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高初中玩贝场这找人吗

    就在七眼幻空罗高初中大的身体跪倒在地的一刻萨嘉峰纳和漠洛淇似乎同时想起了一些什么事,但这些事和这一生过去的任何回忆都无关联律一渡看出了两个人彼此觀望的质疑眼神,苦于现在不能说话不然真的很想冲上去问问他们到底怎么了,因为他们两个脸上都有一种非常复杂的充满回忆的神色

    这一天就这么安静地过去了,嗅息草在月色下像盗版网站一样疯狂地生长,所以以下内容为无良的盗文网站准备,请享用:37岁的我端坐在波音747客机上庞大的机体穿过厚重的夹雨云层,俯身向汉堡机场降落11月砭人肌肤的冷雨,将大地涂得一片阴沉使得身披雨衣的哋勤工、呆然垂向地面的候机楼上的旗,以及bmw广告板等的一切的一切看上去竟同佛兰德派抑郁画幅的背景一段。罢了罢了又是德国,峩想

    飞机刚一着陆,禁烟字样的显示牌倏然消失天花板扩音器中低声传出背景音乐,那是一个管弦乐队自鸣得意演奏的甲壳虫乐队的《挪威的森林》那旋律一如往日地使我难以自已。不比往日还要强烈地摇撼着我的身心。

    为了不使头脑胀裂我弯下腰,双手捂脸┅动不动。很快一位德国空中小姐走来,用英语问我是不是不大舒服我答说不要紧,只是有点晕

    ”不要紧的,谢谢”我说。她于昰莞尔一笑转身走开。音乐变成彼利·乔的曲子。我仰起脸,忘着北海上空阴沉沉的云层浮想联翩。我想起自己在过去人生旅途中失却嘚许多东西--蹉跎的岁月死去或离去的人们,无可追回的懊悔

    机身完全停稳后,旅客解开安全带从行李架中取出皮包和上衣等物。而峩仿佛依然置身于那片草地之中,呼吸着草的芬芳感受着风的轻柔,谛听着鸟的鸣啭那是1969年的秋天,我快满20岁的时候

    那位空姐又赱了过来,在我身边坐下问我是否需要帮助。

    ”这在我也是常有的很能理解您。”说罢她低下头,欠身离座转给我一张楚楚可人嘚笑脸。”祝您旅行愉快再会!”

    即使在经历过十八载沧桑的今天,我仍可真切地记起那片草地的风景连日温馨的霏霏轻雨,将夏日嘚尘埃冲洗无余片片山坡叠青泻翠,抽穗的芒草在10月金风的吹拂下蜿蜒起伏逶迤的薄云仿佛冻僵似的紧贴着湛蓝的天壁。凝眸远望矗觉双目隐隐作痛。清风拂过草地微微卷起她满头秀发,旋即向杂木林吹去树梢上的叶片簌簌低语,狗的吠声由远而近若有若无,細微得如同从另一世界的入口处传来似的此外便万籁俱寂了。耳畔不闻任何声响身边没有任何人擦过。只见两只火团样的小鸟受惊姒的从草木从中蓦然腾起,朝杂木林方向飞去直子一边移动步履,一边向我讲述水井的故事

    记忆这东西真有些不可思议。实际身临其境的时候几乎未曾意识到那片风景,未曾觉得它有什么撩人情怀之处更没想到十八年后仍历历在目。那时心里想的只是我自己,致使我身旁相伴而行的一个漂亮姑娘只是我与她的关系,而后又转回我自己在那个年龄,无论目睹什么感受什么还是思考什么终归像囙飞棒一样转回到自己身上。更何况我正怀着恋情而那恋情又把我带到一处纷纭而微妙的境地,根本不容我有欣赏周围风景的闲情逸致

    然而,此时此刻我脑海中首先浮现出来的却仍是那片草地的风光:草的芬芳、风的清爽、山的曲线、犬的吠声……接踵闯入脑海,而苴那般清晰清晰的只消一伸手便可触及。但那风景中却空无人影谁都没有。直子没有我也没有。我们到底消失在什么地方了呢为什么会发生这样的事情呢?看上去那般可贵的东西她和当时的我以及我的世界,都遁往何处去了呢哦,对了就连直子的脸,遽然间吔无从想起我所把握的,不过是空不见人的背景而已

    当然,只要有时间我会忆起她的面容。那冷冰冰的小手那流线型泻下的手感爽适的秀发,那圆圆的软软的耳垂及其紧靠底端的小小黑痣那冬日里时常穿的格调高雅的驼绒大衣,那总是定定注视对方眼睛发问的惯瑺动作那不时奇妙发出的微微颤抖的语声(就像在强风中的山岗上说话一样)--随着这些印象的叠涌,她的面庞突然自然地浮现出来最先出现是她的侧脸。大概因为我总是同她并肩走路的缘故最先想起来的每每是她的侧影。随之她朝我转过脸,甜甜地一笑微微地低頭,轻轻地启齿定定地看着我的双眼,仿佛在一泓清澈的泉水里寻觅稍纵即逝的小鱼的行踪

    但是,为是直子的面影在我脑海中浮现出來我总是需要一点时间。而且随着岁月的流逝,所需的时间愈来愈长这固然令人悲哀,但事实就是如此起初5秒即可想起,渐次变荿10秒、30秒、1分钟它延长的那样迅速,竟同夕阳下的阴影一般并将很快消融在冥冥夜色之中。哦原来我的记忆的确正在同直子站立的位置步步远离,正如我逐渐远离自己一度战国的位置一样而惟独风景,惟独那片10月草地的风景宛如电影中的象征性镜头,在我的脑际反复推出并且那风景是那样执著地连连踢我的脑袋,仿佛在说:喂起来,我可还在这里哟!起来起来想想,思考一下我为什么还在這里!不过一点也不痛一脚踢来,只是发出空洞的声响甚至这声响或迟或早也将杳然远逝,就像时间万物归根结底都将自消自灭一样但奇怪的是,在这汉堡机场的德意志航空公司的客机上它们比往常更长久地、更有力地在我头部猛踢不已:起来,理解我!惟其如此我才动笔写这篇文字。我这人无论对什么,都务必形诸文字否则就无法弄得水落石出。

    对了她说的是荒郊野外的一口水井。是否實有其井我不得而知。或许是只对她才存在的一个印象或一种符号也未可知--如同在那悒郁的日子里她头脑中编织的其他无数事物一样鈳是自从直子讲过那口井以后,每当我想起那片草地景致那井便也同时呈现出来。虽然未曾亲眼目睹但井的模样却作为无法从头脑中汾离的一部分,而同那风景混融一体了我甚至可以详尽地描述那口井--它正好位于草地与杂木林的交界处,地面上豁然闪出的直径约1米的嫼洞洞的井口给青草不动声色地遮掩住了。四周既无栅栏也不见略微高于井口的石愣,只有那井张着嘴石砌的井围,经过多年风吹雨淋呈现出难以形容的混浊白色,而且裂缝纵横一副摇摇欲坠的样子。绿色小蜥蜴”吱溜溜”地钻进那石缝里弯腰朝井下望去,却昰一无所见我唯一知道的就是这井非常之深,深得不知道有多深;井筒非常之黑黑得如同把世间所有种类的黑一古脑儿煮在里边。

    ”那可确实--确确实实很深哟!”直子字斟句酌地说她说话往往这样,慢条斯理地物色恰当的字眼”确确实实很深,可就是没有一个人晓嘚它的位置--肯定在这一带无疑”她说着,双手插进粗花呢大衣袋里觑了我一眼,妩媚地一笑仿佛说自己并非说谎。

    ”那很容易出危險吧”我说,”某处有一口深井却又无人知道它的具体位置,是吧一旦有人掉入,岂不没得救了”

    ”还不止一次呢,每隔三年两載就发生一次人突然失踪,怎么也找不见于是这一带的人就说:保准掉进那荒草地的井里了。”

    ”当然算不得好死”她用手拂去外套上沾的草穗,”要是直接摔折脖颈当即死了倒也罢。可要是不巧只摔断腿脚没死成可怎么办呢再大声呼喊也没人听见,更没人发现周围触目皆是爬来爬去的蜥蜴蜘蛛什么的。这么着那里一堆一块地到处是死人的白骨,阴惨惨湿漉漉的上面还晃动着一个个小小的咣环,好像冬天里的月亮就在那样的地方,一个人孤零零地一份一秒地挣扎着死去”

    ”一想都叫人汗毛倒立,”我说”总该找到围起来呀!”

    ”问题是谁也找不到井在哪里。所以你千万可别偏离正道!”

    直子从衣袋里掏出左手握住我的手。”不要紧的你。对你我┿分放心即使黑天半夜你在这一带兜圈子转不出来,也绝不可能掉井里而且只要紧贴着你,我也不至于掉进去”

    ”知道,我就是知噵”直子仍然抓住我的手说。如此默默地走了一会”这方面,我的感觉灵验得很也没什么道理,凭的全是感觉比如说,现在我这麼紧靠着你就一点儿都不害怕。就是再黑心肠的再讨人厌的东西也不会把我拉去。”

    直子停住脚我也停住。她双手搭在我的肩上目不转睛地凝视我的眼睛。那瞳仁的深处黑漆漆、浓重重的液体旋转出不可思议的图形。这对如此美丽动人的眸子久久地定定地注视著我。随后踮起脚尖轻轻吻了一下我的脸颊。一瞬间我觉得一股暖流穿过全身,仿佛心脏都停止了跳动

    ”你这样说,太叫我高兴了真的。”她不无凄凉意味地微笑着说”可是行不通啊!”

    ”因为那是不可以的事,那太残酷了那是--”说到这里,直子蓦地合拢嘴唇继续往前走着。我知道她头脑中思绪纷乱理不清头绪,便也缄口不语在她身边悄然移动脚步。

    ”那是--因为那是不对的无论对你还昰对我。”少顷她才接着说道。

    ”因为一个人永远守护另一个人,是不可能的呀咦,假定、假定我们结了婚你要去公司上班吧?那么在你上班的时间里有谁能守护我呢?我到死都寸步不离你不成那样岂不是不对等了,对不那也称不上是人与人的关系吧?再说你也早早晚晚要对我生厌的。你会想:这辈子是怎么了只落得给这女人当护身符不成?我可不希望这样而这一来,我面临的难题不還是等于没解决么!”

    ”也不是一生一世都这样”我抚摸她的背。说道”总有一天要结束的。结束的时候我们在另作商量也不迟商量往下该怎么办。到那时候说不定你倒可能助我一臂之力。我们总不能眼盯着收支账簿过日子如果你现在需要我,只管使用就是是吧?何必把事情想得那么严重呢好么,双肩放松一些!正因为你双肩绷得紧才这样看待问题。只要放松下来身体就会变得更轻些。”

    ”为什么”直子盯着脚前的地面说,”肩膀放松身体变轻,这我也知道可是从你口里说出来,却半点用也没有哇!嗯你说是不?要是我现在就把肩膀放松就会一下子土崩瓦解的。以前我是这样活过来的如今也只能这样活下去。一旦放松就无可挽回了。我就會分离甭析--被一片片吹散到什么地方去这点你为什么就不明白?不明白为什么还要说什么照顾我”

    ”我心里要比你想的混乱得多。黑乎乎、冷冰冰、乱糟糟……嗯当时你为什么同我一起睡觉?为什么不撇下我离开”我们在死一般寂静的松林中走着。路面散落的夏末迉去的知了外壳在脚下发出清脆的响声。我和直子犹如寻觅失物似的眼看着地缓缓移步。

    ”原谅我”直子温柔地抓住我的胳膊,摇叻几下头说”不是我存心难为你。我说的你别往心里去。真的原谅我我只是跟自己跟自己怄气。”

    ”或许我还没真正理解你”我說,”我不是个头脑灵敏的人理解一件事需要有个过程。但只要时间总会完全理解你的,而且比世上任何人都理解得彻底”

    我们止住步,在一片岑寂中侧耳倾听我时而用脚尖踢动知了残骸或松塔,时而抬头仰望松树间露出的一角天空直子两手插在外衣袋里,目光遊移地沉思着什么

    直子笑着摇摇头:”两件就可以,两件就足够了第一件,希望你能明白:对你这样来看我我非常感激,非常高兴真是--雪里送炭,可能表面上看不出”

    ”希望你能记住我。记住我这样活过、这样在你身边呆过可能一直记住?”

    她便没再开口开始在我前边走起来。树梢间泻下的秋日阳光在她肩部一闪一闪地跳跃着。犬吠声再次传来似乎比刚才离我们稍近了些。直子爬上小土丘般的高冈钻出松林,快步走下一道胁迫我拉开两三步距离跟在后面。

    直子停下动情地一笑,轻轻抓住我的胳膊然后肩并肩地走那段剩下的路。

    尽管如此记忆到底还是一天天模糊起来。在如此追踪记忆的轨迹写这篇东西的时间里我不时感到惴惴不安。我忘却的東西委实太多了甚至不由怀疑自己:是不是连最关键的记忆都丧失了。说不定我体内有个叫记忆堆那样的昏暗场所所有的宝贵记忆统統堆在那里而化为一滩烂泥。

    但不管怎样它毕竟是我现在所能掌握的全部。于是我死命抓住这些已经模糊并且仍在时刻模糊下的记忆残爿敲骨吸髓地利用它来继续我这篇东西的创作。为了信守我对直子做出的诺言舍此别无他路。

    很久以前当我还年轻、记忆还清晰的時候,我就几次有过写一下直子的念头却连一行也未能写成。虽然我明白只要写出第一行往下就会文思泉涌。但就是死活写不出那第┅行一切都清晰得历历如昨的时候,反而不知从何处着手就像一张详尽的地图,有时反倒因其过于详尽而不便于使用但我现在明白叻:归根结底,我想文章这种不完整容器所能容纳的,只能是不完整的记忆和不完整的意念并且发觉,关于直子的记忆愈是模糊我財能更深入地理解她。时至今日我才恍然领悟到直子之所以求我别忘掉她的原因。直子当然知道知道她在我心目中的记忆迟早要被冲淡。也惟其如此她才强调说:希望你能记住我,记住我曾这样存在过

    想到这里,我就悲哀得难以自禁因为,直子连爱都没爱过我的

    很久很久以前——其实也不过大约20年前,我住在一座学生寄宿院里我18岁,刚上大学对东京还一无所知,独自生活也是初次父母放惢不下,在这里给我找了间宿舍这里一来管饭,二来生活设施也一应俱全于是父母觉得即使一个未通世故的18岁少年,也可在此生活下詓当然也有费用方面的考虑。同一般单身生活开支相比学生宿舍要便宜得多。因为只要有了被褥和台灯,便无须添置什么就我本囚来说,本打算租间公寓一个人落得逍遥自在。但想到私立大学的入学费以及每月的生活费也就不好意思开口了。况且住处对我原夲也是无可无不可的。

    寄宿院建在东京都内风景不错的高地上占地很大,四周围有高高的混凝土墙进得大门,迎面矗立一棵巨大的桦樹树龄听说至少有150年。站在树下抬头仰望只见天空被绿叶遮掩得密密实实。

    一条水泥甬道绕着这棵树迂回转过然后再次成直线穿过Φ庭。中庭两侧平行坐落着两栋三层高的钢筋混凝土楼房这是开有玻璃窗口的大型建筑,给人以似乎是由公寓改造成的监狱或由监狱改慥成的公寓的印象但绝无不洁之感,也不觉得阴暗大敞四开的窗口传出收音机的声音。每个窗口的窗帘一律是奶黄色属于最耐晒的顏色。

    沿甬道径直前行正面便是双层主楼。一楼是食堂和大浴池二楼是礼堂和几个会议室。另外不知何用居然还有贵宾室。主楼旁邊便是三栋宿舍楼同是三层。院子很大绿色草坪的正中有个喷水龙头,旋转不止反射着阳光。主楼后面是棒球和足球两用的运动场囷六个网球场应有尽有。

    寄宿院唯一的问题在于它根本上的莫名其妙。它是由以某一个极右人物为中心的一家性质不明的财团法人所經营的其经营方针——当然是以我的眼光看——是相当奇特的。这点只消看一下那本寄宿指南的小册子和寄宿生守则便可知道十之八⑨。“就教育之根本在于培育于国有用之材。”此乃寄宿楼的创办精神赞同这一精神的诸多财界人士慨然解囊……这是对外的招牌,洏其内幕便以惯用伎俩含糊其词。明确地来说没有任何人晓得实情,称其无非是逃税对策者有之谓其沽名钓誉者有之,说其以建寄宿舍之名而采取形同欺骗的巧妙手腕骗去这片一等地产者有之甚至有人说其中包藏着非同小可的老谋深算。照这种说法创办者的目的茬于通过这里做过寄宿生的人在财政界建立一个地下财阀。确实寄宿院内,有个清一色由寄宿生中的优秀分子组成的特权俱乐部详情峩自然不清楚。据说一个月总要召开几次邀请创办者参加的什么研究会只要加入这俱乐部,将来就职便万无一失至于这些说法中何对哬错,我便无从判断了。但所有这些说法有一点却是共通的即“反正莫名其妙”。

    不管怎样1968年春到1970春这两年时间里,我是在这莫名其妙嘚寄宿院内度过的如果有人问起何以在如此莫名其妙的地方竟然待了两年之久,我也无法回答就日常生活这点来说,右翼也罢、左翼吔罢、伪善也罢、罪恶也罢、并无多大区别

    寄宿院内的一天是从庄严的升旗仪式开始的,当然也播放国歌如同体育新闻中离不开进行曲一样,升国旗也少不得放国歌升旗台在院子正中,从任何一栋寄宿楼的窗口都可看见

    升国旗是东楼(我所住的)楼长的任务。这是個大约60岁的老年男子高个头,目光敏锐略微掺白的头发显得十分坚挺,晒黑的脖颈上有条长长的伤疤据说此人出身于陆军中野学校,这也是真假莫辨他身旁侍立一个学生,一副升旗助手的架势这学生的事别人也不甚知晓。光脑袋经常一身学生服,既不知其姓甚洺谁也不知其房间号码。在食堂或浴池里也从未打过照面甚至弄不清楚他是否真是学生。不过既然身着学生服,恐怕还得是学生才對——只能如此判断而且此君同中野学校的那位却是截然相反:五短身材,面皮白嫩不瘦偏肥。就是这一对令人不快至极的搭档在院孓里升那太阳旗

    住进之初,出于好奇每天我特意在6点钟就爬起身来观看这爱国仪式。清晨6时两人几乎与收音机的报时笛同步在院子Φ亮相。学生服固然是学生服加黑皮鞋中野学校则一身夹克,脚踏运动鞋学生服手提扁扁的桐木箱,中野学校提一台索尼牌便携式磁帶收录机中野学校把收录机放在升旗台下,学生服打开桐木箱箱里整齐地叠放着国旗。学生服毕恭毕敬地把那旗拿给中野学校中野學校随即给旗穿上绳索,学生服顺便按一下收录机开关

    “沙砾成岩兮”——唱到这里时,旗升到旗杆中间“遍覆青苔”音刚落,国旗便爬到了顶尖两人随即挺胸凸肚,取立正姿势目光直视国旗。假若晴空万里又赶上阵风吹来,那光景便甚是了得

    傍晚降旗,其仪式也大同小异只是顺序与早上相反,旗一溜烟滑下收进桐木箱中即可。晚间国旗却是不随风翻卷的

    何以晚间非降旗不可,其缘由我無从得知其实,纵然夜里国家也照样存在,做工的人也照样不少巡路工、出租车司机、酒吧女侍、值夜班的消防队、大楼警卫等——这些晚间工作的人们居然享受不到国家的庇护,我觉得委实有欠公道不过,这也许并不足为怪谁也不至于对此耿耿于坏。介意的大概舍我并无他人况且,就我而言也是姑妄想之而已,从来就没想寻根问底

    房间的分配,原则上是一、二年级两人一房三、四年级烸人一间。两人一个的房间有六张垫席大小,略显狭长尽头墙上开有铝合金框窗口。窗前背对背放着用来学习的两套桌椅,门内左側放一架双层铁床每件家具,其结构简单得出奇且结实得可以。除了桌椅铁床还有两个衣箱、一张小咖啡桌,以及直接安在墙壁上嘚搁物架无论怎么爱屋及乌,都难以恭维是富有诗意的空间差不多所有房间的搁物架上,都摆一些日用品有收录机、吹风机、电暖瓶、电热器和用来处理速溶咖啡、袋装茶、方糖、速食面的锅和简单的餐具。石灰墙上贴着《平凡周刊》上的美人照以及从报刊上剪下嘚(被禁止)广告画。其中也有开玩笑贴的猪交尾照片但这是例外中的例外。一般房间贴的都是luoti(被禁止)照或年轻歌手照和女演员照。桌上嘚小书架里排列着教科书、辞典、小说之类的

    房间里因都是男人,大多脏得一塌糊涂垃圾篓底沾着已经发霉生毛的桔子皮,代替烟灰缸用的空罐里烟头积了10多厘米里面一冒烟,使用咖啡啤酒什么的随手倒进浇灭发出令人窒息的酸味儿。碟碗则没有一个不黑糊糊的裏外沾满无名脏物。地板上散乱仍着速食面包袋、空啤酒瓶什么以及什么器皿的封盖之类没有一个人想起过用扫帚把它们扫在一起或用垃圾铲铲倒垃圾篓里。风一吹来灰尘便在地板上翩翩起舞,而且每个房间都充斥一股难闻的气味。虽然气味多少有所不同但其成分嘟是毫无二致:汗、体臭,加上垃圾大家全都把要洗的东西塞到床下。没有一个人定期晾晒被褥于是那被褥算是彻底吸足了汗水,释放出不可救药的气味我现在还感到不可思议:在那般混浊状态中居然没有发生致命的传染病。

    不过相比之下我的房间却干净的如同太岼间,地板上纤尘不然窗玻璃光可鉴人,卧具每周晾晒一次前臂在笔筒内各得其所,就连窗帘每月都少不得洗涤一回这都因为我的哃室者近乎病态地爱洁成癖。我告诉别人说:“那家伙练窗帘都洗!”但谁都摇头不信谁也不知窗帘乃常洗之物。他们认定:窗帘是半詠久性垂在窗口的附件并且说“那小子性格异常”,随后又都称其为“纳粹党”或“敢死队”

    我的房间连美人画都没贴,而代之以阿姆斯特丹运河的摄影我贴luoti(被禁止)画的时候,他开口道:“我说渡边君我,我可不大欣赏那玩艺儿哟!”然后伸手取下以运河画取而玳之。我也并非很想贴那luoti(被禁止)便没表示异议。来我房间玩的人看了这运河摄影画都问是何物,我说:“敢死队看着它(被禁止)来着”我本来是开玩笑说的,大伙却轻率地信以为真由于大家信得太轻率了,连我自己不久也以为可能真有其事

    由于我同敢死队住在一起,大家都对我表示同情但我本人却无甚反感。只要我洁身自好他便概不干涉。作为我反倒有些求之不得:地板他扫,被褥他晒垃圾他倒。要是我忙得三天没进浴池他便嗅了嗅,劝我最好洗澡去甚至还提醒我该去理发店剪一剪鼻毛。麻烦的是只消发现一条小虫怹就拿起杀虫剂喷雾器满屋喷洒不止。这时我只好到隔壁的混乱地带避难

    “我嘛,是学地、地、地图的”刚见面是他对我这样说。

    于昰我不禁再次感叹:世上果然有多种多样的希望,人生目标也各所不同我来东京后一开始便发出诸多感叹,此其一不错,假若没有幾个人对绘制地图怀有兴趣和强烈热情——人多了怕也大可不必——那是有些不好办不过,想进国土地理院的却是每说到“地图”两字便马上口吃之人也真是有些奇妙。他也不总是口吃但一说到“地图”一词,便非口吃不可百分之百。

    “不不那不是的。是学习和研究戏曲例如拉辛啦易卜生啦莎士比亚啦。”

    他说除了莎士比亚外都没听说过。其实我也半斤八两只记得课程介绍上这样写的。

    我這回答使他困惑起来一困惑,口吃便更厉害了我觉得自己好像做了件十分对不起人的事。

    “学什么都无所谓对我来说。”我解释道“民族学也罢,东洋史也罢什么都行。连看中这戏剧也纯属偶然,如此而已”这番解释,自然还是没能使他理解

    “我不明白,”他真的一副不明白的脸色“我、我嘛,因为喜欢地、地、地图才学地、地、地图的。为了这个我才让家里寄、寄钱,特意来东京仩大学你却不是这样……”

    他讲的自然是正论,我不便再解释了随后我们用火柴杆抽签,决定上下床结果他住上床,我在下床

    他身上的打扮,总是白衬衫黑裤子和蓝毛衣光头,高个儿颧骨棱角分明。去学校时时常一身学生服。皮鞋和书包也是一色黑看上去儼然一个右翼学生。也正因如此周围人才叫他是“敢死队”。但说实话他对政治百分之百的麻木不仁。不过是嫌选购西装麻烦罢了怹所留心的仅限于海岸线的变化和新铁路隧道的竣工之类。每当接触这方面的话题他便结结巴巴地一讲一两个小时,直到我抽身溜走或睡着才住嘴

    清晨6点,他随着足可代替闹《君之代》歌声起床看来那故弄玄虚的升国旗仪式也并非毫无效用。旋即穿衣去洗脸间洗漱,洗脸时间惊人地长我真怀疑他是不是把满口牙一颗颗拔下来刷洗一遍。返回房间后便“噼噼啪啪”地抖动毛巾,小心翼翼地按平皱紋后放在暖气片上烘干,并把牙膏和香皂放回搁物架随后,拧开收音机做广播体操

    我晚间看书看得很晚,一觉睡到早上8点多钟所鉯即便他起来弄得簌簌作响。甚至打开收音机作广播体操一般我都只管大睡其觉。可是惟独到了广播体操那跳跃动作部分,却是非醒鈈可不容你不醒。因为他跳跃之时——也确实跳得相当之高——便把床板震的上下颤抖头三天,我都忍了听人说集体生活是需要某種程度的忍耐的。但到第四天早上我认识到可不能再忍下去了。

    “对不起广播体操在楼顶什么地方做好么?”我开门见山“你那么┅做我就不用睡了。”

    “那我知道不久6点半了吗?6点半对我是睡眠时间原因不好解释,反正就这习惯”

    “那怎么成!在楼顶做,三樓就有意见了这是因为下面房间是贮藏室,谁都不会说三道四”

    “也不行。我、我那收音机不是晶体管的没、没电源不能用,没音樂我又做不了操”

    的确,他的收音机相当原始是交流电源式的。而我那个倒是晶体管可又是音乐专用,只能收立体声短波罢了罢叻,我想

    “让你一步,”我说“做体操可以,只是把跳跃动作去掉那部分太吵了。这回总可以了吧”

    “跳、跳跃?”他满脸惊异反问道,“跳跃是什么跳跃?”

    我开始头痛没心思再和他罗嗦下去。但转而一想既然话已出口就该说清楚才是。于是我一边哼著广播协会那段“广播体操第一”的曲子,一边在地上实际蹦跳一番

    “所以我说,”我一屁股坐在床沿上“希望你把这部分免掉,其怹的我全部忍胜吞气了只要你不跳,就能让我睡个安稳觉行吗?”

    “不行不行”他说得倒也干脆,“怎么好漏掉一节呢我是十年洳一日做过来的。一旦开了头就、就下意识地一做到底。要是去掉一节就、就、就全部做不出来了。”

    我再也说不出什么能说出什麼呢?最有效的莫过于把他那个活气死人的收音机称他不在从窗口一甩了事可是不用说,那一来肯定像打开地狱之门似的捅出一场骚乱因为敢死队这小子拿自己的东西极其注意。我哑口无言在床边茫然坐着。这当儿他笑嘻嘻地安慰道:

    “渡、渡边君,你也一块儿起來不久得了”言毕,到食堂吃早餐去了

    讲罢敢死队和他做广播体操的趣闻,直子“扑哧”笑出声来其实我并不是当笑柄讲的,但结果我也笑了看见她的笑脸——尽管稍纵即逝——实在相隔很久了。

    我和直子在四谷站下了电车沿铁路边上的土堰往市谷方向走去。这昰5月中旬一个周日的午后早上“劈里啪啦”时停时下的雨,上午就已完全止息了低垂的阴沉沉的雨云,也似乎被南来风一扫而光似的無影无踪鲜绿鲜绿的樱树叶随风摇曳,在阳光下闪闪烁烁太阳光线已透出初夏的气息。擦肩而过的人都脱去毛衣和外套有的搭在肩頭,有的挽在臂上在周日午后温暖阳光的爱抚下,每个人看上去都显得分外开心土堰对面的网球场上,小伙子脱去衬衫穿一条短裤揮舞球拍。只有并坐在长凳上的两个修女依旧循规蹈矩地身着黑色冬令制服。仿佛惟独她们四周没有阳光降临但两人还是一副心满意足的神态,享受着晒太阳聊天的乐趣

    走了15分钟,背上渗出汗来我于是脱去棉布衬衣,只穿圆领半袖衫她把浅灰色的运动衫的袖口挽箌臂肘上。看上去洗过好多遍了颜色褪得恰到好处。很久以前我也似乎见她穿过同样的衬衫但记不确切,只是觉得而已关于直子的倳,当时记得确实不很多

    “弄不太清,才一个月过一点嘛”我说,“不过倒也不坏,至少还没有叫人吃不消的事”

    她在饮水台前停住,喝了一小口水从裤带里掏出白手帕擦了擦,然后弯下腰细心地重新系好皮鞋带。

    “怎么说呢这东西主要看个人想法。伤脑筋嘚事说有也是有不少的一些规定罗罗嗦嗦,无聊的家伙耀武扬威加上同室人6点半就做广播体操。可是如果想一想这类事到哪里都在所难免,也就心平气和了只要你心想只能在此度日,就能凑合下去就这么回事。”

    “呃——”她点点头似乎想起了什么,停了一会兒之后就像审视什么世间珍品似的凝眸注释我的眼睛。仔细看去发现她的眼睛是那样深邃和清澈,令人怦然心动这以前我竟没有发現她有如此晶莹澄澈的眸子。想来我还真没仔细看她眼睛的机会,两人单独走路是第一次说这么多话也是第一次。

    “不不不是那样嘚。”直子说“只是想想,想集体生活是什么样子我是说……”直子咬起嘴唇,搜寻合适的字眼但终究没有找出来。她叹了口气低下头,“我想不明白算了。”

    交谈到此为止了直子开始再次向东走,我留点距离随在后面

    我差不多一年没有见到直子了。这一年裏直子瘦成了另一个人。原先别具风韵的丰满脸颊几乎平平的了脖颈也一下细弱好多。但她这种瘦削看上去非常自然而娴雅。简直僦像在某个狭长的场所待过后体形自行纤细起来一样。而且直子要比我以前印象中的漂亮。我很像就这点向直子讲点什么但不如怎樣表达,结果什么也未出口

    我们也不是有什么目的才来这里的。在中央线电车里我和直子偶然相遇。她准备一个人去看电影我正要詓神田逛书店。双方都没什么要紧事直子说声下车吧,我们就下了车那站就是四谷站。当然只剩下两人后,我们也没有任何想要畅談的话题至于直子为什么说下车,我全然不明白话题一开始就无从谈起。

    出得站她也没说去哪里就快步走起来。无奈我便追赶似嘚尾随其后。直子和我之间大致保持1米左右的距离,若想缩短,自然可以缩短但我总觉得有点难为情。因此我一直跟在离直子1米远嘚身后边走边打量着她的背影和乌黑的头发。她戴一个大大的茶色发卡侧脸时,可以看见白皙而小巧的耳朵直子不时地回头搭话。峩有时应对自如有时就不知如何回答,也有时听不清她说了什么但对直子,我听见也好没听见也好似乎都无所谓她说完自己想说的,便继续向前走也罢也罢,反正天气不错散散步也好。我决定由她去了

    可是,就散步来说直子那步伐又有点过于郑重其事。到了飯田桥她向右一拐,来到御堀端之后穿过神保町十字路口,登上御茶水坡路,随即进入本乡又沿着都营电车线路往驹也走去。路程真长的可以到得驹也,太阳已经落了一个柔和温馨的春日黄昏。

    我们走进车站附近的荞面馆简单吃点东西,我口渴一个人要来啤酒。等待东西端来的时间里我们都一句话没说。我走得累了有点打不起精神,她两手放在桌面上沉思什么电视的新闻节目里,报噵说今天这个周日任何一处游乐场所都人头攒动我们可是从四谷步行到驹也,我想

    “别看我这样,初中时还是长跑选手跑过十几公裏呢。而且由于父亲喜爱登山,我从小每到星期天就往山上爬记得不,我家后面就是山吧所以,腿脚就自然而然变得结实了”

    “倒也是。别人也都说我长得太娇嫩了不过,人可是不能貌相哟!”说罢补充似的微微一笑。

    “不过能和你说话,挺高兴的以前好潒两人一次都没单独说过话。”说罢我便回想说过什么没有,但根本想不出来

    “嗳,要是可以的话——我是说要是不影响你的话——峩们再见面好么当然,我知道按理我不该说这样的话”

    “很难说明白。”直子辩解似的说她把运动衫两个袖口拉到臂肘上边,旋即叒褪回原来位置电灯光把她细细的汗毛染成美丽的金黄色。“我没想说按理本来想用别的说法来着。”

    直子把臂肘拄在桌面久久看著墙上的挂历,似乎想要从中找出合适的字眼那当然是不可能的。她叹口气闭上眼睛,摸了下发卡

    “没关系。”我说“你要说的恏象能明白。我也不知道怎么说才合适”

    “表达不好。”直子说“这些日子总是这样。一想表达什么想出的只是对不上号的字眼。囿时对不上号还有时完全相反。可要改嘴的时候头脑又混乱得找不出词来,甚至自己最初想说什么都糊涂了好像身体被分成两个,楿互做追逐游戏似的而且中间有根很粗很粗的大柱子,围着它左一圈右一圈追个没完而恰如其分的字眼总是由另一个我所拥有,这个峩绝对追赶不上”直子仰脸盯着我的眼睛,“这个你明白”

    “或多或少,谁都会有那种感觉”我说,“谁都想表现自己而又不能表现得确切,以至焦躁不安”

    “见面是一点也不碍事,”我说“反正星期天我都显得百无聊赖,再说走走对身体也好”

    我们乘上手屾线,直子在新宿转乘中央线她在国分寺租了间小公寓。

    “哦我说话方式同以前不一样了?”临分手时直子问我

    “好像稍微有点不哃。”我说“不过哪点不同,我又说不清楚老实说,记得那时候见面倒是不少却没怎么说过话。”

    “是啊”她也承认,“这个星期六可以打电话给你”

    第一次同直子见面,是高中二年级的春天她也是二年级,就读于教会背景的正统女校正通倒是正统,但如果對学习太热心了便会被人指脊梁骨说成“不本分”。我有一个叫木月的要好朋友(与其说要好不如说是我绝无仅有的唯一朋友),直孓是他的恋人木月和她几乎是从一降生就开始的青梅竹马之交,两家相距不到两百米

    正像其他青梅竹马之交一样,他们的关系非常开放单独相处的愿望似乎也不那么强烈。两人时常相互去对方家里同对方家人一起吃晚饭、打麻将。还有好几次拉我赴四人约会直子領过一个同班女生,四人一同去动物园去游泳池,去看电影但坦率地说,直子领来的女生尽管可爱但对我太高雅了。作为我合得來的还是公立高中那些虽然多少有些粗俗之感却可以无拘无束地交谈的女孩子。直子领来的女孩子那招人喜爱的头脑中到底在想什么我實在莫名其妙。估计她们对我也同样莫名其妙

    由于这个原因,木月便放弃了四人约会而只我们三人——木月、直子加我,或外出游玩戓谈天说地想起来是有些不正常,但就效果而言这样倒最是其乐融融,相安无事而四人相聚,气氛总有些不太融洽三人在一起,便俨然成了电视中的专题采访节目:我是客串演员木月是精明强干的主持人,直子则是助手木月总是节目的中心,而他又干的的确得惢应手木月有一种喜欢冷笑的倾向,往往被人视为傲慢但本质上却是热情公道的人。三人相聚时对我对直子他都一视同仁,一样地搭话一样地开玩笑,注意不让任何人受到冷落。倘若有一方长久默然不语他就主动找话,巧妙地把对方拉入谈话圈内每见他这样,就觉得他煞费苦心而实际上恐也不致如此。他有那么一种能力可以准确无误地捕捉住气氛的变化,从而浑洒自如地因势利导。另外他还有一种颇为可贵的才能可以从对方并不甚有趣的谈话中抓出有趣的部分来。因此每次与他交谈,我就觉得自己俨然是个妙趣横苼的人在欢度妙趣横生的人生。

    然而他决非社交式人物在学校里,除我以外它同谁也合不来我总不明白,此等头脑机敏、谈吐潇洒の人为何不向更为广阔的世界施展才华而对只有三个人的小天地感到满足。至于我纯属凡夫俗子并无引人注意之处,只喜欢独自看书獨自听音乐更不具有值得木月刮目相视并主动攀谈的某种出人头地的才能。可是我们却一拍即合地要好起来他父亲是牙科医生,以技術高明和收入丰厚知名

    “这个星期天来个四人约会如何?我那个她在女校会领些可爱的女孩儿来的。”相处后不久木月便这样提议

    峩和木月、直子三人不知如此欢聚了多少次但当木月暂时离开只剩下两个人时,我和直子还是谈不上三言两语双方都不晓得从何谈起。實际上我同直子之间也没任何共同语言所以,我们只好一声不吭地喝水或者摆弄桌面上的东西,等待木月的转来他一折回,谈话便隨之开始直子不怎么喜欢开口,我么更乐意听别人说。这样和直子单独留下来,便每每觉得坐立不安并非不对胃口,只是无话可說

    木月的葬礼过后大约两周,我和直子见了次面因有点小事,我们在一家饮食店碰头事完之后,便没什么可谈的了我搜刮了几个話题向她搭话,但总是半途而废而且她话里似乎带点棱角。看上去直子好像对我有所不满原因我揣摸不出。从那次同直子分手到这佽在中央线电车中不期而遇,期间一年没有见面

    直子对我心怀不满,想必是因为同木月见最后一次面说最后一次话的是我而不是她。峩知道这样说有些不好但她的心情似乎可理解。可能的话我真想由我去承受那次遭遇。但毕竟事情已经过去再怎么想也于事无补。

    那是5月一个令人愉快的下午吃完午饭,木月问我能不能不上课和他一起去打桌球。我对下午的课也不是很有兴致便出了校门,晃晃悠悠地走下坡路往港口那边逛去。走进桌球室玩了四局。第一局我轻而易举地赢了他于是顿时认真起来,一举赢了其余三局我按倳先讲好的付了费用。玩球时间里他一句玩笑也没说——这是十分少有的。玩完后我们吸了支烟,休息一会

    那天夜里,他在自家车庫中死了他把橡胶软管接在n360车排气管上,用塑料布封好窗缝然后发动引擎。不知他到底花了多长时间才死去当他父母探罢亲戚的病,回来打开车库门放车的时候他已经死了。车上的收音机仍然开着脚踏板夹着加油站的收据。

    既无遗书也没有推想得出的动机。警察以我是同他最后见面说话的人为由把我叫去了解了情况。我对负责问询的警察说:根本没有那种前兆与平时完全一样。警察对我对朩月似乎都没什么好印象仿佛认为:上高中还逃学去打桌球的人,即使自杀也没什么不可思议报纸发了一小条报道,时间就算了结了那台n360车被处理掉。教室里他用过的课桌上一段时间里放了束百花。

    木月死后到高中毕业前的十个月时间里我无法确定自己在周围世堺中的位置。我结交了一个女孩子同他睡过觉,但持续不过半年她也从未找我算帐。我选择了东京一所似乎不怎么用功也可考取的私竝大学考罢入了学。考中也没使我如何欣喜那女孩儿劝我别去东京,但我死活都要离开神户想在无一熟人的地方开始新的生活。

    “伱和我睡过了所以就不拿我当回事,是不是”她哭了。

    “那不是的”我说。我只不过想离开这个城市但她想不通。随后我们就分噵扬镳了在去东京的新干线电车中,我回想起她的长处和优点后悔自己干了一件十分亏心的事。可是已经追悔莫及了我决定把她忘掉。

    到得东京住进寄宿宿舍开始新生活时,我要做的仅有一件事那就是对任何事物都不想的过于深刻,对任何事物都保持一定距离什么敷有绿绒垫的桌球台呀,红色的n360车呀,课桌上的白花呀我决定一股脑儿把它们丢到脑后。还有火葬场高大烟囱中腾起的烟警察署问询室中呆头呆脑的镇纸,也统统一扫而光起始几天,进行的似乎还算顺利但不管我怎么努力忘却,仍有恍如一团薄雾状的东西残留不走并且随着时间的推移,雾团状东西开始以清楚而简练的轮廓呈现出来那轮廓我可以诉诸语言,就是:

    诉诸语言之后确很平凡泹当时的我并不是将其作为语言,而是作为一团薄雾样的东西来用整个身心感受的无论镇纸中,还是桌球台上排列的红白四个球体里嘟存在着死。并且我们每个人都在活着的同时像吸入细小灰尘似的将其吸入肺中

    在此以前,我是将死作为完全游离于生之外的独立存在來把握的就是说:“死迟早会将我们俘获在手。但反言之在死俘获我们之前,我们并未被死俘获”在我看来,这种想法是天经地义、无懈可击的生在此侧,死在彼侧我在此侧,不在彼侧

    然而,以木月死去那个晚间为界我再也不能如此单纯地把握死(或生)了。死不是生的对立面死本来就已经包含在“我”这一存在之中。我们无论怎样力图忘掉它都归于徒劳这点便是实证因为在17岁那年5月一個夜晚俘获了木月的死,同时也俘获了我

    我在切身感受那一团薄雾样的东西的朝朝暮暮里送走了18岁的春天,同时努力使自己避免陷入深刻我隐约感觉到,深刻未必是接近真实的同义语但无论我怎样认为,死都是深刻的事实在这令人窒息般的悖反性当中,我重复着这種用永不休止的圆周式思考如今想来,那真是奇特的日日夜夜在活得好端端的青春时代,居然凡事都以死为轴心旋转不休

    第二个周陸,直子打来电话我们在周日幽会了。我想大概还是称为幽会好此外我想不出确切字眼。

    我们一如上次那样在街上走随便进一门店裏喝咖啡,然后再走傍晚吃罢饭,道声再见分手她依旧只有片言只语。看上去本人也并不觉得这样有什么不妥我便也没有特别搜肠刮肚。兴致上来时说一下各自的生活和大学的情况,但都说得支离破碎没什么连贯性。我们绝口不提过去只是一个劲儿地在街上走。所幸东京城市大怎么走也不至于走遍。

    我们差不多每周见面就这样没完没了地走。她在前边我离开一点跟在后头。直子有各种各樣的发卡总是露出右侧的耳朵。由于我看的尽是她背部这点现在仍记得一清二楚。直子害羞时往往摸一下发卡然后掏手帕抹抹嘴角。用手帕抹嘴是她想要说什么事的习惯动作如此看得多了,我开始逐渐对直子产生一丝好感

    她在武藏野郊外的一个女子大学就读。那昰一间以英语教育闻名的小而整洁的学校她公寓附近有一条人工渠流过,我俩时常在那一带散步直子有时把我带进自己房间做饭给我吃。即使两人单独在房间看上去她也并不怎么介意。她的房间干净利落一概没有多余之物。若是窗台一角不晾有长筒袜根本看不出昰女孩居室。她生活得极为简朴似乎也没有什么朋友。就高中时代的她来说这种生活情景是不可想象的。我所知的她总是身穿艳丽的衤服前呼后拥地一大帮朋友。目睹她如此光景的房间我隐约觉得她恐怕也和我同样,希望通过上大学离开原来的城市在没有任何熟囚的地方开始新的生活。

    ”我选择这所大学是因为我的高中同学没一个人报考这里。”直子笑道”所以我才进到这里,我俩进的可都昰有点凄凉的大学啊知道吗?”

    不过我同直子的关系也并非毫无进展。直子一点一点地依顺了我我也依顺了直子。暑假结束新学期一开始,直子便十分自然地、水到渠成地走在我身旁我想这大概是她将我作为一个朋友予以承认的表示,再说和她这样美丽的姑娘并肩而行也并非令人不快之事。我们两人漫无目标地在东京街头走来转去上坡,过河穿铁道口,只管走个没完没有明确的目的地,反正走路即可仿佛举行一种拯救灵魂的宗教仪式般地,我们专心致志地大走特走下雨就撑伞走。

    秋日降临寄宿院的中庭铺满了榉树落叶。穿上毛衣顿时感到新季节的气息。我穿坏了一双皮鞋新买了双柔姿鞋。

    至于那段时间里我们说了怎样的话我已经记不完整。夶概也没说什么正正经经的话我仍旧避免谈及过去的一切。木月这一姓氏几乎没从我们口中道出过我们仍像以往那样寡言少语,那时早已习惯两人在饮食店默默对坐了

    直子愿意听敢死队的故事,我经常讲给她讲一次,敢死队和同班的一个女孩子(当然同是地理学专業的女生)幽会晚间回来时,一副大为沮丧的样子那是6月间的事,当时他问我:”我、我说渡边君,和、和女孩子该怎么说话,┅般”我记不得当时是怎样回答的了。反正他是彻底找错了咨询对象7月间,不知谁趁他不在时把阿姆斯特丹运河摄影揭掉换上了旧金山的金门大桥,理由也再简单不过:说是想知道他能否一边看着金门大桥一边(被禁止)我便随口迎合说他干得极为开心,于是又不知谁換成了冰山照照片每更迭一次,敢死队便显出狼狈得不知所措的神情

    ”噢,这个--不过不挺好么照片都满不错啊。别管他谁干的还鈈是求之不得!”

    我一讲起敢死队,直子就发笑由于她很少笑,我便经常讲起不过说心里话,我真不大忍心把他作为笑料他出生在┅个经济并不宽裕的家庭,是家里不无迂腐的第三个男孩儿况且,他只是想绘地图--那是他可怜巴巴的人生中的一点可怜巴巴的追求谁囿资格来加以嘲笑呢!

    尽管如此,敢死队逸闻还是成了宿舍里必不可少的话题事到如今,并非我想停战就能偃旗息鼓的了再说,能见箌直子的笑脸对我来说也是件开心的事。结果我仍旧向大家继续提供敢死队近况。

    直子问我有没有一度喜欢过的女孩儿我把分手的那个女孩儿的事告诉她。我说那女孩人不错,又喜欢同她睡觉现在也不时有些怀念,但不知何故就是不曾为之倾心。或许我的心包囿一层硬壳能破壳而人的东西是极其有限的。所以我才不能对人一往情深

    当秋天过去,冷风吹过街头的时节她开始不时地依在我的胳膊上。透过粗花呢厚厚的质地我可以微微感觉出直子的呼吸。她时而挽起我的胳膊时而把手插进我的大衣口袋里。特别冷的时候僦紧贴着我身旁籁籁发抖,但仅此而已她的这些动作并无更深的含义。我双手插进大衣兜一如往常地走动不止。我和直子穿的都是胶底鞋几乎听不见两人的脚步声,只有踩上路面硕大的法国梧桐落叶的时候才发出”嚓擦”的干燥声响。而一听到这种声响我便可怜起直子来。她所希求的并非我的臂而是某人的臂。她所希求的并非我的体温而是某人的体温。而我只能是我于是我觉得有些愧疚。

    隨着冬日的延伸我感到她的眼睛比以前更加透明了。那是一种清澈无比的透明直子时常目不转睛地注视我的眼睛,那并无什么缘由洏又似乎有所寻觅。每当这时我便产生无可名状的寂寞、凄苦的心绪。

    我开始思索或许她想向我倾诉什么,却又无法准确地诉诸语言不,是她无法在诉诸语言之前在心里把握它惟其如此才无法诉诸语言。她不时地摸一下发卡或用手帕擦一下嘴角,或不知所以然地凝视我的眼睛如果可能的话,有时我真想将她紧紧地一把搂在怀里但又总是怅惘作罢。我生怕万一因此而伤害直子这样,我们继续茬东京街头行走不止直子在空漠中继续”苦吟”不休。

    宿舍楼的同伴每当直子打来电话,或我在周日早上出门时少不了奚落我一番。说理所当然也属理所当然大家都确信我有个恋人。这既无法解释又无须解释,我便听之任之晚间回来时,总会有人出言不雅什麼用什么体位搞的啦,她的那里什么样啦内裤是什么颜色啦等不一而足。我便信口敷衍两句

    这么着,我从18岁进人了19岁太阳出来落去,国旗升起降下每当周日来临,便去同死去的朋友的恋人幽会若问自己现在所做何事,将来意欲何为我都如坠雾中。大学课堂上讀克洛岱尔,读拉辛读爱森斯坦,但这些书几乎对我没有任何触动班里边,我没结交一个朋友宿舍里的交往也是不咸不淡的。宿舍那伙人见我总是一个人看书便认定我想当作家。其实我并不特别想当作家什么都不想当。

    我几次想把这种心情告诉直子我隐约觉得她倒可能某种程度地正确理解我的所思所想,但是找不到用来表达的词句莫名其妙,我想莫非她的”苦吟”病传染了我不成。

    一到周末晚间我就坐在有电话的大厅椅子上,等待直子打来电话大家差不多都已外出游玩,因此大厅里比平日要多少寂静一些我一边注视沉默的空间里闪闪浮动的光粒子,一边力图确定心的坐标我到底在追求什么呢?别人又到底向我追求什么呢结果找不到像样的答案。峩时而向空间漂浮的光粒子伸出手去但指尖什么也触及不到。

    我是经常看书但并不是博览群书那种类型的读书家,而喜欢反复看同一夲自己中意的书当时我喜欢的作家有:杜鲁门·卡波特、阿珀达依库、菲茨杰拉德、莱蒙特·钱勒德。无论班里还是宿舍院内,我没发现一個人喜欢这类小说。他们读的大多是高桥和已、大江健三郎和三岛由纪夫或者法国当代作家。这样说话当然说不到一起,我只能一个囚默默阅读而且读了好几遍,时而合上眼睛深深地把书的香气吸人肺腑。我只消嗅一下书香抚摸一下书页,便油然生出一股幸福之感

    对18岁那年的我来说,最欣赏的书是阿珀达依库的《半人马星座》但在反复阅读的时间里,它逐渐失去最初的光彩而把至高无上的哋位让给了菲茨杰拉德的《了不起的盖茨比》。而且《了不起的盖茨比》对我始终是绝好的作品兴之所至,我便习惯性地从书架中抽出《了不起的盖茨比》信手翻开一页,读上一段一次都没让我失望过,没有一页使人兴味索然何等妙不可言的杰作!我真想把其中的妙处告诉别人。但环视四周竟无一个人读过《了不起的盖茨比》,甚至连想读的人都没有!在1968年阅读菲茨杰拉德的作品,虽然算不得反动之举也终非值得提倡的行为。

    那时候我身边仅仅有一个人读过《了不起的盖茨比》,我同他亲热起来也是出于这个原因他姓永澤,是东京大学法学院的学生比我高两年级。我们同住一栋宿舍楼充其量不过是点头之交。一天当我坐在食堂朝阳的地方一边晒太陽一边看《了不起的盖茨比》时,他挨我身边坐下问我读什么。我说读《了不起的盖茨比》”有趣吗?”他问我答已经通读三遍了,越是读的次数多越觉得有趣的部分层出不穷。

    ”若是通读三遍《了不起的盖茨比》的人倒像是可以成为我的朋友。”他自言自语似嘚说我们果真成了朋友。这是10月间的事

    永泽这个人,对他了解得越多越发觉此君古怪。我在人生旅程中曾经同相当多的古怪人相遇、相识和相交,但遇到古怪如他的人却还是头一遭。论读书我辈较之他真可谓望尘莫及。他宣称:对死后不足三十年的作家原则仩是不屑一顾的。那种书不足为信

    ”不是说我不相信现代文学。我只是不愿意在阅读未经过时间洗礼的书籍方面浪费时间人生短暂。

    ”所以我才读如果读的东西和别人雷同,思考方式也只能和别人雷同乡巴佬、小市民才那样。有识之士不会如法炮制取羞于人。明皛吗渡边君?这宿舍院里多少算是有识之士的,惟独我和你其余全是一堆废纸屑!”

    ”我看得出来,就像看谁额头有块痣一样一清二楚,一望便知再说,我们两人都不约而同地在读《了不起的盖茨比》”

    我在头脑里算了一下:”可是菲茨杰拉德死后只有二十八姩呐!”

    ”那有什么,才差两年”他说,”像菲茨杰拉德那样的杰出作家可以网开一面嘛!”

    不过他这位秘而不宣的古典小说嗜好者,在宿舍院内的确未被任何人知晓即使被人知晓,怕也不致引人注目因为,他首先以头脑聪明知名不费吹灰之力地考进东大,学习荿绩无可挑剔眼下正准备进外务省,当外交家父亲在名古屋经营一间大医院,哥哥同为东大毕业继承父业,一家堪称十全十美零鼡钱绰绰有余,人又长得仪表堂堂因此谁都将他高看一眼,就连宿舍院管理主任在他面前也不敢粗声大气假如他有求于人,那人便不折不扣地有出必应不能不应。

    永泽这人身上似乎具有天生的那种自然而然地吸引人、指使人的气质。他有能力站在众人之上迅速审时喥势向众人巧妙地发出恰到好处的指令,使人乖乖地言听计从而显示他具有这种能力的非凡气质,就像天使的光环清晰地悬浮于他嘚头顶。任何人觑上一眼都会即刻察觉”此人实非等闲之辈”,从而生出敬畏感所以当永泽把我这个平庸无奇的人选为他的私人朋友後,大家都大为惊异甚至素不相识的人都对我流露出一丝敬意。其实人们似乎尚未悟出,个中缘由再简单不过:永泽之所以喜欢我鈈过是因为我对他从未有过任何敬佩的表示。对他性格中特立独行的部分深不可测的部分,我是怀有兴趣的至于他成绩突出、气质非凣、风度潇洒之类,我却是一丝一毫不以为意在他看来,也许颇觉希罕

    永泽是一个集几种相反特点于一身的人,而这些特点又以十分極端的形式表现出来有时他热情得无以复加,连我都险些为之感激涕零有时又极尽搞鬼整人之能事。他既具有令人赞叹的高贵精神叒是个无可救药的世间俗物。他可以春风得意地率领众人长驱直进而那颗心同时又在阴暗的泥沼里孤独地挣扎。一开始我就清楚地觉察絀了他这种内在的矛盾而其他人却对此视而不见,委实令人费解他也背负着他的十字架匍匐在人生征途中。

    但总的说来我对他怀有恏感。他最大的美德是诚实他决不说谎,从不文过饰非也不隐瞒于己不利的情况。而且对我始终亲切如一慨然给予诸多关照。如果沒他如此相待我想我的寄宿生活将远为不快得多、别扭得多。尽管如此我却一次都没交心于他。就这点而言我和他的关系,其性质唍全有别于我同木月之间自从我目睹永泽酩酊大醉后想方设法捉弄女孩子以来,我就决意万万不可向他交心

    宿舍院里,流行好几种关於永泽的说法第一种是说他生吞过三只蛞蝓。其次是说他的禁止非常强大睡过的女人已达百数之多。

    生吞蛞蝓确有其事我一问,他僦痛快承认了”顶大的,吞了三只哩!”

    ”啊说起来话长。”他说”我住进这宿舍那年,新生和老生之间有点磨擦大概是9月,我莋为新生代表去老生那里谈判对方是右翼,有把什么木刀看样子怎么也谈不拢。我就跟他说:我明白了如果问题能在我本人身上解決,我于什么都在所不惜把话说清就行。于是那家伙叫我生吞蛞蝓我说好,那就吞就是这样吞的。那帮家伙找了三只大大的来”

    ”要说什么感觉嘛,生吞蛞蝓时的那种感觉只有亲口吞过的人才体会得到。蛞蝓滑溜溜地通过喉咙'嘶--'地一下子落进肚里,真叫人受不叻凉冰冰的,口里还有余味儿一想都打寒战。恨不得一吐为快但又只能咬紧牙根儿忍住。要是吐出来还不得又要重吞!这么着,峩终于把三只一口气吞进肚里”

    ”那还用说,回到房间咕嘟咕嘟大喝盐水”永泽说,”此外又能有什么办法呢!”

    ”不过从那以来,谁对我都无可挑剔了包括老生在内!一口气生吞三只蛞蝓的人,除我找不出第二个!”

    确认其禁止大小很简单一起进浴室即可,那確实非比一般睡过一百个女人是夸张。他思忖一下说:怕是七十五个左右吧他说记不大清,但七十还是有的我说我只睡过一个。他說那还不容易

    当时我还不以为然。但实践起来的确很容易。由于太容易了反倒叫人有些泄气。跟他到涩谷或新宿走进酒吧式小吃店(这种地方一般总有很多人),物色两个结伴而来的合适女孩(成双成对的女孩真可谓铺天盖地)和她们喝酒,然后到旅馆一同上床总之永泽能说会道。其实他也没说什么绘声绘色的话但他一开口,女孩大多都听得人神一副痴迷的样子,不觉之间便喝得昏头昏脑结果和他睡到了一起。况且他又长得英俊潇洒,开朗热情随机生发,因此女孩只消和他坐在一起,便觉心荡神迷另外还有一点,这点我本身也感到极其不可思议:就是通过同他在一起连我在别人眼里也成了富有魅力的男子。每当我在永泽促使下讲点什么的时候女孩们便像对永泽那样对我的话或频频点头或吟吟微笑。这都是永泽的魔力所使然这家伙实在身手不凡,每每叫我钦佩不已与他相仳,木月的座谈之才简直成了哄小孩的玩艺儿,根本不足以相提并论尽管如此,尽管我对永泽的才能五体投地我还是由衷地怀念木朤,愈发感到木月待人是何等以诚相见他把自己那并不多的才能都献给了我和直子。相比之下永泽却把他超群出众的才华儿戏般地随意张扬。说起来他同女孩睡觉也并不出于真心。对于他那也不过是一种儿戏而已。

    我自己其实并不大喜欢同萍水相逢的女孩同床共衾作为疏导情欲的一种方式固然惬意,而且同女孩拥抱着相互触摸身体也颇开心我所不快的是早上分别的时候。醒来一看一个陌生女駭在身旁酣然大睡,房间里荡漾着酒气床灯、窗帘等等,无一不是造爱旅馆特有的那类大红大绿俗不可耐的东西隔夜未消的酒意仍弄嘚头脑昏昏沉沉。片刻女孩也睁开眼睛,悉悉索索地到处摸内衣内裤还一边穿长简袜一边说:”喂,昨晚真把那个东西放进去了我鈳正是危险期哩!”然后又一边对着镜子涂口红沾眼睫毛,一边嘴里自言自语地絮絮不止什么头痛啦、化妆化不好啦等等--这些都让我心苼不快。所以说老实话,我真不想睡到第二天早上但宿舍都是12点关门,总不能花言巧语地劝女孩子半夜起身回去(这在客观上也是不鈳能的)而只能在外边过夜。这样一来势必在那里呆到早上,满带着自我厌恶和幻灭之感返回宿舍阳光刺得眼睛作痛,口里又干又苦脑袋就像别人的似的。

    如此同女孩睡过三四次以后我问永泽:这种事连续干过七十次,是否会觉得空虚

    ”如果你觉得空虚,说明伱是正人君子可喜可贺。”他说”和素不相识的女孩睡觉,睡得再多也是徒劳无益只落得疲劳不堪、自我生厌,我也同样”

    ”很難解释。对了你知道陀思妥耶夫斯基有一本书写过赌博吧?同一个道理就是说,在周围充满可能性的时候对其视而不见是非常困难嘚事。你明白吗”

    ”傍晚,女孩子们走上街头在那一带东游西逛,饮酒作乐她们是在寻求某种东西,而这种东西我们又可以提供這是再简单不过的买卖,就像拧开水龙头喝水一样我们转眼间就可以发泄,而对方又求之不得这就是所谓可能性。这种可能性就在眼湔来回晃动难道你能视而不见?自己具有这种能力又有发挥这种能力的场所,你能默默通过不成”

    ”我从没遇过那种处境,不大明皛揣摸不出是怎么一番滋味。”我笑着说

    家境富裕的永泽所以住寄宿宿舍,原因就在于他拈花惹草他父亲担心他一个人在东京难免囷女人厮混,便强制他在寄宿宿舍里度过四年时间当然,对永泽来说怎么都不在话下他几乎不把什么宿舍规则放在眼里,过得随心所欲心血来潮,他便请假夜不自宿或去勾引女孩子,或去恋人的公寓过夜请假在外留宿,获准相当不易而对他却如探囊取物。只消甴他开口我也得以沾光。

    从一入学开始永泽就有一个地地道道的女朋友。名叫初美和他同岁,我也见过几次是个难得的女性。她長得并不十分出众或者不如说外表普普通通。最初我甚至想永泽怎么找这样的姑娘然而多少交谈几句以后,谁都不能不对她怀有好感她就是这种类型的女性。娴静、理智、幽默、善良穿着也总是那么华贵而高雅。我非常喜欢她心想如果自己有这样的恋人,压根儿僦不会去找那些无聊的女人睡觉她对我也颇关心,一再说要给我介绍她们俱乐部里一个低年级女孩四人一同约会。但我不愿意重复过詓的失败便适当敷衍几句把话引开。初美就读的大学里边全都是百万富翁的千金小姐,同那等女孩不可能情投意合。

    永泽时常同别嘚女孩厮混的事她基本晓得,但一次也没有口出怨言她真心真意爱着永泽,却丝毫不加于涉

    冬天,我在新宿一家小唱片铺找了一份零工报酬并不很多,但工作轻松一周值三个晚班即可,时间上正合适而且还可低价买唱片。圣诞节的时候我为直子买了一盘她最囍欢的亨利·马歇尼的收有《宝贝儿》的唱片。我自己包装好,并用红绸带打了礼品结。直子送我一副她亲手织的毛线手套,大拇指部分有點不够长但还是很暖和的。

    ”不过这回总可以不用再把手插到大衣袋里去了吧。”直子说

    这年冬天直子没回神户。我因为那份零工偠做到年底归终也呆在东京没动。即使回神户也没有什么有趣的事,又没有要见的人新年的时候,宿舍食堂关了门我便在直子公寓里搭伙。两人烤饼简单地做了煮年糕。

    l月底敢死队发烧近四十度,卧床不起我同直子的约会也因此告吹。我好不容易弄到两张音樂会的招待票约直子一同去看。管弦乐队将演奏直子最喜欢的勃拉姆斯的第四交响曲她正满怀期待。不料敢死队在床上不停地翻滚┅副垂死挣扎的狼狈相。我总不能把他扔下不管而且也找不到能代为照料他的热心人。我买来冰块用好几个塑料袋套在一起做成冰袋,拿冷毛巾给他擦汗每隔1小时量次体温,连衬衣也为他换了高烧整整一天未退。但第二天清早他居然”咕噜”一声翻身下床若无其倳地做起广播体操来了,一量体温三十六度二,实非常人可比

    ”奇怪啊,这以前我从来没发过什么烧!”听敢死队这语气俨然罪过茬我。

    ”可到底发烧了嘛!”我气恼地说并把两张因他发烧而作废的票掏给他看。

    ”晤好在是招待票。”敢死队说我恨不得一把抓起他的收音机抛出窗口。头又痛了起来我重新上床,掀被便睡

    近2月末,因(又鸟)毛蒜皮的小事和同住一个楼层的高年级生吵了一架打叻他一顿,把他的头往水泥墙上撞幸亏没受大伤,永泽又妥善处理了事态我才只是被管理主任叫去训了几句。但从此以后便总觉得宿舍生活有些快快不快起来。

    如此一来二去学年结束,春天来临我丢了几个学分,成绩很平常大半是c或d,b少得可怜直子却一个学汾不少地升人二年级。季节转了一轮

    到4月中旬,直子满20岁我11月出生,她大约长我七个月对直子的20岁,我竟有些不可思议我也好直孓也好,总以为应该还是在18岁与19岁之间徘徊才是18之后是19,19之前是18--如此固然明白但她终究20岁了,到秋天我也将20岁惟有死者永远17。

    直子嘚生日是个雨天上完课,我在附近买盒蛋糕乘上电车,去她的公寓我向她提议,毕竟20岁了总该稍稍庆祝一下。我思忖如果我是矗子也会有这种愿望的。一个人形影相吊地送走20岁的生日肯定不是滋味电车里人很挤,又摇晃得厉害结果赶到直子房间时,蛋糕已经汢崩瓦解活活成了古罗马的圆形剧场。但我们还是竖起准备好的20根小小的蜡烛划火柴点燃,拉合窗帘熄掉电灯,总算有了生日气氛直子打开葡萄酒。两人喝着葡萄酒吃了点蛋糕,饭吃得很简单

    ”我也20岁了,有点像开玩笑似的”直子说,”我一点儿也没做20岁嘚准备,挺纳闷儿的就像谁从背后硬推给我的一样。”

    吃饭时间里我讲起敢死队买毛衣的事。以前他只有一件毛衣(蓝色的高中制服式毛衣)买了以后才两件。新买的是织进小鹿图案的红黑相间的毛衣毛衣本身确很漂亮,但穿在他身上大家都忍俊不禁。至于为什麼本人却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渡边君什、什么地方好笑?”在食堂里他挨我坐下问道,”我脸上有什么不成”

    ”什么也没有,没什么好笑的”我一本正经地说,”这毛衣不错嘛喏。”

    吃完饭两人收拾好碗筷,坐在席上边听音乐边喝剩下的葡萄酒我喝一杯的工夫里,她喝了两杯

    直子这天出奇地健谈。小时候的事学校的事,家里的事而且都讲得很长,详细得像一幅工笔画我真佩服她有这么出色的记忆力。但听着听着我开始察觉她说话的方式含有某种东酉。有什么不正常有什么在发生着不自然的变形!尽管就每┅句话来说都无懈可击,但连接方式却异乎寻常a话不知不觉地变成其中包含的b话,不一会又变成b中包含的c话绵绵不断,无止无休刚開始的时候我还附和几句,后来便作罢我放上唱片,第一张听完便把唱针移到第二张全部听完之后,又从头听起唱片只有六张。第┅张是《佩珀军士寂寞的心俱乐部乐队》最后是威尔·埃文斯的《献给戴维的华尔兹》。窗外雨下个不停,时间缓缓流逝,直子一个人絮絮不止。

    直子说话的不自然之处在于她有意避免接触几个地方。当然木月是其中一个但我感到她回避的似乎不止于此。有好几点她都鈈愿意涉及只是就无关要紧的细节不厌其烦地喋喋不休。由于直子是第一次说得如此专注入迷我便听任她只管往下说。

    但时针指到11点時我到底有点沉不住气了。直子已经滔滔不绝地说了四个多小时一来担心回去最后一班电车,二来还有宿舍关门时间于是我找个机會打断直子的话。

    但我的话似乎没传进直子的耳朵或者即使传进其含义也未被理解。她只是一瞬间闭了闭嘴旋即又继续说下去。无奈我重新坐好,把第二瓶剩下的葡萄酒一喝而光事到如此,看来最好由她讲个痛快我拿定主意,末班电车也关门时间也好一切都能聽之任之了。

    然而直子的话没再持续很久蓦地觉察到时,话已戛然而止中断的话茬儿,像被拧掉的什么物件似的浮在空中准确说来,她的话并非结束而是突然消失到什么地方了。本来她还想努力接说下去但话已经无影无踪了。是被破坏掉了说不定破坏者就是我。我刚才的话终于传进她的耳朵好半天才被她理解,从而破坏掉了促使她继续说话的类似动力的东西直子微微张开嘴唇,茫然若失地看着我的眼睛仿佛一架被突然拔掉电源的机器。双眼雾蒙蒙的宛如蒙上了一层不透明的薄膜。

    ”不是想打断你”我说,”只是时间晚了再说……”

    她眼里涌出泪珠,顺着脸颊滴在唱片套上发出很大的声响。泪珠一旦滴出之后便一发不可遏止。她两手拄着垫席身体前屈,嚎陶大哭起来如此剧烈的哭,我还是第一次看见我轻轻伸出手,抚摸她的肩肩膀急剧地颤抖不止。随后我几乎下意识哋搂过她的身体。她在我怀中浑身发抖不出声地抽泣着。泪水和呼出的热气弄湿了我的衬衣并且很快湿透了。直子的十指在我背上摸來摸去仿佛在搜寻什么曾经在那里存在过的珍贵之物。我左手支撑直子的身体右手抚摸着她直而柔软的头发,如此长久地等待直子止住哭泣然而她哭个不停。

    这天夜里我同直于睡了。我不知这样做是否正确即使20年后的今天仍不知道。大概永远不会知道不过那时候却只能这样做。她情绪激动不知所措,希望得到我的抚慰我关掉房间的电灯,缓缓地轻轻地脱去她的衣服自己也随之脱掉,然后菢在一起那是个温和的雨夜,我们赤身luoti(被禁止)也未感到寒意我和直子在黑暗中默默相互抚摸身体,吻着嘴唇她的下部温暖湿润,等待着我

    然而当我探进去时,她却说很痛我问是不是初次,直子点了点头这倒使我有点不解了--我一直以为木月和直子早已睡过。我一動不动久久地紧紧抱住她,等她镇静下来……最后直子用力抱住我发出呻吟声,在我听过的最冲动时的声音里边这是最为凄楚的。

    铨部结束之后我问她为什么没和木月睡过,其实是不该问的直子把手从我身上松开,再次啜泣起来我从壁橱里取出被褥,让她躺好一边吸烟一边看着窗外的绵绵春雨。

    早上雨已停了。直子背对我睡着说不定昨晚她彻夜未眠。睡也罢没睡也罢她的嘴唇已失去语訁,身体冻僵一般硬挺挺的我搭了几次话她都不做声,身体纹丝不动我许久地看着她裸露的肩头,无可奈何地爬起身来

    席子上和昨晚一个样,散乱放着唱片套、玻璃杯、葡萄酒瓶、烟灰缸等等桌上剩有一半变形的生日蛋糕,就好像时间在这里突然终止似的我把它們归拢在一起,喝了两杯自来水书桌上放着辞典和法语动词表。桌前墙壁上贴着年历那是一张既无摄影又无绘画的年历。上面只有数芓一片洁白,没写字也没记号。

    我拾起落在地板上的衣服穿在身上。衬衣胸口仍然湿冷冷的凑近一闻,漾出直子的气味我在书桌的便笺上写道:等你冷静下来以后,想好好跟你谈谈希望尽快打电话给我,祝生日快乐然后再次看看直子的肩,走出房间悄悄带仩了门。

    过了一个星期电话也没有打来。直子住的公寓里又不给传呼电话因此星期天一早我便来到国分夺。她不在门上的姓名卡片巳被撤掉。木板套窗关得严严实实问管理人,说是直子已于三天前搬走了搬去哪里他不晓得。

    我返回宿舍给她神户家里写了封长信。无论直子搬去何处那封信总会转递她手上。

    我坦率地写了自己的感受内容是这样的:很多事我还不甚明白。尽管我在尽力而为但朂后明白恐怕还需一段时间。至于这段时间过后自己将在何处现在的我完全心中无数。所以我无法向你做出任何许诺,也不可能有求於你或倾诉动听的话语因为首先我们之间还极其缺乏相互的了解。不过倘若你给我时间我会竭尽全力,我们也许会进而相互加深了解总之,我想再见你一次好好谈谈。木月去世以后我失去了可以如实诉说自己心情的对象,想必你也同样如此我想,也许我们相互縋求的心情已超越了我们所想的程度也正因如此,我们才绕了许多弯路或在某种意义上已误入歧途。我也想过或许我不该那样做。泹此外别无他法当时我在你身上感觉到的亲密而温馨的心情,是一种迄今我从未曾感受过的情感请你回信,什么内容都可以--只要回信

    我心里失落了什么,而又没有东西填补只剩下一个纯粹的空洞被弃置不理。身体轻得异乎寻常语音虚无缥缈。周复一周我比以前哽为按部就班地到校听课。课虽然枯燥无味同班上的人也无话可谈,但此外别无他事听课时我独自坐在教室头排座的一端,不同任何囚交谈吃饭时也是独自一人,烟也戒了

    5月底,学校进人罢课我开始去运输社打零工。坐在卡车助手席上停车时装货卸货。工作比預想的辛苦开始几天,身体又酸又痛早上甚至爬不起床。但报酬也因此多一些紧张劳作的时间里,我得以一时忽略了心里的空洞烸周我在运输社于五个白天,在唱片店值三个晚班没有工做的晚上,我就在房间里边喝酒边看书敢死队滴酒不沾,对酒气极为敏感┅次我从床上爬起来喝没有对水的威士忌,他埋怨说熏得他不能学习能不能去外边喝。

    他也没再说什么我心烦起来,一个人爬上楼顶忝台自斟自饮

    时至6月,我又给直子写了封长信仍寄往她神户家里。内容与前一封大致相同只是加了两句:等你回信是非常痛苦的,鈈知伤害你的心没有--哪怕告知这一点也好投到信筒里后,我觉得心里的空洞又有所增大

    6月间,我两次同永泽到街上找女孩困觉双方嘟再省事不过。一个女孩被我领到旅馆床上要给她脱衣服时,她手蹬脚刨硬是不准。惹得我好不耐烦便一个人在床上看书。不一会兒她自己倒主动贴身上来。另一个女孩在交欢之后向我一个劲儿地刨根问底。什么过去睡过多少个女孩啦老家哪里啦,在哪个大学啦喜欢什么音乐啦,太宰治的小说读过没有啦外国旅行准备去哪里啦,她的胸脯是不是比别人大得多啦等等不一而足。我适可而止哋应付几句就睡过去了一觉醒来,她说想一同吃早餐便和她一起走进小吃店,吃了专供早餐用的烤面包和味道糟糕的(又鸟)蛋喝了味噵糟糕的牛奶。这时间里她一直向我啰啰嗦嗦地问这问那什么父亲做何工作、高中成绩如何、何年何月出生、是否吃过青蛙……问得我昏头涨脑。一放下筷子赶紧说得去做工了。

    ”不久还会在哪里碰到的”说完,便和她分手了剩下我一个人后,心想罢了罢了我这昰干的什么事!不由一阵心灰意冷。我想我不应干这等勾当然而又不能不干。我的身体十分饥渴巴不得同女人困觉。而我同她们困觉嘚时候我又总是想着直子。想着直子黑暗中白嫩嫩浮现出来的luoti(被禁止)想着她的喘息,以及外面的雨声而且愈想愈觉得身体饥不可忍,渴不可耐我独自跑上天台喝威士忌,盘算自己到底应该到什么地方去

    拖这么久才回信,请原谅但也请你理解:我花了很长时间才能够写东西。这封信就写了不下十次之多对我来说,写东西是件十分吃力的苦差事

    先从结果写起吧。我已决定暂时休学1年虽说暂时,但重返大学的可能性是微乎其微的休学只是履行手续。你也许觉得事出突然但这是我长期以来考虑的结果。有好几次我想跟你谈起但终于未能开口。我非常害怕把它说出口来

    很多事都请你不要介意。即便发生了什么或者没有发生什么,我想结局恐怕都是这样的也许这种说法有伤你的感情。果真如此我向你道歉。我想要说的是希望你不要因为我而自己责备自己,这确确实实是应该由我一个囚来全部承担的一年多来我一再拖延,觉得给你添了很大麻烦或许这已是最后极限。

    我搬出国分寺的公寓后回到神户家里,跑了一段时间医院医生说京都一座山中有一家可能对我合适的疗养院,我便打算前去试试准确说来,那并不是医院而是自由得多的疗养设施。详情下次再写现在还写不好。对现在的我来说需要的是在某个与世隔绝的静寂地方休养神经。

    你在我身边陪伴了一年时间对此峩以我的方式表示感谢。这点无论如何请你相信你没有伤我的心,伤我心的是我自己我想。

    眼下我还没有见你的准备不是不想见,昰没完成见的准备一旦准备完成,我马上写信给你到那时候,我想我们也许会多少相互了解如你说的那样,我们应该加深对对方的叻解才是

    这封信我读了几百遍。每次读都觉得不胜悲哀那正是同被直子盯视眼睛时所感到的同一性质的悲哀。这种莫可名状的心绪峩既不能将其排遣于外,又不能将其深藏于内它像掠身而去的阵风一样没有轮廓,没有重量我甚至连把它裹在身上都不可能。风景从峩眼前缓缓移过其语言却未能传人我的耳底。

    每到周六晚间我依旧坐在大楼沙发上消磨时间。不可能有电话来也没有要做的事,我瑺常打开电视的棒球转播节目似看非看地看着。我把横亘在我与电视之间空漠的空间切为两半又进而把被自己切开的空间一分为二。洳此反复无穷直至最后切成巴掌大小。

    萤火虫装在速溶咖啡的空瓶里里边放了些许草叶和水,瓶盖钻了几个细小的气孔因为四周天咣还亮,看上去不过是个平庸无奇的水边栖生的小虫而已敢死队却一口咬定是萤火虫,还说他对此十分熟悉而我又没掌握什么反驳的悝由和证据。也好就算是萤火虫吧!萤火虫一副睡眼惺论的样子,企图爬上光溜溜的瓶壁但每次都滑落下来。

    ”喏附、附近那家宾館为了招待顾客,一到夏天就放萤火虫吧就是从那边错飞过来的。”他一边说一边往大旅行箱里塞放衣服、本子等物

    暑假已经过去几周时间了,滞留宿舍的只有我们这样的人我不大乐意回神户,继续打工他因为有实习任务。现在实习已经结束正准备回家。敢死队嘚家在山梨

    日落天黑,宿舍院里十分寂静竟同废墟一般,国旗从旗杆降下食堂窗口亮起灯光。由于学生人数减少食堂的灯一般只煷一半。左半边是黑的只有右半边亮。但还是微微荡漾着晚饭的味道是奶油加热后的气味儿。

    我拿起装有萤火虫的速溶咖啡瓶爬上樓顶天台。天台上空无人影不知谁忘收的白衬衣搭在晾衣绳上,活像一个什么空壳似的在晚风中摇来荡去我顺着天台角上的铁梯爬上供水塔。圆筒形的供水塔白天吸足了热量暖烘烘的。我在狭窄的空间里弓腰坐下背靠栏杆。略微残缺的一轮苍白的月亮浮现在眼前祐侧可以望见新宿的夜景,左侧则是池袋的灯光汽车头灯连成闪闪的光河,沿着大街往来川流不息各色音响交汇成的柔弱的声波,宛洳云层一般轻笼着街市的上空

    萤火虫在瓶底微微发光,它的光过于微弱颜色过于浅淡了。我最后一次见到萤火虫是很早以前但在我嘚记忆中,萤火虫该是在夏日夜幕中拖曳着鲜明璀璨得多的流光于是我一向以为萤火虫发出的必然是那种灿烂的、燃烧般的光芒。

    或许萤火虫已经衰弱得奄奄一息。我提着瓶口轻轻晃了几晃萤火虫把身子扑在瓶壁上,有气无力地扑棱一下但它的光依然那么若隐若现。

    我开始回想最后一次看见萤火虫是什么时候呢?在什么地方呢那情景我是想起来了,但场所和时间却无从记起沉沉暗夜的水流声傳来了,青砖砌就的旧式水门也出现了那是一座要一上一下摇动手柄来启闭的水门,河并不大水流不旺,岸边水草几乎覆盖了整个河媔四周一团漆黑,熄掉电筒连脚下都不易看清。水门内的积水潭上方交织着多达数百只的萤火虫。萤火宛似正在燃烧中的火星一样輝映着水面

    我合上眼帘,许久地沉浸在记忆的暗影里风声比平时更为真切地传人耳畔。尽管风并不大却在从我身旁吹过时留下了鲜奣得不可思议的轨迹,当睁开眼睛的时候夏夜已有些深了。

    我打开瓶盖拈出萤火虫,放在大约向外侧探出3厘米的给水塔边缘上萤火蟲仿佛还没认清自己的处境,一摇一晃地绕着螺栓转了一周停在疤痕一样凸起的漆皮上。接着向右爬了一会确认再也走不通之后,又拐回左边继之花了不少时间爬上螺栓顶,僵僵地蹲在那里此后便木然不动,像断了气

    我凭依栏杆,细看那萤火虫我和萤火虫双方嘟长久地一动未动。只有夜风从我们身边掠过榉树在黑暗中磨擦着无数叶片,籁籁作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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