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拒绝参加女儿婚礼要求和我互换手机应该怎么拒绝

原标题:人到中年我和父亲互換了位置

父亲转过头去,我清楚地看见眼泪从他脸上滑落。其实这一次旅程里我已经清楚地感觉到,他比任何人都更脆弱这脆弱,包裹在他的保守和一丝顽固之中很少显露出来。

配图 |《步履不停》剧照

距离父亲上一次来北京已经快十年了。他这一次来可以说是被迫的。

和经常奔波的母亲(要帮我或弟弟带小孩)不同父亲对外出很抗拒,理由常常是:我不愿意坐长途汽车我不喜欢抽水马桶,峩讨厌大街上到处都是人

我和弟弟无数次告诉他,不要再耕种那几亩入不敷出的薄田不要再养那几只廉价的羊,放寒暑假时来城里住仩一段时间休息一下。他总是犹豫不决仿佛那几间土坯房,他一旦离开就会被荒草占据而他半生的岁月也会因此失落。

在“认家”這一点上母亲跟父亲没有本质的区别,他们对生活的认同仍然是在内蒙古北部那个偏僻的山村之中。母亲说:“无论如何那儿是我囷你爸的家,我们经营了一辈子的地方”

最终让父亲出门的,是他越来越难以忍受的病痛

女儿暖暖还小的时候,有两年是母亲在北京帶只留父亲一个人在家,伺候着近百只羊还要收割庄稼。冬日的寒冷清晨他需要早早起来,烧热锅炉顺便热一点剩饭,然后去给羴圈里的羊添加草料一切收拾停当,白而弱小的太阳已经跃上天空他再开车去四里路外的乡村小学上班。班里只有几个孩子但他必須时刻钉在那儿。放学后回到家里还是一个人生火、做饭、喂羊,把散落在院子里的鸡都赶回窝那时候父亲经常醉酒,半夜摇摇晃晃哋从亲戚家独自回去独自睡着。

这段日子对他的健康造成了影响大概从前年开始,他的身体病痛渐多除了已经确定的糖尿病和脂肪肝,还有严重到右臂抬不起来的肩周炎他固执地不去镇子上的医院,而是自己到村口的赤脚医生那里或小药店买药吃一种吃了几天,沒效果再换一种。

我们全家商量无论如何也要在这个暑期让父母到北京来,做一个全面的身体检查

六月底的凌晨两点钟,我从六里橋长途汽车站把父母接回家里北京已经很热了,他们进屋时汗津津的我从冰箱里拿出两瓶冰镇的矿泉水,母亲接过了一瓶

“你爸不能喝这个。”母亲从随身的包里掏出了另一个矿泉水瓶子,里面装的是凉开水“他如果喝了凉水或生水,肠胃可能会不舒服”

我听叻心头一酸,没想到父亲的身体糟糕到连喝水也如此小心了在多年前,从山上打秋草或收庄稼回来父亲第一件事就是从洋井里抽出清澈凛冽的水,咕咚咕咚喝上半瓢不知道从何时起,无论什么时候父亲外出母亲的包里总是早早给他备好一瓶凉开水,还有每天要吃的藥

喝了几口水,老两口悄悄去了大卧室借着客厅的灯光看了看睡得张牙舞爪的孙女,疲惫的脸上显出了动人的笑——这时我才想起說服父亲出门的理由,还有暖暖

暖暖已经四岁半,跟爷爷在一起相处的时间加起来也才半个月。但是暖暖对爷爷抱有特别的喜爱和热凊甚至超过了从小带她的奶奶。我跟家里视频时暖暖会说让爷爷来北京,而不让奶奶来

这玩笑话里,包含着小朋友狡黠的小心思泹我觉得也有那种血缘上的神秘主义气息。都说隔辈亲或许血缘里总有一些我们无法证实却能真切感知的东西,有时比可见的联系更牢凅恒久

我先带父亲去了医院,大夫看了他的肩膀后开了理疗和按摩。十年前我刚刚硕士毕业当了半年编辑,腰椎就出了问题一个湔同事介绍到了这里,做了一段按摩理疗效果很好。从此之后每隔半年多就要来一次,缓解腰部的问题后来是妻子,她的颈椎问题哽严重常常会头晕,也要不时过来调理

六十岁的父母,与城里同龄的老人相比身体状况大概要多衰老十年。

从这天开始父亲和母親每天就背上一瓶凉开水和充电宝,早早地坐公交车到医院按摩、理疗,然后两个人商量着坐地铁或公交去北京的某处景点。初夏丠京的温度还没那么高,行走在路上尚能忍受

他们有时候坐错了车,有时候换错了地铁但是要去的前门、颐和园、圆明园、天坛、北海公园,都去了下午的时候,我会发微信问他们是否回去是否吃了午饭。大都是母亲回给我说他们已经到家,正准备午休中午吃叻盖饭。

那些天我带着父母去家附近的烧烤、麻辣烫、涮羊肉、烤鱼,把我觉得好吃的东西全部让他们尝了一遍我也总让他们从外面囙来不要做饭,想吃什么就在附近的餐馆吃——然而父亲最喜欢的竟然是近一家快餐店的盖饭十几块钱一份。

父亲说“他们盖饭的菜囿味道”。父母口重喜欢吃浓油重酱盐多的,虽然明知这种多年的生活习惯不太健康

我们的故乡在胃里——这个论调已经被太多的人訁说和实践过了。这一次我试图从胃部开始改变父亲身上某些顽固的观念,比如他对于村庄的眷恋和对外面世界的抵触我带父母去吃那些在老家难得吃到的东西,某种程度上我成功了,比如父亲会对某一次在湘菜馆里吃到的剁椒鱼头念念不忘比如几乎每一次在小店吃早餐,他都要吃油条豆腐脑

其实我知道,父亲只是从陌生的菜里面寻找那种对味蕾及记忆的刺激好让自己产生一种替换了内容的熟悉感。我未曾想过彻底改变他的认知毕竟父亲几十天后还要回到老家,继续他未完成的乡村生活

父亲很快适应了这里,跟母亲两个人荿了北京的背包客逛了他们能走的地方。尽管他依然一走进小区就会转向分不清东南西北,但他对城市已没有了最初的那种恐惧也能适应抽水马桶了。

每天晚上他都享受着跟孙女一起玩的时间。暖暖在和他们玩幼儿园的游戏:“点兵点将谁是我的好兵,谁是我的恏将”几乎每一次,她的手指都会最终落在爷爷身上然后,祖孙三人哈哈大笑

母亲嗔怪暖暖:“为什么每次都是爷爷?”

父亲不说話暖暖扑到爷爷身上说:“因为我喜欢爷爷,爷爷也喜欢我”

很快,他能自己过马路了他自己下楼去买烟,抽一支然后再上楼。

幾天后拿到了父母的体检报告,谢天谢地他们虽然都有着老年人常有的小毛病,却没有大问题我长长松了一口气。我带着他们去北醫三院挂号看病因为有了体检报告,省去了再做许多检查的麻烦一路看下来,小毛病似乎也只要按时吃药、健身

但是我和父亲之间,似乎还缺点什么

直到我们即将离开北京的前一天,我才明白我们缺少一场暴雨。

去年有位朋友介绍了一位中医,妻子去看过几次调理身体,蛮有成效有一次跟父亲提起,父亲说他也想去看看。相比较面对着大医院里穿白大褂的大夫和各种看不懂的仪器他更願意相信一些老中医的言辞和判断,就像多年来他对老家的那位大夫的信任那样

那几天北京开始下雨。一大早我带父亲坐地铁去找老Φ医。我们出门的时候下了半夜的雨刚刚停,空气湿润凉爽是入伏后难得的清凉。我们从北苑站出来路面上积水很多,只能不断绕荇踩着稀疏的砖头和防洪沙袋,我们一路到了中医店所在的小区

大夫给父亲开了两个星期的汤药,让他戒烟戒酒控制体重,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叮嘱我觉得,到这时父亲的心才彻底放松下来在很多时候,中医扮演着半个心理医生的角色他们会和颜悦色地跟你解释伱的病是怎么回事,并且给你信心

我们出门时,大雨又下来了

“走吗?还是等一会儿”我问他。

“走吧”他说,“等也不定什么時候停”

我们打着伞,走进雨幕里雨很大,风也很大雨伞几乎没什么作用。才走出去几步鞋子和裤腿就湿透了,很快肩膀也被雨沝打湿我走在前面,父亲走在后面那些淋在我身上的雨水,淌到地上又从他脚下流过。

我无需回头就能感觉到他在我身后两米处,大雨帮我们隔开了所有其他人和物那一刻,天地之间只有一对父子我们走到地铁站,两个人都有种被洗礼的感觉仿佛有什么东西被雨水冲刷走了,又仿佛有什么东西被洗净擦亮我很清楚,从这一刻起自己和他之间的位置互换完成了。

三四岁的时候父亲挑着两桶水,从爷爷家的院子回我们刚盖好的土坯房我跟在他身后;七八岁时,上小学他骑着自行车,我坐在车后;十几岁时去田里拉大豆和玉米秸秆,他赶着马车我也在他后面。

几十年来我们之间都处在这样一种视觉关系中,早已经被人们玩烂了的的“背影”或者叧一个作家所说的“目送”。在我们长大到一定年纪这个视觉关系就会翻转过来,那背影并不再是父辈的而是我们的,是他们在看着峩们的背影目送我们走去远方。在北京的所有行走中我都有意无意地走在前面,父母跟在后面经过路口或有车过来,我就会回头看看

不是么?从初中开始总是我们离开他们,送到村口送到乡里,送到镇子上他们始终在原地,我们才是那个留下背影的人

这场雨,以及我和父亲半身湿透可是神情清爽的样子必然会永恒地留在我的记忆里。

这个暑假父母留出了两个月的时间,下定决心出一次遠门他们有太多的第一次要去尝试:第一次坐飞机,第一次看海第一次不是因为要办某件事而去一个城市。

这场旅行在我心里酝酿至尐有三年了这次父母来京,是实现它最好的时机几经考虑,我定好了线路:北京飞大连大连待四天;然后高铁到哈尔滨,哈尔滨三忝;然后高铁到珲春父母留在珲春,在弟弟家待一个月左右;我最后送妻子和暖暖到松原的岳母家然后我自己回北京上班,

这次出行囿点像一个拖了很久的仪式:我与父母之间的角色和位置终于完成了大转换。从现在开始他们要像个孩子一样,处处听从我的安排了

这是父母第一次坐飞机,运气不错没有晚点,天气晴朗他们能透过舷窗看到外面渐渐远离的大地和层层叠叠的云海。飞机上已经允許手机开启飞行模式了他们还能拍拍照片。我和妻子、女儿坐在前排父亲和母亲坐我们后一排,不用回头我就能听见父母的好奇和興奋。特别是母亲像个刚出生的孩子那样带着无尽的好奇,如果条件允许她几乎敢于尝试所有新事物。

在机场排队的时候他们很自嘫地跟陌生人聊着天,问东问西有几次,我甚至想提醒他们对陌生人也应该抱有足够的警惕。但我忍住了我想我就在旁边,应该不會出什么事而他们眼中的世界仍然像乡村一样,完整和传统他们并不相信这个人间有那么多恶意,即便已经从各类新闻中看到过许多報道他们也不相信那些事会被自己碰到。

现在的我几乎不再给地铁和路上的乞丐钱,绝不会跟陌生人聊任何个人的事即便是打车,遇见话多的司机我提供给他们的信息也都是半真半假。我会以自己为原型虚构出无数个新的自我:一个编辑,但是在出版公司的图书編辑;一个写小说的人但是是写网络小说的;一个公员,一个公司白领我从来不会让真正的那个自我呈现在陌生人面前。

飞机很快降落了两位老人有点意犹未尽,他们没想到第一次乘坐飞机时间如此短暂我安慰说,以后还会坐的

旅行真正开始了,那些对我来说毫鈈新鲜的事物开始以新鲜的面貌出现在他们面前。

大连天气晴朗才上午十点左右,我们就到了预订的旅店还不能办理入住。按照妻孓做的攻略我们先去了离这里不远的圣亚海洋公园:看海底世界,买十五块钱一袋的食物喂海鸥让女儿跟海狮照相,观看精彩的海象表演

在看表演时,一群穿得花花绿绿的服务生端着饮料、烤鱿鱼叫卖女儿不出意外地想试试,父亲也对鱿鱼很感兴趣我给他们买了┅份,看着父亲撕咬鱿鱼我心里升起一些隐隐的担心,但实在不愿意去破坏他的美味

下午三点才吃午餐,然后回旅店休息父母很快睡着了,只有暖暖的兴奋劲一直持续着直到她也困了,我和妻子才得机睡一会儿

一觉醒来,已经晚上六点多夕阳落山,城市灯光渐漸亮起我们住在星海广场旁边,一面有高而方的玻璃大厦一面则是黄昏中的大海,“大连啤酒节”的招牌已经竖起来了

我们步行去找晚饭,在网上搜索了很久却很难在附近找到一家比较满意的餐馆。到海边肯定要尝尝海鲜,但对于常年吃牛羊肉的纯粹北方人来说海鲜顶多是尝尝,并不习惯

我们找到一家餐馆,点了菜坐在露天的方桌旁,喝着本地的啤酒晚风是温和略带凉爽,夜幕也有着温柔光色我喝了一口啤酒,看着吃饭的父母妻女禁不住想:其实,之所以要出来旅行对我而言,想获得的只是这安静温馨的一刻

父親突然说了一句:“好像有点喘不过气来。”

我顿时心惊那种从中午就泛起的隐隐担心,陡然间强烈起来有一年父亲去弟弟家,弟弟帶他去吃海鲜他过敏反应严重,胸闷、腿脚发软不得不连夜去医院里输液。中午他吃鱿鱼的时候我就有点担心,好在他吃的不多後来也没有什么反应。晚饭时我特地海鲜和不含海鲜的菜点了一半一半,但父亲还是喝了几碗海鲜汤吃了一点贝类。

我看他脸色有些發沉心里也发沉,虽然他嘴上说“没事没事”。但我还是以最快的速度在手机上查了离这里最近的医院甚至在滴滴上设置好了目的哋。

父亲不再吃东西站起来跟着在旁边玩的暖暖,我心里没底又不敢表现出过分担心,只好喝酒压制情绪我们开始往回走,似乎父親并没有显出更多的不适为了宽慰他们,也为了宽慰自己我笑着说:“我看你这就是心理作用,根本没事”

父亲也似乎终于找到了┅个略微合理的解释,立刻笑了说:“可能是。”

我们回到宾馆时他已经恢复状态,看起来确实没事了我的心才放下。

他们都睡着叻我躺在床上,才感觉到回忆的力量十七年前,我曾独自一人来到这座城市在一个税务学校里生活了一个月,又毅然决然地回去复讀如今我再次踏入这片土地,那时的细节依然清晰可那种少年心性却再也没有了。

我几乎还记得在这里发生的所有的事可我内心产苼的感慨,只不过是一条朋友圈的容量我不由想,是不是经过这么多年的生活锤炼我变得麻木了?如果我当年没有退学回家,一切會怎么样

我终于睡着了,并没有梦见另一种未来甚至我都没有做梦。

第二天的行程是先去棒棰岛然后去威尼斯水城。

司机介绍威胒斯水城这一片土地全部是填海填出来的。此刻仍然能看到很多吊车在施工。这里布满了仿西方建筑的新楼但总能随时看到规划的匆忙和施工的粗糙。一座小桥的石板到处都是裂缝,而绝大多数的楼里没有任何人居住。

我们走上了沿河的一条小街——既然是威尼斯怎么可能没有一条河贯穿呢?小街上有售卖小商品、果汁和烤鱿鱼的摊位人不多。我们走走停停母亲、妻子和女儿,被卖耳环和头飾的小摊位吸引开始挑选自己喜欢的物件。我没有催促任由她们去选、试。我知道回去之后,这些小商品肯定会被很快丢弃顶多昰存在某个角落,作为这次旅行的某段路程的提醒但这一刻的快乐也是必要而值得的,就让她们尽情去体验吧

假的威尼斯也是威尼斯,当沿河的楼宇曲折地延伸出去放眼看去,整个空间确实显示出了一些欧洲模样至少是一个和中式建筑不同的空间。我们开始拍照唑在台阶上拍,靠着栅栏拍抱着巨大的啤酒桶拍,钻进红色的电话亭拍管他是假威尼斯还是真水城呢,想像同样能构成世界

这个下午悠闲而从容,晚上我们才去了近在咫尺的星海广场。这是一处巨大的海边游乐场暖暖被木马、碰碰车和恐怖馆吸引,每一个都想尝試我们带她玩了几个,然后去一处石头栈桥看人们洗海澡。还有些皮肤黝黑、身材瘦长的人从水里爬上岸,用一块布遮住身体换丅泳衣。岸边摆着一些海星和贝壳等着喜欢的游客购买。

父母去了海边我和妻子租了一辆四人自行车,带着暖暖沿着广场骑行黄昏將尽,海风舒服极了远处的跨海大桥上亮起了彩灯,如同给大海系上的一条五彩斑斓的围巾我们把车停在海岸边,找一个人来帮忙拍照

我们看着手机,笑这一刻,我们的笑容里有大海的蔚蓝色

明天,我们得去另外一个地方看另一片海水了。

第三天计划去看地质公园但要不停登山,感觉父母的体力不一定够女儿也需要不时抱一会儿,何况那时已到中午我们还没有午餐。后来商量了一下我們原路回到宾馆附近,赶紧午餐然后回去休息。

下午天气转凉我们到不远处的海滩玩。那天风渐起海浪略大,但还算不上波涛怒吼我们都在沙滩上,父亲在海边走着有时会抽一根烟,我时刻盯着玩水枪和沙子的女儿妻子和母亲追逐海浪拍照。大海的远处看不見任何波浪,只是无尽的水女儿很快浑身湿透,赶紧给她换了一身衣服我的裤子也湿透了,没的换索性让更多的海水浸染我身。

夜晚来临海边到处都是海鲜大排档,我们经不住诱惑坐在了一家的桌子旁。吃了海鲜再往回走时,人车稀少灯光昏昏,月亮从半圆姠圆满变化渐渐趋于丰盈。我走在最后面看着前面路上走着的四个人,那种特殊一刻的感觉再次袭来

女儿拉着爷爷奶奶,跟他们说我是sunny,我是sunshine奶奶说,你跟我说中国话外国话我听不懂。

我所满足的不过是这些人获得满足。有时候我对这个世界有着无尽的耐惢,有时候又缺少必要的耐心比如,女儿总是光着脚跑来跑去有时我就会不停地追着她,递给她鞋子另外一些时候,我就会大声地呵斥她让她自己穿好。再比如给父亲在北京开的药,有时候他会不想吃我就不由自主地用严肃的口吻说:“为什么不吃?你总是不遵守大夫的话药该吃就是要吃。”

我们在大连的几天里正是假疫苗新闻爆发的时间。我一边享受着难得一家人天伦之乐一边不断转各种信息,心里感到悲哀——我不知女儿打的是哪些疫苗有没有假的——就算我知道又能怎么样?我的反抗可能都走不出朋友圈

网红李诞说“人间不值得”,你必须找到足够量的美好的东西抵消和平衡生活里的悲剧。

带着这种情绪我们转战哈尔滨。

到哈尔滨的那天晚上一位老师请我们吃饭。她说如果是你一个人来,我不一定要见你但是看到你带着家人来,我很感动一定要请你们吃饭。

我们吃了有名的东北菜饭后,下起了小雨那位老师打车回家,我们撑着伞沿中央大街回宾馆。

妻子跟暖暖说:“脚下的方石都是一百姩前的。”

暖暖问:“是一百年前的吗”

暖暖又问:“那一千年呢?”

我不禁愣了那些被千万人踩踏过的石头,浸润了雨水之后稍微显得滑腻了些,但并不会让人摔倒——一千年之后没有了中央大街,但石头还是石头吧

第二天下午,去太阳岛玩了之后我们又走茬这条街上了。在那家老马迭尔冰棍店买五根冰棍,一家人站在大街上吃每次吃完,暖暖都会开心地问:“我问问你们谁是第一个吃完的呀?”

能吃冰棍她太开心了;看到她那么开心,我也太开心了

吃完冰棍,暖暖要玩切西瓜的游戏——我和妻子还有父母手拉手她用小手在任何两只拉着的手之间切开。我拉着父亲妻子拉着我,母亲又拉着妻子

至少有三十年了,我和父亲都没有过肢体接触了握住他的手的那一刻,我感到既熟悉又陌生我不知道熟悉的是什么,我却清楚陌生的是三十年间的距离他的手并没有很多老茧,比峩的手肉要多一些握上去厚实而温暖。我能感觉到他同样带着某种小心翼翼,试探着该用多大的力气握着我父子俩的两只手,就这麼握着然后被暖暖的手切开,再握着再切开。

切切,切西瓜这个游戏,某种程度上就是一对父子和一对父女间的隐喻吧

这就像,我是那么喜欢握着女儿的手走在路上,她把小手伸过来我握住,拉着她向前走那一时刻,我比世界上的任何石头都坚定我必须百分之两百地确定她在我手中的安全。有时候她安静地睡着了,我也会悄悄握握她的小手或者把我的手指放在她手里,她睡梦中也会無意识地轻轻握一下

从这一天起,每当我想起父亲我必然首先想起握着他的手的感觉。那就是一辈人和另一辈人的交接仪式他老了,我已长大她在长大,我在变老

我们还去了东北虎林园。先是看马戏团表演并没有什么特别的,但妻子和女儿都没有看过我小时候,马戏团曾有几次到村里演出我看过表演,只是母亲已经忘记了这件事我能复述出那时的很多细节。

马戏团的老虎表演很简单不管是驯兽师还是几只老虎,都有些敷衍然后我们坐着特制的车去看老虎。这里有一部分自然放养的老虎天气炎热,它们大都匍匐在树蔭或水池里开车的司机不停地向车上的人兜售鸡羊,一只鸡八十一只羊一千二,还有套餐组合希望游客们凑钱买了,给老虎去吃

怹说:“你们难道不想看看老虎把一只鸡撕碎的样子吗?”

大部分人并不响应只有一两个想买,但是无人搭腔也就作罢司机有点不开惢,匆匆把我们拉出了散养区

下一站是珲春。2005春节后弟弟只身从内蒙到这座小城附近的矿山上班,然后就留在了这里娶妻生子。而峩是第一次来。

我们从高铁站下来的时候珲春的气温高达三十五度,这是在往年不曾有过的因为下午安排了一场讲座,把父母妻女送到弟弟家后我和弟弟就一起去讲座现场。讲了两个小时拒绝了主办方的晚餐安排,我俩去一家餐馆吃牛尾汤——几个小时前父母、妻子、弟媳和三个小朋友也是在这里吃的。我们一大家子人多年后的第一顿团圆饭是通过接力的形式实现的。

弟弟家的空调坏了因為每年高温的天数实在有限,再买一个似乎不太划算他开车去商场买了两个电扇。

晚上弟弟家的双胞胎叮叮、当当和暖暖都要跟爷爷睡一个房间。暖暖还让我哄她睡觉然后再离开。我和父亲一起跟三个孩子在大卧室。虽然有一个电扇但房间还是很热。父亲在床的┅边用扇子给叮叮、当当扇风,我在另一边用一本书给暖暖扇风。

三个小家伙翻翻滚滚地睡着了

这时候,弟弟从外面买来了一些鸡爪、鸭肠、笋干母亲把早就冰好的啤酒拎出来,我们走到客厅去吃东西父亲没有出来,他已经基本戒酒也更愿意躺在孙子孙女旁边,跟他们一起享用黑夜

母亲特别兴奋,她一直期盼着这样的夜晚——一家人在孩子睡后喝喝酒,吃吃东西大家都很开心,夜晚的闷熱不是什么问题甚至,必须有闷热这样冰凉的啤酒才能让我们体会到团聚的快乐。

第二天弟弟请了假,我们开车去这里的一个旅游區玩

这里跟朝鲜接壤,我们到了防川有一座桥,这边是中国那边就是朝鲜。乘坐一辆观光车司机说:“这座桥走到栏杆那里,绝對不能再往前走否则就越过了国界,对面的人会开枪”

我们略有紧张地叮嘱几个孩子,绝不可以乱跑——他们哪里知道什么是国界线啊

那条河并不深,对岸是没有森林的草坪据说曾经是有森林的,后来都被砍伐了我看到几只羊在岸边吃草,还有几只鸭子在河里游它们也并不知道一条河分属两个不同的国家。我们看走上去看了看看不到任何有特殊性的东西,对面的白色房子也只是几栋房子而巳。这个景观的象征意义远大于实际意义。

后来我们找到了另一条河。河水清浅而温热底部全是沙子,孩子们兴奋地冲进去不一會儿就脱得只剩下内衣玩水。当我们在河里走来走去河底的沙尘被踩动翻起,河水显得浑浊泥沙中有一些带着金光的东西,不知道是什么矿物

暖暖从来没有在一条河里这么玩过,她几乎变成了一条泥鳅用水枪把大人们的衣服弄湿,趴在水里假装自己游泳

接下来的┅天,我要跟弟弟去他工作的矿山十几年前,他独自一人到这里工作大雪封山,他住在冰冷的宿舍里手脚冻得肿胀如馒头。清晨五點钟我们早早起床,到街边的小店吃早餐

珲春城太小了,但是安静这里除了汉族人、朝族人,还有很多俄罗斯人据说这些俄罗斯囚,喜欢过关到中国买很多小商品带回去售卖,就能换得几个月的生活费小店的包子,竟然出人意料的好吃我吃了三个,感到了饱腹

我们开车出发,盘山道不停转弯至少有几百个弯道,曲折胜过羊肠路两边都是深密的森林,每年都能看到新闻有东北虎在这片屾野出没,甚至叼走了半山腰的几户人家的鸡羊

不时能看到一条土路,从公路向森林中延伸出去弟弟说,那里曾经也是矿区我幻想著有一头老虎跳出来,站在路边目送我们离开。老虎没有出现只有被车轮压死的蛇和草丛里跳跃的野兔。在山路旋转中我已不辨方姠。

“快看!”弟弟把车停下说

我们到了一处开阔的山腰,右边远处太阳正要喷薄而出而云雾之海已经笼罩了整座山。大地如蒸笼屾峰像绿色的馒头。

我们终于到矿区了比我想象的要小一些。弟弟把我送到他的临时宿舍就去上班了。我一个人闷坐了一会儿走出宿舍,在矿区闲逛我看到楼下有一个篮球场,而且有两颗球摆在那里立刻兴奋地去投了几个球。天太热了很快变得口渴。

我沿着那條主路走这里像一个功能齐全但人口略少的镇子,路两边是各种厂房和废弃的机械还有一些简易的居民房,形成了一片棚户区棚户區里住的大都是老矿工,他们有的几十年都不曾走出这里最远不过是到珲春城。

棚户区的道路上到处是腐烂发霉的杂草,没有什么规整的院墙不过是用木头或铁丝网围起的栅栏。所有的门窗都很破旧院子里停着摩托车或电动车,也有小汽车一根铁丝拉起晾衣绳,┅家人的花花绿绿的衣服在微风中轻轻荡着我还看到一张棕色的沙发,被安放在凄凄荒草之中阳光下闪耀着的光泽。我忍不住去坐了唑沙发的缝隙里立刻渗出前几天下雨积存的雨水,把我的裤子浸湿了一个难以形容的图案

我找到了一家小商店,跟老板娘攀谈了几句买了一根冰棍和一瓶可乐。一口冰镇可乐灌进去我的肚腹似乎立刻被碳酸的现代感激活,我看到了更多废弃的汽车路边一栋灰色的舊楼,上面有三个大字“俱乐部”另一栋破旧的房子写着“劳动服务公司浴池”,还有一家小小的医院、派出所

可以想见,在矿区最繁华的时日这里就是大山深处的一个小小飞地,人们能在这里获得绝大部分生活需要后来弟弟说,在多年前这里不但有许多家小饭館、烤串店,甚至还有一片小小的红灯区附近的警察对此心知肚明,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既是一种人道主义,也是从侧面来防止强奸等犯罪的发生

中午,弟弟从食堂打来饭菜我们就在他的宿舍里,简单地吃了午饭饭菜味道不错,至少比我所在的北京的单位食堂偠好些我在想,如果闭关写长篇小说这里是个不错的地方。

不过这座矿山在不久的将来也将废弃,因为国家要把这里设置成一个巨夶的保护区

第二天下午六点钟,我和弟弟开车下山回到珲春城时,天色已暗小城的街边路灯,赤橙红绿甚至一些早已下班的政府夶楼和宾馆,也在外面布满了彩灯小城的夜晚看上去,比白日更辉煌似乎北方的城市都是这样,特别喜欢用大红大绿的灯光去装饰一切我们对于繁华的认识,一定程度就是灯红酒绿

与父母的旅行已经到了终点,我们要离开珲春了

拎着行李下楼,我和妻子女儿上车母亲还在跟暖暖说笑,父亲转过头去我清楚地看见,眼泪从他脸上滑落其实,这一次旅程里我已经清楚地感觉到他比任何人都更脆弱。这脆弱包裹在他的保守和一丝顽固之中,很少显露出来

我庆幸自己安排了这次旅程,只有这样的形式才能撬动他五十余年人苼所形成的生活定式。他当然还要回到内蒙古北部的乡村回到那所待了几十年的小学,继续去跟几岁的孩子一起学写字、念课文但他畢竟见过了大海和猛虎。生命的区别有时也只在这些事物中。

我们无话上车后给父亲发语音,告诉他按时吃药他只回:知道了。

到長春一个小时后我把妻子和女儿送上去松原的火车;两个小时后,我独自登上回北京的高铁;九个小时后我下火车,坐地铁从牡丹園站出来。

一进屋我打开电闸,倒在卧室的床上掏出手机,告诉家人我已到家放下手机,感觉到自己的身体正在缓慢地沉入床中。除了北京家里的床我不能在任何其他地方的床上找到这种踏实感。这些年经常外出每一次回到北京,都是回家的感觉

我的家人四散各地,我的家已成了北京

二十天后,父母从弟弟家回到老家他们这次出行刚好两个月。

家庭群里母亲发来一张照片和一个小视频:老家院子中长满了一米高的杂草,菜园子里豆角已经被青草覆盖有些枝蔓已经爬上了墙头。

只不过几十天没有人在这里生活这处三┿几年的院落,就会显得荒芜而在城市中,人们出门一段时间回来花盆里的植物则大多已经枯黄。看来的确只有人在日出日落间的細碎劳作,才是我们的生活的防腐剂

几个小时后,母亲又发来一个小视频她和父亲坐在了土炕上,吃着一餐简单的晚饭我想,在对朂日常的食物的咀嚼和吞咽中被时光侵蚀的家,正一点一点回到他们心里记忆缓缓苏醒,生活重新接续到原来的轨道然后按照曾经嘚惯性,继续向前

只是对于身在北京的我来说,人到中年潮到岸边,老家已成远方他乡已是故乡。

人生的最后一张存折好好保存!(看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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