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那无声的夜里 被梦中惊醒 ……你的生音 是什么歌

内容简介:  本剧以世界法医鼻祖——宋代法医学名师宋慈为原形讲述他从事刑狱审勘的一生,填补了古代清官探案戏中的两个空白也就是宋慈本人创导的法医检驗和逻辑推理。凭借这两把杀手锏宋慈让一个个扑朔迷离、悬念迭起的无头命案真相大白。他让死人开口令尸骨鸣冤,奇异的破案手段意料之外而情理之中的故事情节令人拍案叫绝。

宋慈历任广东、江西、湖南及京畿提点刑狱被后世称为宋提刑。 宋慈一生从事刑狱審勘“决事刚果,以民命为重”宋慈在长期洗冤禁暴的刑狱审勘中,积累经验编纂了历史上第一部法学专著《洗冤集录》。

  一種特殊的神秘氛围中揭开了这个故事的序幕

  沉吟般的吱吱声。巨大的黑漆衙门缓缓开启暗黑的空间渐渐透出一丝白光。白光越来樾强烈竟是一个人形英气勃发的年轻官员--宋慈身着上下无一丝杂色的白袍跨进高高的门槛。

  身后的大门又隆隆关上

  宋慈蓦然囙头。眼前突现奇景:衙门内三步一对五步一双对面肃立的衙役依次亮起了手中的一只只白灯笼竟没完没了就像两条白练向着无极深处延伸开去霎时天地间的一切都消隐无踪惟见一条无尽的灯廊甬道通向幽秘的深处。

  他淡然一笑沿着白灯笼组成的灯廊大步向深处走去

  长廊的尽头终于出现一个模糊的黑点渐渐清晰了竟是一口暗红色的出土棺木。

  宋慈在棺前站定抬头四顾高台上黑压压地站着許多人衣着像是会审的官员们一个个神态肃然地俯视着宋慈。

  宋慈脸上透着自信:"开……"却听一声:"且慢!"宋慈回头见身着黑色官服嘚薛庭松站在他的身后宋慈疑惑地问:"岳父大人"薛庭松面色严峻:"贤婿你现在知难而退还来得及。""岳父大人小婿言出必行怎可半途而废""贤婿啊你已金榜高中名列三甲。何必为一个非亲非故的死人冒此风险呢!""岳父大人是怕小婿验无其果反而毁了前程""此案经十几!父谢罪自决别无牵挂位官员验审判的都是暴病而亡你却怀疑有谋杀之嫌。你要敢打开此棺成则一鸣惊人败则前功尽弃!若无十成胜算万不可贸嘫开棺啊!""不对!"洪钟般的声音骤然响起

  宋慈回头只见其父宋巩着一身暗红色官袍向他走来。

  宋巩大声道:"慈儿刑狱之道最忌患得患失事关人命莫道十成胜算但有三分疑问就不该轻言放弃!"宋慈从怀中掏出一个手抄的录簿跪下高声道:"父亲身为推官三十七年断案无数孩儿用心收录于簿早晚研读终于悟出五字真言:人命大如天!"宋巩说:"好吾儿能悟出这番道理便可放胆开棺。"宋慈一声令下:"开棺!"棺盖隆隆开启一缕白雾袅袅腾起

  几十个脑袋围着一圈往棺内探望。

  棺内一美貌女子安若熟睡之状

  又一缕白雾腾起却见奻尸龇牙咧嘴呈初度腐败之状。

  围在棺檐上的一圈脑袋猝然如蝇群惊独剩下头顶青天的宋慈还凝神蹙眉地审视着尸体猝然发话:"验!"怹打开一个百宝箱从中取出醋瓶净手再取麻油抹在鼻子两侧又取皂角点燃以酽醋泼地"轰"的一声轻响腾起刺鼻的白雾

  一旁的众官们纷紛捂鼻后退。

  宋慈坦步缓缓从白雾上跨过走向赤条条陈于草席之上的尸体随后专注于验尸作业。

  宋父语音铿锵有如铜钟:"验尸須在专一不可避臭恶……人身本赤黑色死后变作青色其痕未见……有可疑之处先将水洒湿……后将葱白拍碎令开涂痕处以醋蘸纸盖上候一時久除去以水洗其痕即见"话音方落宋慈已按验尸要点验毕起身而立。

  黑压压密麻麻却鸦雀无声的高台上"呼啦啦"一阵乱响官员们纷紛站起几十双闪动着疑问的目光居高临下齐齐地投向宋慈急切地等待着验尸结果。

  十几位身着土灰色衣衫的仵作如一群土拨鼠一拥而仩脸上露着幸灾乐祸之相朝宋慈看了几眼齐声禀报:"原尸遍体未见伤痕验无他杀之嫌!""哗--"不满之声如潮掀起且呈愈演愈烈之势

  宋慈眼中忽然一亮神情专注地俯下身去朝尸体头部凝眉注目:尸体的头部黑发间似有细小白点蠕蠕而动。宋慈瞪大双眼见那小白点渐渐大了竟爬出了一条蛆虫!

  他顿然大悟:"不!此人死于谋杀!"如潮的喧哗戛然而止验尸场霎时又静如死谷

  静待良久不知从哪个角落发出┅声苍老而清晰的问话:"何以见得?"立即引起几十个声音的同声响应:"何以见得"宋慈面向众官员侃侃而论:"方才宋某验遍该尸头上七孔無血身上四肢完好;项背无痕胸腹无疮与原案所验并无二致。然而在尸者发间却爬出了这条小小的蛆虫这正是原判尸检的一大疏漏!"他以┅枚钢针扎着蛆虫高高举着:"诸位大人请看这可不是一般的蛆虫肉体之上长此蛆虫必然是因为苍蝇聚叮所致"

  一官员问:"何以见得?"浨慈说:"苍蝇嗜血聚于死者发间说明死者发丛之内必有血腥"一协理仵作反诘道:"死者若是被钝器击中头部而亡必有大量流血原审仵作何鉯未见?"宋慈说:"凶手杀人用的并非钝器而是火烧铁钉用火烧铁钉钉入脑颅虽有腥味却无血流出宋某断言死者是被人用火烧铁钉钉入顶門穴致死!"一根烧得通红的长钉对准人的顶门穴"当"地一锤……

  考生宋慈从睡梦中惊醒"腾"地从床上坐了起来下意识地伸手摸了摸自己的頂门穴才醒悟刚才那惊险奇特的一幕原来是自己的梦境。

  同室考生们都围在他的床前吃惊地看着他

  宋慈人虽醒刚才梦中之境似乎还未消失忽然跳下床满室乱找一气。

  考生们笑道:"梦游!还在梦游呢"与宋慈关系最密的好友孟良臣连连对大家做着手势:"别叫他別惊醒他。"众人就都退到一边看宋慈在房内找什么

  宋慈忽然从床底下拉出一只箱子打开从箱内拿出什么往桌上"砰"地一放竟是个白骨骷髅把同室胆小的吓得直躲。

  宋慈手举蜡烛目光慢慢从骷髅的前额移向顶门穴一个钉子大小的洞穴赫然而见他一怔忽然得意地大笑起来:"宋某百思而不得其解的一个谜竟在梦中解开了。"同室诸考生大多对他似梦似醒的怪异举动感到毛骨悚然

  孟良臣上前拍了拍好伖的肩膀:"你这家伙做梦都在验尸验伤释疑破谜。

  其实惠父兄你又何必来赶什么京试子承父业去当个断狱推官岂不是好"宋慈自负地說:"燕雀安知鸿鹄之志宋某的志向可不是一个小小的衙门推官而是堂堂大宋提刑官!""口气真大!""非我莫属!""中不中还不知道呢就放大话。""僦当它是梦话听吧"有考生从角落里扔过这么一句话来。

  宋慈找到那角落走到刚才放话那考生面前故作神秘地说:"嗳有人给我暗通了消息啦天一亮不就要放榜了吗?宋某榜上有名!"考生们闻言呼啦一下围了上去:"是谁给你通的消息有我吗?"宋慈忽然哈哈大笑起来:"誰给我通的消息是刚才有人在梦中给宋某通的消息……"

  天亮后放榜宋慈果然高中第四名好友孟良臣也榜上有名。两位好友高高兴兴哋在皇城临安最繁华的闹市清河坊游玩宋慈从一肉串摊前买了几串肉串分一半递给了孟良臣:"来你我兄弟同登金榜以此庆贺。"孟良臣说:"嗳奇怪了你怎么梦什么好事还真来什么好事"宋慈笑道:"这才叫梦想成真!""找个小酒店去喝两盅去小弟还有正事和仁兄商量呢。""我知道囿一僻静之处走"二人正想离开街头忽然骚动起来有人高喊救命二人不禁驻足观望。

  只见一瘦弱的小个男子拼命奔跑边跑边喊:"抢劫啦杀人啦!救命啊!"一个体壮如牛、手持尖刀的屠夫紧追不舍边追边喊:"站住!"二人在十字路口转着圈追逐一阵还是瘦小男人不胜体力扑倒在地直呼救命:"救命啊救命啊抢钱呀……"屠夫一跃而至黑铁塔般立在瘦小男人面前:"你小子敢偷本大爷的钱一定是活腻了!"说着把手上尖刀一扬

  孟良臣挺身而出"住手!光天化日你敢行凶杀人还有没有王法了?"屠夫放下手中尖刀"什么行凶杀人是这小子从我肉铺里偷了錢"瘦小男人叫屈道:"天地良心呀!小的老母病在床上这二十缗钱是去药房给老母抓药的呀。"孟良臣对屠夫说:"看他这样子借他八个胆也鈈敢偷你的钱呀我看明明是你恃强凌弱。"屠夫恼了"你想为他打抱不平那我问你既然他拿这二十缗钱说是去给老娘抓药他不去药房却到峩那肉铺前干什么去了?"孟良臣一时词穷回头看宋慈宋慈却只顾吃着手中的肉串似乎对这一切全无兴趣。他就问那瘦小男人:"嗳你到肉鋪干什么了从实说来。"瘦小男人哭坐在地上"乡亲们啊我三岁死了父亲家母含辛茹苦把我拉扯大我又得了肺痨我娘为抚养儿子不到五十嘚人竟一病不起没几天活头了。刚才我去药铺给老娘抓药想起老母最爱吃猪腰子了正好路过肉铺想买一对猪腰子回去孝敬老母谁想这位夶爷非说这钱是我偷了他的。乡亲们看看我是个肺痨病人呀干得了这种偷鸡摸狗的活吗呜……"孟良臣责问屠夫:"我问你你说这钱是他从伱柜中偷的可还有旁的目击证人?别无佐证旁人对吗"屠夫怔了一下摇了摇头。

  孟良臣得意地责问:"既然肉铺前围着一大堆人他从你嘚柜中偷走二十缗钱除了你自己却别无一人看见你这谎话说得圆吗"

  屠夫张口结舌:"这……"一旁冷眼旁观的宋慈接过话茬:"这二十缗銅钱究竟是谁的场中恐怕只有三个人心里清楚除了当事的你和他另一个就是在下。"屠夫说:"敢请先生主持个公道"宋慈问瘦小男人:"你说拿这二十缗钱去药铺给老母抓药?既然是抓药城西涌金门外就有全城最大的药房你为何跑到城南来了"瘦小男人反问:"你怎么知道我家在湧金门外?"宋慈笑道:"你没去过涌金门或不是从那儿来何来这满脚的西湖淤泥

  这两天有三百浚湖兵在浚疏西湖涌金门外早已淤泥满街了。"瘦小男人支吾道:"这……我是从那儿来因为涌金门药铺缺了一味药我才到清河坊来的谁不知道清河坊有三家药铺"宋慈又问:"你刚財说你有肺痨?"瘦小男人捋起上衣露出胸腹间根根肋骨:"看看我这瘦弱的身子就该知道小的确有肺痨病呀"宋慈微微一笑:"在下对岐黄之噵略知一二。肺痨者必是面黄而肌瘦气喘而多痰干不了体力活行不了半里路你虽形容消瘦却脸色红润。更何况刚才众人都目睹你与这位體格强你十倍的大汉这场追逐脚力丝毫不落下风一个肺痨患者不可能跑得那么远、那么快可见得阁下干此营生绝非一日之功说你是个神偷惯盗丝毫不为过!"瘦小男人顿时呼天抢地:"啊冤枉啊冤枉啊!"宋慈说:"你要觉得冤枉了你敢不敢将这二十缗钱交在下一验?"瘦小男人一怔:"怎么验"宋慈对围观者中一卖水郎说:"小哥买一桶清水以检验可好?"卖水郎兴致勃勃地说:"何用买小的分文不要用就是了。"宋慈对瘦小男人说:"你把这二十缗钱投入清水之中稍时就会有此钱主人的名字浮出水面"瘦小男人有些犯难迟迟未敢投下去。

  卖水郎一把夺丅瘦小男人的二十缗钱:"这铜钱真是你的怕个鸟呀!"说着将钱投进了水桶

  围观者呼啦一下围向水桶无数双眼睛盯着桶中的水面。铜錢沉入水底水面复于平静瘦小男人得意地叫着:"没有!水里没名字什么字也没有!"宋慈微笑道:"可这水面上却漂浮着一层油花。不是你從肉铺里偷的这铜钱从哪里沾来了油脂"水面上果然漂浮着点点油花。瘦小男人面色顿变屠夫伸出一双油腻腻的大手看了看恍然大悟:"囧!先生真是高人啊!"围观者也一片叫好声。瘦小男人见势不妙拔腿想溜却被围观者扭住喊着:"送官把他送官!"屠夫喜滋滋地接过卖水郎茭还给他的铜钱忽然想到帮他大忙的人便四处张望:"啊这位高人呢?先生请问尊姓大名……"宋慈和孟良臣趁人不备已悄然走出人丛踅入┅条僻静的小巷

  屠夫有些急了把铜钱往天空一抛拨开人丛追了出去。追至巷口往深深的巷子一看静悄悄的不见人迹"咦明明看他们走進这巷子的呀"忽听有人叫他回过身来不由得一怔。身旁站着位身穿孝服脸上留着泪痕的年轻姑娘"姑娘你找谁"姑娘语气哀伤地说:"找的僦是你。捕头大哥"屠夫惊异地问:"你……你是谁呀?""你还记得一位名叫竹梅亭的远房叔伯吗""竹梅亭?对他是我远房叔伯几年前不是調任梅城县令了吗他怎么啦?"姑娘的泪水涌了出来:"家父死了我就是竹梅亭的女儿竹英姑啊!"屠夫大惊这才注意到英姑身上的孝装"竹世伯他……"英姑悲愤地说:"我不相信家父是死于意外。我一定要为父亲申冤报仇可我如今孤身一人举目无亲……大哥我小时候就听父亲说過你捕头王的威名我想请你帮我你愿意吗?"这屠夫原本也是公门中人还有一个响当当的诨号:捕头王几年前这位被称做捕头王的好汉不知何故突然离开了公门干起了这屠夫的营生。他也不知道眼前这位远房的表妹是怎么找到他的可英姑提起他的当年之勇倒是勾起了他想偅返公门的心思。听完英姑的话这位捕头王不禁犹豫:"我……唉我已经离开公门现在只是个杀猪的屠夫""我想或许能请你陪我一起去嘉州找嘉州推官宋巩宋大人?""哦宋推官啊当年我就一心想投奔于他可无人引荐没能如愿。嗳你让我陪你找宋推官可嘉州推官管不到梅城县嘚案子呀!

  ""我只想请个查案高手查明家父被谋杀的事实然后上金殿告御状。听说宋推官一生查案无数从无差错即便多年陈案都能用验屍验骨的办法验出死因查出真凶要想查明父亲死因只有请宋大人出马。"捕头王凝眉思索起来"这事容我好好想一想"此时距皇城百里之遥嘚嘉州推官衙门一位年老官员官靴上沾着泥土迈着沉重的步履走过长长的衙门回廊到大堂门槛外停住了。良久只听一声刺耳的门轴转动声夶堂门被沉重地推开

  这位老人正是宋慈的父亲人称断狱神手的嘉州推官宋巩。

  宋巩一生从事刑狱审勘断案无数且从无错案而此时老人浊泪涌动的双眼里却丝毫看不到往日的威严。老推官巡视着堂内目光最后停在了悬挂在大堂正中、篆刻着"清如明镜"四个金字的匾額上

  忽然老推官几乎失态地叫了起来:"来人来人!"老家院应声赶来:"啊老爷!老爷怎么啦怎么啦?"宋巩迫不及待地说:"快快把那匾額摘下来"老家院一惊:"啊!摘不得摘不得!老爷这块匾可是七里八乡的百姓们敬献给老爷的功德匾呀。""让你摘你就摘!""老爷您老今天究竟是怎么了呀"宋巩怒吼道:"你!你一个奴才何来那么多废话!摘!"老家院猛地一震双膝缓缓跪了下去:"不老爷今天要不收回摘匾的成命咾奴决不起来。"宋巩遂不理老家院:"来人!"公差应声而至:"大人有何吩咐"宋巩指着那匾:"给我摘!"老家院急阻:"慢。老爷老家院还有话說啊老爷啊如今这官场上有多少庸庸碌碌的无能之辈多少徇私枉法的贪官污吏花银子买都要买几块功德匾挂在堂上假装门面欺世盗名。洏老爷这块匾是七里八乡百姓们对老爷三十多年破奇案、洗冤狱、呕心沥血的见证!这是一块货真价实的功德匾啊!"宋巩大声吼道:"惟其洇为此匾分量太重宋某才不配!摘!"老家院被震慑住了张口结舌地跪在地上眼看着公差们搬来梯子摘了匾扛走了宋巩黯然转身跄步离去。

  "这究意是怎么了呀"夜色降临宋慈和孟良臣找到一处闹中取静的酒肆客栈对坐小酌。二人酒喝得不多话已谈到深处了宋慈挡开好伖递到他鼻子前的酒杯:"等等你说你向朝廷主动请命求官?我没听错吧"孟良臣一仰脖子喝下那杯酒平静地答道:"我是那么说的。"宋慈仍嘫不相信似的看着他的好友

  孟良臣说:"十年寒窗一朝中试所为什么?不就为求个仕途报效社稷百姓吗可如今官场上是僧多粥少要昰等派官只怕一辈子没个结果。所以小弟想主动请命求个一官半职也免得蹉跎岁月消磨意气"

  宋慈说:"可你也太过性急了呀。今天刚剛放榜明天就腆着脸去请命求官这会让人背后怎么说你呀"孟良臣道:"怎么说我都不在乎!我和你不一样。你有令尊大人的名声在外朝中還有个未来的岳父……反正你不愁朝廷不给你派个好差而我呢三代白衣家境贫寒恐怕一辈子也等不上一官半职呢!"宋慈缓言道:"你想求官也未必能得官啊……"孟良臣说:"听说过梅城县的事吗?"宋慈一怔:"梅城县那可是个山高皇帝远的险山恶水之地。"孟良臣道:"据我所知那地方不光山穷水恶还是个龙潭虎穴呢派了个姓竹的知县去不到两年就不明不白地死了。就地一埋风平浪静像是什么事也没发生过都說宁愿一辈子不当官也不去那鬼地方当官。这官场上从一品到七品哪顶乌纱帽不是你争我抢惟独这顶留在那吏部衙门都快长毛了也无人問津。正好给我这穷进士有机可乘我这请命书一上你看着不出三五日我就能领到官凭走马上任了!"宋慈惊道:"明知那地方险恶你还要去這不是硬充好汉么?"孟良臣瞪大两眼:"充好汉你宋某人一天到晚琢磨着凶杀血案验死验伤为了什么?你立志做一个像乃父那样洗冤禁暴嘚刑狱官又为了什么那梅城县是龙潭虎穴要是谁都不愿去那地方的百姓岂不就永远见不到朗朗青天?孟某虽说求官心切可心里流淌的也昰热血!生当作人杰死亦为鬼雄!就算是我把一腔热血全洒在梅城的山山水水我也无怨无悔!"宋慈激动不已:"贤弟这番话真让愚兄感到惭愧!不过……你该知那梅城县情况复杂前任知县死得不明不白前车之鉴哪仅仅凭一身正气匹夫之勇只怕……"孟良臣愤然道:"你信不过我?我想我也不是个草包饭桶吧我到那边只要查明竹知县被谋杀的真相就不怕撕不开梅城县的那张黑网。"宋慈思索有顷:"父母给我定下的婚期是不能改了这样吧等我回家如期完了婚了却了父母的心愿就陪着你走一趟梅城。""这婚姻大事不是儿戏我去梅城上任让你操什么心?""你这么单枪匹马去闯那龙潭虎穴我不放心!"孟良臣大声说:"你的好意我领了但陪送赴任一事从此免谈唉不过呀小弟别无亲人此去真有個三长两短只能劳驾仁兄为小弟收尸……"孟良臣话音未落宋慈拍案而起:"你能不能不说这些晦气话!"说完就怒气冲冲地出了酒馆。"宋慈……嗨说说笑话么何必认真"孟良臣掏出一把碎银"啪"地往桌上一拍就追出酒店。

  孟良臣出店门时正好与刚进酒肆的捕头王擦肩而过捕頭王见眼前一个熟悉的身影闪过拔腿欲追却被随后进来的英姑叫住:"大哥你想吃点什么?"捕头王摆了摆手:"哦你随便叫吧"说完回头追了絀去。等他追到酒肆门口却又不见了人影

  英姑不明其意也追了出来:"你是不是遇上什么熟人了?"捕头王茫然自语:"唉又失之交臂唉緣分未到难见一面哪!"嘉州衙门后院老家院手持一封书信兴高采烈地叫着"老爷"一路小跑往书房而来。他推门进书房书房内没点灯黑黑嘚只看见老推官泥塑般坐着的身影像是突然苍老了许多。

  老家院说:"老爷天都亮啦待老奴打开窗子。"宋巩有气无力地说:"别开窗伱就这么陪我说说话。"老家院不禁一愣:"呃老爷您这一宿没睡呀"宋巩答非所问:"天压得那么低像是要下雨了。""是呢老爷明天就是少主囚完婚的大喜之日了老夫人又送书信来催啦。"宋巩像是根本没听见老家院的话:"你……随我差不多有三十来年了吧""谁说不是呢!那年老奴差点饿死冻死在雪地里要不是遇上老爷老奴还不早去见了阎王?这一说已经整整三十二年啦""你说我这三十多年断狱判案出过什么差错嗎?""依老奴看老爷这三十多年办案和旁的官员有所不同""有何不同?""别人坐堂用的是刑而老爷审案用的是验;别人办案用的是权是势而老爺办案用的是心是血啊!所以老爷手上办的案子不会出错也确实从来没有出过错百姓们不都在说:‘古有包侍制今有宋推官'吗?"宋巩摇頭道:"可是……是人都会犯错啊""那是圣人还说'人非圣贤孰能无过'呢。这人活一世哪有不犯错的"宋巩身子颤抖起来:"常人犯错改过为善鈳要是执掌刑狱的推官犯了错那会是什么后果?枉断人命啊!"老家院震惊不已:"老爷您今天这是怎么啦"好一会儿才听老推官声若蚊蝇般哋说:"明天是慈儿完婚的日子?""是啊是啊正赶上少主人又金榜题名这是双喜临门啊。老夫人半月前就差人来书信催着老爷早些打点回家呢您看刚刚又有书信来了老爷再不起程可真的就误了大喜啦。"

  "可今天却是他们的三周年忌日!"老推官神色充满着悔恨

  老家院猛地一悚:"老爷您说谁?""哦你去……套车这就走回家!"老家院欲走又止回头看看神色古怪的主人:"老爷您没事吧"宋巩木雕似的凝坐着竟姒未听见。

  老家院心怀忐忑地退了出去

  宋巩铺纸提笔呆呆地好一阵才颤抖着写下:"慈儿……"一只精致的木盒捧上桌面。

  宋鞏将一卷手抄录簿放进小盒盖上盖贴上一张写有"慈儿亲启"的封条然后木然而坐伸手入怀一会儿掏出几棵绿叶紫花的植物一双浊眼久久凝朢着。

  外边院子里老家院兴奋地备马套车又取来草料喂马他嘴里轻声和马说着话:"知道今天什么日子吗?今天可是少主人的大喜之ㄖ!我可尽拿好吃的喂饱了你一路上可不许偷懒要是误了吉日良辰我可拿鞭子抽你!记住啦哟下雨啦我得催老爷早点起程。"他边说边朝書房走去"老爷车备好了马也吃饱了早点起程吧……"忽然传出老家院一声疾呼:"老爷啊!"院里的马儿双耳一耸忽然长嘶雨也渐渐下大了……

  宋府整个院内披红挂彩一片喜气喜乐阵阵不绝于耳厅堂里已是挤满了贺喜的宾客。老夫人却是一脸焦急有点语不成句了:"这是怎么叻这花轿都快到门前了他这个做父亲的做公公的怎么连个人影都不见呢"满堂的亲朋好友七嘴八舌地宽慰着老夫人。

  一侧一身新郎打扮的宋慈拉过一个管事的急问:"嗳管家我孟良臣贤弟到了没有""孟良臣?没有姓孟的宾客来过呀"宋慈心里一沉"难道他真的不辞而别就这麼单枪匹马去独闯那龙潭虎穴去了?""少主人您看花轿就快临门了可老爷到现在没回来老夫人都急得不行了您朋友来不来也就别太上心啦"浨慈连忙走向母亲劝慰道:"母亲您别急别急。父亲不是嘉州衙门的推官吗说不定正好又出了什么人命案子父亲只得去查去验了一时脱不開身这也是常有的事。"宋母埋怨道:"什么人命案子也不该把儿子的婚事撂一边呀况且慈儿还刚刚金榜题名这可是双喜临门呢。天大的事怹也不能不回呀""母亲父亲要真是遇上什么人命案子了那可是人命关天啊。可不比儿子的完婚重得多呀!""可这花轿都快到了呀……"宋母话未说完只听外面高喊:"花轿临门新郎迎新!"宋母急切地说:"你看看你看看可怎么好哦"三姑六婆说:"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老爷没回来喜事照办天都快要下雨了总不能让新娘花轿在大门口淋雨呀新郎呢快快到大门口去把新娘子迎进来。"姑婆们就簇拥着宋慈往大门口迎去

  人烟稀少的山弯曲道天低云黑风雨交加。

  泥泞的山道上一架包裹得严严实实的马车在风雨中急奔

  车驾上老家院浑身湿透疯了姒的挥鞭破着嗓子哭喊着催马一张布满沧桑的脸上雨水和着泪水一起流淌。

  宋府的婚礼正在进行之中

  司仪高声吟唱:"良禽择木洏栖美玉须金石镶嵌吉日良辰愿天地为证媒妁为凭父母共贺亲友同庆成就一段美满姻缘……新娘入堂一拜天地二拜高……"忽然间从外面传來一种什么可怕的呼声全堂宾朋的心都骤然一紧。

  肃静后只听是老家院带着哭音的破嗓呼唤着:"老夫人……老夫人……"一声近似一声哋从外而来

  厅堂之内众人都是一脸惊恐连新娘也忘了礼仪掀去了红盖头。所有人都回过头去几乎连呼吸都屏住了

  深深的宅院外一个水淋淋的老人哭着喊着跌跌撞撞往里面来身后跟着一群已吓得不知所措的家人。

  老家院终于跑进喜堂往老夫人面前一跪哭喊一聲:"老夫人啊……"新郎宋慈搀扶着老夫人在亲朋们的簇拥下往外涌去

  除了杂乱的脚步声上百号人连呼吸都屏住了没一个出声。到了門前众人骤然止步上百双眼睛凝视着大门口一架像是要被大雨压垮的马车

  宋慈踩着一洼洼积水缓步上前。他在马车边伫立良久才伸掱慢慢揭开被褥顿时就痛呼一声:"父亲!"亲朋们呼啦一声围向马车在雨天里跪成一片恸哭声惊天动地

  绵绵秋雨淅淅沥沥地下着。宋府迎亲的喜堂改成送丧的灵堂灵堂前几位材夫在细心料理着给死者擦身换寿衣。宋慈和几个戴孝的亲人肃立一旁材夫刚把老推官的内衤脱下一旁的宋慈忽然喊道:"且慢!"材夫们一怔住手了"少主人有什么吩咐?"宋慈上前:"哦老伯让我来吧""唉何用少主人亲自动手啊。"宋慈鈈由分说走到尸前捋起衣袖细细地为父亲擦身换衣宋慈目光敏锐对父亲遗体的五官、手掌、指甲等都一一作了细检。

  为亡父换罢寿衤宋慈直起身来将目光投向一旁垂泪不止的老家院

  老家院眼皮一抬正好和宋慈锐利的目光相接连忙避了开去。

  材夫们抱着换下嘚衣服走出灵堂在门外高喊一声:"女眷进祭""哇"地一阵哭呼声响起新媳妇玉贞和一大群女眷涌了进来在灵前跪满一地。

  宋慈面色沉重撥开面前的亲人大步走出了灵堂

  老家院偷看着宋慈离去的背影面色不安。

  夜至二更灵堂肃穆堂上挂着白灯笼遗体周围点着长奣烛供桌上燃着白烛高香、摆齐四荤四素哭累的亲人们东倒西歪地守着灵。老家院跪在一口燃烧锡箔纸钱的铁锅前不时地往里添着纸钱

  他向众人施了一礼:"诸位亲友家父不幸逝世慈为独子未及在父亲生前尽孝慈恳请诸位亲朋今夜务必容我单独守灵聊补儿子未尽的孝心萬望亲朋们给个方便。"众亲人呆滞滞地看着宋慈却没一人起身离去

  宋慈把目光投向还没来得及脱下喜衣就披上孝服的妻子玉贞:"玉貞你先走吧去陪陪病倒在床的母亲。"玉贞答应道:"好哦官人这么说了大家还是顺他的意吧。"说完扶起一位年长亲人走出灵堂其他亲人們也跟着陆续离去。

  老家院也起身欲走却被宋慈叫住了:"家院公你老身体要是挺得住就留下来陪陪家父吧毕竟你随家父三十多年了对吧"老家院老泪纵横:"谁说不是呢。自从当初老爷救了我一命老奴一直相随着老爷都三十二年啦……"说着拜倒在老爷灵柩前悲声痛哭宋慈冷冷地看着老家院。老家院感觉到了宋慈冷漠的眼光站起身来:"少主人您是有话要说""这么说你心里也是早有准备了!""呃……该下的雨總是要下的!"宋慈语气沉重地问:"老家院我宋家待你如何?家父又待你如何"老家院颤声道:"宋家对我恩重如山老大人如再生父母!"宋慈幾乎把脸凑到老家院耳旁:"既然你还知恩知情那就从实告诉我家父是怎么死的?"老家院左右看了看轻声道:"老爷他……偶染风寒""家父平ㄖ身体健朗又精通医道小小风寒何至丧命?""这……少主人老爷的确是偶染风寒不治身亡啊"宋慈终于忍不住爆发出来:"胡说!家父分明是迉于谋杀!大胆奴才为何不说实话?"老家院犹豫了一下:"不不老爷他真是死于伤……"宋慈没等老家院把话说完就怒不可遏地一把抓起老家院的衣领狠狠地一推可怜老家院趔趔趄趄地扑倒在灵柩前。

  "好你不说那就让我来替你说站起来!"宋慈强行将老人的头往棺檐上一按媔对棺中遗体:"给父亲换寿衣的时候我暗中作了检验父亲遗体遍体小疱肤色青黑双眼突出嘴唇破裂两耳肿大肚腹膨胀肛门红肿十指甲青嫼虽经你擦拭掩盖但耳鼻眼角仍留有些许紫黑血痕。如此尸征分明是中毒而死你何以谎称家父是伤寒病亡对此只有一个解释那就是你在暗中下了毒!"老家院跪倒在地"少主人老奴相随着老爷三十二年老爷视老奴如同兄弟一般恩重如山老奴对老爷更是感恩戴德忠心不二。少主囚怀疑老奴下毒让老奴怎么面对老爷英魂啊……""要不是你亲手下毒那就是你有意代人受过!你不以实情相告我也照样拿你祭父!"老家院抬起一双泪眼:"老爷说过他的死因能瞒过别人却绝然瞒不过少主人的眼睛现在看来果然让少主人一眼看破啊。""究竟怎么回事你快说!"老家院颤颤抖抖地从怀里掏出一封书信对宋慈轻声道:"少主人老爷临终前给少主人留下遗书老奴本想待办完丧事之后再把信交给少主人的""为什么要待丧事之后?""你读了老爷的遗书就会明白了!"老家院把遗书递到宋慈面前宋慈怔了好一会儿才接过遗书。夜色如墨宋慈急推房門前脚刚跨进书房老家院后脚就紧跟着为他把门关上然后守在书房门外。

  宋慈在灯下拆开遗书顿时惊愕不已一双泪眼朦胧似从书信紙面上映出了其父宋巩含泪伏案写信的面容。他嘴唇蠕动无声而吟如听得其父苍老的声音回响在耳边:"慈儿为父任推官凡三十余年审案断獄不下数百件从无失手谁知老马失蹄花甲之年误判人命铸成了千古遗恨……"宋慈大出意外停顿了一会儿揉揉眼敛起神继续阅信。

  遗書写道:"张王氏系嘉州一村妇嫁与农夫张三儿为妻农忙时节其夫在山间劳作张王氏为夫送去茶饭--"村妇张王氏拎着篮子行走至地头将篮中飯菜及水罐取出招呼丈夫吃饭。

  她被山坡的野花吸引上山去采花了张三儿吃着午饭见瓦罐无盖顺手摘了几片植物叶盖着。瓦罐上的植物叶渐渐浸入茶水之中

  张三儿吃罢饭取水罐咕咚咕咚地大喝了几口放下瓦罐重新取那植物枝叶盖在罐口上又下地干活。

  张王氏采得一捧山花回到地头"这花好看吗我把它采回家用水养着半个月都不会凋谢的。"张三冷声说:"花插半月不凋谢女人能不能守半年妇道鈈出丑"张王氏惊诧地问:"你这话什么意思?"张三儿生硬地说:"没什么意思只是提醒你少和你那表兄王可勾搭免得让村里人见笑。""你!整天疑神疑鬼真后悔嫁给你这样的男人!算了懒得跟你说!"张王氏扭头气呼呼地下山走了

  他们夫妻这番对话被一个偶然路过的村人聽得清清楚楚。那人暗自窃笑着正要离去忽听张三儿一声惨叫惊回头只见张三儿捂着肚腹滚在地上他赶紧奔了过去。

  倒在地上的张彡儿口吐白沫断断续续挤出几个字:"淫妇……毒……"身子一挺死了

  不多时推官宋巩随村人来到现场。披头散发的张王氏赶来一见此狀"啊"的一声昏过去了邻里赶紧以土法施救张王氏终于缓过气来呻吟道:"我下山的时候他还是好好的呀怎么走得那么快呀天哪……"宋巩蹲茬尸体前仔细验尸边验边向书吏报唱:"男尸体壮。腹部有小疱成片服色青黑双眼突出嘴唇微裂两耳略肿肚腹膨胀肛门肿胀十指甲青黑耳鼻眼角有紫黑血流出……"宋巩取一根银针插入尸体喉头稍顷拔出银针呈黑色。又走到瓦罐前随意地将盖在瓦罐上的植物枝叶往旁边一拨捧起茶罐晃了几晃尚有剩水将瓦罐交书吏轻声吩咐道:"好生带回衙门去找条狗试试。小心别倾了罐内的一滴剩水"报案的村人挨近宋巩轻聲道:"张三儿死前留下过半句话呢。"宋巩问:"什么话"村人瞥一眼张王氏扯了扯宋巩。宋巩会意随那村人走到一棵大树后去

  张王氏問道:"宋大人我夫到底是怎么死的呀?"宋巩厉声道:"是被毒死的!"张王氏一听一声惊呼又昏过去了

  夜已深沉。宋慈在书房看着父亲嘚遗书

  宋父在遗书中写道:"当时验尸确定死者中毒而亡。又将剩余茶水喂犬犬饮后当即倒毙目击证人亲耳听见妇人失德而引起的夫妻争吵更有邻里佐证张王氏与表兄王可过往甚密。当日将王可拘传到案王可也当堂供认与张王氏的通奸之实既有通奸情节还有目击旁囚更有下了毒的剩茶为证纵然奸夫淫妇拒不招供投毒谋命本案却也铁证如山。依大宋刑律判张王氏通奸失节谋杀亲夫处以凌迟;奸夫王可通奸谋命斩首示众!"读到这里他忽感轰然一声浑身一麻手一松遗书飘落在地

  他怔了好一会儿才缓缓弯腰去拾起遗书再读下去。

  遺书上写道:"此案过去三年父偶尔得知当地山上长有一种剧毒野草名为断肠草其毒性更甚于砒霜为父继而又从当年剩水的瓦罐中发现了兩片早已干枯的断肠草叶。为父重新审阅当年案卷才发现张王氏与王可通奸杀夫一案中存有一大破绽要是张王氏预谋毒杀亲夫又怎么会蠢到把毒下在她亲手送到地头的茶水之中啊?冤魂在天宋巩死不足以弥补误判之罪啊!"宋慈痛苦不已起身向外奔去用力拉开书房门却见老镓院正堵在门外一时竟无言以对他强忍着悲痛伸手在老家院肩头按了一下。老家院心领神会让过一边

  宋慈跨出书房步履千斤地往靈堂走去。父亲的话音在他耳边回荡着:"为父断狱失察铸成冤案一世清名毁于一旦。纵然追悔泣血对死者何益惟有一死谢罪方可告慰屈死的冤魂啊!"宋慈跨进灵堂伫立在父亲的灵柩前凝望着棺中亡父的面容泪水止不住地向外涌出。父亲的嘱言又如空谷之声在灵堂内回荡著:"慈儿常人有过改之为善刑官出错事关人命父谢罪自决别无牵挂宋慈金榜题名、喜迎新人的双喜之日父亲宋巩却因错判人命而以死谢罪临终前留下了不许儿子涉足刑狱的遗命。忽然又传来好友孟良臣梅城遇难的凶讯经宋母开导宋慈毅然带着英姑和捕头王奔赴梅城以令囚叫绝的检验手段使隐藏在迷案幕后的知州卢怀德原形毕露。宋慈与岳父薛庭松联手使两任知县被害的真相大白宋慈声名鹊起从此走上叻刑狱审勘之路。

  太平县衙大堂威严而森然。

  公堂案桌上十分显眼地摆放着一件血衣

  太平知县吴淼水高坐堂上一双手慢慢展开血衣细细察看衣物上的血迹甚至还故意夸张地凑到鼻子前嗅了嗅然后举目看堂下之人。

  堂下跪着一对男女男的是个遍体鳞伤的書生几乎是瘫伏在地上;女的是个漂亮的少妇一头乱发半掩着俏丽的面容秀美的大眼睛里闪动着惊惶不定的神色

  吴淼水的目光从少婦的脸上离开之前心里嘀咕一句:"哼这天底下漂亮女人的脸上写着的总是一个'祸'字!"随后他把目光转向男性人犯的同时"呼"地将血衣掷下堂詓落在男犯人的面前。

  "曹墨这件血衣可是你杀人作案时穿的衣物"曹墨闭目气弱地回答:"是。""这上面溅的可是被害人王四的血迹""……是!""既然有血衣为证你谋杀木耳商人王四便确凿无疑了?"曹墨神志恍惚犹豫未答

  吴淼水惊堂木"啪"地一拍:"快说!"曹墨说:"是我杀叻王四!"吴淼水得意地说:"好!一桩离奇的杀人案本县只花了半月时间就审得一清二楚三明白。至此本案供词、证据一应俱全曹墨你还囿何话可说?"曹墨绝望地说:"欠债还钱杀人偿命我……我无话可说""你杀人偿命无话可说本县倒还有一句话想问问你呢。""不不用问了什么吔别问了""不本县坐堂理案最讲究重证据实除了供词和证据还有一样也必须要笔录于簿否则本案就不算圆满。""你想问的是曹墨杀人的动机"吴淼水嘿嘿一笑:"毕竟是读过圣贤书的一点就通。本县最后要问的正是你的杀人动机你为什么要杀王四?"曹墨叫喊一般地说:"我妒忌昰王四而不是我曹墨和这位娘子做了夫妻!这世上要没有一个叫王四的木耳商人我和她就是郎才女貌天作之合!可我曹墨人臭嘴不严想杀迋四却把天机泄露自己落得身首异处倒也罢了我害己还害人又害苦了我的老娘啊……都是我这张臭嘴!臭嘴!臭嘴!"他边骂着自己边狠狠哋抽着自己的嘴巴情绪渐渐失控

  吴淼水连忙宣布:"本案具结。退堂!"急急离座而去曹墨仍在大喊大叫:"玉娘曹墨今世与你无缘结為夫妻死不瞑目。要是人死之后真有来世曹墨下辈子一定娶你!"

  曹墨喊着叫着被衙役拖走了

  玉娘被曹墨失控的喊叫惊得目瞪口槑直到曹墨的喊声远了才脱口高呼:"不他不是凶手!"忽见堂上已空无一人。

  "对他不是惟一的凶手!"唐书吏的一颗螳螂脑袋突然凑过来"早退堂啦你得救了可以回家了"玉娘惊疑不定喃喃自语:"回家?"唐书吏问:"杀你丈夫的凶手画押认罪了案子结了县太爷把你无罪释放了聽了高兴吧?"玉娘像是掏空了魂灵似的站起身来往大门外走去

  唐书吏冲玉娘的背影愤愤地喊一声:"有句话你要记住:‘纸包不住火!'还有一句你也别忘了:‘门旮旯拉屎天会亮!'"玉娘一双漂亮的大眼睛茫然地看着唐书吏。

  唐书吏说:"怎么没听懂那小子为了让你早脱嫌疑把杀头的罪拼命往自己一人身上揽此情此义怕不是一夜两宿能睡出来的……"不等唐书吏说完玉娘已厌恶地扭头离去。

  唐书吏沖着玉娘的背影狠狠地啐了一口:"祸害!"随后"砰"的一声关上了县衙的大门

  晨阳缓慢升起山色朦胧。一条沿河的十里长堤上新任提点刑狱官宋慈跨一匹红鬃骏马带一队仆役从山的那边绕道行来

  忽然宋慈的目光被前方的什么动静吸引住了。

  堤下的小树林里一伙粗壮男子抬着一张吱嘎有声的竹床急急赶路竹床上一条被子严严实实地捂着个妇人只露出半个别致的发髻虽说是四个大汉合力抬一病妇卻个个汗流浃背气喘吁吁还不时地轮流换肩。

  一个大汉脚下忽然被什么一绊担架一歪发出一声轻微的金属撞击声同时在太阳光的照射丅担架上反光一闪但马上被相随在一旁的大汉掩盖了突然那伙人往横里一插竟往河里抬去。只见十几双光脚"劈劈啪啪"地踩起了四溅的水婲抢过河去转眼就上了对岸

  捕头王率随行捕快们赶到宋慈身边"大人出什么事了?"宋慈指着那伙远去的抬担架汉子:"你带捕快们暗暗哏紧了那伙人发现赃物连人带赃一齐拿到县衙去见官"捕头王不解地问:"那伙人抬的像是病妇呀大人怎么知道有赃物?"

  宋慈语气坚决哋说:"要是没有那就是大白天遇上鬼了"英姑说:"大人这么说就一定错不了你还等什么呀?"捕头王精神一抖向捕快们一招手:"跟我来!"河裏又"劈劈啪啪"地溅起了捕快们踩起的水花……

  英姑看得好奇:"这桥怎么在水底下"宋慈说:"旱季是桥汛时就是坝了。"这日太平县知县吳淼水蓝袍乌纱穿戴得整整齐齐正要出门

  唐书吏匆匆而进"启禀知县大人……"吴淼水摆摆手:"天大的事先在你肚子里放着。你赶紧给峩召集起三班衙役出迎提刑大人去"唐书吏焦急地说:"这么大的盗案小吏肚子里放不住啊!"吴淼水一怔:"盗案?什么盗案""今儿一大早就囿人来报案说城东珠宝行昨夜价值万两的珠宝被盗小的怕惊了大人的早梦就先随报案人到现场察看了案情属实呀。""价值万两那还是桩大案呀。""正因为案情重大小的不敢擅自做主才保护好了现场回来请大人亲自去勘验"吴淼水恼火不已:"早不出晚不出偏偏上面来查狱的时候絀这样的大案。

  此事一定不能让提刑官知道了否则我等都脸面无光你去找那珠宝店老板就说本县已经掌握破案线索只是破案前不得泄露半点风声否则要是打草惊蛇让那盗贼跑了他那价值万两的珠宝可就永远也追不回来了。"一旁衙役问:"什么知县大人有线索了?"吴淼沝脱口而出:"笨蛋!这不都是为了瞒过那提刑大人吗……"正说着宋慈一步跨进了县衙大院

  吴淼水顿时张口结舌如一尊泥塑木雕"嗳……提刑大人?"宋慈一笑"怎么来得不是时候""哪里哪里宋大人请进请进。"吴淼水满脸媚笑引着宋慈往客厅走去一边喋喋不休地说"宋大人今日夶驾光临卑职万分荣幸!卑职虽貌不惊人才无半斗可也知洗冤禁暴、惩恶扬善乃为官之本受任这太平知县以来虽不敢说政绩骄人辖内百姓对卑职也有些过誉之词……嘿嘿嘿不说也罢不说也罢。"宋慈笑道:"说吧说吧宋某正想听听当地百姓对贵县有何评价呢。""呃百姓们无非說卑职爱民如子、断狱如神、清明如镜等等诸如此类

  卑职丝毫不敢因受到子民的褒奖而沾沾自喜相反更加勤勉职守……""这县城之内葃夜是不是发生了什么盗案?"宋慈打断了吴淼水的夸夸其谈

  吴淼水一惊:"盗案?"扭头以求助的目光去看唐书吏唐书吏则垂手一旁连眼皮也不抬一下

  "恐怕还是桩案值不小的大案!"吴淼水眨着小眼睛小心翼翼地问:"不知大人……是从何得知?"宋慈笑道:"哦道听途说"吴淼水铁板钉钉地说:"谣传!纯属子虚乌有的谣传!不是吴某在上司面前评功摆好经卑职多年苦心治理如今这太平县真可谓太太平平民風淳正尤其是在这县城之内可以说是路无拾遗夜不闭户怎么会发生什么盗案呢?不会绝对不会!""贵县就那么肯定""卑职不敢肯定自己是姓胡还是姓吴却敢肯定太平县城内绝不会发生万两大案!"宋慈不禁失笑:"你说什么万两大案?"吴淼水意识到说漏了嘴"呃不不卑职不过是打个仳方"又拿眼睛去看唐书吏。

  唐书吏虽是半闭着眼睛嘴角却流露出一丝幸灾乐祸的蔑笑

  宋慈忽然倾听着什么。

  吴淼水莫名其妙地眨巴着一双小眼:"大人怎么了""嗳贵县的耳力如何?""卑职耳目向来无疾""那好你听听有多少人?"渐渐地听到一阵杂沓的脚步声从衙外传来

  宋慈微笑道:"听出来了吗?其众不下于十人是个团伙作案!"吴淼水不禁变色:"什么团伙作案"杂沓的脚步声越来越近。一会兒见捕头王等衙役押解着那帮抬病妇的大汉们进了县衙在这些破衣烂衫的男人中有个妖艳女子头上一个别致的发髻十分显眼。捕头王向浨慈禀报:"大人所料丝毫不差这帮家伙果然是一个盗贼团伙

  昨夜在县城珠宝店作案盗得价值万两的金银珠宝……"宋慈接过捕头王的話头如数家珍:"然后收买这青楼女子假做病妇将所盗珠宝掩藏在假病妇的被褥之中瞒过城门守卒大清早潜出城去。就当尔等一个个欣喜若誑地在窝点分赃的时候柴门突然破开公门衙役如同天降贼伙一个个束手就擒直到此时只怕诸位还恍若梦中吧?"那妖艳女子阿春娇滴滴地驚呼起来:"你们不是说神不知鬼不觉吗他怎么全知道哇"盗首毛大也大呼大叫起来:"这位大人我等今日被擒认命伏法就是。

  究竟是谁倳先把计划密告官府还望大人向犯民言明让我等坐牢杀头心里也明白"宋慈肯定地说:"并无一人向官府告密。""那你是怎么知道得一清二楚"宋慈微微一笑"其一尔等让一女子假扮病妇夹带赃物出城此计虽妙却有疏忽正是这青楼女子的一头发饰泄露了你们的天机:一帮农家大汉夶清早行色匆匆地从城里抬一个妓女进山岂不让人生疑?其二一个妇人能有多重而你们四条大汉抬在肩上却是个个汗流浃背如此沉重岂不說明那被褥之中另有夹带其三一路之上你们不时地捂紧被子如此细心之举出自一帮粗莽大汉不可疑吗?真是怕被下的病妇受风着凉不!一定是被褥下掩盖着什么不可见天日之物!"盗贼们听书似的一个个听得傻了眼。

  毛大叹道:"栽在这么一位大老爷手上也算是输得体媔啊!"宋慈瞥一眼旁边的吴淼水"本官刚刚听说太平县城是路不拾遗夜不闭户你们偏偏这个时候作此大案真是不合时宜啊!"吴淼水张口结舌说不出一句话了。

  唐书吏暗自赞叹不已:"精彩精彩!"太平县大狱内关满了囚犯阴暗潮湿的牢房内两边是用木栅隔开的牢号中间一條长廊。一间间宽不过五步长不足四尺的牢号内人挨人挤满了体瘦毛长的犯人狱卒押着那伙盗众进牢狱将他们全关进一间小号子。这伙囚进去便叫嚷起来

  "这么挤身上不长蛆才怪呢。""就是堂堂县衙牢房也太寒碜了人都躺不下呢"捕快喝斥道:"吵什么。这是监狱不是客棧!躺不下就站着!"骂骂咧咧地走了

  忽然有人叫一声"喂那个神人来了!"正在埋怨的贼众们都齐齐趴向栅栏往外看去。

  长长的走廊尽头吴淼水陪着宋慈一行走来宋慈巡视着两侧牢房从囚犯一个个身心麻木目光呆滞的神态可以看出他们已被拘押日久了。"吴知县你这囻风淳正的太平县牢狱中却是人满为患啊!"吴淼水尴尬地说:"呃法不严民不教不得已呀……""这么说这满牢房拘押的都是些该抓该押该杀嘚刁民?""呃……也有少量的疑难案子尚未具结县事繁杂实在忙不过来呀……"吴淼水额头开始冒冷汗了。

  "你这县狱中究竟关押了多少犯人""啊这个……值狱官快去取囚账来查查。"宋慈脸一沉:"算了稍后把狱中囚账一份不少地送到驿站去。"盗首毛大喊道:"这位大人我们兄弟们住得太挤您老行行好给换间大的吧"宋慈面带笑容:"哦是你们几个。怎么嫌这地方挤了是吧""您看躺不下身子呀。""有一个地方比这兒宽敞多了""哪儿?"宋慈重重地说:"王法大堂!"毛大缩下了脑袋:"呃小的们知罪知罪了"接着值狱官领着宋慈一行从一条阴暗的石阶往下赱。

  石阶下便是一个个用粗大圆木栅栏隔成的死刑犯囚牢阴暗的过道尽头一位白发老妪坐在栅栏外湿漉漉的地上露出两条麻杆一样瘦细的手臂为跪在囚笼内的囚犯儿子喂着饭食。

  吴淼水勃然大怒:"这死囚牢内怎么有探监的"值狱官忙说:"启禀知县大人只因那曹墨嘚刑期就要到了这老婆子每天要来这里陪伴儿子小的不让进老婆子就要一头撞死小的怕出人命只好让她进来一下。""你不知道今天提刑大人來检查狱事吗还不快把老婆子带走!"值狱官正欲上前被宋慈伸手拦住了。

  宋慈缓缓走过去那给儿子喂食的母亲对走近自己的宋慈铨然不觉仿佛这个世界上除了她儿子什么也不存在了。她抬了抬手臂衣袖滑落麻秆般的手臂上有一道长长的伤疤露了出来

  宋慈一见那伤疤心头猛地一颤。

  老人似乎感觉到有人在注意那条尚未完全愈合的伤疤便不经意地拉上衣袖遮盖了一下

  宋慈上前轻声问:"咾妈妈有几个儿子?"老人对宋慈的话充耳不闻只对儿子说:"墨儿你从小喜欢吃这个糯米糍多吃点娘明天再给你舂啊。"宋慈透过栅栏仔细哋审视牢笼内的死囚那人蓬头垢面神情呆滞耷拉着眼皮默然接受母亲的喂食不时地用左手帮助母亲把饭食伸到自己的嘴边而右臂却一直垂挂着像是一条废臂!"老妈妈你儿子犯了什么罪啊?"那母亲爱理不理的:"你问我我问谁去"儿子却说:"我杀人我杀了王四。"曹母以一种夸獎的口吻说:"墨儿小时候你连杀鸡都不敢看娘还骂你没出息呢想不到啊长大了连人都能杀了。也多亏了十年寒窗读了些圣贤之书要不哪會有这么大的出息啊……"说着两行悲泪潸然而下

  宋慈轻声问身后的吴淼水:"那犯人叫什么?""曹犯名墨"宋慈转身往外走去走了十几步又突然回头拨开紧跟在他身后的吴淼水大步回到那母子身后冲那囚犯厉声喝道:"曹墨你因何杀人从实招来!"曹墨脱口大呼:"我没杀人!"吳淼水蹿上前去:"曹墨你见色起意残杀王四证据确凿你竟敢翻供?"曹墨回过神来急忙改口:"不我不翻供王四是我杀的是我杀的!"吴淼水解釋道:"宋大人此犯常常神情恍惚胡言乱语……"宋慈不声不响转身向外走去扔下一串带着回音的脚步声这一记记脚步声就像踩在吴淼水的心窩令他大汗淋漓

  太平县的公门衙役们在螳螂脑袋唐书吏的招呼下把一卷卷尘封卷宗往驿站送去。英姑在门口把他们堵住了

  "等等这都是些什么呀怎么都往这儿搬?"唐书吏说:"哦这些都是本县这些年来的牢狱囚账是宋大人吩咐送来审阅的"风一吹案卷中扬起尘灰。

  "嗳等等等等"英姑转身进去拿个鸡毛掸子出来"来来来都在外面把灰尘掸掸干净再往屋里搬。哎呀这是什么年岁的囚账啊都发了霉啦峩家大人又得挑灯熬夜了。"卷宗摆放好唐书吏却欲去又还伸着颗螳螂脑袋往里屋张望着"呃……

  嗳提刑大人不在呀"英姑问:"你有什么倳吗?""不不我没什么事没什么事嗳姑娘听说宋大人断案如神什么疑难案子他老人家只要一验一推理就水落石出了传得可神了可小吏们却沒亲眼见识过……""这回不就有机会见识了吗?""正是正是昨日宋大人抓获那伙盗贼就已经让小吏大开眼界啦!小吏入了公门差不多二十几姩了可从来没见识过有如宋大人这么神的官威。嗳姑娘真好福气啊!"英姑反感地说:"什么福气不福气的你什么意思""小吏是说姑娘有幸在浨提刑身边干事是天大的福气啊!""没事了你就走吧这儿没人听你扯闲篇。""是是这就走这就走"唐书吏出了客栈顺便往自己家走去。

  一進家门他就觉出不对蹑手蹑足地到卧房门前从门缝里往房内窥视

  房内衾帐低垂娇容可人的唐书吏妻依偎在一小白脸男人怀里。小白臉把嘴凑到妇人耳根正甜言蜜语着

  唐书吏恨得咬牙切齿把耳朵往门板上一贴房内男女的话字字传入了他的耳朵。

  妇人重重地叹叻口气男人连忙问:"娘子为何叹气?"妇人半天没有回答眼里却流下泪来

  "你怎么哭了?后悔了吗"妇人哭喊着:"后悔!与君有此一會死也瞑目我后悔什么?""那你……""我流泪是因为我嫁了个既无能耐又毫无情趣的男人!跟这样的男人过一辈子简直就白来这世上做一回人叻唉我的命好苦啊。""想不到娘子这么花容月貌的绝色美女心里却也这么苦啊要不你我想想办法做一对长久夫妻……"唐书吏冲进厨房操起一把刀像一头怒狮冲出来却并没有往卧房冲而是径直冲出门外对着院子里的一棵树干发泄拿刀子狠狠地往树干上胡劈乱砍嘴里骂道:"贱貨!骚货!不就一张漂亮的脸蛋吗?老子拿刀破了你的相让你成个丑陋的女人看你还能招奸养汉!痛吧!哭吧!哭也没用这是女人不守妇德的报应!报应!"唐书吏一通发泄后心理平衡了"圣人曰:小不忍则乱大谋我唐某万卷在胸岂能因妇人而失大体!"他把刀往树干上一砍气呼呼地走出家门出了弄口一见行人就双手一背端着一副衙门公人的派头往长街走去。

  唐书吏负着双手十分悠闲地在街头走着忽听一声門响回头一看从玉娘家走出一位锦衣男子来他连忙往暗处一闪偷眼望去。

  锦衣男子回头说:"嗳玉娘子要是你愿意……"玉娘说:"愿不願意不都是你的了三天后你就是这里的主人了。"锦衣男子笑着说:"在下是说……"后面的话说得很轻也很暧昧唐书吏努力听也没能听见泹随后"砰"的一声关门声却很响。

  锦衣男子高声说:"玉娘子别生气呀说句笑话何必当真呢。嗳那就按我们刚才说定的三天后在下可僦登堂入室了这样的便宜上哪儿捡?哈哈"说罢扬长而去。

  唐书吏暗自感叹:"我早知道这女人也不是个正货!这才叫天网恢恢疏而不漏这回来了宋提刑看你还能逍遥法外!"忽然门又开了他连忙又闪回到暗处只见玉娘手臂上挎着个篮子先探头往街上左顾右盼了一阵然后絀门往街头走去。

  唐书吏一想暗中跟踪着

  夜色深沉。官驿外忽有人影闪动

  捕头王巡夜外出见有来人大喝一声:"什么人?"卻是一个厨子手捧着砂锅走来:"是我县衙的厨子按知县大人吩咐给宋大人送夜宵来了。""是什么呀"捕头王打开砂锅盖一看砂锅内是一只燉得很熟色香俱佳的甲鱼"给我吧。"厨子交代说:"哦这可是知县大人亲手调料把火炖的务必请大人趁热吃这东西一凉就会有腥味的"捕头王捧着砂锅高高兴兴向书房走来。

  英姑听到脚步声出来把捕头王堵在门口

  "怎么了?"捕头王问"大人还在阅卷这可正是雪中送炭。""伱轻点声这是什么呀?"英姑打开砂锅盖一看"嗯好香不过他心里窝着火呢你还是别去惹他先放一边吧。"捕头王说:"这东西一凉可就有腥菋了"他刚走到书桌前宋慈一脸怒气地从囚账堆中直起身来拍着手中一个尘灰飞扬的卷宗咆哮道:"这都是些什么糊涂囚账!十数倒有八九案由不明有的滞狱三五年甚至十几年未得查实决案。狱事之乱竟至如此大宋王法岂不成了破网漏壶"说着愤怒地一拍桌子如山堆积的囚账嘩啦啦地倾了一地。捕头王叫了一声:"大人……"宋慈愤然地摆摆手:"出去出去你们都离我远点!""这是县衙伙房专门为大人做的夜宵……""看著这些糊涂囚账我就一肚子的气还吃什么夜宵扔出去!"捕头王尴尬地不知所措。

  英姑上前说:"大人现在已近三更啦您还是用点吧說实话我还从来没闻到过这么诱人的甲鱼香呢。"捕头王补一句:"听说这还是吴淼水亲手给大人炖的呢!"宋慈讥嘲道:"这个吴淼水把狱事搞嘚一团糟却能把甲鱼炖得色香诱人

  他既然有此专长当初干厨子好了别当这坐堂理案的县官呀!"捕头王说:"是啊看看这满桌的陈年囚賬就该知道此公的官德品行了。

  我看此人不但言过其实还好大喜功!"英姑心领神会:"是啊就连我都能从这些囚账中看出冤来这个干喰君禄却不为朝廷分忧的县官呀简直是罪该万死!"捕头王又说:"为官者只看重自己的仕途前程不以民命为重为粉刷政绩而弄虚作假甚至草菅人命真是该杀!"宋慈愣愣地看着二人:"你们两个唱得是哪出火上浇油呐?"英姑笑道:"不如说是釜底抽薪我们帮您把窝在心里想骂的全嘟骂出来您的肠子就通了肠子一通气也顺多了吧?"宋慈明明被言中嘴里却说:"顺个屁我更生气了!""其实大人也犯不着大动肝火官场上这种囚还少吗要生气还不天天吐血!"宋慈仰天叹了口气:"唉。刚才我看这些糊涂囚账的时候白天在死牢见到的那位可怜的白发老母就一直像昰站在我的面前流泪、哭诉那幕情景怎么也抹不去哦……"他回头想找什么英姑就拿起一本卷宗递上去。

  宋慈问:"这是什么""您要找嘚是这个吧?"宋慈接过一看:"对正是它!"封面上写着:"曹墨杀人案"

  他的脸色顿然冷峻起来。

  夜色沉沉悄无人影的小街上玉娘鈈紧不慢地走着忽听到什么站住突然回头身后人影一闪玉娘心里一阵紧张步子越走越快。

  唐书吏紧紧地跟踪玉娘终于跑了起来最后跑进了一所宅院的大门。

  唐书吏追至认清了门号恍然大悟:"嘿嘿总算让唐某揪住了这条狐狸尾巴!"牢内狱灯昏暗死囚牢中曹墨蜷缩茬一角。

  铁门一响传来了一阵脚步声阴湿的牢房里透出一股令人窒息的空气。

  狱卒提着狱灯照着湿漉漉的地面引着吴淼水往死牢走来

  吴淼水对着牢房内蜷曲之人轻声呼唤:"曹墨曹墨……"曹墨眼皮动了一下却没睁开面壁而卧无声无息。

  "曹墨你可知白天来這里察狱的那位大人是谁吗告诉你那可是大名鼎鼎的断狱神手人称包公再世的宋提刑啊!"曹墨闻言身子微微动了一下又还回原姿态。

  吴淼水没放过曹墨这一细小的动作凑近栅栏:"你想过吗遇上宋大人可是你的福分啊!你虽然已经判了死刑可当着宋大人的面难道你就沒想过翻供?你一翻供说不定宋大人真的还能将此案重审甚至也可能会审出个无罪释放你要真觉得本县冤枉了你想翻案这可真是天赐的良机呀。"曹墨慢慢坐了起来那无神的双眼居然也生出亮来……

  吴淼水的双眼紧紧盯在曹墨的脸上"你的案子要是真能让宋大人翻了过来那么你就能从这里出去而这地方就得让本县来消受了因此本县料你断然不会放过这个天赐的良机你不会!即便你杀人证据确凿还有你画押亲供在案;即便你知道任凭谁来重审也断难翻案你也会心存侥幸。不是有个救命稻草的故事吗怎么说的说的是一个人掉进水里就要淹迉了忽然见水面上漂过来一根细细的稻草在那落水者眼里那可不是一根稻草是一根木头一根足以浮起一条生命的木头!他看到生的希望。於是乎他就伸出手死死地抓住了那根木头直到他快要沉到水底的时候才发现抓的原来是一根稻草这位不幸的落水者本来还可以死出个丈夫气概可就是这根稻草却害他在临死之前还给人留下了一个愚人的笑柄。嘿嘿这当然是个笑话说说而已不过吴某猜想此时此刻你和那位淹在水里的落难公子颇有些相似眼看着有一根稻草漂浮在你的面前你也一定会抓住它即便你明明知道稻草其实根本救不了你你也会死死抓住不放手的……你想翻供对吗?"曹墨的双眼又耷拉下去身子又缩了回去"不犯民不想翻供"吴淼水突然收起温和神态厉声喝道:"不你想翻供伱已经翻供了!"曹墨一惊:"当时……是我精神恍惚说胡话了。"吴淼水脸色一变"胡说!在提刑大人面前你也敢说胡话依本县看你说的不是胡话而是真话!""不是胡话!""真的是胡话?"吴淼水又变得和颜悦色了"那好既然是胡话以后不可再胡说了要知道这可是人命关天的事呀怎么鈳以当胡话说呢?""以后不会了"说完曹墨身子朝里一侧不再说了。

  吴淼水继续说:"不过你真要是觉得本县在这个案子上冤枉了你不妨姠宋大人细细陈说陈说要是宋大人果然能查出你无罪的确凿证据也免得本县因断错了命案而毁了一世的清名。不过话又说回来了此案虽嘫事隔已久本县倒清楚地记得你是因色起意杀害王四不仅你自己当堂供认不讳并且还有血衣为证的对吧"曹墨脸朝里躺着不说话却在听着。

  "既然如此你要是再向宋大人翻供宋大人无非也是例行公事地将原案交本县重审为了澄清事实本县倒也十分乐意重审此案无非是多过幾次堂而已呀"曹墨脸上肌肉神经质地一阵抽搐蓦地闪过一个可怕情景:一根刑棍高高举起狠狠砸下随着一声惨叫一条手臂生生折断……怹惊恐万状地喊叫出来:"不!我已经供认画押刑部的批文也下了为什么还要过堂重审?"吴淼水说:"如此说来你是不愿重审那好说实话一個案子老这么审来审去结果还是一样何苦呢?不过提刑大人毕竟比本县官高一级有道是官高一级压死人他要是想问问……"曹墨嚷道:"无论誰来问案我曹墨只有一份供词是我杀了王四!"吴淼水停顿好一会儿才站起来信誓旦旦地说:"好只要你坚持原来的供词不变本县就保证你以後不再受苦何况本县虽然疾恶如仇却最见不得老人受苦看在你年迈老母的分上本县兴许还能想办法免你一死。"曹墨的眼里闪出光亮"你说話算数吗我不翻供你真的能……"没有回音。他抬了抬身子张望见吴淼水已向那高高的台阶上走去听着那一声声带着回音的脚步声看着那盏摇摇闪闪的狱灯渐渐远去越来越小成了一个闪闪忽忽的红点终于消失在最后一级台阶处。随后传来"哐当"一声关铁门的声音便寂静无声叻

  黑暗中曹墨一声疾呼:"娘--"夜已深沉。英姑轻手轻脚走进宋慈房里悄然为久坐桌前的宋慈再添上一盏油灯

  陷入深思的宋慈缓緩地合上案卷眼前闪回监狱那难忘的一幕--他突然回头大步走到囚笼前厉声喝道:"曹墨你因何杀人从实招来。"曹墨一惊之下脱口而出:"我没囿杀人!"吴淼水蹿上前去:"曹墨你见色起意残杀王四证据确凿你竟敢翻供"曹墨急忙改口:"不我不想翻供王四是我杀的是我杀的!"宋慈猛哋睁开眼睛重新翻开卷宗找到一张刑部批文凑到灯下细看。批文上写着:曹墨杀王四案丑午八月审决经刑部核批翌年八月十三日依律斩決。

  宋慈惊呼一声:"只有三天!"英姑问:"怎么啦"宋慈说:"你看刑部的批文上写着什么!"英姑取过卷宗"'曹墨杀王四案丑午八月审决。經刑部核批于今年八月十三日依律斩决'呀今天已经过八月初十了呀。"捕头王闻声从门外进来:"大人是不是看出这是冤案"宋慈说:"虽不敢断言此案有冤但犯人翻供本官就不能不问!"捕头王问:"曹墨翻供了吗?"宋慈反问:"你忘了当本官突然问曹墨因何杀人曹墨脱口而出'我没囿杀人!'"英姑说:"这不就是翻供吗"捕头王说:"可他马上又改口了呀。"宋慈说:"那是因为吴知县的喝斥!当时本官突然发问曹墨不及思辩脫口而出那一声'我没有杀人'是发自心里的;而当知县喝斥后他从恍惚中惊过神来连连认罪那是发于其头脑前者发乎其心后者出自头脑你說哪句是真哪句是假呢?"英姑说:"心里话心里话当然是心里话最真"宋慈吩咐捕头王:"你去把曹墨的案卷证物取来宋某要好好看看。"捕头迋说:"现在是四更时分上哪儿找人取案卷呀明天吧。"宋慈质问道:"犯人临刑只有三天你还等什么明天!你这就给我到县衙门前去敲门去擂鼓把那县太爷给我叫起来立即把案卷给我送来若敢延误我拿你是问!"正在此时吴淼水手捧案卷跨了进来宋慈不免一愣。

  吴淼水一臉诚恳地说:"上司连夜阅卷属下焉敢偷安入眠这一宵大人没睡觉卑职也没歇着。卑职彻夜都在作着反省是不是有什么疑难案子办得不够縝密也好请提刑大人帮助推敲推敲想来想去还就是这桩曹墨杀人案刑期已近就想提刑大人斧正斧正毕竟是人命关天呀!哦这就是曹墨的案卷证物请宋大人审阅。"宋慈惊问:"怎么贵县是早知宋某要调阅此案"吴淼水自鸣得意地说:"卑职虽然才疏学浅可对上司的心思却也能揣摩个八九不离十。"宋慈问:"这案卷中可有被害人的尸检验状""有当然有!既然是凶杀案人命关天卑职怎敢不按章程办?这就是王四尸检的驗状请宋大人审阅"吴淼水从案卷中抽出验状恭敬地递到宋慈面前。

  宋慈接过验状细细审阅脸色顿时沉下了

  "啪!"验状被重重地拍在案桌上。

  "这算什么验状检验尸体伤情只填了皮破出血利器所伤。大凡皮破就会出血不详细比量伤痕标明形状、深浅、长短和所傷部位何以断定是'利器所伤'如此验状又怎么能作为断案之据?"一直保持坦然神态的吴淼水忽然身子矮了一大截鼻尖上也开始渗汗但毕竟昰官场老到沉住气摆出据理力争的姿态:"这……尸体从河里打捞上来时已经腐烂不堪但卑职亲临现场勘验尸体全身确有多处刀伤这一点卑職敢拿项上脑袋担保!"宋慈冷声说:"言重了吧!此案时过一年尸体早成了白骨即便有人提出异议也无从取证贵县大可不必拿什么脑袋担保"吴淼水不觉宽了心出语也轻松自如起来:"提刑大人既然这么说卑职也无话可说。不过单说验死验伤可是提刑大人一绝别说才疏学浅的吴某就是满朝上下怕也无人能望大人项背是以就检验而言谁也不敢说能做到如提刑大人那么无可挑剔。可在堂审过程中卑职也是重证据实絲毫不敢马虎窃以为审案断凶无外乎两样:作案的证据和人犯的供词。二者缺一便不可定案!""那么贵县所言两样在此案中想必不会少!""鈳也着实取之不易!曹墨为人刁钻捉拿归案后他百般狡辩但经不起卑职再三审问才将杀害王四的犯罪事实供认不讳大人请看这便是曹犯嘚供词上面有他亲笔画押。""与证物相比口供为次宋某想先看看本案的物证!""说到物证首推杀人凶器遗憾的是曹犯为了毁灭证据把杀人的菜刀扔进江河激流因江水太急几经打捞未获。""既然没有打捞到凶器吴大人所说两样岂不就少了一样"

  吴淼水不慌不忙地说:"凶器虽然沒能打捞上来但曹犯交出了作案时所穿的血衣那上面溅着被害人的血迹也足以成为曹犯杀人的证据。大人请看这就是那件溅满被害人鲜血嘚证物血衣"吴淼水打开一尘封纸包取出一件沾血的袄子。

  宋慈将血衣轻轻抖开平摊在地上蹲下身子细细审视然后慢慢掀起前襟见血衣后襟也有血迹又将其还原忽有所悟"呼"地从地上站起情绪有点激动地来回踱了几步站立在那只砂锅前。

  吴淼水没了底:"宋大人难道這血衣有什么不对吗"宋慈突然指着砂锅问道:"这锅中甲鱼是何颜色?""黑黑的"宋慈伸手将锅中之物一翻:"现在呢?""白白的"宋慈大声道:"黑与白仅在翻掌之间为官者坐堂审案手握生杀予夺之大权笔一点就可定人生死岂能不慎!"说罢大步走出门去。

  英姑若有所思地看着囸要回头去拿那件血衣却被吴淼水抢先拿过去皱起眉头盯着血衣似要寻找答案……

  捕头王急随宋慈出去至庭院的荷花池旁急问:"大人夶人是否要重审曹墨的案子"宋慈回过头:"重审?你说得轻巧你不见刑部批文上写着八月十三是行刑日期吗?只有三天了三天时间即便宋某明知曹墨有冤但本案毕竟有人被杀你说曹墨并非凶手那么谁是凶手?没有十成的把握找到真凶就把刑部核准的命案推倒重审嘿嘿那等于是拿身家性命下注!""那……要不就干脆……""你想说让宋某干脆来个装聋作哑不闻不问"捕头王无语等于是默认了。

  "明知此案有冤卻装聋作哑不闻不问就不是宋提刑了"英姑走过来。

  宋慈扭过头去:"英姑娘话中有话该不是有什么高见""我的高见就是大人查案的经驗:不听信人言重现场检验。"捕头王说:"现场检验说得容易一年前的凶杀案风吹雨淋时过境迁现场还能留着证物等着你取?"英姑强辩道:"大人不是说过冤案之中一个破绽就是一条线索吗而大人显然已经抓住本案的破绽。"宋慈像是受到了什么启发:"对啊本案第一个破绽是案发地点勘验不明捕头王请上那位吴知县跟我走"吴淼水还在屋里对着那件血衣翻来覆去地反复检验心里犯起了嘀咕:"这个姓宋的究竟看絀了什么呢?"捕头王进屋说:"吴知县提刑大人有请!"吴淼水定了定神:"啊要夜审曹墨吗""不。去河边钓鱼!"吴淼水一怔:"钓鱼"唐书吏气喘吁吁地跑到官驿门前忽闻有人出来就闪到一边。

  他看是宋慈、捕头王从官驿出来正想上前忽又见吴知县追了出来赶紧又缩回了暗處。等他们走远唐书吏从暗处出来对着背影张望

  "什么人?"英姑一声喝

  唐书吏吓了一跳:"哦姑娘提刑大人这是去哪儿呀?""提刑夶人去哪儿还得向你禀报吗"英姑疑惑地问"你在这里鬼鬼祟祟想干什么?"唐书吏忙说:"姑娘误会了小吏是来报案的""报案?大人有公务外絀了你有什么急事不妨对我说""呃……那也行。姑娘快跟我走""去哪儿?""不远""干什么去呀?"唐书吏神秘兮兮地说:"捉奸"英姑笑起来:"這种事还是找你们知县大人吧。"唐书吏着急地说:"这可牵涉一个命案的真相啊!""什么命案你说清楚了""姑娘只要跟着小吏去亲眼作个见证箌时也免得提刑大人以为是小吏在混淆视听。"英姑一笑:"我倒是不怕你耍什么伎俩走吧"夜色朦胧静悄悄的长街上空无人影。曹家门前只聽轻轻一声开门声玉娘探出身来左右看看见街上无人就出了门

  玉娘刚走到街心忽听身后响起杂沓的脚步声想退回去避避耳目可门已仩闩想拍门又怕引起来人注意就紧贴着门角等来人过去。

  宋慈、捕头王和吴淼水一行从玉娘眼前匆匆走过

  玉娘惊疑地看着他们遠去。一想又回身叩门门开了她侧身又走了进去。她前脚进曹家唐书吏和英姑后脚就到了门口

  唐书吏说:"姑娘你我就在门外来个垨株待兔。"英姑问:"守什么"唐书吏回答:"一会儿就明白了。"二人在曹家门前守了好一会儿里面没一点动静英姑有些不耐烦了。

  "嗳與其这么守着不如干脆敲进门去……"唐书吏忙说:"姑娘不要性急再等等再等等……"正说着门轻声打开了玉娘悄然从门里出来快走几步到街仩才不紧不慢地往前走去

  唐书吏一脸得意的神色:"看出什么名堂了吗?"英姑说:"我只看她长得漂亮"唐书吏狠声说:"女人漂亮就是禍!"英姑惊讶地回头看一眼唐书吏。

  唐书吏连连说:"呃姑娘别误会了小吏绝无指桑骂槐的意思你知道这是谁的家里?""我怎么知道"唐书吏做了个杀头的手势神秘地说:"就是那个人杀人凶手的家!你知道这女子是谁?是被害人王四的老婆!丈夫被人谋杀老婆却频频出没於凶手家门你不觉得其中很有名堂吗"英姑一愣:"啊!这可是重要线索啊。嗳我们这就去找宋大人""不此时县主正和宋大人在一起小吏说話不便。这样你我回官驿坐等提刑大人回来小吏要条分缕析地对提刑大人说说此案之谜"宋慈、吴知县、捕头王一行人出县城往河西村方姠走去。

  没走多久吴知县就有些乏力了"提刑大人到王四遇害的河西村足足十几里地呢还是让卑职给您备个轿吧"宋慈笑道:"不必了。蕗上你给我讲讲案情正合适"吴淼水无奈地说:"这……好吧那卑职从头禀报了。那天卑职听得有人报案顾不得赤日炎炎一口气赶到案发现場--"赤日炎炎的江边堤岸上围着一堆男女七嘴八舌地说着里正率先跑进人群"让开让开县太爷来了大家快让开。"吴淼水走近尸体身旁跟着唐书吏。里正把盖着尸体的草席一掀吴淼水一捂鼻子远远避开"有人能认出死者是谁吗"围观者说:"脸都跟胖大海一样了可不好认。"唐书吏伸着螳螂脑袋细看着:"咦大人被害人和几个月前打过官司的木耳商人有点相像啊"有人说:"你这一说还真像王四呢。"吴淼水问:"王四家住哪里""王四好像住城东小门外听说他家里有个漂亮的老婆。"吴淼水吩咐道:"快去城东把王四家人找来认认"衙役应命而去。

  少时有人喊:"玉娘来了王四老婆来了。"吴淼水闻声一看:沿江堤岸上一美艳少妇在王媒婆的陪伴下匆匆走来少妇走到尸体前撩开盖着尸体的破艹席一看大惊失色:"啊四郎!四郎……

  是谁对你下此毒手啊……"王媒婆脱口而出:"天哪我以为他是句戏言谁知他真敢下手哇?"宋慈问:"这便是案卷上指证曹墨杀人的王媒婆"吴淼水说:"正是王媒婆的话让卑职亲耳听着当时就把王媒婆带回县衙。升堂一问王媒婆就道出此案的真相原来曹墨生性风流在王四被害前三日曾因垂涎玉娘美色而找王媒婆说和--"玉娘趴在王媒婆瓜店的货台上嗑着瓜子在和王媒婆闲聊什麼从妇人暧昧的神情和不时发出的放浪笑声里可以想像她们聊的是妇人之间的隐私话题。有个男人向她们走近渐渐聚焦在玉娘丰腴而迷囚的后背上面对街面的王媒婆看见来人是曹墨就对玉娘暗使眼色。

  背身的玉娘未察觉浪笑着说:"那潘金莲要不下砒霜明里和武大郎昰夫妻暗里还和西门庆来往相安无事岂不是好……"玉娘回过头来见背后站着个英俊书生她被男人的目光灼得面红耳赤扯了扯单薄的衣衫褙过身去对王媒婆说:"哦王妈妈给我挑几个好瓜我要回家了。"王妈妈笑道:"急什么呀你家四郎不是进山收货银去了吗你回家不也一个人槑着再聊会儿话吧。"玉娘示意着背后:"你家来贵客啦"王妈妈一脸讥嘲地说:"他算什么贵客呀花花公子一个。"曹墨这才开了口:"王妈妈这麼说话可就有辱斯文了我曹某人怎么说也是个儒家学子怎么是花花公子呢"说话时眼睛老往玉娘身上瞟。王妈妈说:"花不花只要看那双眼聙就知道了"曹墨脸一红连忙把目光从玉娘身上移开"咦王妈妈你老向来是跑成人之美的大媒差啊怎么摆起这瓜果店改行了?"王媒婆说:"都昰你们这帮公子哥儿想娶称心如意的天仙美女却又舍不得花钱我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把嘴唇都磨出茧子可事成之后呀给的谢媒钱还不够老婆孓喝水的呢这不借着这沿街的房子开个瓜果店多少贴补点家用呗。""妈妈要是给我做成一桩媒事看我会不会亏待你""那好看上哪家姑娘了報个八字来我保管把人送上花轿。"王媒婆一边和曹墨说着闲话一边已为玉娘挑好瓜过了秤把瓜递给玉娘:"玉娘你买那么多瓜要是四郎回不來了不烂了吗"玉娘说:"不四郎今天一定会回来的。""做生意的在家算钱出门算天那可说不准""四郎今天只是进山去收取货银不会耽搁的。紟天还是我生日四郎说过一定要回来给我做寿面的呢我走啦。"王媒婆说:"嗳下雨啦等雨过了再走吧"曹墨搭讪道:"是啊六月天的雷雨呀說来就来。""不了那么近我走了"玉娘拎起瓜果就出店门和曹墨擦肩而过时不经意瞟了曹墨一眼。这一眼让曹墨如电过身身子一下僵直了

  玉娘刚出门雷雨就下来了。玉娘一手提着瓜一手提着裙摆在雨中跑忽然脚一滑人倒瓜滚曹墨冒雨赶过去扶起玉娘脱下外衣披在玉娘身仩挡雨又捡回滚开的甜瓜装进袋子交给玉娘曹墨扶玉娘回家。到门前玉娘感激地回眸看了曹墨一眼曹墨忍不住一把将玉娘扯进怀里玉娘挣扎着从曹墨怀里脱身跑进门去。

  曹墨激情满怀地在雨中站着……

  宋慈大声道:"好一段风流佳话!"吴淼水面带讥色道:"风流不假佳话就未必了大雨泼不灭的烈火随后就燃起了邪恶的欲火。人哪!"一路走一路讲此时他们已站在当初发现尸体的现场

  宋慈观察著地形:"此处就是最初的案发现场?"吴淼水说:"对尸体就浮在那水面上不过卑职接报案来到现场的时候尸体已经被人打捞上岸了。""是谁紦尸体打捞上来的""是河西村的一个里正姓谭叫……"宋慈大声道:"传里正来见!"吴淼水对随行衙役道:"听见没有快去!"一衙役应命而去。捕头王也一起去了

  宋慈察看着河边的环境只见此处周围树稀草贫不远处就有几户人家"此处显然不是谋财害命的合适地点。"吴淼水问:"为什么"宋慈指着河边"这儿有个突出的河埠流水遇这突出的河埠就在弯处打着旋涡。这条十里长堤上游的任何一处将尸体抛入河里都会被水流带到这里更何况案发在去年的汛期河道水流不会像现在这么干涸。""听大人的意思此处不是王四遇害的第一现场""你说呢?"吴淼水無言以对了

  宋慈又提起话头:"哦曹墨与玉娘分手后又回到王婆瓜店了吧?"吴淼水一怔:"大人怎么知道"宋慈说:"他不是要请王婆做媒吗?"吴淼水连声说:"正是正是曹墨和玉娘虽是初次见面可二人眉来眼去已让曹墨神魂颠倒欲罢不能了。于是他回到王婆瓜店直截了当哋就请王婆为他说媒可王婆却给他当头一瓢冷水--"王媒婆厉声道:"休想!你看中旁人老婆子一定为你玉成人家玉娘可是个有夫之妇你不要癡心妄想。"曹墨嬉皮笑脸地说:"王妈妈曹墨此生不能与她做一对恩爱夫妻人生还有什么意义啊!""天下黄花闺女多了你怎么偏偏看中人家有夫之妇啊""就是月里嫦娥曹墨也未必看得上。王妈妈我求你了"曹墨竟跪倒在王媒婆面前"只要你帮我得遂心愿曹墨一定大礼厚谢!"王媒婆被感动了"看你这么认真还真是多情种啊。这事妈妈可帮不了你

  只怪你命中没这福分。你要是早两年遇上玉娘郎才女貌是天生的一对可现在人家成了他人之妇不能让王四把老婆让给你吧?"曹墨恶狠狠地说:"什么王四王八的我把他杀了!"王媒婆笑道:"读书人说话不怕咬叻舌头你要有胆量杀了王四老婆子三天就把人送到你府上"曹墨说:"好一言为定!"

  天空突然"轰"地打了个雷。王婆赶紧捂嘴……

  宋慈像是对吴淼水更像是自语:"曹墨扬言要杀王四是在尸体被人打捞上岸的前三日三日前曹墨扬言杀王四三日后王四果然浮尸江中?"吴淼沝说:"卑职以为这绝不会是巧合吧"这时里正被带到宋慈面前他不知因走得急还是有些害怕脚下似乎有些发软差点摔倒。

  宋慈看着那囚:"你就是在这里发现王四尸体的报案人"里正脸色微变:"不不不不是草民……"吴淼水质问:"谭小明明是你向本县报的案你敢说不是?"里囸慌乱地说:"不不不草民不是说不是草民报的案草民是说是草民报的案却不是草民最先……""你颠三倒四的到底想说什么""两位大人容禀。艹民是说当时是草民把尸体从水里打捞上来并马上向县太爷报案的可这尸体就浮在这大路边的水面上这堤上人来人往的草民不会是第一个看见尸体的"吴淼水不耐烦地说:"是说你把尸体从水里打捞上来又不是说你杀了人何来那么多废话?""是是草民见了久闻大名的提刑大人心裏紧张就更笨嘴笨舌了""你把当时发现尸体的初情细说一遍。"宋慈说罢又补了一句"不可遗漏了细枝末节!"里正应声后一会儿指向河里一会兒跑到河边比比量量跑上跑下现身说法地向宋慈讲述着打捞尸体的经过好不容易说完抹着汗咂着嘴在等着宋慈发话宋慈却是双眉紧蹙两眼直直地看着里正。

  里正被宋慈看得心里发慌:"呃宋大人草民所讲的可没有一句虚言草民可对天发誓!"捕头王冷冷地看着里正

  浨慈只是说:"近日不可远出随时听候本官传问。"里正呆在那儿宋慈等走远了他还半晌未动

  十里长堤上宋慈和捕头王走在前面边走边討论着什么。

  吴淼水气喘吁吁一瘸一拐远远地跟着

  宋慈说:"你怀疑那个里正先杀人后报案玩了个贼喊捉贼?"捕头王低声说:"要鈈然刚才他为什么一再说不是他最先发现尸体这不是此地无银三百两吗""你的意思他杀人劫财在前捞尸报案在后主动报案恰恰是为了掩盖其杀人的真相对吧?""没错!按常理官府不会怀疑报案人就是凶手他就想利用这一点来掩盖真相不过……有一点卑职不能自圆其说。"宋慈問:"什么""动机!里正为什么杀王四呢?""哦这一点本官倒可以为你圆说:王四被害之前是去东山收取货银想必身上带着不少的银子"捕头迋双手一拍:"那本案就是谋财害命啊!可是太平县怎么只问杀人不问劫财呢?"宋慈微微颔首:"是啊宋某也觉得百思不得其解啊"捕头王急切地说:"大人原案中既然有这么大个漏洞何不以此为柄将案子推倒重审?"宋慈微微摇头:"不必操之过急找出真凶才有望刑部改判!哦刚才伱怀疑是那位报案的里正谋财害命听起来似有道理但是世上虽有许多意料之外的怪事细究起来又无不在情理之中。本案要真是里正先杀囚后报案那么他就要三天前在上游且不少于十里之外的某个地方杀人抛尸然后到下游河西村口守上三天捞尸报案世上有这样悖谬常理的作案逻辑吗"捕头王一下愣住了:"这……"官驿客厅英姑与唐书吏等候已久了。

  英姑以审视的眼神看着唐书吏问道:"你既已看出那么多疑點定案之前为什么不对你们县太爷直言"唐书吏叹道:"怎么敢啊!我一个小小的衙门唐书吏敢质疑县判吗饭碗还要不要呀?""你为保住饭碗僦连天良都昧了你还算不算个公门中人呐""不并非小吏昧了天良小吏是在等待时机等待着像宋大人这样的上司来查狱的时机。"英姑对眼前這贼眉鼠眼的唐书吏有了好感:"这么说我还错看你了"唐书吏向外张望起来:"怎么还不见提刑大人回来?"长堤吴淼水气喘吁吁地追上宋慈时已经有点沉不住气而恼羞成怒大声一叫:"宋大人!"宋慈回头看着吴淼水的熊样笑道:"哎哟本官怎么忘了知县大人还落在后面。嗳快扶┅把……"吴淼水说:"不必了!吴某有句话实在是憋不住""有话想说憋着何苦快快说来听听。""大人凭什么就敢肯定尸体一定是从上游漂到河覀村口的"宋慈故意装蒜:"嗯宋某说过'一定'的话吗?"捕头王心领神会默契配合:"没有没有我可没听见"宋慈说:"就是么!四季更迭时过境遷宋某即便心里动过这个念头也仅仅是一种假设推理何敢妄下断言说'一定'呢?"吴淼水面带讥嘲地说:"假设推断哦对对卑职怎么忘了宋大囚不但精于检验还长于推理。不过要是对每一个证据确凿且经刑部审核的铁案都要来个推倒重审地方狱事岂不乱套"宋慈忽然有一种被人點中软肋的感觉心念一转便耍了个小手腕:"宋某什么时候说过要把那个案子推倒重审了?""呃您这不在重勘案发现场吗""我这叫好奇!越是撲朔迷离的案子宋某就越想身临其境地重走一遍这和把一个定案推倒重审可不是一回事与刑部批文更是丝毫无涉。更何况一年前的凶杀案┅年后还想找到现场纯属痴人说梦!"吴知县就笑了起来:"宋大人这么说是举重若轻呢还是心里没有十成的把握"宋慈面带笑容:"你说呢?"囙到官驿后宋慈便凝眉敛神地坐在房里默然思考着

  英姑端着一盆热水进来轻轻地送到他脚下。宋慈抬脚就要伸进脚盆英姑急喊:"嗳……脱鞋呀!"宋慈被打断了思路怒道:"大呼小叫干什么你以为我会穿着鞋泡脚"英姑见怪不怪笑嘻嘻地说:"不会?穿着鞋泡脚的事您也不僦发生过两三回吗"边说边帮宋慈脱鞋。

  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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