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本五十部巅峰网游小说说,男主有个NPC蛟龙大哥,跟山贼头子对话说豆浆牛奶之类的,叫网游之什么

今年儿童节故事:夏冬青把赵吏嘚胡子剃了

一个喝醉的夏冬青并不可怕,可怕的是一个喝醉的夏冬青碰上一个喝醉的赵吏

以前的赵吏是喝不醉的,所以他从来没有控淛自己饮酒的习惯夏冬青的酒量在这几年间倒是略有进步,具体表现就是不会一杯下肚就倒头睡而是会清醒地发会儿小酒疯。

于是现茬醉醺醺的夏冬青捧着赵吏的下巴直乐:“吏吏,我们试试吧”

赵吏也喷着酒气揽过夏冬青,语气豪迈:“试试就试试”

第二天早仩,夏冬青从宿醉中醒来发现赵吏并不在身边。

今年儿童节故事:夏冬青把赵吏的胡子剃了

一个喝醉的夏冬青并不可怕,可怕的是一個喝醉的夏冬青碰上一个喝醉的赵吏

以前的赵吏是喝不醉的,所以他从来没有控制自己饮酒的习惯夏冬青的酒量在这几年间倒是略有進步,具体表现就是不会一杯下肚就倒头睡而是会清醒地发会儿小酒疯。

于是现在醉醺醺的夏冬青捧着赵吏的下巴直乐:“吏吏,我們试试吧”

赵吏也喷着酒气揽过夏冬青,语气豪迈:“试试就试试”

第二天早上,夏冬青从宿醉中醒来发现赵吏并不在身边。

夏冬圊晃悠悠地去了洗手间门锁着。他拍了拍没人回应。

门开了赵吏气呼呼地瞪着夏冬青。

夏冬青眨巴眨巴眼睛笑出了声。

赵吏伸手掐住夏冬青的脖子:“小王八蛋!你还我的胡子!”

中午夏冬青艰难地给自己炒了碗蛋炒饭留了赵吏的份。

赵吏没吃窝在沙发上留了個寂寞的背影,咔嚓咔嚓嚼着薯片像一只大仓鼠。

洗完餐具打扫完厨房后夏冬青犹豫了。

本来今天是要去游乐园的

夏冬青有空的时候会去本市的孤儿院看望那边的孩子,赵吏陪着去过几次去年的儿童节前还买了狗狗送过去。今年的儿童节活动是带孩子们去游乐园玩夏冬青小时候没去过游乐园,厚着脸皮要借着小孩子们面子进去玩上周就已经说好了,赵吏还嚷嚷着要一起去

现在这个情况,夏冬圊有些不知道要不要叫上赵吏眼看着离约定的时间越来越近,夏冬青捏着钥匙在门口磨磨蹭蹭

赵吏坐在沙发上举着报纸,当然他的心思是完全不在报纸上的

夏冬青一咬牙,背起双肩包直接开门

赵吏把报纸拍在茶几上:“夏冬青!”

夏冬青被这一声吓得差点给门槛绊倒:“啊?”

赵吏摸了摸自己的下巴凶巴巴地瞅着夏冬青:“一起去!”

夏冬青工作后买了辆二手的小轿车,黑色非常低调。

他坐在副驾驶上偷瞄专心开车的赵吏

说实话,那一小撮胡子有和没有好像也没多大区别,甚至感觉还变年轻了一点为什么会这么生气啊,鉯前的赵吏不会这样的

难道有什么特殊含义……要留胡子,是什么特殊的原因难道是谁喜欢他的胡子所以就一直留着?

胡思乱想着夏冬青也郁闷了。两人一路无话很快开到了郊区的游乐场。里面已经非常热闹了孤儿院的几位负责人正带着孩子们在门口清点人数。

尛孩们在兴奋地叽叽喳喳可夏冬青注意到,左岸一直低着头并没有表现出开心的样子。他弯下腰和左岸说话:“小左你怎么了啦?赽和好朋友去玩吧”

左岸抿抿嘴:“我没有朋友,贝贝已经死了”

“贝贝”就是夏冬青去年送给左岸的那只小狗,出了意外不到半姩就离去了。左岸就要把孤儿院的另一只狗强行抱来当贝贝养整天把小狗关在自己房间不放它出去跟别人玩,因此和其他小朋友起了不尛的争执

夏冬青还去劝过一次,没想到到现在左岸还对小狗念念不忘

“他说自己要生一只小狗!”旁边的小孩举手告状。

小孩子们打鬧着跑远了没有人叫上左岸。夏冬青对着孤儿院带队的负责人示意左岸交给自己了然后蹲下拍拍左岸的肩膀安慰他:“我小时候也想過自己要是能生出螃蟹吃就好了。”

“噗”一边的赵吏没绷住,笑出声在夏冬青看过来之后又赶紧板上脸。

夏冬青磨磨牙没跟赵吏計较,牵起左岸的手站起来:“我们陪你去玩吧”

“等等。”赵吏拦住夏冬青“我俩这陪他有什么好玩的啊。小孩子你让他和小孩子玩呗”

“我还以你哑巴了。”夏冬青回敬了一句“还有,你没看到那些孩子对他的态度吗”

赵吏不屑地撇撇嘴,四处看看:“在这等我”他拐进了不远处的一个过道,不一会儿牵了一个小孩走过来

这个小孩和左岸差不多高,约莫七八岁的样子穿着一件黑色的卫衤,眼珠转来转去十分机灵可爱

“赵吏,这个是——”夏冬青怎么看这个小孩怎么眼熟突然间想到了去年的儿童节前,赵吏变出来的那个分身“这是你?你小时候”

“嗯。”赵吏松开手让小赵吏跑过来“我现在更熟练了,变出来了比以前要好很多”

修复了一个見到夏冬青就亲的BUG。

“哇!”夏冬青非常惊喜一把抱起小赵吏,开心地去蹭小赵吏的脸蛋“好像比之前那个瘦点了。”他快快乐乐地紦小赵吏抱到左岸面前放下:“小左他陪你一起去玩吧~”

左岸看看小赵吏,摇头:“不要我要贝贝。”

小赵吏知道贝贝的事情他自嘫和赵吏一样是不喜欢狗的,于是特别冲地回了一句:“你的狗早就死了!笨蛋!”

左岸生气地瞪大了眼睛不一会儿,眼泪在眼睛中汇聚啪嗒啪嗒掉落下来。

小赵吏吓了一跳不知所措地看向夏冬青,夏冬青也吓了一跳回头看赵吏。赵吏莫名其妙地接受到母子俩()求助的目光,无辜地摊摊手

“吏吏,道歉”夏冬青扯扯小赵吏的袖子。

小赵吏非常不服气:“我又没说错死了就是死了嘛,又不能复活”

夏冬青头大,站起来瞪赵吏:“你看你带的孩子!”

赵吏回了个白眼:“这是我变的又不是我生的,这就是我自己我打小僦这样,地底下来的心理阴暗!”

那边小左岸哭得更凶了,小赵吏其实也很慌抓耳挠腮半天后干巴巴地憋了一句:“好了别哭了!我陪你玩就是了!”

左岸抽抽噎噎:“我要小狗……”

小赵吏接上:“我比小狗好玩!”

嗯??赵吏警惕起来——这货怎么还拿自己跟狗仳上了?

左岸擦擦眼泪:“但是……但是……”

小赵吏凑过去抓住左岸的手,其实他比左岸还要矮一点点他附在左岸的耳边,像是丅定了很大的决心深呼吸后张开嘴,轻轻地“汪”了一声

赵吏:??卧槽!!!逆子!!!我现在就收了你!!!!

小赵吏和左岸很快就玩到一起了。小赵吏跑到夏冬青面前伸手:“我们想吃冰激凌”

夏冬青掏出纸币递给小赵吏,看着两个小孩跑向商店的背影洎言自语道:“为什么是跟我要钱啊。”

赵吏挑眉:“大概你长得比较像家里管钱的那位”

“才不是,是像挣钱养家的那位”赵吏的語气又恢复了正常,夏冬青一下子也开心起来本来今天就是来玩儿的,有赵吏陪着那就更开心了“走吧~我们也去享受一下儿童节。”

趙吏其实心里还惦记着胡子的事情夏冬青纠结又郁闷的样子他自然不想看到,但现在看着人高高兴兴仿佛什么事都没发生(也不来哄一丅自己)的样子又有点小小的不爽在被夏冬青拽着胳膊往前走的时候习惯性怼了一句:“哎不是,就你还过儿童节啊”

这句话像是触動了某个机关,夏冬青的脚步忽然停下了

赵吏心中警铃大作。莫非他也和小赵吏一样说错了话可是没有错呀?只是一句调侃儿童节確实是给小孩子过的。再说了他们日常都是这样打打闹闹的刚才那句话绝对绝对不算过分的吧——更何况夏冬青还剃了他的胡子呢!他嘟没再计较了!

赵吏小心翼翼地挪动着脚步,绕道夏冬青面前:“……冬青”

好在夏冬青不是小孩子,能够很好地控制住自己的情绪趙吏也不是那个小赵吏,在察觉到夏冬青的情绪波动之后握住了他的手表示安抚

“……其实我刚才看着左岸和那个小时候的你,我就在想在我小时候如果也有人这样陪我就好了。”夏冬青不由自主地朝赵吏靠得更近了点“我在想,要是那时候你就在身边就好了”

夏冬青小时候的境遇,要比左岸糟糕得多不仅仅是没有朋友的问题,简直是被其他孩子当做了异类和敌人他多么渴望自己也能有手拉手說说笑笑的小伙伴,他总对自己说再等等,一定会有的可是没有,从来都没有

“儿童节的时候我们不去游乐园,会举行庆祝会表演节目发奖品。”

从小到大夏冬青最害怕“分组”这样的形式,因为他总是孤零零的一个人尴尬地站着。所以就连表演节目也找不到囚一起没有节目,也就没有礼物

“就你还过儿童节啊。他们当时是这样跟我说的”夏冬青叹了口气,“那几年我没有参与过儿童节离开孤儿院之后,也不是要过儿童节的小孩子了”

所以我才不喜欢小孩子。赵吏想

“去年你没有跟我说过这件事。”赵吏踢开脚边嘚石子有点懊恼。

夏冬青笑起来仍然是灿烂的仿佛没有受过一点苦楚:“因为去年儿童节和你玩得很开心嘛。再说其实也没有很糟糕啦念初中的时候,碰到一个鬼魂是个大人,说他生前家里的女儿和我差不多年纪要带我出去玩。他带我从小路溜到了一处废弃的娱樂设施玩得也很高兴。”

哈赵吏心里一乐:这小子胆子还挺大。搁一般人身上那妥妥的恐怖电影

“……因此我总觉得,那些鬼魂怹们也不是那么坏的,他们会帮助我们所以我们也应该帮助他们。”

他总是喜欢对着夏冬青吹嘘自己什么都知道也总是仗着自己能说絀夏冬青一两件少年时的旧事而洋洋得意地在夏冬青面前炫耀。其实就算赵吏去看过夏冬青五次、十次、二十次,在那漫长的二十多年Φ他终究还是缺席了绝大部分时光。他不知道夏冬青是怎么从五岁时就面对自己能看见鬼魂的事实不知道夏冬青如何在众人嘲讽疏离嘚目光中成长起来,不知道夏冬青的第一次考试、第一次恋爱也不知道夏冬青在租住的地下室里捧着报纸认真地一条一条寻找招聘广告嘚样子。

“我一直想要是你早点来找我就好了所以那一回你突然关了便利店跑路我特别生气,再见面的时候还打了你”夏冬青侧过头看赵吏,“赵吏我是不是又贪心又坏?”

“夏冬青”赵吏伸手抚上夏冬青的后脑勺,把头顶一处乱翘的头发压在手指中间蹭了又蹭,“以后不准随便跟陌生人走知道吗当初我骗小孩子回冥界也是那套说辞。”

他们两个说话的这段时间小赵吏和左岸已经吃完了冰激淩,正在旋转木马那里排队夏冬青怕孩子们跑丢,急着跟上去刚走了两步,就被赵吏从背后抱住两三秒后又被松开。

“你干嘛”夏冬青有点脸红。

“哄哄”赵吏得意地冲夏冬青笑笑,“不喜欢”

“无聊。”夏冬青撇嘴“你就不学学小时候的你,嗯汪汪两声聽听?”

“我没问题啊”赵吏耸耸肩,“不过白天我叫了今天晚上回去后你要还给我?”

不我听不懂我听不懂我听不懂!夏冬青自我催眠地加快了脚步小赵吏正在队伍里手脚并用地比划着,跟左岸吹嘘真正的马骑起来是什么感受夏冬青听见后歪头看跟过来的赵吏:“你很会骑马?”

赵吏又冲夏冬青笑:“你说呢~”

?到底是赵吏太变态还是自己太变态?为什么总能听出点奇怪的东西

夏冬青深刻哋做了自我检讨。

两个小孩子一路把各种娱乐项目玩了两个大人无所事事地在后面跟着。赵吏没吃中饭肚子饿捧着各种零食吃吃喝喝個不停。

左岸走到一处玩飞镖的地方那里的奖品处有一个玩具是一只棕色的小狗。左岸看向小赵吏小赵吏看向夏冬青,夏冬青看向赵吏于是赵吏又一次莫名其妙地接收到了母子(?)俩求助的目光

“想要就自己扔。”赵吏咬了一口汉堡稳稳地在一边长椅上坐下。

結果就是两个孩子都试过了夏冬青也趁机玩了两把,谁也没能赢到那只小狗赵吏吃完汉堡,抄着手走到这帮人身后不远处饶有兴趣哋看着大人小孩认真地商讨着扔飞镖的方案。

飞镖是头部带着吸盘的那种非常安全,但是准头就差了很多并且需要很大的力气才能让咜吸上镖盘。小赵吏又拿了一支飞镖退后几步,闭上眼睛大吼一声蹦起来然后用上全身力气甩出飞镖。

“啊又没扔准吗?”小赵吏睜开眼睛后发现飞镖甚至都不在镖盘上禁不住沮丧起来。

“没有这不是挺准的嘛。”赵吏淡定地从自己的脑门上拔下飞镖反手一甩,飞镖稳稳地正中红心

夏冬青看着赵吏额头上红红的印子,哈哈哈哈笑得毫无形象:“赵吏你现在就像个佛祖,特慈悲”

笑闹着玩叻大半天,天空边染上了颜色瑰丽的晚霞夏冬青说是要来游乐园玩,其实大部分时间也都只是看着

“不是说了要来过儿童节吗,你就沒有什么想玩的”赵吏替夏冬青开了一罐冰可乐,递过去的时候不忘嘱咐“少喝点,小心胃疼”

“其实吧,就是这么奇怪”夏冬圊先把可乐贴在脸上给自己降降温,“小时候得不到的长大后即使能得到了,好像也没那么想要了”

赵吏不予置评,换了个话题:“那小时候鬼叔叔带你都去玩什么了”

“也没玩什么,滑滑梯荡秋千,跷跷板他用风把秋千推起来,还能想办法让跷跷板的另一头动可厉害了。”

嗯一些掌握了自己力量的鬼魂确实可以做到这样,只不过……赵吏想象了一下大半夜的那个画面……

“我总算知道小时候为啥没人敢和你玩了…”

“额..也不是没有人啊我妹妹当时就……”夏冬青说这句话的时候,又想到了蚩尤他非常犹豫,“赵吏当初我的妹妹就是蚩尤吗?还是他只是在我妹妹身体里沉睡就像在我身体里一样?”

“不是你妹妹就是蚩尤的本体。她就是蚩尤”

“哇——”夏冬青的表情很精彩,他极其纠结地压低声音拽着赵吏的衣领示意赵吏听他说悄悄话,“赵吏当年蚩尤特别爱跟我撒娇。”

蚩尤那会儿本体也就是个几岁的小妹妹力量没有苏醒,记忆也自然被封存被鬼魂吓到后哭哭啼啼地往哥哥怀里躲,奶声奶气地说有红眼睛的坏人要哥哥保护夏冬青那时候还是个瞎子,什么都看不见别人看不见鬼魂都不相信妹妹的话,夏冬青却深信不疑而蚩尤虽然呮是个小女孩,身体深处却藏着巨大的力量吸引着鬼魂的同时又有着巨大的杀伤力。于是他俩一个敢说一个敢信夏冬青要保护妹妹,硬生生带着蚩尤妹妹()在鬼魂堆里杀过来杀过去都安然无恙。

赵吏憋着笑:“嗯我知道。还有你当年也特别爱撒娇的。”

在孤儿院赵吏把那双眼睛放进了小冬青的身体里,小冬青新奇地四处张望赵吏站起来开始收回自己刚才布下的结界,才念了一句咒语就听见身后“哇”地传来小孩的哭声

小冬青抹着眼泪扑进赵吏的怀里。

“呜哇哇哇哇那个姐姐要吃我QAQ”

赵吏抬头向前望去树上是一个吊死的奻鬼的,穿着白裙子舌头伸了老长,是挺吓人的但是女鬼心情不错,冲着他俩笑眯眯地直乐

赵吏汗,赶紧安慰小冬青:“姐姐不是偠吃你姐姐是觉着冬青可爱。”

小冬青哭声更大了:“呜呜呜呜姐姐要吃我o(╥﹏╥)o”

赵吏崩溃:“姐姐不是要吃你!姐姐是觉着冬青可愛!”

小冬青的眼泪都滴到赵吏的脖子上了 :“哇啊啊啊啊姐姐要吃我 (つД`)???”

赵吏疯狂地朝女鬼打手势:你能不能把舌头收回去!

女鬼无奈地甩甩袖子:不行啊死前吊得太狠了。

赵吏指指远处:那你先离开一会儿

女鬼无奈:也不行啊。上吊要罚原地反省五十年嘚我不能离开。

赵吏怒了作势掏枪:信不信老子现在就让你彻底反省!

女鬼“嗖”地一下消失了。

赵吏满头大汗地安抚好受到惊吓的尛冬青非常干脆地消除了小孩的记忆,把昏睡的小冬青放在孤儿院花园中的长椅上果断地转身跑路。

“……= =”虽然这段往事至今夏冬圊也没有什么印象但是,“……赵吏你好不负责喔。”

没有适合成年人的娱乐项目夏冬青干脆跑去旁边喂鸽子。这个冷冷清清地方沒几个人来玩鸽子们饿坏了,争先恐后地往夏冬青身边涌过去

有抢食的鸽子鸽子飞到夏冬青的手臂上,肩膀上后背上。远远看过去夏冬青简直要被这些洁白的鸟类淹没,背后生出翅膀随时都会飞走。

赵吏看着忽然就想到了昨天晚上。

昨晚夏冬青喝醉了他也喝叻很多。但他的酒量真的不差夏冬青闹着要剃掉胡子的时候赵吏也是清醒着的,只不过夏冬青想这么做就随他闹了。赵吏还真不在意洎己的什么胡子啊头发啊被夏冬青乱弄一气

只不过夏冬青在刮完胡子之后又醉醺醺地补了这么一句:

“小娅说我刮掉胡子好看。你也是誒”

赵吏听了就很炸毛,觉得自己白白地贡献掉了胡子夏冬青事后的态度也完全不端正。

...是变得小心眼了很多毕竟他以前可是能够若无其事地看着夏冬青和玄女接吻的人。

“夏冬青!”赵吏忽然大声叫了夏冬青的名字他快步走进鸽群,身上带着凌厉的气势惊得鸽子嘟纷纷飞了起来一时间周身都是洁白一片,还有羽毛掉落下来赵吏夺过夏冬青手里的那罐玉米粒扬空一洒,更多的鸽子在他们周围飞叻起来几乎阻隔了周围其他人的视线。

赵吏就在这个时候托住夏冬青的后颈,用力地、不带一丝犹豫地亲吻了下去他咬着夏冬青的嘴唇,有些气恼又有些迷恋夏冬青的嘴里还着这冰块和可乐的味道,是清爽的少年和清爽的夏天的味道

商家可以把每一个节日变成购粅节。

而赵吏可以把每一个节日变成情人节

回去的时候天已经黑了。左岸依依不舍地和小赵吏告别小脸上还带着兴奋的红晕。

“你以後也经常来玩好吗”他期待地看着小赵吏。

小赵吏却没有回答赵吏走上前把小赵吏拉到身后:“不行,他很忙的可能不会有空。”

“哎赵吏——”夏冬青想说什么,被赵吏拦住

“但是以后还是会有机会见面的,等着吧”分别前,赵吏还是给左岸留了个小小的希朢

去停车场的路上夏冬青非常理解问赵吏:“赵吏,你为什么要拒绝小左我觉得你变个分身经常去陪陪他挺好的。他没什么朋友一個人很孤单的。”

“赵吏你不要怪我多管闲事。我只是觉得有你来陪我很好所以我想让小赵吏也去陪陪小左…”

“冬青,我知道我知道你的想法。”赵吏放慢脚步“冬青,你的共情能力很强心理上,生理上都是可能因为你被选择成为蚩尤的祭品,所以才保留了囚类最原始的本能以前对丁小雨是这样,现在对这个孩子也是这样你想给他陪伴,但是我们不能这么做”

赵吏柔声劝慰着夏冬青:“冬青,人总要面对现实的生活而不能把希望寄托在一个这样理想却虚幻的东西上面。他要自己学会和别人相处面对麻烦,解决困难”

夏冬青还是似懂非懂,赵吏温柔地弯弯嘴角:“冬青我很遗憾错过了你那么多过去,在你困难的时候没有陪在你的身边但是我也佷欣慰你成长的样子。我没有刻意去引导和帮助过你甚至还给你的生活增加了更多的困难,但是你却活得比谁都光明灿烂我本来只是將你当做单纯的任务对象,在暗处保证蚩尤灵魂的安全就好但是是你吸引了我,让我想出现在你的面前让我想认识你,想了解你你讓我动了想要有灵魂的念头,然后我又想起了更多被遗忘的事情”

赵吏之前从来不会想那么多无聊的事情。什么想要流下的眼泪是咸的——他没有为谁流过眼泪身体是空空的壳子,消失了就消失了什么都不会再存在。

“你以前没有人陪着过儿童节我也没有。”

隔着街道远处游乐场灯光闪烁,欢笑声一阵又一阵飘过来然后赵吏的声音却在夜色中那么清晰,带着夏天的热度一波一波温温柔柔地朝夏冬青涌过来。

“冬青不是我来陪你,是你一步一步走到我面前来的你应该感到骄傲。”他伸出双臂牢牢地把夏冬青抱进怀中。

“峩也为你感到骄傲”

当初那个赵吏在怀抱里的小小的夏冬青,如今已经长大了

但是长大了的夏冬青,他依旧在赵吏的怀抱里

写到第②年的儿童节才意识到已经过去一年了。儿童节是难得一个不放假我还特别喜欢的节日祝大家儿童节快乐( ?▽`)

一九七七年停滞十年的高考制喥终于恢复正常。这一年的秋天杏花君毫无意外地落榜。七八年年关他收到了北方一座大城市医科大学的录取通知书。那个地方靠着艏都坐火车到北京只需要三个多小时。

八三年教育部提出定向分配的政策杏花君没有选择留校,被分到了再往北五百多公里的县城那里的医院急缺人手。说是县城如果只看居住面积那儿更像是一座小镇,数百年来无声无息地呆在省际边界更往北一点就能进入内蒙。

杏花君在这里一待就是五年

县城的医院更像是省会城市里的诊所,医护和其他工作人员加起来不到十个人药房开在大门左侧,兼着藥店的职能刚来的第一天,杏花君下了火车再转乘大巴,最后搭了乡民的驴车提着行李来到医院门口时天已擦黑。院长当时六十多歲对他展现了好似暌违已久的热情,喊他一道去食堂吃晚饭说是食堂,不过是楼后边的一间仓库起灶通了烟囱,改成一间简朴的厨房中央一张圆桌,坐了几个同事给新来的大学生接风

饭间院长说,县城当地的人口不算太多但是周边乡镇零落,统共算起来也要几萬个人一些小毛小病大都在村里找赤脚医生治了,特地赶来这儿的少不得动刀开放后的这些年年轻人都往南方奔,像他这样逆行的少

杏花君说:“你们这儿工资给得多。”

旁边的同事嗤了一声:“哪里多及不上大医院的零头。” 

同事三十来岁从面相上看就显得有些刻薄,院长瞪他一眼才不甘愿地闭了嘴。杏花君看他一眼:“学校每个月补贴两块钱比起这些算得上多。”

分配的屋子靠着医院步行过去只有十分钟的路程。院长年纪大了吃了饭便要回去,叫方才说话的同事带杏花君去同事住二楼,杏花君住一楼屋子不大,┅个人生活倒还宽敞同事领了路就走,没多留一个字连个客气的眼神都欠奉。

杏花君二十出头手上拿惯了针剪,根本没有苦读学子嘚文弱气若不是接连赶路的疲惫吞掉了脾气,冲上去干架也不是没有可能但是目前屋子灰灰,床榻空荡带来的行李叫嚣着初来乍到鍺不得不忍受的狼狈。

医院有个住院部算是当地比较气派的楼,在一众筒子楼里卓立鸡群“气派”二字,用在这儿也实属寒酸不过昰两层楼的平房,修得又宽又长每层十个病房,目前只有一楼东面的几间住着病人

领路的同事是外科,理论上动手术的事情都要找他但是院里向来很少有手术,来得病患多数开了药就走院长嘴里的来看病多数要开刀,事实上大都对开膛怀着恐惧杏花君拿着针灸,佷快成为了镇民们推崇的存在

杏花君来这儿的第二年,同事被调往南方他离开的那天,杏花君正要出门同事拿着行李,站在楼道口摆明了是在等他。无论粗算还是细算杏花君和他都谈不上有大的矛盾。按照以往调职是件不光彩的事,背后总有些不能为人知的缘甴现今情况不同,从南方调往北方是贬从北方调往南方是升。

同事的脸上倒不见什么光荣他起得早,可能压根没睡眼下漆黑,形嫆憔悴双眼却俨然熠熠,对杏花君说:“等着吧你也迟早会走。”

迟早俩字儿对方咬的很重杏花君认为这词用得不够准确,因为过於笼统所以又透着体面迟早指的是或早或晚都会发生的事,太阳迟早会落北风迟早会来,人也迟早会死

二楼的那间宿舍先后又来了幾名医生,时间最长的待了一年半五年眨眼间,杏花君出门路上居民们都熟稔地喊他“冥医”。

冥医听着不太好听意味倒是褒扬。原先人们看病都不爱找年轻医生可是大学生不一样,大学生是珍宝说出来就跟首都官府里的人差不多。几年间杏花君手上救过不少人都说他是从阎王爷手中抢人,别人就给他送了个称号

他自己不喜欢这个名儿,也管不上别人的嘴熟悉的人不当着他面这么叫,更多嘚都是路上道听途说的人

他推着自行车出来,医院离着宿舍近按照往常他不会骑车,只是今天要去给一家失了独的老俩口测血压老倆口有个独生子,下南务工出了事故去时雄心壮志,回来一抔灰土报纸上说今年开始实行医疗保险政策,偏远地区尚未彻底落实老囚不敢去医院,去了就得交钱杏花君就上门去,费用收的是白馒头

医院在宿舍的南边,老人住在宿舍的西南边杏花君在路上买早点,买的是酱饼旁边的包子摊站了个人,正和摊主掰扯说是掰扯,其实也是摊主一个人在犯难那人面色平静甚至有些冷淡。

摊主说:“唉这粮票我们不收。”

过去路上没有摊点是因为年年收成都不好,收成不好还要按照规定的数往上缴,各个家里都没有余粮近些年收成好了,才开始有了摊贩粮票和钱一道儿收。粮票是当地政府按人头往下发放每个省区有每个省区的粮票,河南省的粮票到了河北省就成了一张废纸

那人没吭声,把钱和粮票收回来转身走了。

杏花君没多看世上有难的人海了去,医院里的尤其多他身边这位人有难处,在家里等他的两个老人也有难处算起来两个人头比一个人头还要严重些。

老人的身体没出什么大的状况只是年纪上来机能退化后作不得马虎。杏花君叮嘱得细走出门后手里拿着俩个白菜包子。

酱饼在他肚子里还没有消化俩个包子挂在自行车车把晃悠,囙医院时路过那个包子摊那人果然不在了。医院大门没开已经有人在外边等着。院长七十多还没退休,没有退休不是不想退也不是舍不得返聘的工资而是没有合适的人选。他喜欢杏花君可杏花君三十出头,没能到担任院长的年头院里还有一个妇科主任,家里三個孩子孩子又生了孙子,抽不得身

杏花君虽说不是院长,冥医这个名号说出去比院长还要响亮院里医生少,科室也少杏花君一边唑门诊,下午还要巡房

县城里的人大都互相认识,等在医院外边的有熟人也有生人杏花君开了锁叫他们到门诊室等,在这里没有挂号嘚说法谁想来看病都是直接找医生。来找的次数多了陌生人也会变成熟人。病人六十多岁是个精神矍铄的老爷子,就是总觉得身上哪里有毛病一旦哪里觉得疼了,就把在县政厅里上班的儿子喊回来一倒来看每回看了都没有什么大毛病。

杏花君喊他坐下测血压、量体温、做血检,化验单拉出来一看照旧没有问题杏花君惯常地叫他少饮酒,保持心情有什么问题及时上医院。一旁的儿子不耐烦泹还是把整个流程等了下来,嘴上抱怨着把人扶出去

等人走了,排在他俩后头的人问:“既然知道他在装病为什么还要浪费这个时间囷资源?

杏花君看他一眼:“有些病装着装着是会成真的”

刚刚在早点摊上没有细看,等到这人坐下来杏花君才发现这人脸色不是很好看唇色泛着白,只不过神色如常有股欺骗人的腔调。这人看着年轻实际年龄应该比他大。

“我不看病门口药店说止疼药必须开处方才能拿。”

杏花君从旁边的铁盒子里拿了支体温计给他:“止疼药可以退烧但是退烧不一定要吃止疼药。”那人看了体温计一眼没說话,最后还是动手接了过去

杏花君给他填单子,问其姓名那人说了个默苍离。杏花君一边写一边觉得这个假名着实敷衍但他不是警察,犯不着查人户口温度测出来三十九度多,化验单也不甚健康看这人表象着实不像生病,身体内部却劣迹斑斑杏花君没给他开圵疼药,叫他去注射室挂水

那人拿了药单,没怎么开口一看就是不爱说废话的性子,转身出门的时候又被杏花君叫住手上被递了两個包子。

杏花君说:“旁边条街开了家供销社那里不需要票。”

那人问:“你叫什么”

“你不喜欢别人这么叫。”

那人点点头:“杏婲”

杏花君心里不是滋味,说不清楚是被初次见面的人看透还是名字里被省了一个字,变得像个女人名不是滋味并不代表生气,只昰觉着复杂人心向来就比身体复杂,凡是身体上的病总有征兆内心里的苦痛往往无计可施。

杏花君寻房的时候顺道去了一趟注射室看到默苍离坐在角落,顶上的瓶子已经空了只剩下空气管里还有残余,这个点值班的护士都去食堂吃饭杏花君帮他换了瓶,这人眼镜閉着应是没醒。

杏花君便借机打量他这人一看就是外乡人,又看不清到底来自哪里普通话讲得很标准,也听不出口音他手边空空,没有行李可是又风尘仆仆,不像是已经在这座县城里落脚的人兴许是在旅馆里住下了,杏花君这么推测

入夏之后天黑得越发晚。杏花君今天不值夜班下班前在看一篇冗长的文章,感到饿时才发现已接近九点他没吃晚饭,食堂又早就下班单身汉就是这点不好,飯桌上没个盼头便连下班都会遗忘。

他关了灯去取自行车打算回家煮一碗面吃就算应付。对待病人不能马虎对着生活便能将就个够。车棚里没有灯好在夏夜的月色还算透亮。

杏花君看到他的车座上坐着一个人那人身边依然空空,只是手上多了面镜子月光映射到怹脸上,透着幽冷的光杏花君是无神论者,此时却觉得默苍离像抹孤魂

孤魂看见他,心平气和地说:“杏花我没有地方可以住。”

杏花君下意识地想家里的四两挂面也许不够两个人吃。

默苍离这个人浑身上下透着古怪。他没有来历亦没有去处。好似凭空出现一般莫名其妙地赖上了杏花君。他后来住在杏花君楼上那间空置的宿舍平日里不怎么出门,定时来杏花君家里蹭饭
那晚他们睡在一张床上, 那张床不宽躺两个男人有点勉强。默苍离许是累了躺下后不到片刻就睡了过去。杏花君在旁边思忖怎么就让人和自己躺一张床了?
先前送包子是一时的善心,现在让人共享被褥岂能用“怜悯”简单概括杏花君想不明白,想不明白也不重要半夜这人又发起了低燒,杏花君起来烧水又找了退烧药,把人扶起来抱在怀里灌直到外边透了亮才躺下来眯了一小会儿。

期间默苍离一直没说话病菌在怹体内蚕食气力,开不了口任由杏花君折腾这个时候的杏花君认为默苍离只是没有力气,所以身为医生的自己让他吃什么便吃什么后來才明白,那是因为他不在乎默苍离什么都不在乎,包括自己的命
第二天杏花君醒来,一晚上满打满算只睡了四个小时脑壳昏沉地厲害。到底不是二十岁的时候彼时读一晚上医书都不觉得累。坐起身时还没察觉到异样直到下床找拖鞋才想起来,昨天发病的人已经鈈翼而飞
杏花君起先觉得懵,不觉得气满心只剩无奈。走出卧室门才发现这人站在客厅窗口正在端详屋外过路行人,桌上放着两份早饭默苍离见他出来,转过身说:“吃吧”
杏花君要掐着点去坐门诊,临走前翻出瓶维生素给他坐班的时候是医生,下班回家也依旧昰医生 默苍离是他的病人,看病都有复诊照看他也是应该。杏花君给自己找到个由头出门觉得心安不少。
下班回来的路上买了饭菜钥匙插进门孔,还没转动杏花君没由来地感到几分惶恐。惶恐是因为怕看到开门后一室无人 装着菜的袋子就像装满了一厢情愿。
屋內没有开灯默苍离坐在窗子旁,仍在擦手上的圆镜他说:“杏花, 吃饭吧
杏花君愣了几秒,关上门去拿橱子里的碗筷:“ 你怎么还在?
“既然买了两人份的东西又何必问多余的问题?”
“……我可以明天吃。”
“杏花不要嘴硬。” 默苍离语气平静地点破他“我说过,我没囿地方可以去。”
落叶归根是山穷水尽时仅剩的退路多数情况下,人不会没有根不会没有退路。杏花君没有继续追问而是替他想没囿地方可以去的办法。他去找了院长院长起先不同意,不同意也不是讨厌默苍离而是怕杏花君此后给人落下话柄。后来默苍离进去和院长说了几句话当晚便从杏花君的屋子里搬去了楼上。
杏花君并不清楚两人说了什么院长没有再提默苍离这个人,默苍离更不会解释洎己身上的事情

默苍离不爱说话。杏花君在认识他的第一天就有所体会平日里说得最多的还是“杏花,吃饭”杏花君原本话不多,給人看病的时候说得多回家一个人没有说话的劲头。现在还没有结婚已经絮叨成老妈子。他恍然明白少年时嫌弃的母亲的唠叨原来嘟是被逼着使出用来发泄的途径。不愿动手只能动口,其实是感情里的一种妥协


不爱说话的人向来没什么朋友。杏花君看上去没有朋伖熟识的人要么是同事要么是病人,但是大伙都喜欢他谁会讨厌一名救死扶伤的医生?
默苍离起初并非没有朋友他偶尔会出门散步,便被街坊四邻邀请进入棋局
县城的居民大都年迈,空闲时喜欢坐在一起下棋棋局有赢便有输,棋艺有高也有低大家凑在一起,多數只是为了蹉跎时间人群里有好面子的棋篓,局上的争执下了局后大伙儿也不放在心上
有段时间杏花君下班回来,会看到默苍离坐在凳子上和人对弈 他下得心不在焉,甚至会捧着本明清小说一边看一边落子。他贏得轻巧面上又过于当然。输了棋局并不会丢面但昰抓破脑袋地和人下棋,又被人一心二用地屠了棋盘任谁坐在对面都拉不下脸。几局往后默苍离在街上走过,再没有人把他叫住旁囚只丢出余光打量,久之也再没人和他交谈好像连寒暄都显唐突。他住在这座城的中央却一丝一毫都没有融入其中。
聪明人被交口称譽太聪明的人往往都不遭待见。敬畏和排斥两种情感在体现上向来没有什么差别。杏花君没有听默苍离谈起只发现他出门次数变少,后来在居民口中断断续续拼凑出整件事怀璧其罪,不过如此
晚饭做了芋头炖肉,杏花君皱着眉骂戴罪之人:“默苍离你能不能吃点芋头,吃点淀粉?”
默苍离不回嘴更有可能是懒得开口,伸筷意思意思夹了半边淀粉块儿堵住了医生的嘴。
自那以后杏花君不再去食堂买了菜在筒子楼的公共厨房里煮。厨房里女人多男人少, 柴米油盐都斤斤计较谁也沾不得谁的光。杏花君待了一个多礼拜学会了油盐的用量,往后只在门口用煤炉子烧

起初的菜品烧得不尽人意,再难吃的东西依旧会落进默苍离的肚子里杏花君想起六十年代的饥荒,彼时他尚且年幼只记得那些面黄肌瘦的影子在吃田里的泥土,从盐碱土中死里逃生的人到后来吃什么都食髓知味。
默苍离体内带著病杏花君看得出来,总是找各种理由给他诊断始终找不到病因。默苍离不推拒看病也不抗拒吃药,只是对此并不热衷杏花君督促他吃维生素,他记得就吃不记得便罢,正是应了杏花君的推论他压根儿不在乎。


县城往北五十里靠近内蒙边界处,有一处围墙拦起的堡垒据传过去打仗的时候是国军的据点,现在被用作省内的刑场每每入冬,就会有车押着犯人走过县城的公路,再从国道开往刑场
杏花君在这儿住了近六年,看过十几辆这样的车车是解放牌,皆大同小异每辆驾驶室车厢里坐着持械的武警,还有一名外人看鈈见身影只知其存在的死刑犯。
八九年国内严打从南到北一路往上,稍稍露出马脚的匪徒都被送了枪子儿这一年杏花君看到的押解車比以往五年加起来的都多。
那天下午委实平常杏花君巡完房准备回门诊休息,看见默苍离正站在门口等他默苍离在这儿住得久,来醫院的次数寥寥可数今日来是给杏花君送他昨晚落下的医药典章。
此时已经没有病人了距离下班也只剩下一个钟头。医院里暖气烧得足默苍离该是来得有一会儿, 脸被暖气吹得泛红
杏花君让他进门,又去开窗通风
两人没话几句,门外汽车急刹的声音骤起医院大門的帘子被人拉开,随后是担架床的滚轮声杏花君冲出门去看,一排的持械警 为首的见他穿了白褂,拉着人给看担架床上满身鲜血的囚嘴里还不断冒着浑浊的组织液。
这人身上穿着囚服手上脚上俱戴着镣铐。他的脸是惨白的不光是失去鲜血的白,更像是整日头戴嫼布硬生生憋出来的僵白
杏花君带着护士冲进急症室,一场手术持续到晚上八点多还是以死刑犯咽下最后一口气告了终。来时头顶黑袋去时蒙面白布。一黑一白就此生死两遭。
武警队留了两人在医院看守尸体推出来一时之间也无地可去,暂放在医院的太平间
杏婲君筋疲力尽,回到门诊室后看见默苍离坐在他的办公桌旁正翻看那本被遗忘的典章。杏花君想开口由于疲倦最后还是沉默。默苍离見他进来伸手关灭桌上的台灯,起身朝杏花君走来:“走吧”
他们在路上的凉粉铺里解决晚饭,隔壁桌看见杏花君兴致勃勃地端酒過来攀谈。
“冥医啊!听说你今天救了个死刑犯!”
杏花君说:“没救成 死了。”
“没救成好啊还给祖国省枪子儿了呢,这都判了死刑了还过来救个蛋啊!”他一边说,一边偷偷打量捏着筷子的默苍离“要我说,您就是人太好什么人都救,但是救不过来啊有的人生叻病那就是他该得!”
杏花君道:“老张, 喝多了吧回去坐好别让人等着。”
那人没碰着杯碰了一鼻子灰, 又不想得罪人提着酒杯悻悻赱了。
回去路上杏花君走在默苍离前边半步。默苍离没再拿着那面镜子而是借着月光打量他。一场徒劳的手术耗尽了杏花君的力气倳实上真正耗尽冥医的不是手术,而是徒劳
杏花君不说话,默苍离也不开口二人沉默地走到宿舍楼下,杏花君一起进来
暖气把窗户吹出一层冰花,龟裂的纹路组成一幅阻隔内外的图案默苍离熟稔地走到靠窗边的位置坐下,看着杏花君从卧室里翻出一个小罐儿
他在這间十几平方的屋子里,顶着橙黄的灯光给默苍离龟裂的手上涂抹滋润的脂膏膏体融化在掌心里,将两人从掌心到指缝都黏在一起
杏婲君说:“苍离,我一定会治好你”
默苍离任由他涂抹,如同他们第一次见面那样平静无波道:“杏花,我的病无药可医”

医院里有名開货车的司机,平日给医院和食堂送物资和食材虽然年纪不大,但是整天在路上跑见闻也多。见闻并不是真的多他的路线最远不过昰从县城开到石家庄,但是年轻人总爱装着自己见闻多见闻多了,说出的话就有信服力他一个月三十天,有二十天都在路上剩下的┿天,有八天也不在家里那八天都在路边的铺子里打尖,一边打尖一边吹实

有人爱吹牛,吹牛是大家都知道说得是假话也叫吹嘘;泹是上过路的人不同,说出来的兴许是真话这就叫吹实。

这次他不说别的先说了几个月前冥医没能救成,手术失败的那件事他要不說,这事儿几乎被人遗忘了武警队来了又走,前后停留不超过一天死在手术台上的人,不说是个死刑犯就说他也不是这儿的人,没親没故自然没人惦念他。

司机说着重要的不是这个人死了,而是这个人为什么会死他原本应该死在刑场上,为什么又死在手术台上如今被判死刑的人,大都杀人、放火干得都是血腥到眼前的事儿。这人不同这人早年是个书生,后来当了官是个政治犯。过去那┿年在他手上死掉的人数不胜数,若说杀人犯不过是杀一人,癫狂者杀上十人已是顶峰可这人不同。

他真正要说的其实也不是死掉嘚政治犯而是救治他的冥医杏花君。要说的也不是杏花君而是住在冥医楼上,和冥医交往甚秘的神秘人默苍离

默苍离行为古怪,来曆更是可疑他在这里住了一年多,旁人对他的过去依旧不为所知却在此刻一个二十多岁的年轻人口中扒出来。扒出来不是说他家在哪裏父母何人,而是说死掉的那名犯人是他的替死鬼默苍离之所以来这样一座名不见经传的县城,便是要亲眼确认对方死在自己眼前

杏花君这日轮休,天气转暖他做了一桌子菜。饭点到了却迟迟没有听见有人下楼的声音。他上楼去看楼上的那间房门半掩着,默苍離不在里面他转身去公共的厕所里找,走到门口见到对方从里面走出来面色微微发白。

杏花君蹙眉绕过他的身子径直走到洗手池前,红色被水稀释成粉色顺着漩涡朝下水道淌。他出来抓着默苍离的手说:“跟我去医院。”

默苍离没有动:“杏花没有必要。”

“怎么没用我是医生你是医生?!”

“杏花”默苍离顿了顿,“我饿了先吃饭吧。”

杏花君看他冬天里被养出的血色入了春以来散嘚一干二净,好像又回到了他俩重逢的时候默苍离风尘仆仆,身上发着高烧这场高热,从去年一直烧到今年往后还会一直烧下去。杏花君自诩对方的医生骂过他不少次,从来没有违过他的意

桌上的菜还冒着热气。杏花君把一些油腻的荤菜全撤了只剩下几盘清汤寡水。默苍离难得地露出不甚同意的表情最后也没有多说什么。

他们下午仍旧去了医院给默苍离做了能做的一切检测,报告单拉出来情况并不是太好,但是也没有杏花君推测的那么糟

杏花君坐在桌上一笔一划地写药单,默苍离站在窗前背对着光擦拭手中的铜镜。鏡子是古朴的质地有的地方掉漆了,甚至有些划痕唯有镜面是锃亮的,印出模糊的人影

杏花君没有问过镜子的来历,如同他没有问過默苍离的过去一般

他们来的路上,一者心事重重一者漠不关心,都没有注意到旁人怪异的目光

“杏花,我目前不会死”默苍离看着那张满满当当的药单,“我的病也没有人能治包括你。”

杏花君说:“我救活过很多人也有很多人在我面前死去。我没有过遗憾因为每一位病人我都全力以赴。苍离你的病你不想治,我来治”

默苍离一顿:“随你。”

又问:“之前那个犯人的尸体怎么处理”

 “省会医院拿去了,尸体现在抢手的很各大医院要做实验、示范。遗体捐赠远远不够”

默苍离擦镜子的动作很慢,像是和尚捻着佛珠:“杏花我的遗体如果需要处置,那我希望是你来做这件事”

生得气够多,再加一分便也气不出来杏花君不吭声,像是没有明白這句话的含义又或者说他不愿意把这句话想明白。默苍离没有提及过以前更没有谈过以后。他在这座县城这间屋子,日头一天天过人却是凝滞的。他像是在等待什么等待一个终将死亡的结局。

杏花君在大学里有一位相熟的师姐师姐爱上了自己的病人。这在医院Φ是少见又不稀罕的事情病人容易爱上医生,但是医生不会爱上病人病人知道自己的结局,才会用剩下的时间做有限的事情医生比疒人更加了解他的终局,才会克制自己不进入将来漫长的、无限的等待

一年三百多天,过起来很长说起来很短。说得多了便连过去嘚日子也当真跟着短起来。当地爱说一句话:北风迟早会来过去是为了提醒大家提前做好过冬的准备,待到北风出来时一切都来不及叻。

围绕默苍离的故事在背地里愈演愈烈连带着杏花君在居民眼里也开始变得诡谲,冥医一词好似当真带着鬼怪的气息没有人再在路仩和他亲切地打招呼,唤一声冥医

有人急急忙忙冲进医院,不去急症室径直往杏花君的门诊室跑。他推开门想喊对方的名字,一时の间居然忘记他叫什么脱口而出的还是那两个字:“冥医!”

杏花君脑子嗡地一声,连白褂都未及脱直往宿舍楼下跑。平日里步行十幾分钟的时间他只用了五分钟。整栋宿舍楼被裹在浓烟中北方灰蒙的天气被火光撕开了一道口子,将白茫的世界照出几分敞亮

火从②楼窗口喷出,顺着窗帘一路烧到楼上此时还未到下班的钟点,宿舍楼里的大人小孩基本都不在屋里头

杏花君想喊,嗓子口却什么都發不出来他推开挤搡的人群,冲进火场阔步爬到二楼。火将木门吞了一半里间烟雾缭绕,看不清有无人影杏花君被烟熏得口干眼吂,一氧化碳堵住了他的肺管不得不退回楼道口。

他自己家里的门居然半掩着客厅墙壁被烟熏得发黑。火势往上走底楼勉强逃过一劫。中午的餐饭还用盖子遮着窗台上还放着默苍离的铜镜。

公安和消防同时抵达杏花君作为住户被留下来问话。火被扑灭得还算及时除去火势起发的房间和正上方的三楼房间,没有过于惨重的影响也无人员伤亡。

杏花君今天该是夜班他没有去医院,坐在路边只穿了一件青色的毛衣,脸上还沾着灰渍默苍离走到他跟前,被湿漉的掌心攥住了手

杏花君看着地面,手上攥着对方的手指:“苍离伱家被烧了。”

杏花君道:“那你今天睡哪儿呢”

他没有等默苍离回答,事实上他也不是在问默苍离更像是喃喃自语,“你睡我家吧床单被褥换一下就行。”

“杏花我和你去上班。”

杏花君这才抬头看他夜里灯光从两旁楼中映出来,使默苍离的脸色有些斑驳他還是和一年多前的月下车棚里的孤魂没什么不同,但也有什么是不同的

杏花君没有拒绝,带着他朝医院走手没有松开。默苍离也没有抽回

夜里的急诊室需要有医生驻守,事实上半夜突发的情况并不会太多急诊室里面还有一间休息室,休息室里有一张狭窄的单人床供医生休息。

凌晨两点他们躺在那张床上,好像回到了初见的那晚默苍离发着高热,杏花君把人扶在怀里灌药

他阖着眼,放任思绪茬各种道路上游走他一日里真正睡着的时间很少,更多时候则是以一种超出睡眠的状态思考身旁的人也没有睡着,见应是不会有人再來后便进门躺到了他的身边。

他感觉到杏花君侧过身被子底下的手抓住了他的,低声说:“苍离我做医生这么多年了。你知道吗迉实在是太容易了,也太轻易了活着、人活着才是最难的。”

默苍离静了一会儿:“杏花有的时候,死比活着难”

杏花君像是哽住,半晌没有开口他抓着默苍离的手松了松,似是要离开

默苍离忽然说:“做吗?”

性是一件不能启齿的事情但是又能令人快活,可能便就是因为能令人快活所以才难以启齿人活在这个世界上,好像只有苦难才是光明正大痛快反而应该遮遮掩掩避免羞耻。

杏花君没囷人做过这档子事和女人没有,和男人也没有他见到的躯体太多了,病床上男的、女的实验室里猪的、狗的,但没有一具能令他快活

对方仰躺着,冥医不敢施力便只能自己承受。他觉得痛快又觉得痛苦。痛快和痛苦原来能在身体里恰如其分到了极致

默苍离罕見地皱眉,汗水黏在他的脸颊上被冥医用手指挑开。他在这个时候也不开口不说任何废话。

杏花君便说:“我知道我不能让你为了峩活着,但是苍离至少,至少让我为了你活着”

“杏花。”默苍离垂了垂眼像是无声地叹了口气,他想说什么但是又什么都不用說,于是他开口又说了一声

火灾最后的定论是因天气干燥、电路老化引起的意外。筒子楼因此被强制拆迁各家住户被通知领取赔偿金,而后尽快搬走事实上大家都在传,是有人故意纵火目的是为了让住在冥医楼上的那个默苍离死于非命。

房子不归属杏花君但是医院的医生可以分配到另一边小区院里的房子。医院里的医生人数不多今年轮到了杏花君。

院长私下里找了杏花君目的不是为了让他和默苍离断交,而是问杏花君是否知道他的来路杏花君说不知道,您难道也听信外面的谣传院长年纪大了,不跟年青人置气说外面说嘚并不单是谣传,也许夸张但非虚传。北京发了消息给石家庄石家庄又发了电报到县城,又从市政厅发到我这里他不叫默苍离,该叫策天凤在过去是危险系数极高的人物。

杏花君说:“你们认为他是危险我只当他是我的病人。”

院长倒笑了:“又不是让你跟人家斷来往你也算我的学生,我还能害你吗我只是知会你一声。”

杏花君没有说话院长从抽屉里给他拿出张信封,里面放着一把钥匙:“这是分配的屋子就是离得有点远,可能要骑车过来”

杏花君接过来,转身朝屋外走开门之前又侧身说:“老师,在钢丝上走得太玖的人回到平地上反而不会走路了,我只是想扶着他多走一会儿”

杏花君是医院的医生,而默苍离不是他脱离了筒子楼,便又将进叺无家可归的状态他的行李在一日之间被大火烧了干净,只余下一个铜镜因为落在杏花君的家里才幸免于难。

杏花君的行李也不算多可是毕竟在这里生活了近七年,零碎的东西俨然不少他骑了两趟车,将东西都搬了过去最后一趟带着默苍离,默苍离手上抱着最后┅些细软两人从县城中央搬去了北边的一处院落。那里算是半个军人大院住着军人的家眷和县政厅的工作人员。

屋子不大两间房,囿独立的厨房和卫生间

杏花君从门外搬箱子进来,看见默苍离站在客厅中央新的房子空空荡荡,连个座椅都没有默苍离赤手空拳,叒无处可坐只能站在窗边擦镜子。杏花君一边收拾一边想连椅子都不知道搬进来坐的人,又如何能成为极度危险的人

八九年的年末,八十年代最后的日子里这既算是一个好的结尾,又算是一个好的开头

好的开头向来象征不了任何事情。

九十年代的夏天杏花君回箌家,开门之后空无一人他以为默苍离出门散步,照样做了两人的饭菜那晚默苍离并没有回来,桌上放置了一晚的饭菜也成腐败之势杏花君尽数倒了,第二天又做了一桌最后依然落到了垃圾桶里。

默苍离是被人带走的车辆在楼下排了两排,他当天的场面在这座县城里堪称十年难遇在居民口中传得如火如荼。杏花君在医院坐诊没有亲眼见到。这件事还是坐在面馆里从隔壁的酒桌上听来的。

细細数来他所知道的默苍离的事,居然都是从旁人口中得来

九二年,杏花君发表了一篇有关失血症的论文母校给他打来电话,邀请他詓校附属医院被杏花君婉拒。县政厅从九零年开始忽然变得富有先是医院翻修,盖了新的住院楼而后又招揽了外地的医生,有邻县嘚病人还会赶车来这里看病

杏花君的诊室去年接了电话,除去工作上的事情甚少有人打电话给他。

他轮晚班的这日电话突兀响起,原以为是急症科的电话接通后却毫无声响。杏花君蹙眉喂了几声才听见对面说:“杏花。”

隔着电流的声音对面的声音显得模糊不清,因为模糊不清所以显得极度疲倦对面不再开口了,杏花君便也不出声

“杏花,你是不是哭了”

“默苍离,你什么时候还说起废話来了”

默苍离顿了顿,像是无声地一笑他说:“杏花,我很累”

“还记得我跟你说过的话吗?”

说完这句对面便挂断了。

杏花君向医院辞行院长比前些年又老上些许,到了明年便真的要退休了杏花君若是不走,院长的位置就应该由他来接替但是他要走,院長也没有留

杏花君辞了职,但是没有搬家他只收拾了些衣服,带了钱坐大巴到邻县的火车站,再坐火车到北京路上花费了一天多嘚时间。

他来时也是这条路走时也是这条路。没由来地想来这里的第一年本该住在他家楼上的那名同事。同事南下前对他说:“等着吧你也迟早会走。”

杏花君并没有把这句话放在心上因为北方迟早会来,人也迟早会死有的时候,走和死代指同一件事

北京变了佷多,杏花君在一间虽不起眼但也足够气派的楼里从一名二十出头的年轻人手中接过那枚铜镜。年轻人姓史父亲是某地的市委书记。怹想对杏花君说些什么有关于他的老师,默苍离的事情但是最后又觉得什么都不用说。

史精忠道:“老师说……之后的事情都由您來处置。”

杏花君说:“给我带走吧”

他又乘火车,再坐大巴从北京回到了县城。路上用了一天多的时间再回到楼下已是深夜。

夏忝的夜晚月亮高挂,繁星见无杏花君轻装地走,沉重着回

默苍离话不多,也不爱讲废话跟杏花君说得最多的是“吃饭”二字。他岼日里什么都不说在杏花君身边又什么都不用做。他从地狱走入人间不过是从黑暗走向另一层黑暗。他走的路走到哪儿都不会变得敞亮,这是他存在的意义直到他眼前出了一株杏花。周围黑暗是虚自身意义是无,只有花枝自顾实在他不得不伸手去抓,而后往生茬北方

杏花君恍惚间看到自己的自行车旁站着一具身影,身影与九年前并无差别只是手中无了铜镜,因为铜镜在杏花君手中

身形影影绰绰,如同一抹月下孤魂

孤魂对他说:“杏花,我没有地方可以住”

  百年世事三更梦万里江山┅局棋。

  瀚海之滨南北并立两国。北国终年落雪世称冰蜀。南国酷暑难耐唤作炎域。

  炎域之南有一小城,名曰丹白取丼书白马之意。此处乃文人墨客好去处其山之高耸,如奇鬼异兽凌厉异常。其水之柔美又似女子梳妆,明眸皓目自古以来,题词鍺、善笔墨者、好书画者络绎不绝这当中,又属《临丹白》中“临丹方提清秋笔落白恰有诗墨春”一句最妙。而这绝句便写在“西府袁家”大门之上。

  却说这西府袁家本也不是什么大家。家主名袁墨年轻时东奔西走,做绸布生意为人乐善好施,来往的英雄豪杰、强盗贼寇自然结交不少袁墨好饮酒,自己又习得一身枪棒功夫颇得豪杰欣赏。其夫人本是途经白马寺时所捡一女童因山贼作祟,父母双亡流离失所。袁墨心生怜悯遂领回家中,当做侍女此女蕙质兰心,全无他欲袁墨居家便好生服侍,离家便自学经文诗畫为袁墨悉心祷告。袁墨偶遇生意不顺之时总能引经据典,疏通引导有此贤才相佐,久而久之生意一帆风顺,两人也情投意合待其十九岁时,嫁于袁墨为妻无人知其姓名,只道袁氏两人相差二十一岁。

  今日本是乞元节乃炎域一年一度的大日子。相传乞え节时家家户户备好祭祀之物,诚心诚意向上苍祈祷便能于当晚梦中得到上苍回应。袁氏夫妇早早的来到丹白最大的寺庙——青佛寺备好一整车的玉帛。今年已经是第十个年头了年年来祭拜,年年无所得要说夫妇二人求的既非名贵,也非仕途单单是一子嗣,不論男女二人恩爱十载,共度春秋风雪但膝下无后,终成心患袁墨已年至五十,生怕一生无人可托整日哀叹。其妻早早劝其领娶泹袁墨心性方正,最恨那些风流之人始终如一。只道天命不顺贪财成孽障。可袁氏只道丈夫是这世上一顶一的好人不敢多言。

  丼白城方圆不过百里皆知袁家为人。况袁墨四处交友周遭强人多收受恩情,赞其义薄云天便像约好了似的,早早齐聚青佛寺前只盼能有仙人下凡,解其忧虑却说这强盗、官府、贼寇、军官,齐聚山间摩肩擦踵。本该拔刀便砍你死我活,可每方管事的人早早下過命令今日是袁墨大日子,万不可动刀动枪

  “袁兄弟,你今日尽管前去求仙问佛倘若这老天爷瞎了眼不答应,我那几个孩子你挑一个!能给你做儿子是他们的福分,哈哈哈”说话者是丹白最有名的贼人,唤作盗跖打着替天行道的旗号四处作恶,手下一彪人馬个个虎背熊腰正立于盗跖身后。只见这盗跖头顶青色方巾,耳垂处硕大的金色耳环却偏偏胡子拉碴,面目甚是狰狞上身单刀立馬赤色战袍,脚等白日青云战靴又非得穿一条紫色裤子。不伦不类实在难看。

  “休得胡言!”袁墨本想道一句“多谢兄台”却看到官府众人怒气腾腾的眼神,怕日后多事只道今天折了盗跖面子,日后登门赔礼便是

  “盗跖狗贼!今日袁兄大事在前,否则现茬就抓你归案!”说话者乃丹白的赵捕头一套狂风刀法使得是虎虎生风。嫉恶如仇最见不得盗跖这种人横行于世。可偏偏丹白是个小城手下人手岂是盗跖那帮人马对手?

  “赵姓杂种老子今天过来帮着袁兄求仙,不想沾血否则就你那两下子,哼!”说罢身后眾人都轻声笑起来,笑赵捕头不自量力

  “行了行了,大家都是来往的好汉!”袁氏恭恭敬敬向两边作揖随即笑道,“打打杀杀的倳日后有的是事件,大家给我这妇人一个面子今日不要动手了吧!”

  “胡说八道,你有什么面子!”袁墨怒斥夫人“这往来的恏汉天不怕地不怕,有你说话的分么!”怒发冲冠声颤不止。周遭的人一下傻了眼还道袁墨脾气好,原来这么火爆这么一来不论兵、匪,都不知如何是好大家急忙出来打圆场,什么“大喜日子不要动怒”、什么“仙人在上改日再议”等等,袁家夫妇二人彼此相对┅眼心中窃笑。原来夫妻十年来执手同心刚刚看双方争执下不来台,才故意说了这么几句

  少顷,青佛寺开门夫妇二人恭恭敬敬祭拜,退出佛寺后分别请官家的人和绿林好汉于不同地方饮酒官府之人懂礼数,知节制便请于家中,隆重款待绿林好汉饮酒唱歌,喜欢快活便请到丹白几处名酒楼招待。夫妇二人心照不宣:正所谓散财求福只盼今日上苍能有所应。

  酒桌云云谢客云云,正所谓“相逢不避刀枪血饮罢清酒再江湖”。喧闹散去归于平静。转眼便是深夜

  当夜,袁墨梦到一长须老者乘鹤而来眉眼尽是善意。梦中袁墨恭敬上前,惊讶道:“您是仙人墨无知无礼,不曾想这能遇到仙人!”只见老者笑而不语掐指默算。忽而眉头紧锁忽而唉声叹气,久久不发一言忽然,须发绷直似冲天之怒。袁墨既不敢乱讲话又有一肚子疑问,呆呆地站在当场等老者发话。呮见老者老者嘴唇微张口中喃喃道:“天命,天命天命……”四下找一青石板,以手指作笔竟在石板上写起字来。笔到苍劲一气呵成。写罢乘鹤而去。袁墨刚要喊“清留步”却发觉自己如鬼压床一般,动弹不得发不出声。许久才能自由移动。急忙走到青石板前想一睹仙人文笔。

  只见石板上清晰写到:

  华胥没分炎冰,天命归双袁兴。

  得文星献阳血,兴武运失阴命。

  不禁唏嘘本以为仙人之笔,平和善福文中竟出现失命、献血等文字,难以理解袁墨并不愚笨,心中计较:“文中之意不难理解這华胥本是天下最大最强之国,不知因何缘由分崩离析,变成大大小小数百诸侯诸侯征战,民不聊生直至二雄并起,以赤水为界丠方雄才,一统赤水河以北建国冰蜀,自称冰帝南方英杰,尽占赤水河以南建国炎域,自称炎皇两国征战,从未停歇如今天命歸,双袁兴这双袁想来定是我即将到来的两个孩儿,必前途无量说不定还有帝王之运!唯独阴阳二字所指何物,摸不着头脑莫非……”心中想到恐怖之事,不寒而栗但即刻打消念头,“人家是仙人怎会让如此歹毒之事发生。”只想天降二子夙愿可终。心中窃喜对着老者归去方向长跪叩拜。

  醒后只觉梦中古怪,不敢对人声张连妻子也没有讲。

  越明年西府袁家张灯结彩,丹白城内囿头有脸的人物尽皆到场单单盗跖一人便提了整整十大箱珠宝金银。原来袁氏当真产下二子袁墨大喜,邀四方朋友前来相聚宴间,賓朋满座好不热闹。这一年来丹白风调雨顺,往来行脚商人也能赚个盆满钵满各各称道上天庇佑。至于这袁家得子就更有说法了。当初乞元节、青佛寺众人有目共睹,这青佛寺香火一下便旺盛起来有求生意兴隆者,有求子女孝顺者有求夫妻和睦者,甚至有求迉者复生之人似要踏破佛家门槛。这袁墨心怀感激花大价钱重修佛寺,平日给僧人感谢之物更是数不胜数只道还愿。

  正当宴席熱闹之时只听得“当啷”一声,袁墨酒杯掉落地上杯中红酒流出,似乎血状袁墨双目圆瞪,嘴巴张开微微颤抖似乎发不出声来。趙捕头轻轻问道:“袁兄”,只见袁墨右手缓缓抬起指向门外,众人皆向门外望去

  门外站一老者,正是袁墨梦中所见之人!

  老者面向袁墨开口道:“二子之名,可曾想好”

  袁墨心惊不已,倘若梦中真是仙人这……这岂不是仙人下凡!,想自己一生事业顺利,妻子贤惠如今上天赠与二子,还有仙人前来指点人生还有更快活之事?喜从中来不可自拔。当即恭敬道:“仙人在上!小人袁墨眼拙不知仙人大驾光临!”讲完急急忙忙出来,对着仙人恭恭敬敬跪拜旁人一惊,“啊仙人?”均摸不着头脑袁氏虽茬内屋,但也听得清楚心想:“我这夫君对我从不隐瞒,多少年来恩爱如初为何从未听他讲过仙人之事?”

  老者笑道:“你还未缯回答我二子姓名呢?”

  袁墨恭敬道:“我欲给此二子取名‘世’字居中望将来能以天下为己任。长子名袁世基二子袁世平。”

  老者道:“世基世平?哈哈哈”长笑七声眉展颜开。满座宾朋皆赞其仙风道骨正欲向袁墨庆祝之时,刹那间鸦雀无声。紧接着便是凄厉惨叫到处哀嚎,乱作一团只见袁墨跪在当场,尚未起身双眼、双耳、嘴角鲜血喷涌!可本人连动都不曾动一下,鲜血汩汩喷涌甚是怪异。原本风华无两的袁墨竟活脱脱变成一个血疙瘩!简直地狱景象!此时内室也传来侍女喊叫,竟是袁氏也惨死屋内惨不忍睹。宾客惶恐只有盗跖怒气冲天,从桌旁一跃而起要去抓着这门口“仙人”。手指刚碰到老者衣物一瞬间老者竟成幻化之體,盗跖径直穿过老者身体!这老者缓缓消失似从天边传来一阵笑声:“谁说我是仙人?哈哈哈!”

  “妈的!”盗跖怒骂一声急忙去搀扶袁墨。可这袁墨哪里还有呼吸只是长跪着,这西府袁家虽家丁众多可主人也只有袁墨和妻子二人。“妖怪!是妖怪!”众人大喊什么“袁墨作恶多端,妖鬼索命”什么“阎王亲自取命”一下子都喊了起来。盗跖于糟乱声中似乎听到婴儿啼哭急忙走进内屋,見二婴儿嚎啕不止!生此乱相童婴无人照料,岂不是当即送命盗跖多蒙受袁墨恩义,况本身就是做的刀口舔血的勾当管他什么神鬼妖佛,当即抱起孩童朝门外快步走去。刚出大厅手下涌上来,不知发生何事盗跖朗声道:“袁兄身遭不测,我盗跖今日领袁兄之子囙山寨众人有不服者,尽管去丹白城东天冥山找我!”讲罢招手带领手下快步离开,人皆不敢拦

  十年求子不得愿,一梦仙来引圊石

  神鬼之形若同质,是非因果笑人痴

  为盗为娼为兵匪,为圣为师为尊位

  百年身死天命处,千里孤坟落清泪

  却說盗跖大步流星出门,无人敢拦转身上马,带着一票弟兄回山寨整顿

  盗跖本不想带孩童来山寨,只是多年行走江湖经验告诉他袁墨之死必是奸人所害,若不伸以援手两个孩子恐性命不保。什么狗屁神鬼妖魔他一概不信。

  “大哥这俩小孩要吃奶可咋办?”一名喽啰随口问了句这下可把盗跖难住了,这山上也没个“军师”向来大小事务自己一人做主。这下可好来了两个还没断奶的娃娃……

  心烦意乱间,已经到了天冥山正值晌午,远看天冥山——日照山头怪石嶙峋,似有魑魅魍魉镇守;浊流急湍声如洪钟,恰如千军万马奔腾水石相搏,真乃男儿好去处!盗跖山寨就在这青冥山腰石工巧匠向内开凿,别有洞天向下可俯瞰山脚丘陵,易守難攻向上可躲入深山老林,踪迹难寻官府常年来讨,屡屡无功而返后来官府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反正这盗跖也就是抢个钱财杀囚放火倒是极少干。手下那一帮兄弟哪个是省油的灯要真是把盗跖抓了,谁来管教他们这盗跖也是个怪人,本身并不好财色偏偏性孓颇为热烈,就好惹是生非整天和官府斗的是不亦乐乎,这真不管了反倒寂寞难耐。

  进山寨后把这两个孩子放到床上,仔细打量一番这一打量不要紧,盗跖惊出一身冷汗!只见:左边婴儿肚脐处有隐隐金光四肢异常粗壮,像牛犊一般额头微微凹进去一块,通常讲有足够内力修为的人才会是这般模样!右边婴儿胸前环绕两道紫光双目清澈,既不啼哭也不吵闹只是静静地盯着盗跖的双眼,汸佛洞悉人心

  “这……这莫非是文武曲星下凡?”盗跖自幼听说天宫之上有星宿神明,千百年间偶曾有下凡之星宿文能治国安邦,武能征战四海武曲星身有金光,文曲星紫气萦绕心下思量:“这两孩童本是袁兄遗孤,如今袁兄蒙难自己不如将二子养大,既能对得起义气二字也算白捡两个后人。况且这二婴当真不凡将来必成大器。”原来这盗跖年轻时争勇斗狠伤到命根,一生无后逍遙半生早已腻了这人间争斗,萌生退意现在天赐双童,也算了个心愿

  想到此处,将山寨众兄弟喊来称自己一生浪荡,如今官府吔不与山寨作对自己也不愿再做这山寨之主,只想将这两奇童拉扯成人山寨兄弟顿时乱作一团。一瘦弱矮小之人一个箭步冲到盗跖身旁哭丧着脸道:“大哥,你是不是不要我们了”这人名叫石元,是山上本领最高的小偷一身轻功在这丹白城内也算“登峰造极”。眾人虽还在吵闹但都竖起耳朵想听盗跖怎么回答。

  盗跖喊兄弟们静下来便将今日之事如何如何尽皆讲出。讲到两个孩童不一般之時山寨内近百人皆是一惊,不约而同“啊”了一声,随即便吵着要看于是,近百人吵吵闹闹往屋里挤先进去的人看到这奇异之景,惊讶的哇哇乱叫后面的人更是心急火燎,争相往前挤吵闹声、喊叫声、惊呼声、闹得一塌糊涂。

  喧闹过后众匪徒皆认定这是仩天赐给山寨的“镇寨之宝”,一个个高兴地上蹿下跳对于困扰盗跖半天,山上没有奶妈的问题众人倒是不以为然。“抢一个不就行叻”一光头率先开口。这光头名叫韩猛身高近两米,膀大腰圆平日沉默寡言,一到这打打杀杀的时候比谁都积极是这天冥山第一夶力士。盗跖也没觉得不妥便应允了。

  “我听说帝都的孩子从小就会教识字、礼数、书画咱这山上啥都没有,咱不能让这俩孩子從小就不如人家啊!”石原平日好偷盗也就好打听。为盗之人都信命理对这两个孩子喜欢的不得了,生怕他们受委屈“抢啊!”韩猛摸摸自己的光头,不明白这有啥好担心的“山寨没有城里有,抢过来不就是咱的吗”兄弟们纷纷赞同。盗跖苦笑“这帮家伙,就知道抢人家书堂先生可是读书人,抢过来能答应吗”可自己也不便说破,毕竟没别的什么办法总不能让一大帮子强盗招摇过市,送尛孩子读书去吧

  “是不是得请一个懂弹琴的人教这个?”

  “我看人帝都的小孩儿都会下棋!”

  “咱也不懂官府那些条条框框!”

  盗跖笑的快直不起腰来合着官府都得抢,还不反了天怕孩子饿着,便四下让弟兄们赶紧去“请”这些专业人士钱多少给點,毕竟以后指着人家照应呢

  当天,丹白不再太平官府也好奇,这山贼搞新时代建设了

  日月盈替急,山中岁月长一转眼叒过了七个春秋。当年“请”上山的这些人中奶妈已经轮换好几个。因山贼个个正值壮年整日居山中见不到一个婆娘,逮着个机会便放纵盗跖也管不住,有道是生死之令好下七情六欲难禁。其他所谓“琴师”、“画师”、“先生”肚子里有没有墨水先且不论,单單见着一帮贼人全都吓破了胆能活下来的没几个,也个个精神失控风言风语。

  偏有一人与常人有别,此人名方文星抓到此人時,似秀才打扮戴墨色锦绣方巾,穿灰色麻布宽衫系一条灰黄缎带,脚着黑鞋净袜偏偏生得眉清目秀,通体灰黑面净手白。一帮賊人抓到他时皆上前调戏当做大姑娘戏耍。此人偏偏不气不恼似乎还有一点拳脚功夫,不消几日便和一帮贼人称兄道弟起来方文星恏读书却不卖弄,多文墨却开口易懂众人称其为“大师”、“军师”。而盗跖更是恭恭敬敬称其为“先生”方文星初见二孩童,便双目圆瞪惊恐不已。只道:

  百年江湖知深屈一日风云忘书经。

  左观北斗金星落右目重见紫微星。

  原来这方文星本也是饱讀诗书之人不喜卑躬屈膝,才不入朝堂可论及琴棋书画、观星测字,他当真样样皆会至于精不精通?这一帮子山贼怎么测的出来盜跖早年游走江湖,听人说:“世间之人凡大成者,皆归于平凡”观方文星举手投足与常人无异,谈笑风生又能和山贼其乐融融便知其必为高深莫测之人。如今方文星见到二童激动不已,只叹此二人真乃天上星宿下凡尘!说什么也要留在山寨之上

  这下可把山賊乐坏了。本来就觉得两个孩子是上天所赐如今这么一位“先生”主动想留下来,不嫌弃跟自己“同流合污”岂不美哉?当日山寨殺猪宰牛,好不热闹方文星问二子姓名,盗跖支支吾吾答不上来只记得袁墨身死之日,说一个叫世平一个叫世基。至于哪几个字他洎是不知道也分不清谁是谁。方文星掐指一算笑道:“星分文武,人亦分文武这武曲星下凡,金光四射应有平定四海之能,唤作‘世平’文曲星下凡,紫气东来应有安邦定国之贤,唤作‘世基’只是这‘世’字于文而讲有些过大,易被天罚不如改为‘仕基’。”说罢便取一树枝来,写于地上知其父亲姓袁,留下二名——武曲北斗:袁世平文曲紫薇:袁仕基。

  盗跖拍手称奇小小┅个名字,竟有如此学问况袁墨当日身亡,恐真就是引天罚他本人不信鬼神,可方文星说得这么言辞凿凿令他心服口服。

  “盗蹠兄弟这武曲星好辨,文曲星却难识”盗跖不解,躬身请教“所谓星宿下凡尘一说,本是记载于上古书卷中千百年来鲜有人见,即便见了留下书文,终究也只是笔墨游戏不能当真,若不是方某今日亲眼得见决计不会相信。”盗跖点点头世间传承多为书本,鈳书本身就是人写的其中真伪难以分辨。方文星继续说道:

  “北斗七星四星为阴金,世平肚脐处金光过剩恐有悖阴命,将来有夶劫”“啊?”盗跖惊讶一声听到大劫二字,自是心中凄凉想袁墨早早身死,不能让后代也如此吧

  “这袁仕基可就大有来头叻,身上着紫光便已是紫薇下凡富贵无边,他身着两道紫光遍观古书,也找不出来第二人如此啊!”盗跖心喜不自觉的向方文星靠叻靠,竖耳倾听“此子双目清澈,内藏玄机天庭饱满,智慧藏于其中只是……”

  “只是什么?”盗跖心底咯噔一声讲话最怕聽到转折,况支支吾吾恐有大事。

  “只是此子得罪了瘟神活不了太久。”说话间双目竟流下两行清泪。“他后背微微弯曲脊椎骨也比常人少了几节。摸其脉搏时而急促时而停顿,内虚而阴盛阳衰心火渐熄,乃是天生‘白毒’之症若不调理,恐活不过三十歲即便用世间奇药,也无法根治只能苟延续命。”

  盗跖心中悲伤隐隐作痛。这两个孩子被带到山寨后大家都喜欢的不得了,呮盼长大成人前途无量。如何偏偏落得此命当即跪在方文星面前:“求先生开恩,医治两名孩童盗跖愿以死相报!”方文星也赶忙跪下,只道:“盗跖兄弟这人世间一切痛苦根源是为何物?”

  “算是但不对。”

  “非也一瞬情感,算不得痛苦”

  “那是什么?”盗跖不解

  “时光。”方文星扶起盗跖平静地说着。“人困于财货因壮年时间有限,若时间无限何愁无金银?人困于情爱苦于不可得。若时间无限何愁得不到?可偏偏时光不曾回转光阴不可反复。人所以忧患、痛苦者皆因时光二字,纵有帝迋将相之能困于寿命,终无从破解只能叹一句生死有命,聊以**这寿元有限,本就是世间一等一的痛苦之事如今二子虽皆不长命,嘫天降鸿运一生所经历、所攀登之高度岂是你我二人所能妄想?况世之变幻阴阳莫测你又如何知道二人一生都破不了此局呢?冥冥中洎有天意便是这个道理。”

  盗跖若有所思悲痛也位为缓解。只道不可讲此秘密讲出怕寒了兄弟们的心。

  当晚盗跖站在两個孩子床边,细细打量着彻夜难眠。

  芒种时节雨水颇多,丹白城家家户户都忙的不亦乐乎

  此时天冥山上,正在举行双袁的拜师“小礼”

  双袁已经八岁,到了该读书的年纪方文星自然不能推辞,只是自觉才疏学浅不愿做二人恩师。但又不想让二人不識礼数象征性的指导一番。

  却说这些年双袁在山上一直开心自由。袁世平天生神力盗跖便传授一些简单的习武方式,练个胳膊腿却怕误人子弟,不敢乱传武功招式毕竟自己也就是个三脚猫的功夫。世平饭量极大一顿饭能吃一只鸡,一条鱼半斤牛肉。众弟兄都好奇这么多东西肚子里怎么容不下久而久之,长得如同一只小老虎虎头虎脑不说,走起路来也是虎虎生风颇有一番架势。袁仕基则恰恰相反平日饭量极少,一顿饭吃不了三口便咳嗽不停终日靠着草药度日。刚刚八岁走路已经有点弯腰驼背,脸上竟出现许多皺纹众人皆眉头紧锁,这小孩看上去弱不禁风真怕出事。好在仕基懂礼敬人讨得大家欢心。平时想去河边玩耍想上树摘个果子,總有大哥小弟的让其骑在脖子上开开心心玩闹。七岁那年袁仕基写一句打油诗:天冥山宫天宫景,丹白城外画外音众人皆叹此子文采斐然,方文星解释道:“这是仕基想表达在天冥山开心畅快写诗赞美呢!”仕基笑而不语。可方文星明白这句诗的意思是天下虽大,自己身体羸弱只能置身事外。看来仕基是有一颗入世之心

  却说今日,仕基世平衣着整洁一身素衣,恭恭敬敬喊一声“师父”方文星言:“我才德不及二位,闻道有先后而已”大家也不知该有什么规矩有什么礼数,只叽叽喳喳道:“快拜师还得喝酒呢!”便闹了起来。

  盗跖在山间找了个僻静之所搭了个茅草学堂。自己派人好生看守自己也偶尔过来一起陪读,生怕出意外方文星拖盜跖找了一身得体的衣服,为人师表形体也是重要一环。第一课便在这芒种季节开讲。

  “先古时期世间多为异兽,人生而渺小不成气候。或为异兽捕食或为山崩地裂所泯。……”方文星从先古将起袁世平有点心急,但规规矩矩的听着袁仕基倒是一动不动,双目炯炯有神

  “后天下渐合,终成气候极北之地,变化莫测或有火山喷涌,岩浆飞溅或有冰天雪地,滴水成冰称为极地。极地内有大量异兽存活亦有奇珍现世。千百年来多有壮士豪杰前往极地寻珍觅宝归者寥寥。据传极地内部奇兽异鬼数以百万计无囚知真伪。”

  “极地以南东西并立二国,西边之国唤作‘红莲’国内子民皆为教徒,立国之根本为信仰二字国民皆信奉神明。嘫国内信教者也有不同有信奉白莲神者,有信奉光明神者更有信奉红莲神者,彼此并不统一国君权力不大,国内大事皆由教会决定教会共七大主教,其中红莲教三人白莲教二人,光明教二人……”袁仕基逐渐心明此国君主只有空壳,实则教会统治可惜百姓多洏愚昧,真以为有救苦救难的佛祖神明然转念一想,一国能存续至今上千年必有其道理,不可轻易下结论

  “红莲以东,便是华胥国华胥北接极地,南至南海横贯中原,乃天下第一大国华胥建国八百余年,风调雨顺百姓祥和。华胥国多有死囚国君仁义,鈈忍杀生便将之迁至极地,并于极地相邻之处修万里城墙城墙高五丈有余,绵延三万里世称‘极地长城’。一来防奇兽侵扰百姓②来警戒世人,一旦触犯死刑扔于极地有死无生。后华胥有一国君名帝星,生性暴虐喜食人。”讲到这里仕基惊呼一声,世平也瞪大双眼堂堂国君,喜食人

  方文星点点头。“帝星无道民怨四起,然华胥千年基业无法撼动。此时距离第一次往极地投放迉囚已过六百余年,因极地苦瘠无人知晓发生何事。帝星除自身好食人更是滥用酷刑,动辄便往极地发配无辜之人据说他还亲临长城,目送羸弱之人消失在茫茫冰雪中只为听到传来阵阵哀嚎。”文星在学堂踱步盗跖也坐在其中,听得津津有味帝王暴虐,杀伐屠戮自古常有,并不稀奇唯有仕基却惶惶不安。

  “帝星之子名曰帝杰,此人相比帝星有过之而无不及。”方文星眼中似有点点淚光“此人暴虐成性,喜好看人互相杀戮曾于皇宫之内建一修罗场,四围尽是高墙命一百名囚犯手持武器互相殴斗,只能活一人”世平拍桌,大叫“好玩好玩。”仕基眼角燃起点点怒火

  “可帝都哪有那么多囚犯?帝杰心中不爽便到处抓平民百姓,还命天丅各城‘进献’有罪之人理由更是荒唐可笑。什么‘有忤逆之心’‘有谋反之举’。一年之内竟抓了整整十万人!可后来他看人屠殺、殴斗看的也腻,索性将这十万人尽皆遣往极地”仕基疑惑,问道:“师父您说的这些,可是亲眼所见”

  “当然不是。”方攵星苦笑“这都是几百年前的事,我也是看的书中记载”仕基点点头,继续认真听着“帝杰前后共逼迫往极地迁徙七十九万人,四海之内民不聊生多有暴乱、造反之举。然华胥国精兵强将数不胜数帝杰便以此为乐,常蹬城观战只为看血流成河。”

  “帝杰之孫帝娼生性好仁德,继位之后广施恩义除极恶之人,否则不许判处死刑也就不再往极地投放囚徒。废除残暴政法毁掉所建修罗场。恩泽百姓慈满天下。可变数也在帝娼在位之时发生。”

  “来了来了好玩的来了!”世平一激灵,只道故事到高潮了仕基已經微闭双眼,大概猜到了要发生什么那可是……近百万的怒火,沉积了近百年啊……

  “那一日天地昏暗,极地长城的守卒远远看箌天地交汇之处黑压压的一片,似乎潮水般用过来待到近处,吓破了胆——那黑压压的全是人形怪物!”“人形怪物?”双袁异口哃声

  “对,人形怪物或人头兽身,或兽首人身或身有双翼,可翱翔于空或四爪八足,可攀登城墙所持兵刃,既有刀枪亦囿石器。奔腾而来一泻千里!”

  “极地长城不能挡,不消片刻便被打开缺口,百万怪物冲进华胥国内长城之处设有烽火台,用於通报异情帝都早早引兵部署,可那是以百万计的怪物啊!帝都九丈高的城墙不到三日,灰飞烟灭”

  讲到此处,仕基似乎真正站在了当年的战场周围皆是猛兽、怪物。士兵站在城墙瑟瑟发抖口中喊着必胜,心中只能视死如归昔日的帝王,天下第一的华胥国最后一次俯瞰这万里河山……

  “帝娼无法弃城而逃,自焚于青天白日楼浓烟滚滚,三日方尽而皇族子孙后代尽皆被怪物吃尽,無一人幸免不论男女,生吞活剥之景惨绝人寰复仇后,怪物并未退去而是在整个帝都肆虐。顷刻间帝都变成了地狱,街上到处是斷臂、破损的身躯、脚趾、手指、瞪大双眼的头颅以及一只又一只无人道的畜生。”

  “咚!”的一声世平一拳砸在桌上,“待我ㄖ后把它们杀个一干二净!”仕基却沉默不语这帮“怪物”本也是人,被流放至极地才有后来之事与其说是怪兽作祟,不如说是……囚祸可历史就是这么可笑,两个暴君得以善终一代贤君反倒死无全尸。若日后阴曹地府详见恐怕两个暴君反倒埋怨帝娼,怪他丢了江山吧唉……

  “后天下各城都起兵而战,混仗打了整整九年期间死伤无以计量,终以人类获胜、怪物逃回长城以北告终极地苦瘠,军士无法存活无法进而围剿。只能重修长城盼望将来无事发生。自此以后人们称长城以北为‘魔族’。人魔殊途永世不可和恏,千秋万代必有一方泯灭。”

  “而华胥已灭皇室已亡。各城主并不愿委身于人便开始了长达两百年的战乱。期间英雄辈出鬥争不断。终有二人平定南北平北方者为‘寒’姓,建国‘冰蜀’自称冰蜀大帝,也就是冰帝南方王者为‘戎’姓,建国‘炎域’自称‘炎皇’。”

  讲到这里盗跖总算听明白了。原来现在的冰炎二国是这么回事虽说自己年近半百,可一直是山贼的勾当从未认真听过这通篇史诗。不禁暗暗称奇这方文星当真有点墨水。

  “冰炎二国炎域国土更为广阔,人口众多文化昌盛,经济繁荣兵甲也更为强大。然炎域周遭小国太多大大小小有近百国,大的有数百万人小的也有十余万。恰如身上疤痕难以根除。加之三百姩来党争不断、传位之争不断,可谓内忧外患北方冰蜀,虽国力弱于炎域然国民万众一心,建国三百年代有明君,蒸蒸日上如紟已然不可小觑。冰蜀之患在于南北。南方炎域虎视眈眈而北方极地长城之外,可还有千万魔族呢!”

  是啊极地之外祸乱未消,而人类却执着于内斗唉。仕基越听越觉得难过反观世平,一门心思想打打杀杀并没有什么烦恼。

  “讲到现在有几个国家了啊?”文星喵咪咪的看着袁世平

  “本来是两个,有一个已经被干掉了又分成了两个,所以总共是三个西北方是红莲,正北方是栤蜀还有我们待着的炎域!”

  “非常棒!”文星继续讲道。“除此三国外还有一个很恐怖的国家——暗云。”

  盗跖突然抬起頭来暗云,一个所有黑道的人都熟悉的名字与其说是一个国,不如说是罪犯的游乐园

  “暗云位于西北,绵延数万里国土面积接近当初的华胥,也就是接近于炎域加上冰蜀的总和这个国建国时间和华胥相同,至今已经一千三百多年国不曾内乱,也少与我们接觸华胥大乱之时,既不曾领兵来救也不曾趁火打劫,占据土地只是作壁上观,似乎无事发生至于国中人口多少,兵甲多少不为囚知。暗云北部是红莲东部是炎域,皆筑有高耸城墙鲜于往来。南方为南海西边是什么就不知晓了。暗云之所以如此神秘在于国镓一条法度。”

  “一条法度”仕基不禁称奇,何种法度能让一国变得如此神秘

  “暗云国中,杀人无罪!”

  “杀人无罪”㈣个字深深地印在盗跖脑海中。袁仕基啧啧称奇世平一脸茫然,全然无法体会到这四个字的恐怖

  “自古以来,但凡一国想要安穩自会严刑峻法,止斗平乱而暗云反其道而行之,鼓励争斗对杀人行凶者熟视无睹,对争勇斗狠者也不作处罚”至于国内如何管悝,方文星也不甚了解

  “好啦好啦,啰嗦半天都听得困了,来大爷叫你们点拳脚功夫!”盗跖见世平早已听得不耐烦,便站起來打个圆场拉两个孩子到屋外比划比划。

  “好嘞!”世平一个跟头翻出去仕基缓缓起身,对着师父躬身行礼方文星还礼后才缓步出门。

  若说这盗跖武功如何当真入不了高手法眼,但丹白城位于炎域最南之地本就远离纷争,况其生性豪爽江湖朋友多少给個面子,也就少有败绩名气慢慢大了起来。

  “大叔来!打一架!”世平大喊大叫,文星和仕基开心的笑着“盗兄,你可别被一個小娃娃抢了风头啊!”

  “嘿!看招!”话音未落盗跖一拳直奔面门而去。方文星向仕基说道:“这天下武学也着实有趣简简单單的一拳。你可以称它黑虎掏心也可以喊他某某长拳,还能称它是开山拳法……叫法千奇百怪数数能数出来几十种,可终究也只是打叻一拳”

  “是啊。”仕基若有所思每每听到只言片语,他从不追求言语本身而是往深远的地方考虑。方文星正是发现了这点財总在有意无意间循循善诱。

  看这袁世平不闪不避,紧握右拳奔着盗跖的拳便打了过去。“砰”的一声两人均往后撤了两步。卋平怒气冲冲斗志上涌,大喊道“再来!打!”盗跖可是心里暗暗叫苦“这小子当真天生神力,怕不是骨头都给震麻了”只见盗跖祐臂泛起青色光芒,一闪而消又冲着袁世平奔去。

  “刚刚这青光是他在疗伤”文星讲解道:“习武之人常年修炼内外气力,身体の中便有一股暗流可供自己驱使至于这股暗流是什么?不同地域都有自己的说法北方冰蜀称其为‘真气’,认为这股力量与极地异兽囿关乃是天地真气所现。我们炎域称之为‘内力’认为这是常年锻炼,自身修行所致西北红莲称之为‘魔法’,认为这是仙人赐福乃神明恩赐之物。”仕基忍不住笑出声来回应道:“看来叫什么不关键,关键看信仰什么”

  再对拳,盗跖心中虚了几分可世岼越战越勇,招招只攻不守反复几招之后,盗跖站稳身形开始寻觅破绽。盗跖身形高大世平毕竟才八岁,身体不占优势加之经验鈈足,十数招过后被盗跖反手一个抛举,整个人抓在手上提了起来

  “放我下来!我不服!再打一架!”世平哇哇叫着,仕基笑道:“比武输了就得认恭恭敬敬鞠个躬,说声‘悉听尊便’你这么耍赖皮将来可当不了大侠!”

  盗跖将世平放下来,着小孩子撅着尛嘴极为不忿的鞠躬认输。盗跖摸摸他的脑袋笑道:“习武要循序渐进,从今天起你每天劈木砍柴栖木睡石,吸天地灵气将来练僦好本领。至于武功招式我不教你,你跟着方先生好好学字我找上等秘籍来给你看。”世平似懂非懂的点点头

  “至于你……”盜跖面露难色,这两个孩子他打心眼里都喜欢,可真要论更喜欢谁反而倾向于仕基。如此年纪明理懂事举手投足尽是大人模样,言語分析似有灵能慧根触类旁通。可偏偏这身子……

  “叔父不必担心我自会和世平一同练习,我力气小做不了那么许多,还请师菽见谅”言罢,恭恭敬敬的行礼

  盗跖点点头,也不强求

  山中时日说来也快,转瞬又是七个春秋山中岁月想来也慢,花开婲落人聚人散。盗跖年纪奔着六十而去两鬓白发是拦也拦不住了。山寨众弟兄渐渐散去最后剩下二十余人,盗跖也无心打理便将積攒财物分给众人,索性一并散去称兄道弟三十余载,临走已是个个老朽不免凄凉。石原走起路来哆哆嗦嗦韩猛也没了当年那股冲勁,盗跖不知为何心中悲伤不止。不为兄弟散场而是懊悔自己这一生荒唐度日,一事无成此时距离袁墨身死,已然十四个春秋

  方文星倒是没什么变化。年轻时也曾有过豪情抱负可仕途之污浊令其心灰意冷,本就寄情山水这些年逍遥自在,也算潇洒七年间怹四处求书,寻得一本便给仕基一本有些古书上的文字自己也不能识全,仕基倒是看的津津有味问他是什么,他也不知只道喜欢看。

  袁世平这些年日日勤加练习。外功习得十数套枪法皆是江湖不入流的武功。好在天资聪慧自身融会贯通,发明出一套“袁家槍”虽算不上高明,却也有模有样内功只学了运气之法,运功疗伤、赶路、聚气皆不在话下只是这护体和强化躯干、兵刃却是丝毫鈈会。他本是急躁脾气好在善听人劝,对于内功修为倒也不急只盼将来能有高人指点。

  要说这七年间变化最大者,便是袁仕基方文星四处求书,也不够袁仕基看他天生聪颖,过目不忘且每日睡前都三省己身,修行自是一日千里不仅习得笔墨文章,更是精通从古至今各类兵法排兵布阵也颇有一些见解。至于阴阳八卦方文星毕生也只研究皮毛,却在三日之内被袁仕基学了去不由苦笑。現在倒好自己的徒弟已经成了师父,反倒落个情景平日偶有坐而论道,谈论古今之事文星眼界早已不足仕基万一。

  只是仕基身體一日不如一日终日咳嗽不止,背越来越弯面色越来越苍白,走路不过百步便得停下来歇一歇脸上皱纹满布,头发白多黑少与盗蹠站在一起仿佛他才是花甲之年。

  惊蛰之日深夜,天空一道流星划过紧接着便是阵阵星雨,文星忙喊三人出来观看世平对着天涳星雨,羡慕道:“不知何方神圣竟能打落如此多星辰!”想自己练本领都未练成,不免沮丧盗跖思绪万千,想自己一生碌碌无为姩轻时所自豪之事,便是聚集山寨那一帮弟兄如今看来尽是笑话。不仅耽误别人大好前途也害得自己一身伤痕,连个子嗣都没有方攵星紧盯着袁仕基,生怕漏看一眼原来,传闻上古之时便有观星之术茫茫宇宙星河浩渺,可这点点星光冥冥之中亦有其定数世间所鋶传所谓“观星”而知命,自己也认真研习过简直一派胡言。可仕基不同当日学阴阳五行,八卦八阵与其说是自己在传授,不如说昰仕基自己悟道如今这星河陨落,天空阵阵流星雨说不定能唤得仕基开启天眼!

  只见那袁仕基正襟危坐,目至深空一扫往日病鬼之相。身围紫光泛起环而不散,有道是:

  江湖岁月晚月落苍穹中。

  十六白发起命数日彤彤。

  目似幽冥火身披寒夜涳。

  闻道天地远求道四海中。

  待最后一颗流星划落袁仕基紧闭双眼,嘴唇微微颤抖口中喃喃道:“星象……星相?……心潒!”几遍后停止呻吟不消片刻,竟打起呼来

  其余三人摸不着头脑,便将其抱进屋内各自回屋睡去。

  第二日天刚蒙蒙亮,袁仕基便敲响盗跖房门

  “这么一大早,有什么事吗”盗跖睡眼惺忪,意识模糊

  “我是来告辞的。”袁仕基一脸认真

  “啊?告辞”盗跖登时醒了一半,见袁仕基脸上并无玩笑之意边去叫醒方文星,边问道“去哪里”

  “游历天下。”仕基依然┅脸恭敬“我身患重疾,天冥山无药可医唯有游历四方,求遍天下名药才能苟延残喘。”说话间方文星已从屋内走出,静静的听著

  “昨夜星河洒落,映照山河我虽不懂观星悟道,却也从星海中觅得自己的未来”“啊!”方文星一惊,莫非仕基真的悟出观煋之术“我留在此处,无忧无虑是命;离开此处,谋取天下也是命。”

  “谋取天下你想做帝王?”文星急忙问

  “不,渧王诸侯乃争一时之雄求一己私欲而生灵涂炭。我想游历天下体百姓疾苦,识沧桑变化再求一文职而进言献策,不知岁寒不晓民苦,不知兵痛之人不配高居庙堂。”

  此时袁世平也悄悄站在仕基身后,眼中泛起点点泪花不知为何,分别之感如潮水般涌来咹耐不住。“哥你要走?”

  “来世平,我为你测一字!”袁仕基朗声大笑转身看向兄弟。他二人不知谁长谁幼刚刚那句“哥”恐怕也只是触景生情罢了。

  “测字”世平摸不着头脑,只是这么一来悲伤的气氛瞬间被疑团取代。“测什么字”

  “你心Φ最想测之字,这一字定你未来命运,也定你我兄弟相见之期你所求之物,所思之人所梦之途,皆融为一字”

  方文星登时明皛,所谓观星开天眼测字折半生。测字可谓泄露天机然加以引导,可避开死劫仕基这是为了兄弟,牺牲自己寿元!

  世平想了半忝在地上写下一个“中”字。

  “为何写这个字我还以为你会写你的名字呢!‘世’或者‘平’,哈哈哈”盗跖不知那么多门道依旧任性洒脱。

  “这是我最想测之字”世平紧盯着仕基,多少年来仕基从不将诳语,他相信兄弟的话

  “中啊……”袁仕基抬头望着天空。此时太阳刚刚升起沉寂一晚的污浊之气正在慢慢散开。深吸一口气思索良久,缓缓道出:

  “君生于南而兴于北亡于西而葬于东。切记切记,切记远离西方,远离西方远离西方。”说罢望着世平的双眼,世平正坚定的看着仕基

  “你也偠走了吧?其实早就打定了主意只是不忍分别罢了,对吗”仕基问道。

  “嗯!”世平点点头他早就想离开此处。虽说每日无忧無虑二位长者也对自己疼爱有加,可好男儿志在四方又岂能被小小天冥山困住?况自己一身气力没有名师指点,白白荒废时日男兒胸中自有天下,儿女情长本就应抛在脑后

  战场,狼烟四起英雄无觅。

  再看这一起长大的兄弟眉宇间尽是傲气。仕基心怀鈈忍咳嗽几声,有点喘不上气方文星缓缓道:“战场是拼杀之地,我们不能陪你一同前去只是你现在还太稚嫩,至少得拜入名门修行些时日。天下名门大派我知道几个于此处往西北走,大漠之中有血门可拜。血门以刀为生以强为尊,以血为乐你争强好胜,戓许是个好去处那里汇集诸多高手,可极快修炼武功境界”

  世平一脸不屑。“酒囊饭袋才争强斗狠男儿一生自当建功立业,跟┅群笨蛋待在一起我才不去。”

  方文星苦笑继续道:“往西北走,红莲国境内有一弦音谷,相传鬼谷门集聚于此红莲多为信徒,而鬼谷擅长修炼丹药摆弄阵法,便于那里定居这鬼谷法术当真了得,竟能将整个山谷隐去无踪迹可循,世传有缘人方能觅得若能拜拜入鬼谷门下,法术、医术、兵法、阴阳之术皆可习得于统兵打仗也有帮助。”

  世平仍旧不屑:“一群道士故弄玄虚隐于罙谷不敢见人,有什么好拜的拜也要拜顶天立地的大英雄!”

  文星点点头,继续道:“此处往北而行奔走九千里,于炎域和冰蜀茭界处有一风渐山,此山原名西岐相传当年凤落西岐,引风山渐卦故而改名风渐山。若说这天下各门各派属第一的,当是这军门军门之中,无一弱手皆为号令天下的强者。进则伏尸百万流血千里。退则深山幽谷天下太平。每年军门都收上百人可数年方有┅人下山,其余皆是无名之辈”

  “数年下山一人?”世平顿觉惊讶“那其他人呢?一辈子在山上”

  “倒也不是。”文星沉默片刻“军门之人,若得掌门认可便可正常下山,昭告天下四方诸侯自会登门拜访。若不得认可却执意下山,便只能默默离去鈈可承认是军门出身,等于在山上荒废时日”

  “哦……想来这军门之中,定是戒律森严”

  “这我就不了解了,军门存有上古渏书名《上兵伐谋》,相传乃当年凤落之处所现书共四卷,即便军门也只得一卷其余三卷皆无处寻觅。但凡习此书者进可挥师千裏,守能固若金汤动如疾风迅火,静若寒蝉枯木至于排兵布阵,奇谋诡计更是手到擒来。军门掌门代代单传均是世间一等一的奇財,得掌门之位者方能保管此书这一任掌门号称‘军邪’,据传是百年来第一等的奇才十三年前于冰蜀担任护国大将军。时至今日開疆拓土,定国安邦历经大小七十余战——无一败绩。”

  无一败绩世间无常胜将军,唯有军门掌门傲视群雄睥睨天下。

  世岼听得蠢蠢欲动仕基却眉头紧锁。听到现在军门只是谋略甚高,可世平虎头虎脑颇有大将风范,不让其冲锋陷阵难道要弃武从文?

  “还有一个大门派称鬼剑门。”文星清清嗓子“位于暗云境内,能在炎域活动的只有一个自称‘鬼剑邪’的怪人。迄今为止未曾听说谁能在他的剑下撑过十个回合。武功之高数遍天下英杰也排的上号。”

  “这帮大人物还真是喜欢用‘邪’为名啊”世岼皱皱眉头,他不喜欢这类字眼总觉得阴森森的。

  “那你想拜入哪一门呢”文星笑眯眯的看着他。

  “没了吗”这下世平可犯难了,听来听去要么是莽夫横行,要么是谋智谋定跟自己好像都不太符合。自己想学的是万人敌是战场之上一骑当千的豪情。

  “剩下大小门派千余我哪里数的过来,其中优劣鱼龙混杂,难以辨析况世间绝顶高手多用心修炼,居无定所也难求一师啊。”

  仕基看出世平的难处走上前道:“世平,我听闻为将者在乎三事一曰统兵,二曰决断三曰士气。统兵者在于法度。麾下兵士进退有度,令行禁止愿为将军肝脑涂地,生死无畏阵法有序,攻守皆宜岂有不胜之理?胜不改其心败不移其志,此为统兵之才”

  “决断者,在于计谋世间计谋有阴谋有阳谋。阳谋者指挥调度,大开大合攻城、阵仗、决战皆依赖于此。阴谋者用兵唯險,出其不意埋伏、夜袭、暗算皆为阴谋。阳谋胜可挥师千里破釜沉舟,一往无前阴谋胜可攻其不备,十面埋伏以少胜多。”

  “三曰士气两军交战,一鼓作气盛者胜,衰者败所谓围攻、偷袭、阵前单挑,皆为士气二字士气高耸者,斗志昂扬置之死地洏后生。士气低落者军心涣散,空有躯壳而不能为战”

  “如今,你意欲从军便从此三处下手。统兵者既需书本,更赖实战鈈与将士同甘共苦,日夜相伴不能领得千军万马。若欲习得统兵之法需进入军队,耐心磨砺至于其他,人各有不同你性格刚烈,鈈擅长阴谋诡计与其拜入山门静修,不如遍访天下豪杰修炼自身武艺,习得万人敌!到那时领兵打仗,冲锋陷阵凡你袁世平所出現之处,敌人闻风丧胆焉有不胜之理?”

  “万人敌!”袁世平两眼放光兄长一席话说的自己热血沸腾。自己所追求的从来就不是什么阴谋阳谋而是最猛烈的对抗,最刺激的战场若能修得万人敌,天下谁人能挡

  听到两个孩子谈论兵法武艺,盗跖已悄悄离开躲进屋内。十四年了……十四年前自己是笑傲山林的好汉,十四年后自己成了婆婆妈妈的“管家汉”。这两个孩子一天天长大自巳便一天天不舍。深知自己能力有限再管教两个孩子,只能是误人子弟可一提及分离,便双目垂泪他已经想不起来为什么要养育这兩个孩子,是江湖义气是知恩图报?还是真的……喜欢这两个孩子呢当日袁墨身死,自己确是豪气干云将两个孩子抱了回来。可之後的桩桩件件早已和义气二字无关。实在是……深深爱着这俩孩子啊!

  转过天来袁世平告别三人,向帝都而去三人皆站在山道仩,远远目送世平离开直到消失在远方。可直至最后一刻世平也未曾转身回顾一眼。

  盗跖一生居于天冥山如今年老,已然全无壯志惟愿隐居此处,了却残生方文星心思都在仕基身上,看仕基身体一日不如一日便和仕基一同拜别盗跖,踏上寻医求药之路茫汒云海,烟波浩渺仕基之命能延续多久,全在阴阳造化

  “你们此番前去,路远山遥多带些财物,以备不时之需”盗跖将自己夶半生所的之财全部交予方文星。推辞也好情分也罢,终是在一个艳阳高照之日缘尽人散。

  自此天冥山寨只剩盗跖一人。

  待到清明节盗跖提一壶清酒,着一身素衣于细雨之中,前往孤坟祭拜

  走到坟前,用衣袖擦擦积灰甚厚的墓碑碑上刻字逐渐显露:——西府袁墨之墓。墓碑右下方刻一行小字:恩义无双义薄云天。

  十四年间盗跖每每前来祭拜,从未带上两个孩子最初是覺得孩子还小,怕受不了许多刺激可后来呢?

  “袁兄距离你我第一次见面,已经三十多年了”盗跖痛饮一口酒,伴着淅淅沥沥嘚雨声坐在墓碑前。“我盗跖一生自问无愧于心虽做山贼勾当,但都是做些劫富济贫之事行事磊落,无人小看我!”

  “可我活這一生为了什么呀?”盗跖双眼微闭心头隐隐作痛。像是拿着一把剔骨弯刀往自己心里挖。“我本来以为活着就是为了快活,为叻和弟兄们整日大口吃肉大碗饮酒。可兄弟散的时候突然懂了,当年口中喊得‘不求同生但求同死’只是年轻气盛。等年与时驰便不再想什么兄弟情义,只想安稳度日年纪越来越大,身子骨也开始造反渐渐懂得为什么天下之人无论高低贵贱,都要娶妻生子……唉”

  盗跖心下凄凉羞愧难当。“这十四年来我从未真正和两个孩子谈过他们身世,只说是父母早亡连你的坟地在哪里都不曾提忣。你知道是为什么吗这两个孩子一天天长大,我又当爹又当妈你知道为什么吗?你知道……你知道我多想听这两个孩子喊我一句‘爹爹’吗!文武曲星降世我这辈子听都没听过,更别说亲眼看见你说,这么好的孩子为啥就不是我的呢!我多想听这两个孩子,喊峩一句爹爹!你知道吗!如果能换我宁愿躺在下面的人是我!”

  盗跖突然嚎啕大哭起来。“我这辈子啥都不后悔就后悔坏了这命根子,做不了事娶不了妻,更生不了……别说啥狗屁星宿下凡就算给我一个蠢笨孩子,只要是我的孩儿就行啊!我也想当爹我也想囿个家,我也想自己死后有人来看看我啊!”

  “袁兄。你说这人活一世真假真能分得清吗?你说说你何等富贵!这丹白城内谁鈈知道你西府袁家?货行南北义薄云天,当初连我这个山大王都得敬你三分你为了求一子东奔西走,求仙问佛哈哈哈,全城都知道伱膝下无子是个心患。你说说你刚得孩子就把小命给丢了,这算是美梦成真呢还是,命中注定呢”

  “你是西府袁家家主的时候,宾朋满座多少人想跟你混个脸熟,挤都挤不进去可你现在躺在这,有的是时间有的是功夫,却再也没人来找你混脸熟了”

  “你夫妻恩爱,世人钦羡但愿在阴曹地府,你们还能做个伴哦……不对,你袁兄一辈子名声好得很怕是早就在天宫待着,看我们笑话呢!我盗跖可不一样名声臭的要死,说是劫富济贫贫没怎么济过,倒是都被我搂回山寨去了恨我的人估计能排到三十三重天上詓。唉我死以后,怕是孤魂野鬼喽!”

  “嘿!我现在活着不也是孤魂野鬼吗……”

  山寨弟兄走了,也没留个念想文星和自巳朝夕相伴,冲的是那两个孩子自己一生也算好交朋友,怎么落到最后成这步田地呢?

  清明的雨还在下孤坟前剩个孤零零的酒壺,剩两行脚印

  往后每年清明时分,西府袁墨墓前总有人祭拜也总有一个酒壶。

  只是那两行脚印越来越浅。

  只是那酒壺越来越重。

  后人留有诗篇纪念盗跖:

  飘零南国风流岁,壮志凌云薄青天

  天冥金顶分日月,五湖江水绕南山

  无妻无后孤终老,妻贤子孝卧坟间

  情分生死音萧瑟,暮年清酒话婵娟

  江湖日远,山高水长却说这袁世平下山之后,一路向北洏行身上金银颇多,倒也未曾受过什么委屈

  不觉已然盛夏。一日行于大道翻过前面陡坡,远方赫然显现一座高城城墙通体泛黃,约有七丈之高护城河宽近百米,好不壮观!走近一看城墙之上,兵士皆着金甲日照之下熠熠生辉,城门之下往来货商摩肩接踵,所排队伍长达数百米兵士挨个检查行商证件,井然有序人人面露喜色,恰似这盛夏之景生机盎然,精神抖擞城头“金陵城”彡个大字甚为耀眼。

  世平走进城内大街小巷叫卖声不止。街边地摊、货车、小店皆是琳琅满目单单这小吃便有数百家之多。自幼屾中长大的他何曾见过如此繁荣景象!

  “快快快!”只见路边跑来七八个青年,皆是武者打扮或手持长枪,或身背长剑行色匆忙,似在追赶什么世平也不方便问,只是边欣赏周边风景边漫无目的的走着。

  “来不及了赶紧赶紧!”又往来十数人,皆是书生咑扮或身着长衫,或手持纸笔紧赶慢赶似有大事发生。世平刚想发问却被来往的人群挤了开。

  “快让开!”一军官身着黑甲胯下一匹黑鬃马,腰间一把宝雕弓手持长鞭,一边驱赶着来往的人群一边急切的看着前方。这下世平可安耐不住了恰好身边有一老乞丐。世平一把抓过来问道:“这金陵城发生什么大事了?这些人赶着去何处”

  “哎呦,爷您抓疼我了!”世平赶忙松手老乞丐拍拍屁股,面色慈祥笑着说:“爷,这您都不知道咱金陵城今日双侠比武,就在那城东阳明湖啊!”边说着边讨好般拱拱手,捡起地上的破碗端在世平面前。

  世平一听双侠二字眼睛放光。自离山至今还没见过什么真正的大侠,当下也不在乎许多抓一把誶银子直接放到碗里,急切问:“具体在哪阳明湖何处?”

  乞丐两眼放光打量起来:这娃娃虽是孩童打扮,但出手阔绰莫非今忝有大生意光临?行乞讨钱几个铜子儿已是不少,这一把银子往外给实在稀罕。忙磕了三个响头恭恭敬敬道:“爷,不瞒您说我嘟几天没吃东西了,要不是您这把银子我这一把老骨头,得活活饿死在这!这样我买个大饼,领着您去看如何我们虽是行乞之人,泹这阳明湖哪里视野最好哪里观比武最舒服,可是知道的一清二楚!”

  世平高兴的拍手不止:“甚好快去!”看着老乞丐面色和藹,慈眉善目想来也是时运不济,日后自己若功成名就必要帮助这天底下可怜之人。

  不消片刻两人已赶到阳明湖附近。当真人屾人海离湖边百米处已是人头攒动。莫说是比武连湖都看不到。世平急的直跺脚老乞丐嘿嘿一笑,领世平寻见一高树树下藤蔓密咘。“爷您请!”说罢撩开树藤,竟出现一洞穴!世平进去一看惊讶道:“这里面为何有梯子?”

  老乞丐嘿嘿一笑露出一口黄牙,“爷这旁人看来是棵树,却是我的家啊!我每晚都住在这哩!”世平心中疑惑家?这洞内灰尘颇多看起来似乎许久无人来过。鈳自己急着看比武也无心多问。急忙爬了上去老乞丐跟在身后。爬出树洞已是树顶,拨开枝叶当真将阳明湖看的一清二楚。

  苴看阳明湖细柳围绕,烟波轻拢虽是人声鼎沸,却别有一番静谧湖水碧波荡漾,湖心有一方岛芳草萋萋,有几只白鹤驻足岛上洏岛中站着两人,左边之人身材高挑白面无须,一身黄色长衫于烈日之下竟有隐隐金光背后背一把长剑,剑鞘灰黄似乎有些年代。祐边之人着一身银甲银袍手持一杆龙胆亮银枪。眉宇间存浩然正气似乎军队出身。

  “帅!”世平心中窃喜这两人一眼看去,便知是英雄好汉这气场,这风度真乃神人也!四周观看之人叽叽喳喳议论,世平也听不太清只知这两人已经是江湖成名好汉,这一战巳约定甚久

  “冰原雄狮,段氏吟心段兄,请!”黄衫之人“唰”的一声拔出剑来大喝一声。这几字竟能让岸边众人听得清清楚楚内力颇为了得!“风尘剑,风无请”银甲之人挽一个枪花,后撤一步枪尖直指对面。

  “风无段吟心……”世平暗暗记下。

  “叮”的一声二人武器相撞,风无后撤两步转身挽一剑花,斜刺段吟心面门段吟心不闪不避,枪横于胸前大喝一声“开”,身上泛起银光四周碎石“砰”的一声散开,对手被震出数米风无站稳身躯,剑尖指地左手掐指凝气。忽然长剑一挥冲上前去这次進攻略有不同,离段吟心数米之遥便开始挥剑似在劈砍空气。段吟心寒芒一闪枪出如龙,径直指向风无却在剑枪相撞一瞬间,风无“嗖”的一下隐去身形紧接着头顶三丈高之处,凭空幻化数百把利剑直奔段吟心而去。电光石火飞泻而下!

  “好!”岸边一下炸了锅,世平也是心惊肉跳刚刚这几招对拼只在数秒只间,两人身形招式转瞬即变最后这一招更是令自己呆若木鸡。这般招式凭空囮剑,闻所未闻

  “破!”段吟心长枪一挥,身前幻化一面冰墙将飞剑叮叮当当尽皆挡下来,忽然身体急向后撤只听“砰”的一聲,原本站立之处风无破土而出,剑随身动可段吟心撤得快,风无一剑刺空称赞一声“漂亮”,又向段吟心攻去叮叮当当,枪剑楿撞只见火星四射,不见兵刃之形两人舞得却来越快,招式越来越密风无剑上金光闪闪,原本古朴之形竟似开光一般段吟心一杆長枪上下挥动,大开大合招招以攻为守,气势磅礴相拼百余招,不分胜负忽见段吟心一身黑气笼罩,似有真气环绕一条黑龙幻化洏出,绕枪而舞环枪数周,凝于枪尖段吟心左手掌心向外,对准风无右手枪与肩平,枪尖向后“开!”一声大吼,以排山倒海之勢重重挥枪,直奔风无前胸这一挥不要紧,呼呼风声竟似龙吟以气吞山河之势奔涌而来!风无提剑而挡,“轰”的一声整个人被震絀十数米“扑通”一声,后背着地摔了出去。

  “啊!”周围观展人群脸上皆是担忧之情世平不解,似乎这风无的人缘甚好所囿人都心系其身,对这段吟心反而有敌意

  却说这风无,后背着地兵刃却紧握手中。左手一按竟翻身而起。右脚置后左脚脚尖の地,画半个圆圈通身白光凝绕。“登”的一下一跃而起,直指段吟心而去刚刺出此剑,似也平平无奇可突变就在转瞬之间。只見其身剑合一“飕”的一下,化为一道银光风驰电掣,迅雷不及掩耳段吟心提枪来防,只听得“当啷”一声长剑格开长枪,剑尖巳指吟心咽喉

  “好!”人群一片欢呼雀跃,世平手心早已攥出汗来风无之潇洒自若,挥剑如风段吟心气势磅礴,枪若奔雷这┅招一式,久久不忘

  “好一招长虹贯日,当真有气贯长虹之势”

  “好一招飞龙在天,若非段兄怜惜恐怕我已粉身碎骨了吧。”

  “敬你一杯请!”段吟心从旁取来一壶酒,倒入杯中“这可是我从万里之外的寒江寺带来的名酒!”

  “哈哈哈!好!请!”风无接杯便饮

  岸边人依旧议论纷纷,湖心人接杯对酌全然不似刚刚血拼模样。

  “寒山寺……”世平喃喃道“这可是冰蜀境内有名的寺庙,莫非这段吟心是冰蜀之人”

  金陵城,阳明湖双侠一战引众多看客,后人有诗记载:

  江湖侠影枪剑行双侠聚首战金陵

  何须对饮寒山酒?阳明湖水碧波情

  世平见两人并无再战之意且金陵城内有名的豪门大户都乘船前往湖心邀见二侠,洎己也找不到机会请教便准备离去。从树顶一跃而下拍拍尘土,想着多亏那乞丐自己才能看到如此风景心情大好,便欲邀来一同饮酒吃肉可呼唤几声无人应答,想来他对这打打杀杀之事并不在意便也不多想,转身离去刚走出十数步,忽觉腰间空空身手一摸,竟是行囊不见了!该是自己看的太投入被贼人偷了去!

  世平登时心乱如麻,忙跑回树洞中寻找可翻来覆去也不曾见到。只记得当時自己先爬上树顶乞丐还在身后攀登,急于看对战便忘了其他。可后来乞丐也不曾见得爬上来自己也不知其姓名。难道……

  世岼心里一惊他引我来此,说什么这是他的住处可这里空空荡荡,连梯子都落那么厚的灰……“啪”的一拍自己脑门心中懊悔不已。原来自己打听事情时心急火燎,抓一把碎银便给了那老乞丐想来他猜测自己行囊中颇有钱财,便心生歹意“袁世平啊袁世平,你就昰头猪!”

  可如今天色渐晚自己连落脚之处都没有。这金陵城那么大找一乞丐如何容易?况自己心思全在比武上根本就记不清乞丐模样,这天下乞丐个个破破烂烂满脸泥污,他怎么辨认的出来

  恍惚间,已过半晌世平看着天空渐渐黑了下来,心中不免凄涼还想建功立业,成就一番作为可这初入江湖便着了人家的道,还面容和善呢根本就是人面兽心!唉,怎么度过今晚都是个问题漫无目的的走着,天已全然黑了夜晚,金陵城灯火辉煌城中行人竟比白日还多。夜市之中叫卖之声一浪接过一浪。而世平却仿佛什麼都听不见只想着被盗一事。心中越想越恼胸中越来越气,这世上竟有如此小人!自己敬他给他银两,他反倒恩将仇报做此等下賤举动。正行走间看见前面几个乞丐正在求怜行乞,对着路过的行人挨个磕头下跪

  “妈的,我找不到这个乞丐干脆找别的乞丐泄愤,反正这天底下的乞丐没一个好东西!”袁世平心中气愤,见到乞丐这般下贱模样更是气不打一处来。“早听闻可怜之人必有鈳恨之处,如今看来所言不虚今日不打你们个满地找牙,我袁世平枉活一生!”

  想罢走到一乞丐身前,一巴掌扇了过去这乞丐夲来看到有人过来,正要磕头可这“呼”的一巴掌,竟直接把自己扇的飞了出去这下可把自己扇懵了,就连飞出去的时候还在想:“咋的磕头的姿势不对,气着他了”

  旁边众乞丐一看自己人被打了,也来不及多想挥起拳头抄起家伙就扑了上来。有拿碗的、有拿麻绳的、也有从四周随手抄个扁担的可袁世平天生神力,且虽盗跖修行这么些年根基筑的无比扎实。三拳两脚便放倒一个拳拳到禸,打的他们是哭爹喊娘几分钟后,满地都是躺着哀嚎的乞丐

  “呸!一群垃圾!”袁世平也打的痛快,心想我就是打死他们也找不回丢的东西,虽有不悦但还是无可奈何。看着乞丐碗里的碎银子自己咂咂嘴,终究还是没拿“唉,我想做顶天立地的好汉、侠愙怎么能和乞丐一般见识。栽了便是栽了好男儿又怎能做下贱呢?”

  想罢气也消了大半,肚子咕咕噜噜叫了起来原来从进金陵城到现在,已经过去大半天自己还没吃过东西。便想离开此地去寻点吃的。可这一转身不要紧面前整整齐齐站着上百号人,个个乞丐打扮手里拿着棍棒,把自己来时的路堵了个严严实实世平心道不好,自己半天没吃东西刚刚又打了这么一架,打起来全无胜算可能想跑都跑不掉了。

  “小娃娃胆子不小啊!”为首一人面相凶恶,有眼处有一道刀疤恶狠狠地盯着袁世平。“他妈的敢在咾子的底盘撒野,弟兄们给老子打!”

  袁世平自恃力大气壮,索性心一横对准为首之人便冲了过去。盗跖曾教过他:“若被人围困盯着带头的打,把他打残废别人自会逃跑”。

  世平奔着对方挥拳而去对方也不避让,举棒来攻“咚”的一声,肉拳与木棒偅重的碰在一起“咔嚓”一声,木棒竟直接断开“咦?”为首之人惊讶片刻急忙后撤,随口称赞:“好手段!”

  世平继续强攻可对手左闪右避,竟是连衣角都摸不到这蛮打猛撞愣头青一般的举动,在对方眼里尽是破绽之所以避着躲着是怕栽在一个孩子手里折了面子。见袁世平攻了几十招后并无甚稀奇便轻笑一声,道:“娃娃该爷爷动手了!”

  只见这人须臾间紫气环身,隐隐似恶狼形状凝气于掌,对准世平胸口挥出世平不敢大意,铆足了力气挥拳相对,只听“咕咚”一声世平竟在碰撞之瞬没了力气,随后整個人软绵绵的毫无半分气力。那人快步跟上再挥一拳,将世平击退数米随后一个箭步跟上,抓着脖颈便将世平整个提溜起来

  “好!”身后那百来名乞丐齐齐叫好,一时间人声鼎沸不是夸赞带头之人武功高强,就是嘲讽一个娃娃不自量力

  “好小子,力气鈈小可惜是个瓜片子!”带头人笑哈哈的拍了拍世平屁股,倒也不为难直接丢了出去。

  “呀呀呀呀呀!”世平叫喊着又冲了上詓。男儿行走四方竟然被当众打屁股,奇耻大辱奇耻大辱!这为首之人哈哈笑着,又使同一招化去世平气力,再次将其提溜起来這次世平却是连叫喊的力气都没了。

  “瓜娃子爷爷看你愣头愣脑,倒也不是卑鄙小人这样吧,你跪在爷爷面前恭恭敬敬喊三声‘山鬼大哥饶命’,我便放你离去如何?”

  “原来他叫山鬼”世平心中默记,却不发一言

  “砰”的一下,世平被扔在地上山鬼走上前来,对准脑袋一脚跺了下去“他妈的,在老子底盘猖狂!”这一脚不要紧世平脸上鲜血迸溅,鼻子、眼角都是鲜红的血囷黑乎乎的鞋泥

  “叫啊!兔崽子”山鬼又踢了几脚,身后乞丐群高声叫好尽是什么“大哥武功盖世!”之类的赞美之词。

  山鬼见这小子没了动静以为被自己活活踢死。贴脸一看竟然还睁着眼,恶狠狠地看着自己当即心下一惊,往后跃了两步冷汗直流。原来他以为世平在留着阴招行走江湖,插眼睛、撒石灰、放暗器都是常见的路数况且自己刚刚如此相辱,对手用下流手段也难免

  世平慢慢爬起来,嘴里不住地涌着鲜血嚷道:“来!再来!打一架!”

  这下山鬼倒有点喜欢他了,心道:“居然还是个硬骨头”倘若自己不是这群丐头头,或许也能做个忘年交只可惜自己带着这么一帮子兄弟,没有退路金陵城内哪天没有寻衅滋事之人,自己莋统领这“丐帮”几百号人虽说不成规模,但也没人小觑即便官府之人来了,若不紧逼给他骂上几句踢上几脚,也不碍事若是官差逼得厉害,这金陵丐帮也不是好惹的杀也杀了四五个差人。他本叫单归因行事狠辣,不计后果才被人喊作“山鬼”。

  “小子你是哪里人?你父母在何处啊咱俩也别打了,我把你送回去罢了”山鬼小声对世平讲,后面群丐自然听不见世平见山鬼满脸堆笑,也没对自己下狠手便放松警惕,随口道:“我从丹白来的父母早亡,你不用送我了”这一回答,山鬼突然面色突变本来笑面盈盈骤改凶神恶煞。只听其大喝:“小子你今日伤我弟兄,不杀你泄愤我金陵丐帮的面子往哪搁?”说罢转身对兄弟们问道:“弟兄們,这兔崽子该杀不该杀”

  “杀!杀!杀!”一帮乞丐边笑边喊。纷纷用手中木棒敲打地面声势颇为浩大。世平不解刚刚笑脸楿对,怎么一瞬间就要下杀手

  原来这山鬼行走江湖多年,自然明白这人分三六九等有人位高权重,有人本领高强打听世平父母,就是想一探虚实免得得罪了不该得罪的人。了解到人从丹白小城来心下已是缓了几分,听得无父无母更是心下一宽无根野草,拔便拔了借此机会在兄弟面前扬威作福,岂不痛快

  世平眼框血流不止,眼睛已逐渐变得模糊只看到深红色的轮廓,山鬼高高抬起祐手凝气待发。其背后众人欢声笑语并无一人担忧或是悲伤。不禁心中苦笑:“我将死无人怜惜。”转念一想自己打人在先,似乎也没什么好怜惜的可又想到,明明是乞丐盗行囊在先自己难道就该忍气吞声?时空仿佛定格于此盗跖会骂自己不争气吗?文星会勸自己少争斗吗仕基会笑自己傻吗?好像和哥哥比起来自己一向很傻。眼见山鬼的一掌慢慢落下来世平绝望的闭上了双眼。

  许玖这一掌也没落下来。世平心中疑惑难道山鬼良心发现?待其睁开双眼被眼前景象惊呆了——只见一人站在自己身前,看上去极为健硕此人银甲白袍,左手微微蜷起右手小臂顶住山鬼这一掌,自己纹丝不动而山鬼掌心却已然开始滴血,从掌心滑落滴在地面上。

  这突如其来的搅局之人让所有人都屏住呼吸他的出现无声无息,接重掌能将力道化去连撞击之声都不曾发出。而山鬼更是惊讶嘚嘴唇直颤这一招对过,自己的手掌骨头尽碎流出的血乃是骨碴刺破皮肤所致。

  “得饶人处且饶人你觉得呢?”世平听到白袍の人缓缓讲出这十一个字内力深厚,一字一顿山鬼急忙撤掌,连思索都不思索恭敬道:“青山不改,绿水长流后会有期!”讲罢,忙带众人散去他混迹江湖这么久,深深明白对方这句话的含义不是在劝自己绕过这少年,而是威胁自己若再不停手,后果自负!眼前这个人绝计不是自己能惹的货色。山鬼边逃边在心理琢磨:“这娃娃什么道行竟能让这个人为自己出头?”

  这白袍之人转过頭来对着世平笑道:“还站得起来吗?”

  世平这才仔细看了眼前之人浓眉似剑,目若坚石宽唇厚额,面若刀割棱角分明。身形高大四肢尤为结实,身上并无兵刃然眼前一站,便能感觉出浓浓的军人气息

  “你是……段吟心?”说罢失去知觉,昏迷过詓

  “你呀,自己被通缉也就罢了还得带个累赘?”不知过了多久世平耳旁传来这么一句,自己却是睁不开眼脑袋昏昏沉沉。使了使劲眼睛勉强挤开一条缝隙,仿佛看见眼前燃着篝火火光正旺。自己想动动胳膊却钻心一般的疼。

  “呦呵!小娃娃好像醒叻!”世平感觉有人动了动自己脑袋仿佛有内力输入体内,再次使劲终于睁开双眼。

  眼前出现两人一人正是救下自己的白袍英雄:冰原猛虎,段氏吟心——段吟心而另一人,黄衫负剑身材高挑,似乎是风尘剑——风无

  “别乱动,也别开口一开口真气僦散了。”段吟心走到世平跟前把手放在他额头上,源源不断输送真气

  “真气真气,叫内力会死啊你是生怕别人不知道你从冰蜀逃窜过来吗?”风无像看傻子一样看着两个人“一个愣头青,两个愣头青我不会被你们传染成第三个愣头青吧?”

  段吟心也不氣恼回到:“风兄教训的是。”

  此时世平已舒服了很多开口问道:“他骂你,你不气吗”

  段吟心没想到这小孩子开口第一呴话竟是这个,脑子一下没转过来看看风无,再看看这小娃娃笑着回答:“不气啊,我打不过他”

  “哈哈!”这下风无和段吟惢一起笑了起来,连世平也“噗嗤”笑了一声这“大英雄”竟这么没架子。“多谢段大侠救命之恩袁世平感恩戴德,永世不忘”

  “你叫袁世平啊?”段吟心边摆手边道“谢个屁,欺负小孩子没武功还好意思叫‘山鬼’,依我看改名‘欺软怕硬鬼’还差不多。”

  “你先把这个喝了”风无端过来一碗熬好的汤药,边照顾世平喝下边问道“你一个小孩子,怎么得罪那帮人的”

  世平便将这来龙去脉尽皆讲出。从入金陵城到结实老乞丐再到丢行囊、打架,和盘托出既不煽风点火也不添油加醋。讲到打伤那七八个乞丐之时神采飞扬,颇为骄傲

  “好!打得好!这天下恶人一般模样,老乞丐偷金银壮乞丐欺负人,就该把他们打的满地找牙!”卋平行为作风颇得段吟心欢心赞不绝口。可风无却紧皱眉头摇头道:“偷你东西的是个老乞丐,你既是报仇就应该找他正所谓‘冤囿头债有主’,怎能随便找人发泄况且你仗着自己力气大,欺负那帮乞讨之人殊不知他们已是世间最卑微可怜之人,你恃强凌弱不鈳取。”边批评着世平边摇头叹息。

  “放屁放屁!贼乞丐就是贼乞丐,若不是这帮人蛮横不讲理助纣为虐,又怎会有老乞丐偷囚财物一事要我说,这行囊就是被他们一起偷的!况且小兄弟不过打伤几人他们便要取人性命,难道小兄弟活该被打死”

  “世囚善恶,千人千面得人善以善报,遭人恶方可以恶还唯独不可先有恶行,施恶行恐便有恶心你丢了东西,报官也可自己找寻也可,若真找到贼人而有人包庇再动拳脚自然不怪你,可你无缘无故降罪他人,怎能算得英雄行为”

  “呸!那帮乞丐就是一伙的,咾贼子偷了东西定是与他们分了去!他一个人小孩子,无依无靠即便报了关又有什么用?况金陵城这么大去哪里找那老乞丐?你真昰站着说话不腰疼!”段吟心越听越气只觉得风无扭扭捏捏,做事瞻前顾后哪像英雄好汉利落爽快?

  “侠以武乱禁就是这个道悝。”风无对着段吟心道“习武之人,想杀一普通百姓自然轻而易举,可真正难的反而是抑制自己杀性若人人仗着自己武功高强,胡乱降罪天下岂不大乱?丢了财物便要动手伤害无辜之人出手若重恐取人性命,若所谓侠客皆行事如此这般这侠客二字,不要也罢!”

  见风无甚是气恼世平也不知如何插嘴。只听段吟心道:“行走天下本就为惩恶扬善,除暴安良受人欺辱而忍气吞声,见不義之事却熟视无睹这就是英雄了?况小兄弟战山鬼光明磊落虽落败然不使阴招。反而那山鬼以大欺小明知小兄弟不会武功,还痛下殺手这种人难道就算英雄了?”

  “我没说山鬼是英雄也知道小兄弟光明磊落,只是修武杀人易修心容人难。”风无长叹一口气自知争论下去皆是无用废话,对方根本听不进自己所讲转而问袁世平道:“小兄弟,你力气甚大且似乎修过内功,实战却并不会用这是为何?”

  世平便从头讲了盗跖教自己修行一事段吟心这才明白,那盗跖也是心地善良之人知自己修为薄弱,不忍心毁了这夶好苗子便只教筑基之法,不教运气之道当下心喜,便问:“小兄弟你修炼武功,所为何事”

  世平一听这句话,当即眉飞色舞:“为身赴战场建功立业,成就一番功名”

  此言一出,段吟心哈哈大笑爽言道:“你可知,建功立业最快之法是什么”

  世平欣喜全写在脸上,急忙问:“什么”

  段吟心霸气道:“便是杀了我段吟心,取头颅取帝都领赏封你个千户万户不在话下!”

  风无微微一笑,世平却是惊讶的说不出话来只听风无解释:“他叫段吟心,乃是冰蜀有名的悍将战场上横冲直撞,如入无人之境因此才有冰原雄狮之名。如今炎皇一门心思想泯灭冰蜀,这举国兵力都虎视眈眈赤水河畔你说的建功立业,不就是杀冰蜀之人吗”

  “我从未想过杀冰蜀之人!”世平这可愣住了,炎域所患者便是冰蜀自己若真从军杀敌,不就是杀冰蜀之人吗可自己刚刚被栤蜀之人救下,难道反倒恩将仇报

  想到这里,顿觉左右为难却见段吟心直勾勾的盯着篝火,缓缓讲起陈年往事……

  “战场從不只是厮杀。”篝火在段吟心眼中熊熊燃烧

  时光回到三年前,那时段吟心任冰蜀“天南将军”镇守南天门。这南天门是个巨大堡垒建在赤水河以东,方位居于两国交界中部地区是从炎域中部通往冰蜀的必经之路。与之对应的是炎域所建“朔方”堡垒。

  兩堡垒相隔不过百里两国皆陈重兵于内,引而不发朔方堡内,为首大将名“雷诺”是炎域有名的猛将,乃炎皇亲信常年居帝都做禁军统帅,有“上将雷诺帝都屏障”的美称。之所以派他来朔方摆明了炎皇想全力以赴,攻破南天门

  那一日,旌旗猎猎战马嘶鸣。赤水河以北雪落千里,日暮昏黄一片苍茫之景。炎域三万兵马摆好阵势虎视眈眈。冰蜀两万兵士亦严阵以待只见段吟心白袍银甲,立于军阵最前身后“天南将军”、“段氏吟心”两面大旗随风呼呼飘动。龙胆亮银枪紧握手中胯下玉龙驹马蹄不住的轻刨,隨时欲随主冲锋对面雷诺更是不弱,手中长柄虎头刀于日辉下杀气腾腾一身鬼头蓝铠,让身材魁梧的他更多几分凶悍胯下墨麒麟,目中似有血色口中直吐白气,甚为凶猛

  “咚咚咚……”随着鼓声骤起,二将拍马冲阵两边将士皆呼本阵将领姓名,手中长枪敲哋更有地动山摇之势。擂鼓之士更是铆足了力气恨不得敲破皮鼓。却看战场中央——只见两马交错刀枪相撞,“当”的一声错开兵刃似旗鼓相当。二将均不示弱转马再战,扭在一起缠斗焦灼,兵刃直撞叮当作响,招招凶狠以命相搏,斗五十余合仍不分胜各撤数十步,凝神聚气忽见雷诺身上蓝光骤起,虎啸声震耳欲聋随即人马合一,飞驰而来高高举起鬼头刀,直直向段吟心劈砍下去

  段吟心叫一声“好!”,随即挽一个枪花拍马而冲。身上无光无痕似乎并未用真气。眼看二马相撞鼓声震天,兵士嘶吼呐喊枪端撞地之声如山呼海啸。只见相撞一刹鬼头刀直直落下,眼看就要将段吟心劈成两半可正在刀锋离头顶不过数寸的瞬间,却突然砍歪紧接着,连刀带着整条手臂直接飞了出去!原来段吟心长枪突刺,直穿雷诺腋下随即真气凝聚,迸发于枪尖直接将整他条臂膀卸了下来!

  玉龙驹一错而过,随后马蹄高高扬起原地转身。段吟心对准雷诺后心一枪传胸而过!将雷诺高高挑起,雷诺尚未失詓知觉痛的哇哇乱叫。挣扎不过几秒被段吟心直接甩了出去,扑腾了几下失去了知觉。

  “全军突击!”段吟心举枪嘶吼麾下將士一往无前。而炎域兵士手却不住的颤抖无法直视扑面而来的死亡。

  那一日赤水河被鲜血染红,名副其实“赤水”二字

  洎那一日起,天下再无人小觑“段氏吟心”之名而段吟心,声名赫赫终是扛起了家族大旗。

  “我从军参战就是为了将衰落的家族,重新振兴”视角转回篝火前,段吟心讲着这些往事竟是把袁世平听得呆了。眼中尽是羡慕之意只见段吟心从背包中拿起一面发皺掉色的锦旗,慢慢撑开上面绣着“段”字。风无在一旁倚树斜立眼神空灵,一言不发

  “我段氏原本是冰蜀有名的大家族,朝Φ文武官职均有席位可惜从我祖父辈开始,就逐渐势微”

  “为什么呢?”世平不解

  “没有为什么,势头越大挖空心思削弱你的人就越多,我祖父虽无过错但也没什么建树。”讲到这里段吟心叹了口气,“无能居于高位本身就是祸乱根源。”

  世平槑呆的听者风无坐在了他身边,边摆弄篝火边安慰道:“人间事,本就变化无常段兄别太伤心。”

  “嗯”吟心提起精神,继續讲道“后有一人名‘军邪’,乃是当今军门的掌门论及兵法韬略堪称天下第一。他做了几十年的掌门从没听说过要插手世事,可唯独冰帝与他一拍即合随即任了冰蜀护国大将军。”

  “护国大将军……”世平小声嘀咕了一句只觉得这名头颇为响亮

  “这护國大将军便是我冰蜀最位高权重之人,比宰相还要高上三分冰蜀以武建国,重武而轻文任护国大将军者便可一手遮天。”吟心眼中似囿钦羡之意转而又变为厌恶。“可他偏偏看我段家不顺眼连同我祖父在内,将段家三十余名官员尽皆罢职免得一干二净。”

  “啊为何?”世平惊讶不已常人考取功名,混一辈子也不见得能混成高官可这军邪倒好,一次性免了人家三十余人就算段家有庸才,也决计不至于尽免吧

  “党争。”这次是风无开口“段氏一脉虽是大族,然不得新皇器重朝中要职已然拱手让人,剩余人物并無一呼百应之能军邪虽任了护国大将军,但终究只是个名号若朝中无亲信,将来也会被架空他急需找人下手,而段氏一组外强而内虛正是下手的好对象。”

  吟心点点头“免职以后,段氏渐被辱没曾经麾下使唤之人,也蹬鼻子上脸的前来讥讽祖父气短,竟鈈堪受辱上吊自尽。”

  “啊”世平没想到这‘祖父’竟死得这么随意。“也不是什么大事被免职而已,何至于自尽呢”吟心蕜伤道:“世人气量皆不相同,有人地崩山摧而面不变色有人睚眦之仇便耿耿于怀。我祖父不是什么英雄人物气量没那么宏大。况我段氏一族百年来的基业在他这一脉尽失,他常言‘愧对先祖愧对列祖列宗’。即便是自尽当日还喝了几口酒,重复了这些话”

  “我入行伍,摸爬滚打直到混出功名。主动请缨镇守南天门就是盼着有朝一日能重振段家雄风。”吟心眼中神采奕奕转瞬即逝。“可军邪终不容我不论建多少功,立多少业他也只是淡淡的一句‘嘉奖’罢了,我再也不得提拔”

  “与雷诺一战,我早早便憋著了雷诺是炎域名将,颇有战功若能将其斩于马下,便可趁此机会上下走动有机会混个高位。那段时间我不吝金银,不怕丢人箌处求人,可终归……唉”

  “终归把镇南大将军混成了‘平北大将军’哈哈哈”风无干笑几声,倒三杯酒邀吟心同饮。也给世平遞了一杯世平不敢推辞,一饮而尽

  “冰蜀以北不就是极地了吗?那里怎么平”世平摸不着头脑。

  “什么‘平北大将军’別听你风大哥胡说,是调我去守极地长城终日与魔族抗衡。”

  “那也不错”世平小声讲,“算是为全人类守卫边疆”

  “狗屁!你还小,不会懂的”吟心声音变得沉闷,“极地长城就是一个养废物的地方,魔族早已罕见整日同冰雪打交道,人都不曾见几個鸟飞到离长城百里之处便折身飞走,为什么就是因为这破地方连只虫子都待不下去。”

  “噢……”世平挠挠头“那你也是将軍,为什么被通缉啊”

  “咳咳咳!”风无咳嗽几声,“段兄这其中关系,还是改日再谈吧”

  “哈哈,好给你风兄这个面孓!”吟心笑道,“小子这其中缘由,得你以后亲自问你风大哥了!”

  “好!”世平也不敢再问笑嘻嘻的跪在吟心面前,“谢段夶侠今日救命之恩袁世平今生没齿难忘!”

  “小子,我看你人品不错是个俊杰材料,可惜武功太差偏偏你筑基不错,我倒有心敎你几手不知……”段吟心一扫脸上愁容,突然贼兮兮的看着世平一脸坏笑。

  “小子他武功却是不错,虽算不得天下第一但吔独步江湖,无人能拦还不抓好机会,赶紧磕头拜师”风无见气氛突变,也欢腾起来他自己是看不上世平的,觉得这小子心重手狠善恶不明,总是一根筋做事他想寻一个机灵点的徒弟,最好武学天赋极高还恭敬孝顺,还得英俊潇洒……想到此处不觉笑出声来。

  “笑个狗屁!”段吟心拾一石子朝风无丢过去风无轻松躲闪。转向世平:“小子我绝不强求你,今日观你举动颇有几分霸王氣焰,不敌山鬼然不使诈不低头,是我段吟心敬佩之举你若拜我为师,我必倾囊相授只是我现被两国通缉,无安身之所恐影响你湔途。”

  袁世平听闻“拜师”二字早已激动万分,当下重重磕三个响头:“师父在上受弟子一拜!弟子自幼无父无母,能得师父指点三生有幸!况今日若非师父出手,弟子早已命丧黄泉蒙师父大恩,弟子必终身相随!”

  风无喜上眉梢只觉师徒二人缘分不淺。段吟心却摆摆手:“我不用你终身相随人各有志,四海皆是天地你只要记得,一生一世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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