计较的人。”

丁辉人啧啧两声,瞥了眼她手里的咖啡,说:“我看你们不像吵架,更像在冷战。而且我也没见过组长给谁亲自装过咖啡呢,你俩到底吵什么了?”

文星伊苦笑着摇摇头,说真没什么。

两人就是这样了解对方,不管是所谓的冷战还是和好,都能默契到不需要多说什么,就能与对方做到同一个点上。也不是这件事情彻底解决了,就只是,想要维持现状。

想要假装从来没有告白过,像以前一样,就够了。文星伊本就求得不多。

“其实我觉得。”丁辉人吸了两口热乎的豆浆,接着说,“组长也不会跟你生气的。”

“嗯?”文星伊整理文件的动作顿了顿,“为什么...这样说?”

“就,很明显啊。”丁辉人咬咬吸管,“我跟着组长,也很久了。她虽然什么都不说,但对你是挺好的,你不觉得么。”

文星伊的心不知道飘到了哪里去,手上的资料被自己捏住了角,快搞皱了都不知道。她抿抿唇,小声问道:“对我挺好的吗?”

“说你迟钝,真不是说说而已。”丁辉人耸耸肩表示无奈,“反正我还没见过组长把谁带回自己家的,更别说把你介绍给她妈妈了。组长就是那样,其实心里挺软一人。外冷内热,这么多年了,我看她是把你当成亲妹妹。”

见文星伊不说话,丁辉人也不说什么了,只是碰碰她的肩:“有时间好好谢谢组长吧,她挺照顾你的。”

其实文星伊很久没有缓过来。丁辉人的话像魔咒一样萦绕耳畔,更像一只手,将她的心牢牢抓住。是这样吗?组长的外冷内热,组长的心软,都在自己身上展现了吗?

可自己却一直没有发觉。等等...找个机会和组长道谢吧。

可惜留给文星伊发愣的时间不多,组长办公室的门打开,金容仙的表情严肃。文星伊以为是自己整理地太慢了,刚想开口解释,就听见组长说:

“紧急任务,AB组收拾好装备准备出发。”

这个世界有时候就是这样,计划永远赶不上变化。算了,文星伊想,反正以后的日子还长着。

“嗯,根据缉毒组的线报,应该就是这里没错。”

昏暗的屠宰场四处散发着血的腥味,被杀掉的猪一只一只被吊在勾上,有一些甚至已经腐烂。

“所有人警惕。”金容仙四周环顾,“分头行动,照惯例,两两一组。”

金容仙推开侧门,文星伊紧随其后。侧门后是一片荒地,大片的沙砾中夹杂着几颗枯萎的草,脚踩上去,发出细细的声响。荒地上只有一辆货车,金容仙打了个手势,两人分别从两边绕到车头的位置。

驾驶座没有人,两人放下枪,左右环顾了一番。

金容仙一边走到货车尾部,一边对耳机说道:“每个小组,报告情况。”

整个屠宰场都没有人,目前安全。文星伊拉了拉货柜的门,感觉到有些松动,“没锁。”

金容仙举起枪,只答了一个字:“开。”

这是一辆冷藏车,只是微微拉开门,刺骨的冷气就从里面钻出,一股白雾。确认里面安全,文星伊将门拉尽。柜门很重,不可能被风吹动,文星伊打开手电筒,抬脚跳进货柜。

“很多都是冰。”文星伊皱了皱眉,货柜里的盒子已经打开了三分之一,却仍没看到什么毒品的线索。

金容仙也同样在翻,她说:“再找找,可能藏的深。”

两人都翻到了最后一列,文星伊看向金容仙,后者微微抿着唇。

“还好。”金容仙瞥了她一眼,“还问我?你这小身板,我还担心你会不会冻得发抖了。”

柜门大开着,冷气钻出去不少,金容仙却说得那么夸张。不过至少,她会和自己开玩笑了。文星伊勾勾唇,继续翻着盒子,突然说道:“组长,谢谢你。”

金容仙怔了怔,想问她,谢什么,却没来得及。

身后突然传来刺耳的吱呀声,两人立即回头,却看见柜门正被人发力关上。文星伊立马开枪,子弹只擦过柜门的边角。她立马冲了过去,只可惜最后一刻,厚厚的门将她毫不留情地弹了回去。

车子开动了,冷气重新开始传输。

她们被困在冷藏车里了。

冷气源源不断地从孔里喷出,气温急速下坠。四处的墙壁都厚实得不行,敲打在上面的声音仿佛被吸收了去,毫无作用。

“组长!”文星伊大喊。

越是紧要关头,越要冷静。谁都可以不冷静,但金容仙知道,自己不可以。因为数也数不尽的那一声“组长”,她明白在自己肩上,扛着比恐惧更加沉重的东西。她先是检查了通讯,发现没办法联系到其他人,于是伸手去摸车子的四壁。

“不能开枪...子弹会反弹。”

因为太冷,她连说话都在颤。嘴唇变紫的速度很快,白色的雾气随着说话吐出,冰冻带来的麻痹钻进每一个毛孔,文星伊这才知道,原来冷得发抖这个形容是无法克制的。

“他们一定能听到...车子开动的声音...但要追过来,还要点时间...”金容仙冷得深深吸了一口气,她滑坐在地上,朝文星伊打开了双臂。

文星伊做梦也没想到,自己会在这种情况下被组长抱在怀里。与昨天的拥抱不同,组长用手环住自己,二人毫无缝隙。她贴在组长的肩上,被组长的发丝蹭得有些痒,却不想动。

周围很冷,皮肤很冷,感觉血液都快要冷掉了。可是心好热,文星伊搂紧组长的腰。

“怕吗?”金容仙轻声问。

只要有你在身边,我什么都不怕。

两人越搂越紧,她听见组长在自己头顶问:“你去过南极吗?”

文星伊又朝金容仙怀里挤了挤,闷闷地回答:“不好笑,组长。”

金容仙没有生气。她死死地搂住文星伊,感受着两个人的颤抖。

“我知道...这个时候...不该说这种冷笑话...”金容仙的话断断续续,文星伊眯着眼听,“可是我怕如果什么...都不说...我们就睡着了。”

如果说一瞬间的冰冷像烫伤一样,那么长时间的冰冷就是麻木。文星伊感觉自己的身体快要变成石头,眼神也逐渐模糊起来。

两人都明白,要一下子关上那样沉重的门,对方肯定不止一个人。对方想要她们死,就一定会将车子开到隐蔽的地方。假如情况再坏一点,他们就算半路下车逃走,等警察赶到时,两人就已经冻死了。车子不停晃动,她们靠在一堆箱子的中间,才勉强不让身体被甩飞出去。

眼皮沉得快要闭上了。金容仙明显感觉到,怀里人的呼吸越来越浅。

“星伊。”她唤道,“别睡。”

组长第一次这么温柔地和自己说话。文星伊觉得,有些话再不说,就再也没办法说了。

“刑侦的咖啡...真的不好喝。”

“我记得...组长问过我,为什么要来刑侦...”文星伊贪心地将耳朵贴在金容仙的心口,“对不起...一直都没说实话。组长说...刑侦的咖啡很好喝...所以...我来了...”

“星伊...”金容仙的手掌轻轻抚上她的脸颊,“别睡...”

文星伊耳边的声音很模糊,她知道组长在叫自己,却不知道她在说些什么。组长的心跳仿佛催眠的钟声,听力像被海水堵住了,她搂紧金容仙的手臂松了松。

眼前一片黑,又一片白。意识模糊之间,她仿佛回到那个烈日炎炎的下午。金容仙站在台上,朝她微笑。

梦里,文星伊穿着一身耀眼的婚纱,很适合她。这是金容仙第一次见她穿裙子,于是笑着说:很好看。

文星伊也笑,她低下头,金容仙能看见她显眼的鼻肌。她说:组长,我喜欢你好久了,你知道吗?

金容仙居然哭了。她点点头:嗯,我知道。

她好想走上前去拥抱文星伊,可是她动不了。突然,周围的一切突然坍塌下去,气温变得极低,冷得金容仙想要发抖。文星伊在她眼前坠落,可是她连伸手都没有力气,眼泪就那样不停地掉落。

金容仙惊醒了。眼泪湿了枕头的一片,周围的温度一下正常起来。目光仍然是迷离的,她努力地睁着眼睛,看到病床旁有人坐着。之后,是零零碎碎的声音钻入耳朵。

“我就说吧!我看到组长的手指动了!”

“组长...组长?听得见吗?”意识终于清醒过来,她看清了眼前的人是自己的一个组员。她嗯了一声,喉咙却沙哑得可怕。

“文星伊...在哪...”她艰难地问。

“组长,你先好好休息...”

组员愣了愣,叹了口气,回答说:“还好组长抱着她,所以她恢复得比较快。组长,你已经睡了五天了。”

金容仙整个人放松下来,“她在哪...”

组员支支吾吾地说:“她...出任务了。现在,情况不太好。”

别墅的二层,刺鼻的煤气已经充满了整个空间。文星伊一手捂着鼻子,一手拿枪指着对面的罪犯。

“你想死吗!”那人颤抖的手上拿着一个打火机,明明很害怕,却还威胁着说,“你要是开枪,我们就一起死。”

死吗?文星伊的心沉了沉。忽然,她想起组长那一张冰冷的脸,笑了笑。

金容仙赶到时,身上仍穿着病号服。听到文星伊有事的那一个瞬间她就蹦了起来,谁劝都没用。喉咙还有些痛,她喊道:“报告情况!”

“连环杀人犯。”丁辉人扶住了金容仙,眼里还有泪光,“他放了煤气,星伊让我们所有人都退出去,自己和他对质。”

“她疯了?还是你们疯了!”金容仙一把夺过一只对讲机,“文星伊,文星伊!”

盯紧了罪犯的目光涣散了一秒,文星伊有些不敢相信。

狙击手和其他人的位置都已退到别墅两百米外的另外一栋楼楼顶。别墅二层是玻璃作墙,狙击镜的准心已经瞄准了罪犯的头部,却无法开枪。

一点点火光,整个二楼都会炸掉。

“你听着。”金容仙一手扶着墙壁,声音止不住地发抖,“别犯傻...文星伊,别犯傻。”

你就算平时再犯蠢,我也不骂你了。但这次,求求你,别犯傻。

捏紧对讲机的手已经泛红,金容仙不停地喘着粗气。

她第一次这么害怕。她才知道,原来那自以为毫无作用的安全感其实早就渗透她的心脏,那是文星伊带给她的。风雨不动,永远陪在她身边的文星伊带给她的。

望远镜里,她看到文星伊拿着手枪的身影一动不动。她知道文星伊一定听到了,可是却不回答。

她又流眼泪了,拜文星伊所赐,她害怕得快要死了。

“文星伊,你听好了。”她哭着,手里的对讲机快要捏碎了,“我是组长,我命令你,立马退出来。”

“你不是最听我话的吗?文星伊...”金容仙咬着牙,努力保持冷静的语句却已经溃不成军,“文星伊...别犯傻...”

她为什么这么害怕?因为她了解文星伊。永远那么真诚,那么炽烈。

文星伊也知道这一点。她的眼睛红了,但是她知道她不能退缩。

“组长,你在看我,对吗。”

“一直欠组长一句感谢,真的,谢谢你。”

谢谢你成为我人生中最耀眼的光,还好我可以追着你跑,才造就了我生命的意义。永远服从组长的我,恐怕这次要违抗命令了。

这一次,真的能碰到你了吧。

金容仙看到文星伊朝这边转过头来了。

十二月,雪花漫天飘扬。

烈士的碑墓,白色的鲜花。金容仙蹲在碑前,轻轻抚了抚上面的名字。雪花落在她的手背,冰冰凉凉,她却只是擦去墓碑上的雪块。

“今天是第一场雪,所以就想来看看你了。”金容仙将围巾裹得更紧,喃喃道,“抱歉啊,你还在的时候,组长好像对你太苛刻了。总是很严肃地批评你,没有更好地关心你。”

“你走了以后,组长也经常想你。”

“你呢...会想我吗?”

当然是不可能有回应的。金容仙垂了垂眸,轻声道:

“下辈子,别做组长的下属了。”

冷风钻进她的脖颈,金容仙打了个喷嚏。

一件风衣披到她的肩上,金容仙抬起头,女人的头发上沾了一片的白。

她站起身子,伸手去帮忙清理,“去哪了,那么久。”

女人笑了笑,提了提手上的袋子,“买了点年糕,梨子生前不是最爱吃吗。”

“嗯。”金容仙接过,规整地摆在墓碑前,“是啊,她走之后,我就很久都没敢吃年糕,就怕想起她。”

两人肩并着肩,站在墓碑前。雪一直下,搭在她们的耳朵边。

“你说,如果没有那一发强力麻醉。”金容仙撇了撇嘴,“梨子旁边的墓碑会不会就是你文星伊了。”

文星伊勾了勾唇,拉过金容仙的手,“还在生气?”

“嗯,生气。”两人十指相扣,金容仙并不否认,“生气明明我是组长,你都不听我的命令。”

文星伊无奈地笑,凑上前在金容仙的唇上落下一个冰凉的吻。

“好了,组长,以后都不会了。”

金容仙看着她。文星伊的眸子清澈,仿佛还是第一次见面的模样。

最终,她扯了扯文星伊的手,“回家吧。”

两年前,金容仙哭着说:

请用评论砸死我!有错字私信我!因为太长了我可能检查不出来!谢谢!

挪威的哲学家及心理学家芬恩· 斯卡德鲁德认为,人类生来血液里就缺少0.05%的酒精浓度。套用这个理论模型,“微醺”能让人类的生活更美好。

丹麦电影《酒精计划中》中的四个中年男人就开启了身体力行证明这个理论的旅程,只不过微醺和酗酒往往就是一线之隔,最终电影男主在满是啤酒花和起泡酒的码头边,狂舞之后随即朝着大海开心一跃。

现实生活中,这个理论还闪耀着经济学价值。

普通人的高光时刻总有一部分会投射在“酒后失态”里,没事儿喝喝小酒,给了很多成年人卸下体面伪装的机会。于是能批量提供“微醺”解决方案、承载社交和治愈两大功能属性的“酒吧”,开始成为城市里最受欢迎的消费场景,与奶茶平分人们的“剩余时间”。

成都可能是中国最能证明“酒吧经济”价值的城市。根据“NCBD(餐宝典)”发布的《2021中国小酒馆行业发展研究报告》显示,成都“小酒馆”数量全国第一,也是总量唯一超过2500家的城市,比第二名的北京多出了近300家。

繁荣的进一步,是单品价格更高、消费体验更复杂的“进阶需求”走出个体经营行为,被创业者们看在眼里,开始被包装成“独立品类”。以“鸡尾酒吧”为例,在《成都商报》组织的“成都酒吧TOP50评选活动”里,官方组委会就将酒吧类型分为“鸡尾酒&威士忌酒吧”“Livehouse酒吧”“精酿啤酒馆”“高奢酒店Lounge酒廊”“PUB”五种类型。

其中“鸡尾酒吧&威士忌吧”超过了网红品牌众多的“PUB”,成为了最受欢迎酒吧类型。在最受欢迎的酒类里,鸡尾酒也仅以百分之三的差距落后于精酿啤酒——这份调查结果来自一万多份问卷,受访者普遍集中在25-35岁之间。

(成都的疫情流调,总是不缺少酒吧的身影)

我对“成都的酒吧老板”们的浓厚兴趣,就是来自这样的理论和数据支撑。用远方观察的视角来看,他们生活在产业中心,是活跃在市场前沿的创业者们,商业媒体放在标题里的“国潮”“潮饮”“微醺经济”描述的就是他们的日常生活

但很显然我误判了一些东西。我联系了四家成都的酒吧,有三家委婉地拒绝了我的邀请,一位经营者认为自己只是“顺便卖酒”,卖唱片才是主业;两家因为“401疫情”歇业,表示心情“emo”有些自闭。唯一接受我对话邀请的老板John,本来正计划为假期的大客流做准备,也没有预料到疫情出现了反复。

清明小长假,他在朋友圈宣传起了鸡尾酒外卖。

John的酒吧开在大川巷,一条位于府河和南河分界的艺术街区,府河的清风会越过合江亭附近那条爱情斑马线,年轻人热衷于把街景带上小红书和朋友圈。往南河上游走是老派的九眼桥酒吧街,往府河上游走是时尚的兰桂坊,往西北两公里,是春熙路和太古里。

这是成都最常规的产业集群模式,城市规划者们吃透了本地年轻人和外来游客的活动轨迹,给创业者创造把生意插在城市名片夹里的机会。

决定将店铺开在这里,John前后纠结了小半年,考察了成都各大潮玩中心,试图兑现他构想中的“城市型酒吧”。这是他在老家江油(成都以北150公里外的县城)琢磨清楚的理念。

县城酒吧“约翰会馆”,John的创业初体验,从回报率上看属于精品投资项目:在拒绝朋友的投资与合作的情况下独立投入三十万,花了三个月时间实现回本。

那时候John像一个专心致志的孩子,忘情地建造着自己的王国,除了花心思装修、选酒,还策划了很多跨界联动,玩街舞、说唱、滑板的年轻人都是他的邀请嘉宾,诉求也很清晰——把小城里能找到的所有有趣的人都结合起来,然后在自己的家乡完整复刻出酒吧产业良性运行所需要的文化意义和社会意义

但除了营收可观,他逐渐意识到一个问题,酒吧在小城市里,不可能形成产业

供应链不完善,自己需要的酒很难在当地买到,甚至在成都都很难买到,有很多都是从香港“一集装箱一集装箱地运”,作为个体经营者负担了过重的成本;消费者画像单一,多是自己的朋友和朋友的朋友,小城市逃不出“熟人社会”的规则,直观的坏处就是客人们对酒吧氛围和规矩不是太过于重视,一不小心就会成为“休闲会所或者农家乐”;从业人员缺失,专业的DJ及调酒师和酒保都很难找到,服务质量天花板明显。

John揣摩了顾客们的心理,认为自己在做的其实是一门“新鲜感生意”。“新鲜感来自音乐和氛围,江油之前从来没有过这种地方……越小的城市越会这样,只要哪里火,就算五六十岁的人也会来凑凑热闹,我也不知道他们会不会来第二次。”

非常规的结构让他很难有“开酒吧”的实感,更多精力用在了去社交和打理人际关系,“人情世故很让人疲惫,我不太适合小城市”。

与现状形成鲜明对比的,是他记忆那段刚结束沪漂,在成都以“陌生人”的身份泡吧的日子。

他经常去三叶草酒吧,一家在成都已经扎根了18年的老店,认为它最接近自己心中认定的“Bar精神内核”。根据网上的资料,三叶草原店成立于1882年,像所有英伦小说描写的那样,出入其中的消费者由记者、律师、各领域内专业人士组成。他们固定于每个月的第三个礼拜四进行聚会,组成了微醺版MBA。

同样的光环倒映在“成姆斯特丹”,成了老外们强化“异乡人”标识的自留地,也轻而易举地“拿下”了对新鲜感有天然渴望、把多元化挂在嘴边的年轻人们。

(三叶草酒吧的十八周年店庆,拍摄者刘云端)

还有兰桂坊里“爱河”,那是一个很港式的酒吧。在酒吧的细分概念里,港式近似于Lounge,可以理解成播放舒缓、松弛音乐的场所,最开始是欧洲酒吧的一项“人性化服务”,经营者们通常会在装修的时候单独隔一处私密空间作为chill out room,让消费者可以获得局部的安静休闲。

John觉得“爱河”贯彻了这一理念,况且他对店里的“记忆不多”,大概是总有一些来自东南亚的歌手驻唱,还有“酒的整个用料很实在”——“少即是多”是Lounge的高分哲学。

于是2019年,John决定来成都发展,大手笔地在前期投入了超过100万,大川巷多了一间Bar Chill。直到四个月后,2020年来了

(今年4月初,再次遭遇疫情的John在朋友圈宣传起了外卖)

我下意识地想用疫情因素来解释“Bar Chill经营了三年但仍然没有回本”这件事。而John觉得“装修”带来的问题同样很突出。

他从“技术”上分析,把Bar Chill的装修风格形容为“很重”:虽然大型钢化制品、皮凳,暖光、工业风的墙体,各个元素来看,都能给人带来高端且兼顾私密的沉重感,但中间的断层让酒吧的空间处于一个比较尴尬的状态,没办法追求视角上的连贯度,品酒氛围的完整性不断被打破,商业成分浓不起来,“我们进化得乱七八糟”。

而且“太重”证明了他对成都消费者们的一窍不通。他按照印象里的鸡尾酒风格,和印象里的“鸡尾酒受众”设计了Bar Chill,而它的邻居们都是很“轻”的茶馆和咖啡店,“这个店实验性的东西很多”“我们在成都是没有任何资源,行业资源”。

我问John,“那成都有没有本土化比较好的鸡尾酒酒吧?”。他沉默了一会儿,坚定地给出了答案——没有。

其实在成都,“酒吧本土化”很像一个“伪命题”。可能是出于餐饮文化大省的自带骄傲,也可能是为资本介入提前准备好故事,通常情况下,酒吧老板们一定会用装修或者菜单来回答“TA心中的成都特色是什么”。

贰麻酒馆是这件事上的标杆,从名字到装修风格到门店选址再到产品研发都紧扣成都的主题,“熊猫酒仙”“瓜稀稀”“川西米酿”“鹤顶红”、盖碗茶造型的“晕茶”,先后成为了霸屏小红书、大众点评、抖音信息流的爆品。还有很多不会喝酒的人因为“牛肉面好吃”坐在了贰麻的卡座上,本土化让酒吧“跳出了酒吧”,在“饭店”身上寻找增量。

Livehouse们比较“含蓄”,走的是文化路线。位于成都玉林广场的“音乐房子”号称超女快男的摇篮,玉林西路的“小酒馆”幸运地被民谣歌手写进了与城市相关的歌词里。2014年因为经营不善被迫搬迁“白夜酒吧”,在小酒馆十几米外重开了“老店”,兴奋的本地媒体人称赞它“见证成都风雨二十余年”“巴蜀文化的客厅”。

定位高奢的Lounge、酒廊也在试图“变土”。成尼格罗酒店的Niccolo Bar推出了“三星堆酒”和“玉林路的夜”,营销号的推介文案是“将成都的历史与人文融入到鸡尾酒的制作当中去,将更多文化和人文的内涵赋予到鸡尾酒里”。

放弃差异的个性,拥抱“本土化”这个共性能带来直观的经济回报。根据“窄门餐眼”数据,贰麻酒馆在成都有5家直营店,算上加盟全国范围内的门店数量超过200,人均消费能够做到140元以上,远超“小酒馆连锁第一股”海伦司的80元。行业媒体经常将这两个品牌并排放在标题里,佐证“酒吧正在掘个新千亿大生意”。

鸡尾酒(包括鸡尾酒酒吧)肯定也有自己的“本土化进程”,而且按照时尚媒体“罗博之选”的盘点,走的也是“贰麻”的路子,《RR · LIFESTYLE|鸡尾酒里的东方神韵》这篇文章将这个过程概括为“从单纯味觉的地域性上升到了文化的地域性”。

只不过由于鸡尾酒本身属于进阶消费,天然小众,过小的市场基数让酒吧老板们不能匹配足够的人才,完成从造型设计到背后故事的全面升级,鸡尾酒也随之成为了“酒吧行业本土化的盲区”。这个问题纵使连“繁荣的成都”也没办法解决。

在拜访John之前,我曾经按照大众点评上的“好评榜”,试着来寻找一些“成都本土鸡尾酒标杆产品”的候选,得到的答案是Bar CJ的经典鸡尾酒“成都一夜”,Bar Nest调制的“A rainy day in chengdu”。

它们的共同特点是都是利用了一些经典“川菜元素”,例如花椒、辣椒等,然后在名字上赋予意向,希望饮用者能够利用通感实现身临其境。在“A rainy day in chengdu ”这杯酒的评论下面,甚至有顾客品出了雨后青城山的味道。

问题应该出在“赛道”上:鸡尾酒酒吧和酒吧完全是两码事——中国人的文化传统里有酒肆(pub)、有酒兴(club)、有窖藏(酒廊),但少有调制,而且鸡尾酒的基酒大多来自国外,John觉得这是国人不曾有的记忆和味觉体验。在味蕾的陌生感上再叠加出本土化的元素,还是显得陌生和本末倒置

当然盲区意味着机会。谁能成为那个名副其实的标杆,谁就能获得定义区域市场的机会。

John和很多其他本土的鸡尾酒吧主理人一样,看到了这样的市场空白,亲自出任产品经理,在不断尝试去做研发。John分享给我一份最新版本的酒单,他们专门做了成都主题的鸡尾酒。从吃、喝、耍三个维度入手,将成都传统小吃、传统街道、白酒甚至麻将的元素都融入进来,其实目的也很简单,不想大家喝到成都特色的鸡尾酒时,永远都只有麻和辣两个被用烂的元素。

这次尝试会不会成功暂时还没有明确的市场反馈,但或许有可能成为皇冠上的某颗钻石。

John认为“鸡尾酒本土化”的另一个阻碍是“很多消费者喝不懂鸡尾酒”

很多年轻人对“鸡尾酒”的想象,来自《国产凌凌漆》里周星驰在猪肉摊前优雅地端起的那杯“Dry Martini”,仿佛食指与中指之间轻轻这么一捏住玻璃杯,即使再一地鸡毛的生活也能瞬间超凡脱俗。然后人们带着这个记忆进入酒吧,“鸡尾酒”变成了一种不断强调“讲究”的商品。

John认同“鸡尾酒”需要讲究,品鸡尾酒的门槛比其他酒类高,他用背后的酒柜举例“你对它们没有认知的话,你喝起来就是烈,一个烈酒你觉得它和白酒没有任何区别”。

但他心里也明白过多强调高级和规则,就多了繁文缛节——这和年轻消费者其实是天然相斥的。所以对于消费者基本都是年轻人的Bar Chill来说,John需要修正自己的研发策略,“要做顾客喝得懂的鸡尾酒”。

不过“喝得懂”背后也有一条复杂的逻辑。我尝试着用大白话去“翻译”John所谓的“懂”,得到的结果是这样的:

消费者需要知道自己前面喝的是什么,中间喝的是什么,后面喝的是什么,分层明确直接。同样的,入口、吞咽和回味,也是明确且能相互平衡的,就像安利朋友去尝试新的菜系,一步步引导ta完整整个品味过程。

John就有一款引以为傲的自研鸡尾酒taco,灵感来源于西班牙菜的丰富色彩与口味,网红博主郭杰瑞还来店里喝过酒,一下子就唤醒了这个美国人对于taco的记忆,站起来直接对着John欢呼,这让John的信心大涨。

John认为郭杰瑞喝懂了:“能够让一个美国人觉得你这杯酒真的很taco,你就很成功了!”

我其实还想把“价格”因素加入到讨论中。因为我发现成都单杯鸡尾酒的定价普遍在80元以上,是人气精酿啤酒罗斯福10号的两三倍,能成箱购买夺命大乌苏。

但John认为这很正常,考虑到场地、人工、营销的服务费用,只有这样定价才能维持收支平衡,而且“价格太低的话,这酒怕是你就不敢喝了”。

如果从商业开发的角度出发,鸡尾酒没什么门槛。在发达的工业级供应链面前,“鸡尾酒”被赤裸地还原成“按照特定配比调制而成的酒精饮料”,然后每个环节精准量化的生产线兜底品控,RIO和冰锐把舶来品做成快消品,培养出了一代年轻人拥有“微醺”的生活习惯,资本市场里开始形成“低度酒/鸡尾酒行业”这个概念。

在不少在资深消费者眼里,“调酒师”是酒吧老板们对抗这个大趋势的底牌,主要理由是酒吧注重的是现场感和参与感——拥有情绪和思考逻辑的调酒师,让这两个元素充满了随机性,随机性乘以随机性,酒吧消费就成为了盲盒,老顾客也能随时解锁新体验。

不过跟产品本土化一样,调酒师的本土化同样也是一个问题。

一个调酒师正常的进阶之路可以大致分为学校培训——获得调酒师证——以学徒身份入职酒吧——师父带领实操——打磨技术——专业调酒师。

这还是一个理想的过程,期间工资低、作息颠倒、天赋不足等都会无限延长学习的时间,增加冒险的可能性。调酒师也随之变成一个门槛低但是天花板虚高的职业。再具体到没有鸡尾酒文化的市场里,自己很容易率先被割韭菜。

John就没有按照这个理想过程成长。他是自学成才,Youtube上最厉害的五十位鸡尾酒大师的教学视频,就是他最初的教材。热爱让他每天晚上都练习,在江油慢慢上手训练,后来他还带出了自己的徒弟,也是他的表妹——沐子——顾客口中成都最美调酒师,现在已经是Bar Chill的台柱子。

酒吧行业垂直自媒体“drink饮迷”发表过一篇《成都崛起:它会是下一个调酒师乐园吗?》,本来打算讨论“成都的调酒师职业生存现状”,结果评论区意外地沦陷成了成都本土酒吧从业者的battle大赛。

主要的争议点来自作者引用采访对象的描述——“成都优秀的、满怀热情的调酒师也远没有广州等一线城市多”——这让大家破防,一部分认为作者趾高气昂,不尊重成都本土鸡尾酒文化;也有一部分认为这是成都鸡尾酒行业的不自信与格局小,双方争执不下。

置顶评论获得了最多的赞同。Mr.Zhang指出,作为舶来品的鸡尾酒国内发展的时间本来就不长,还处于一个市场较为混乱、人才少、行业标准不完善的初级阶段,这个时候莫名站队讲调酒师的本土化,无异于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我在评论区里翻到了Bar CJ老板的评论,态度是“膈应”,后面加上了“笑哭”的表情。

“调酒师”和“中央厨房”对抗的结果正在揭晓,灌装预调鸡尾酒的市场正在不断打开,现调鸡尾酒面对的竞争压力无限拉大,个体越来越难以承受,“调酒师是一个高危的职业,每年国内都有至少两到三个(调酒师)去世,而且年龄越来越小,我们的行业黑白颠倒,需要自律。”

包括传统酒商也在入局这个市场。2014年,五粮液推出德古拉中式预调酒;同年十月份水井坊设立预调酒鸡尾酒子公司;同年八月出资3000万元,设立安徽百味露酒有限公司。

目前来说,持续增长仍然是这个赛道的大基调,RIO鸡尾酒母公司百润股份2021年第三季度营业总收入同比增长30.98%至7.03亿元;水井坊2021年第三季度的公司营业收入同比增长38.93%至15.86亿元;古井贡酒2021年第三季度公司营收同比增长21.37%至30.95亿元;

资本看好低酒精饮品市场的前景,疫情之后仍然不断地投入。据《壹览商业》不完全统计,从2020年至今,低度酒行业共发生43起融资事件。很多新锐起泡果酒品牌甚至在一年内连获3-4轮融资,各种顶级资本都在流入这个市场,低酒精饮品的市场不断壮大,预调鸡尾酒的市场几乎是绝对地碾压现调鸡尾酒。

(“青果评测”在2020年给出的关于低度酒的投资一览)

辩证地看,这或许也不是坏事,有更多的消费者愿意尝试预调鸡尾酒,势必会引流一部分到的现调鸡尾酒的市场里来,消费的升级势必会从单纯的方便快捷到讲究气氛和服务质量。

当市场基数变得足够大,鸡尾酒“喝不喝得懂”到时候可能不再是问题,好不好喝、怎么喝、去哪里喝才会让市场真正地醒过来。

就像我最后问John“商业正在变得越来越灵活,讲究元素重新搭配的新零售会不会让‘酒吧’消失”,John停顿了一阵,答案是“肯定不会”。

本文不构成任何投资建议;膀胱绿子等热心网友对本文亦有贡献。

本文来自微信公众号 ,作者:指北BB组 冉阿树,36氪经授权发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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