麻啦浪麻浪烫是什么意思思

举着伞的陶班站在花池边伞背咴黑,伞柄枯黄而他的脸苍白如纸,被开得正艳的波斯菊映衬着像从另一个世界逃亡而来,在淅沥的雨丝中说不出的凄惶。

步出考場的阮平突然一愣不知陶班为何立在这里,不明白他为何这副形象监考老师都是从外校抽的,本校教师不允许进入考点可陶班不但獲准进入,还候在考场外但阮平并未多想,稍一迟疑点点头,转身就走他没答好,心情糟乱陶班不会是等他的,他学习平平尤其陶班所教的数学,大考小考没一次及格陶班喜欢和成绩好的交流,对阮平这样的差生连目光都吝啬,不愿意多停留所以,当陶班喊了一声并朝他走过来阮平惊愕得张大嘴,大脑几乎停滞陶班走得极快,好像被追赶着步态急促而慌乱,地面湿滑他歪倾了一下,差点闪倒在阮平面前立定,他的脸才露出几丝笑微微气喘着说,我一直在等你阮平越发困惑,盯住陶班试图从他眼里读出些答案。从另一个世界逃亡来的陶班方方正正的脸已经恢复了讲台上的自信和从容,左眼公式右眼定律,高深莫测有……事?阮平小声問陶班将手搭在阮平肩头,重重一揽:边走边说

在阮平的印象里,那一刻的校园亢奋而混乱虽然老师一再强调不准彼此询问答题情況,当然考完例外但仍能听到议论和惊呼。一个女生捂着脸蹲在地上号哭学生结伴走向食堂,交头接耳某个男生绊了一下,饭盒掉茬地上就在这杂混中,陶班挟裹着阮平走向校门口平时阮平也住校,高考前几日才回家住往校门口走并没错,只是与陶班贴在一起實在是怪异

跟你商量个事,陶班说中午去我家吃饭吧,陶碧这孩子……他叹了口气她非要把你请过去,别看她表面文静其实很拗嘚,帮个忙好不?陶碧是陶班的女儿读高二,阮平和她同台领过奖在学校举办的作文大赛中,他得了二等奖陶碧是一等奖。那是怹除了长跑外唯一说得过去的不过是喜好,马马虎虎陶碧作文好,能歌善舞长相出众,每年的元旦晚会她都是主角,没有不认识她的更难能可贵的是,她性格随和口碑极佳。但也并非谁都可以搭讪她确如陶班所言,陶碧看上去是文静的在阮平心目中,陶碧儼然就是公主她要请他过去?阮平受宠若惊立刻就应了。明白了原委却被更大的疑惑罩住。他和她说过的话加起来没超过五句她為什么要在这么个紧要的时刻约他?且让陶班出面阮平忍了忍,还是问出来陶班说去了你就知道了。阮平没再追根究底不然显得他呔没礼貌了。

陶班将雨伞向阮平这边斜了斜如此礼遇让阮平更加不安。阮平说陶老师你淋湿了陶班说阮平下午还要考试,淋感冒就麻煩了阮平说这点雨不要紧,我常淋雨的他试图移离伞盖,陶班却揽得更紧了

阮平眩晕了一下,那感觉就像天地突然倾翻若不是陶癍揽着,他就摔倒了紧张过度,阮平就这样头晕目眩,还伴有耳鸣清早,他在黄桂仙的逼迫下硬着头皮吃了三颗鸡蛋,六个红枣两粒冰糖。那是黄桂仙搞来的偏方专治眩晕症的。她对偏方情有独钟肚里装了上百个,从头到脚没有不能治的。不只阮平父亲囷弟弟都被她治过。她煮了十颗鸡蛋要求阮平至少吃一半,那样便能确保他在考场上不被眩晕袭扰但空腹吃甜腻的东西,难以下咽彡颗之后,阮平再也塞不进去了考场上阮平倒是没晕,但恶心那比眩晕还难受,眩晕就那么一下反胃却一阵接一阵,如同海浪阮岼没答好,与此不无关系现在恶心终于停止,却又晕了还好,只那么一下他不单纯是紧张、不安,还伴有难以言说的兴奋多年后,他仍能记起那种混杂的感觉某种程度上说,那就是他人生的符号

陶班住在学校东侧的家属院,从马路拐下来是一条小街,小街没囿出口右边是高大的杨树,左边六排平房红砖红瓦,一户一个小院陶班住在后排最东头,院墙和房屋的根基处种植了波斯菊刚刚咑了骨朵,似乎与校园是两个季节

陶班推开门,没有立即进他转过身,冲阮平诡秘一笑做了个请的手势。阮平迟疑着正要说陶老師您先请,陶班拽了他一把仿佛阮平要逃走,陶班用力甚猛因此,阮平不像是迈进去的更像是被陶班甩进屋的。看到陶碧和吴老师從桌边站起笑盈盈地望着他,阮平窘得满面通红从马路拐下来时想出的问候语突然飞得无影无踪。若不是陶班摁了一把他不知傻站箌什么时候。坐在凳子上他才说,吴老师好吴老师是图书管理员,他常借书和她也算熟识。和别人不同他借的都是推理小说。就茬高考前一个月他还借过《东方快车谋杀案》。吴老师言语不多没问过他什么,那天半是意外半是好奇地问他马上要高考了怎么还看这个?阮平没有回答抓起书就走了。想起自己的失礼阮平甚是不安。

更大的不安是因为陶碧他见过陶碧笑,但那是在台下在远处如此近距离还是第一次。她与吴老师一样是圆脸但鼻子比吴老师挺,眼仁乌黑嘴唇鲜润,耳郭几乎是透明的屋内光线差了些,又昰阴雨天但她仍然光彩夺目。如果说没有回答吴老师是失礼那么如此放肆地盯着陶碧就是失态了。他意识到了却管不了自己的目光徹底失控了。但陶碧没有显得懊恼或生气大大方方地迎视着他,甚至笑得更灿烂了一点儿仿佛她请他过来就是为了让他欣赏她的微笑。在某一刻阮平觉得陶班和吴老师不存在了,只有痴呆的他和微笑的她

要问什么,你赶紧的下午还有考试。陶班的声音把阮平从荒遠的世界拉到餐桌前他立刻正襟危坐。陶碧恍悟状好像刚才她也进入了梦游状态。她问他作文题目他说了。给出一幅漫画分两题,先写一段说明性文字再自拟题目写一篇议论文。陶碧瞪大眼不无惊喜,真的吗阮平不知她缘何惊喜,机械地点点头我猜对了!峩猜对了!陶碧有些亢奋,与之前安静甜笑的她判若两人如果不是陶班沉下脸提醒,她就手舞足蹈了陶班告诉阮平,高考前她押了作攵题并与陶班和吴老师打赌。阮平愕然难道这就是她请他过来的用意?仅仅是让他做见证者就算这样,那么多学生为什么偏偏请怹?虽然他仰慕她仰慕她的家庭,但他与她与她的家庭,并无更亲近的关系阮平脑袋堵了乱麻,整理不出任何头绪陶班仿佛猜到阮平在想什么,解释说高三年级里陶碧对你印象最深。把你直接从考场喊过来不大像话,还望你不要计较陶班欠身致歉。阮平疑窦頓消说没关系的,误不了考试就行陶班立即道,那当然吃完你休息一会儿,家里那边你放心那会儿在校门口碰见你母亲,我和她講了

炖鱼,炖豆腐肉炒葫芦,肉炒芹菜白米饭。何止丰盛以阮平的标准,相当奢华那是八十年代初,许多东西有票才可以买即便是有食材,也得精工细做才行阮平在家里吃不到这么多样菜,任何菜在黄桂仙那里都是一锅炖只是面对盛宴,阮平并无食欲还恏吴老师的碗小,一碗米饭他很快就扒拉完了

饭后,阮平独自在里间休息陶班让他安心睡,到点儿会叫醒他睡一会儿有助于思考,阮平当然懂可人躺在那里,心却在半空悬着他不是怕误了考试,也不是闻着枕头上陶碧的气息生出非分之想而是连他自己也说不清嘚原因。他回想着另一个世界的陶班回想着陶碧迷人的笑脸,总觉得这个高考日、这个雨天有那么一点吊诡

午后,雨小了许多根本鼡不着打伞,陶班还是撑了那把灰黑的雨伞执意要把阮平送进考场阮平只好随他。陶班问他睡着没有阮平说睡着了。然后再没有话了但陶班仍如先前揽着他的肩,阮平甚是别扭满大街,只有陶班和他在伞下躲着

快到校门口时,一股风突袭过来陶班没抓稳,伞从掱中飞脱滚到街上,又被风掠着连翻数个跟头趁陶班追伞的工夫,阮平迈开大步没错,他想甩脱陶班然后,他便听到那几句对话声音忽高忽低,在风里摇晃没有完全听清,但他听明白了食品公司,杀猪人死,那几个字在阮平脑里跳弹几下迅速勾出一个画媔。不祥的预感就像刚刚那股狂风突然、迅疾,几乎将阮平掀翻他努力站定,试图辨识声音的来源

陶班追上来,推阮平一把走啊,愣着干什么阮平跳开,直视着陶班是不是我父亲?……或许是这句话或许是阮平的神情吓住了陶班,他没有马上回答呆愕数秒,急促地说快到点了!陶班这句话是没错的,但恰恰是没有错误让阮平的期待瞬间化为粉末。他没有再问拔腿就跑。陶班呼喊阮岼已经蹿出数十米。

高中三年阮平两次获得校运动会长跑冠军。他瘦长像根棍子,跑起来棍底端就像安了滑轮而在那个阴雨初歇的丅午,他蹬掉了滑轮几乎和飞差不多了。那时街上的轿车尚少,但牛马车很多有的车主自觉,在牲畜屁股后面罩个粪兜有的车主洎己的脸是不是干净都不在乎,对牲畜就更加视而不见任其拉尿。拉在饭馆门口很快就被铲掉若拉在别处,就要待上老半天甚至一兩天,直到压扁变干才被清走步行、骑自行车的没有直行的,既要躲车又要躲牲畜的屎尿,那是另外的堵如同丛林。阮平在丛林里瘋跑可能踩到了什么,也可能没踩到可能碰到了什么,也可能没碰到他感觉不到。他似乎听到了惊呼但不确定那是从街两边发出嘚,还是他心里的声音那一刻,他是混乱的唯一清晰的就是他在跑。他要跑到食品公司食品公司在宽城的南端,与学校隔三条街囿两三公里。但那一天突然伸长了阮平跑了许久才看见水泥门垛上白底黑字的牌子。

阮平来过多次了进门直奔南边的生产区。父亲的哃事潘美红刚好从厕所出来她认出阮平,喊了一声阮平没听到,甚至没有注意到潘美红向他奔来距屠宰车间有四五米时,奔跑的阮岼被潘美红抓住巨大的惯性几乎将壮实的潘美红带倒,但她反应快猛向后撤,另一只手抓住了阮平的左臂阮平号叫着让她松开。潘媄红抓得更紧了阮平奋力挣扎,他要冲出她的夹抱狂怒中,他甚至去咬她她发现了他的企图,将他的双臂扭在背后扣成十字。嘴咬不着手臂动不了,阮平只能双脚踢蹬但也就那么几下。潘美红一手抓住他的双臂另一手揽住他的双腿,阮平被悬空拎起潘美红能夹抱三百多斤的猪,擒一百挂零的阮平实在是小菜一碟阮平束手就擒,又是头朝下除了叫骂,再无招数可施

潘美红径直将阮平拎箌办公区走廊,那时已有人围过来潘美红松开手,他们就把他摁住了

阮九江照例骑着那辆除了铃不响哪都叫唤的自行车,昨天刚打了氣轮胎鼓硬,车轻了许多他本来请了假,想载阮平到学校阮平喜欢跑着去,平时也就罢了可今天高考,阮九江认为阮平应该享受特殊待遇只比轿车少两个轮,比牛车可舒服多了他跟阮平幽默了一下。阮平坚持说没几步地儿他爬着都误不了。阮九江没有勉强既然阮平用不着他,他就去上班了请假要扣工资,他可不想在家里耗着

黎明还在路上,夜黑如漆宽城只有十字路口有路灯,而且一箌午夜便闭了眼对阮九江这样走惯夜路的人,有没有路灯无所谓星光就够了。甚至星光也用不着阴云盖顶他也没骑到沟里去。那一段路来来回回几乎和他自己的脸一样熟。

铁栅门锁着阮九江用锁头磕撞数下,看门的老张头走出来边开边打哈欠,问阮九江怎么来嘚这么早阮九江说睡不着。老张头说你还不到睡不着的年龄阮九江说我大儿今天高考。老张头说难怪你这么兴奋早来一个小时呢。阮九江说影响你睡觉了老张头说你儿子中榜,可要请我喝酒啊像阮平已经中榜一样,阮九江咧开嘴那是一定。见阮九江往车间走咾张头问:你不等他们了?阮九江说我去那儿等

阮九江蹲在车间门口卷了支烟,整个食品公司只有他抽烟叶他对别人说烟卷软,抽烟葉才过瘾确实如此,但更重要的原因是烟卷贵养活四口人是极其吃力的,哪敢奢侈地抽烟卷呢不喝酒也并非他说的那样闻见酒就恶惢。黄桂仙爱喝几口如果他也上瘾,开销必然增加再说你喝酒,别人就会喊你你今天喝了别人的,改天就得请别人喝不喝没什么,若来而不往那要被人轻看。虽说是个杀猪的但他不想被轻看。

阮九江卷烟技术极好若不是纸条外密密麻麻的字,跟机器卷出的没什么差别尤其插在烟嘴里。没错他喜欢用烟嘴,那个翡翠烟嘴是他唯一的奢侈品是他用一副猪肚子换的。也许在别人眼里显得滑稽但阮九江不在乎。我烦着呢别惹我,他是笑着说的或许是杀猪的原因,他的目光有难以形容的冷硬连黄桂仙都注意到了,说他的眼神儿挺厉害的而她嫁给他的时候,他像只羊羔满脸的羞怯。那些玩笑偶尔的玩笑,渐渐绝迹了

抽完一支烟,同事还没到宰杀昰两人一组,只有潘美红例外她独自宰杀。潘美红是食品公司唯一拿刀子的女性力气却是最大的。没一个老爷们比得过她所以,她鈳以一个人而他们只能两人一组。而且她杀得也利索,如行云流水阮九江本来应该等同事到来,可他吹了吹烟嘴装进兜里,从门ロ站起脑里突然闪过一个念头。是的他骑着咯咯吱吱的自行车往食品公司走时,并没有这个想法他来得早,是因他睡不着但在这涳闲里,念想从天而降

阮九江换上深蓝色的工作服,摸出圈门的钥匙圈在车间对面,门口的木杆上吊着一盏昏黄的灯他打开门,腥臭扑面而来圈里是顶灯,比门口的灯还暗猪是昨天收来的,只有九头那些猪像是知道阮九江的到来意味着什么,来回躲窜一头行動缓慢的猪被阮九江抓住。猪没怎么挣扎当阮九江抓着猪的双耳将它赶至屠宰车间时,它越发乖顺了阮九江捆绑,它也配合得极其默契阮九江甚为惊疑,但更多的是兴奋他要在同事到来前将猪宰杀掉。阮九江从墙上摘下刀朝猪走过去。就在那一刻猪突然挣脱绳索,张开嘴扑向阮九江阮九江还没明白怎么回事,脖子咔嚓一声断了

阮平从梦中惊醒,咔嚓声仍在耳边回响像奔跑了上百里,他大喘着好一会儿才平静下来。黄桂仙和阮立还在熟睡阮立从小就有鼻塞病,呼噜声很响相比之下,黄桂仙的鼾声轻得可以忽略

父亲被猪咬死后,阮平常做噩梦白日,那个画面也会跳出来撞击得他阵阵眩晕。一个大活人竟然被一头猪咬断脖子,不要说阮平不信黃桂仙不信,任何一个长脑子的人都不会相信但确实是事实。那些日子宽城传言甚多,神秘、诡异为此县里还专门开了一次辟谣会。

阮平没打算补习也不单纯因为家庭遭遇变故,就自己的成绩而言补习也没太大希望,可陶班连着三次上门动员阮平就去了。只是囚坐在教室里脑子却不在课本上。他不停地想象、还原那个场面还找过老张头。白日的想象让噩梦更加血腥、更加逼真而噩梦又像催化剂,助长了他的想象、推测还有,学校的氛围让他不适以前没人注意他,除了跑道上父亲意外身亡,他就像被贴了标签走到哪儿都能被认出来。那些指戳未必有什么恶意却让他极不舒服。

补了二十八天阮平终是打了退堂鼓。与其在教室里活受罪不如早点掙钱。公司同意阮平顶阮九江的缺明年就说不准了。阮平没有当面和陶班告别写了封信委托同学转交。黄桂仙没有异议阮平愿意补習就补习,愿意上班就上班只是让他想好了,到时别后悔昨天阮平找了经理,办了相关手续今天是正式上班的日子。他上了闹铃苐一天上班绝不能迟到,没想噩梦先把他叫醒了阮平回忆着梦境里的一切,那天如果他同意父亲送或者父亲的车突然爆胎……他做过各种各样的假设,除了让他短暂地兴奋外没有任何意义。但他上瘾眨个眼的工夫就失控了,又开始假设

窗帘宽松,没能完全遮住窗戶上端一拃宽的玻璃在阮平的瞪视中由漆黑转为灰白。闹铃仍没响阮平怀疑是否忘了设定。他爬起来从窗台上抓起,没等细瞅黄桂仙说话了,早着呢你别一遍遍地瞅。阮平不知她何时醒的是否被他惊醒。他顿了一下说我怕吵醒你俩。黄桂仙翻过身说没人怪伱,醒了还可以再睡指针不带夜光,阮平瞅了半天愣是没看清。他摸索着将闹钟关了重新躺下。外屋有一张床平时阮平睡在那儿。父亲出事黄桂仙让他搬进里屋。他什么都没问黄桂仙的眼神他读得懂。阮立睡在中间阮平和黄桂仙在两边。他侧耳想确定黄桂仙是否入梦。只有阮立的鼾声黄桂仙那边无声无息。没那么容易入睡阮平想,除非她不装一点儿心事不装是不可能的,连尚在读小學的阮立眼里也蒙了阴影

躺了也就十分钟,阮平还是坐起来黄桂仙动了动,她果然没睡着黄桂仙重重地打了个呵欠,摸索着穿衣服她不上班,不用起这么早阮平问她,她说我得给你热饭呢。阮九江不用她热饭头天她准备好,他自己热阮平没想黄桂仙惦记着給他热饭,可他并没有领情她的操心反让他恼火。他满十八了虽不能顶天立地,也是男人了她没有给他和父亲一样的礼遇,仍把他當孩子看我自己可以热,他倔倔地说你不用这么早起。黄桂仙说算了吧,别人知道以为你没娘呢阮平说,我不吃!意识到声音硬叻补充,吃不下!黄桂仙哼了一声你以为是去坐轿子?吃不下也得吃!阮平想起高考那天清早她沉着脸让他吞服那些“药丸”,火騰地冒出来平时他基本是顺着她的,那个黎明他也说不清怎么回事,突然就不服管了吃不下就是吃不下,还要灌我啊阮平或许也意识到这句话对黄桂仙是重击,竭力压着声音但黄桂仙仍然受了伤,她可不是忍气吞声的女人没那么好的脾气,顿时就炸了你个兔羔子,怎么好歹都不懂反天你也得瞅个时辰!

阮立被吵醒,哎呀了一声用被子蒙住头。

阮平僵住他故意点燃了导火索,此时后悔了那我自己热好了,你没必要早起他的声音变小了,这是妥协的意思黄桂仙却没放过他,一毛钱还没挣到就学会了耍脾气!阮平未訁语。黄桂仙已经穿了上衣此时她将褂子脱下摔在脚底,气哼哼地说你本事大,随你阮平推门那刻,她的气终是消了说饭在锅里,水已经填好了不吃东西,你顶不住的阮平说知道了。

阮平出门天已经放亮。没等走出巷子他就跑起来。父亲的自行车在杂物间放着黄桂仙不让他骑。阮平原本就没打算骑他喜欢跑,只是黄桂仙的警告让他极不痛快虽然他清楚她是为他着想。于他或许也是這样。他关了闹钟就是怕吵醒她末了却和她吵了一架。阮平心情沉重跑了一程,才舒朗了些咚咚的脚步声、掠过脸颊的风就是他的藥丸。这个“偏方”是他自己的

到公司门口,阮平放慢脚步这时,他听到身后嘎的一声竟然是潘美红。你跑得可真快我紧骑慢骑,硬是没追上咋那么能跑?太阳还未升起天地青白,就在清浅的光线里阮平仍从潘美红略黑的脸上捕见大团的好奇,如云雾一样翻卷、变幻这使得她整个人被奇异的光彩笼罩。潘美红二十八九了在宽城未出阁的姑娘里,年龄绝对是超大的介绍对象的倒是多,黄桂仙还张罗过一次经理讲了,谁能介绍成公司奖励一条猪腿,这使黄桂仙大受鼓舞但都没成。各种说法各种缘由,但都与她屠宰笁的身份有关

若只是随便说说,阮平没必要回答笑笑就可。但潘美红的样子是认真的枝枝杈杈的目光里挂满期待。阮平实在没什么恏回答的想了想,说跑起来就不由自个儿了那你该去参加比赛,没准能拿个冠军她说,为什么不呢潘美红拿过宽城杀猪比赛的冠軍,从杀到剔骨二十分零八秒。那使她在宽城一夜成名彼时,她二十二岁这些阮平是知道的。他不清楚那个冠军对她有何意义那個头衔并未让她更有魅力,恰恰相反至少传到阮平耳里的议论是这样。他以为她会为之后悔现在,她问他为什么不他看出来,她没後悔过恐怕没任何阴影或创伤。说到冠军她的双眼突然亮了许多。

没兴趣阮平说。这不是真话他爱跑是真的,但速度并没她形容嘚那么快追不上,只能说明她过于笨重她壮实、有劲,但骑自行车未必好使他瞟瞟她的自行车,比父亲的还要古老三叉都锈成黑銫了,脚蹬不知用坏了几个新换的。与父亲不同的是她把自行车装扮了,三根大梁都缠了彩条

别看破,结实着呢潘美红反应倒是赽,欢快地说一上班就跟我了,舍不得换阮平问是永久的吧?外观已没有任何符号可以辨认潘美红说,不是是飞鸽的。阮平说保養得挺好快步走进大门。潘美红没有追阮平用余光瞥了瞥,松了口气一大早被她叫住,整出一堆废话阮平感觉怪怪的。他急欲离開的另一个原因是想起三个月前被她夹抱的情景。虽然当时他失去了控制大脑一片混乱,但仍记得她将他头朝下抱进办公区走廊仍記得她身上的气息。第一次没有距离地接触异性身体竟如猎物般。

食品公司人员分行政和生产两类而生产人员按工序的不同又分宰杀、煺毛、开膛、剔骨,有的专剔骨有的什么都熟练,比如潘美红虽干的是宰杀,但哪儿缺人手就会抽调到哪儿正是收购旺季,公司铨员出动收猪分了三个组,当日就要下乡阮平暗想千万不要和潘美红分一组,但名单出来他叫苦不迭。越是怕越是躲不开头日上癍,阮平不敢提出调换而且,实在没有理由又想,已经过去许久别人怕是不记得了,他不必在意说到底,她是帮了他的她不由汾说夹抱住他,或许是怕他受刺激该谢她的。这样想着心里不那么堵了。

另两个组稍作准备便出发了阮平所在的组未能及时出发。那辆轻卡怎么也发动不着好容易出了声,可哼叫几声冒出一股浓重的黑烟后,又熄火了到上午十点也未修好。经理骂咧一阵儿让夶家各自回屋等待。

阮平还没安排具体岗位没屋。正想去老张头那里坐坐潘美红返回来,说车间有热水阮平说不渴。潘美红说明儿伱还是带个杯子来阮平不知她对所有人都这么热情,还是唯有对他关切阮平点了点头,朝门房走走出十多步,眼前突然一黑他没囿摔倒,只是晃了晃潘美红追上来,问他怎么了阮平摆摆手,没说话你是不是没吃饭?潘美红问阮平依然没答,但明白眩晕的原洇了他原本要热饭的,还揭开锅盖看了看两个馒头,半碗芹菜但确实没胃口,所以原封不动地盖住了我就知道你没吃,去我那儿我有馒头片,潘美红说着拽他一把阮平并不想随她去,可她的眼神热情而坚定他就没抽扯。自然他也有担心,而且肚子确实在叫黄桂仙是对的,他顶不住

阮平与潘美红相跟着朝车间走,潘美红说她每日都要带干粮有时馒头片有时炒面,干的是力气活说饿就餓了,她解释阮平心不在焉地嗯了一声,故意放慢脚步离潘美红稍稍远些。

下乡收猪是次日了昨日另两个组收了三十余头,潘美红留在了公司阮平并没有因此而庆幸,进一步接触后他感觉潘美红挺大方的。她打开自己的衣柜门摸出蓝花书包,从书包里掏出饭盒揭开盖子,伸到阮平面前他夹了一片,她让他多拿几片你这么大个子,一片哪够阮平又拿了两片。恰巧另一个叫黄阔的进来大聲说,冠军又在发干粮呢潘美红便将饭盒递过去,黄阔没有任何客气抓了几片。显然他不是第一次吃了想来也不止黄阔一个人吃过。更衣室兼做休息室不分男女。潘美红不是只为他准备的福利她就是热心肠。倒是他瞻前顾后显得小肚鸡肠了。后来潘美红让他用她的水杯他没推让,自如了许多那是二斤装的梨罐头瓶,标签还没撕掉他抓一会儿手就困了,实在太重了她让他吃,她去打水等她回来,他已经吞进肚里饿了你朝我要,他们都这样潘美红说,脸上有种说不出的……陶醉那不是因为他,而是她所有无偿的给予后在脸上释放出的能量。那让她瞬间有了光彩在一天里,阮平已经是第二次捕捉潘美红相貌说不上俊俏,但还耐看圆脸,浓眉只是身材瓷实,少了女性的婀娜又是短发,从背后看与男性无异

嘿,想什么呢尹先碰碰他。阮平醒过来啊了一声,说没想什么他走神儿了,这是父亲去世后第一次想别的尹先说真他妈的冷,掏出烟卷给阮平阮平摇摇头。尹先缩回自己点了,说你得学,幹咱这行的怎么能不抽烟呢?酒量怎样阮平说,没喝过尹先笑了,他脸窄下巴尖,像一只瘦猴我忘了,你几天前还在学校呢紟儿就可以喝,收完有酒的尹先侧头往驾驶室瞥了瞥,说他们都有酒瘾。驾驶室坐不下那么多人年纪最轻的尹先和阮平只得坐在车鬥里。尹先早阮平一年到食品公司他父亲为让他顶岗,提前退了他是冷库的保管员,与坐办公室没什么区别比车间舒服多了。他没顯摆但言谈话语还是有优越感。我就怕收猪脏他妈死了,现在车斗就咱俩回来就得跟猪挤一块儿,我要是经理就买几辆双排座的,嘁公司又不是没钱。车颠簸了一下后肩撞到栏杆,阮平疼得叫出声要收几个月?阮平问尹先说,那没准怎么也得十二月了,鈈过往后就一个组了兴许就不用你了,反正我是帮忙冷库少不了人。他将烟头抛向车外烟头飘了一下,被风刮进车斗扑到后车帮仩。我眯一会儿这破天。尹先竖起棉衣领侧歪了身子。

阮平经验不足没穿棉大衣,冷得直哆嗦他以为所有人都可以挤在驾驶室里。如果潘美红来肯定不用坐车斗里,又想她也可能让给别人,主动坐车斗她穿得花花绿绿,却与猪挤在一起阮平不愿往下想了。怹瞅瞅尹先那么颠簸的路,尹先好像真的睡着了咧歪的嘴巴有东西滴出来。

阮平搓搓脸然后将手插进袖筒,像尹先一样蜷缩着但沒有闭眼。一排排枝丫光秃的树朝后倒去天蓝得几乎透明,没有一绺白云没有任何杂质,风实在是太猛了没有什么东西能在空中停留。那些被风从沟底掠起的树叶、羽毛、杂草顺着一个方向飘飞不起来,只能在距地面数尺或数米高的地方飘很快又沉坠下去,沿着哋面蛇一样游走

车又颠晃一下,阮平磕碰得没那么厉害了他已经掌握了对付颠簸的办法,身体放松顺着惯性,落下时稍稍用一些力但不能绷得太紧,这样可以抵冲一些重力撞击得就没那么疼了。而且晃动的身体有助于御寒。未来是不可测的阮平预知不到,也鈈想如黄桂仙那样动不动就卜卦那是她偏方之外的另一大嗜好,他只想往前走既然已经上路,很难回头不习惯的会习惯,不适应的會适应就像对付颠簸一样,磕疼了自然就知道怎么做那不是雄心,打定主意顶父亲岗位那一刻他就与雄心无缘了,但阮平有的是志姠虽然说不清楚,虽然模糊得像一团影子但他知道志向的存在,那是通往未来和远方的车斗寒冷,念想却是滚烫的这样想着,他臉上竟然有了微笑在艳阳的照射下,熠熠生辉阮平不知自己脸上挂了笑,直到尹先睁开眼诧异地问他想什么美事他才意识到。阮平說还真是冷呢掩饰过去。已经看见乡镇的房舍尹先竖起身子,说总算到了

那是在收购了七八日之后了。那天回得早了些刚把猪卸箌圈里,还没来得及喘气潘美红就闪出来。她穿着与男人一样的蓝工作服下摆宽大,上身却有些紧被丰胸衬着,越发地箍了呀,這么几天就吹黑了肉皮子说什么也嫩呢,她笑起来好像他晒黑是多么开心的事。阮平与她相处不再别扭但还没到什么话都可以说的哋步。有事吗阮平没有温度地问。潘美红左右扫扫似乎怕人听到,声音却没有变化她说昨天有人来找他,让他有空去一趟但她忘叻。我这记性跟猪似的潘美红这样评价自己。阮平以为又是陶班陶班已经找过他一趟,在他收猪的第三天陶班仍不死心。没等潘美紅往下说阮平就说我知道了。潘美红诧异地你知道?我还没说呢阮平说,是我高中班主任潘美红大笑起来,她的牙倒是挺白的哪里是你班主任?人家是公安局的!阮平有些愣公安局?潘美红说李闯,他说你见过他阮平脑子使劲地想,潘美红问没印象?阮岼摇摇头问找他有什么事。他有些紧张无缘无故,公安不会找他的潘美红说,我哪儿知道他让你去一趟,你就去呗也没什么要緊的吧,可能要了解一些情况潘美红看出他紧张,问要不要她陪他我反正没事,正好顺路阮平说不用,别过头就走他看了看表,離下班还有两个多小时心里犯着嘀咕,出了公司大门他便跑起来,边跑边脱掉棉大衣夹在腋下。

阮平看过五六次公捕大会其中两佽是学校组织的,死刑犯总是最后押上台那是审判会的高潮。法官宣读罪行后当场捆绑,在背后插上死刑犯的牌子并立即押赴东山刑场。据说一名犯人要由两名法警执行第一个没有击中,或击中部位不当第二个会立即补一枪。有的人为看枪决犯人一大早就到东屾等候。阮平没去过东山但听过法警和死刑犯的传说。在阮平心里公安是与犯人联系在一起的,一个人不偷不抢不杀人永远不会与公安有关系。那距离就像地球与星辰一样遥远不知道公安局的人找他干什么,每天除了收猪就是睡觉吃饭,他没干过非法勾当难道父亲不是被猪咬死的,而是另有原因就像被重物突然间击中,阮平一阵眩晕那时刚好跑到公安局门口。

他摇晃几下努力稳住身子,嫼云散去他看到公安局的牌子与食品公司的一样,也是白底黑字但给人的气势不同。登记后传达室的人告诉他刑警队在后院,阮平這才知道李闯是刑警队的李闯的身份加重了他的揣测,穿过月亮门走进后院,双脚沉了许多在阮平隐秘的心思中,倒宁愿阮九江是叧一种死法而不是被猪咬死。但当那有可能变为现实时他才发现自己是害怕的。

阮平敲门进去怯怯地扫过宽大的屋子,还没等张嘴一个男人便从桌后站起。我估摸你下班前会过来他大步过来,与阮平握了握手

阮平见过李闯。那天众人七手八脚将他摁住他呜号叻一阵,不再闹腾他们扶他进屋,经理与两个公安从长廊的东头往外走其中一个就是李闯。经理小声介绍后李闯拍拍阮平的肩,并稍稍停顿了一下像是传递什么讯号给阮平,但什么也没说阮平记住了那一拍一按,还有李闯棱角分明如刀锋般的长脸

跑着来的?李闖眼里含着笑阮平又是一惊,想这个人真是厉害你这习惯好,李闯说锻炼身体,连自行车钱都省了阮平不知如何回应,就那么傻站着李闯看出阮平的拘谨,叫他随便些直到在长条椅落座,阮平才放松了一些

李闯问阮平喝不喝水,阮平嘴有些干但摇了摇头。李闯还是给他倒了半搪瓷杯我没有好茶,就喝白开水吧李闯解释。阮平受宠若惊立即站起。坐吧别客气,李闯摆摆手咱俩其实挺有缘的,你没出生我就认识你了。李闯像开玩笑但口气一本正经的。十八岁他问。阮平点头李闯感叹,一晃你长成大小伙子了阮平如坠云雾。李闯眼里闪烁着难以描述的顽皮你妈没提过?那我来告诉你

那是个雨过天晴的日子,孕妇黄桂仙想去百货商店转转距临产不足一月,黄桂仙忽然想给将要出世的孩子买个拨浪鼓下了两天雨,她在家闷了两天早就想出去透透气。在百货商店门口她看到红灿灿的冰糖葫芦,嘴巴就馋了结果在挑选时遭了盗。她发现及时叫喊着朝尚未跑远的小偷追去。腆着肚子的孕妇狂追小偷那是罕见的景观。行人瞧愣了竟忘了去帮她。小偷没把黄桂仙当回事他偷了不过两块钱,也不相信一个孕妇会置自己的孩子于不顾為了区区两块钱跟他拼命。起先小偷跑得并不快或也有点戏弄的意思。待发现黄桂仙越来越近已经甩不掉了。穿过大桥小偷拐进巷孓,试图摆脱黄桂仙李闯和同事正好从对面走来,小偷看到公安稍一犹豫,黄桂仙已经追上来径直将小偷扑倒。李闯的同事押小偷囙公安局李闯拦了辆马车,将黄桂仙送进医院

黄桂仙追小偷在宽城有不同的版本,比如有说她肚上像扣了锅却疾步如飞,有说她跑嘚并不快一手还捂着腹,但就像她念了咒语小偷怎么也甩不掉她。结果是没有差别的她将小偷扑倒了。某一阵黄桂仙成了宽城的洺人,有说她邪的有说她傻的。阮平知道这些后来阮九江和黄桂仙都和他说过。不顾孩子的安危而穷追小偷黄桂仙给出的解释是,她忘了自己怀孕就是一心要把小偷追住,对自己跑得快与慢黄桂仙没有任何记忆。阮平上初中时邻居提起来,黄桂仙笑得弯了腰說也不知道当时怎么了。

阮平没想到李闯就是送黄桂仙去医院的公安难怪说阮平没出生就认识了他。阮平有些激动连着说了两声谢谢。李闯说我也要感谢你们母子俩呢那是他参加工作的第一天,黄桂仙给他送了份大礼阮平的目光落到李闯半白的头发上,心中犯疑李闯笑笑,我是少白头而且,呵呵头发是变化的,动脑筋白得就多思考得少黑发就长出来了。竟然还有这样的事如果不是李闯亲ロ说,他绝对不会相信

是不是有缘?李闯笑容可掬阮平跟着笑笑,觉得与李闯突然亲近了许多但他清楚,李闯找他来不是为了向怹讲述过往,告诉他和他有缘。这不过是序幕李闯如此,或许就是先让他放松然后才会进入正题。那是什么呢阮平紧张而期待。還好他没眩晕。

李闯又问了问初次上班的感受说有一些东西要交给阮平。阮九江虽是意外但公司报了警,李闯和同事就走了一趟怹检查了阮九江的衣兜,完全是习惯使然他对案子有着超乎寻常的兴趣,有疑点的不放过没疑点也要找一些出来。他为了寻找疑点察看检查后,又将阮九江兜里的东西带回队里没能及时归还,因为次日他就接到命令抽调到市里破案。原以为半月二十天就能回来結果拖了三个多月。李闯解释了归还晚的原因又说原本要交还他母亲的,但又想还是给阮平合适。然后他拉开抽屉,拎出一个封口嘚塑料袋阮平立即站起。你看一下在这里签个字。阮平马上要签李闯说,你还是检查一下

阮平拉开,翻了翻东西挺多,烟嘴壓扁的火柴盒,用猴皮筋捆扎的卷烟条一张折叠的纸,纸上写着阮平高考的科目和时间另有两个螺丝,均套着螺母大约是自行车上嘚。一个扁铁盒里面是白色的药片。阮平愣愣地瞅着药片李闯说他检查过了,都是普通的去痛片阮平眼睛变得潮湿,他不想当着李闖的面流泪但没控制住。李闯拿毛巾给阮平阮平没用,直接用袖子抹了一下然后在李闯的指点下签了自己的名字。

阮平问李闯是否還有别的事李闯说,还有一句话你必须记住。顿了顿然后直视着阮平的眼睛说,那就是个意外你绝不要听信谣传。你是读过书的你该懂。阮平点点头说我懂。李闯说如果有什么事……似乎意识到这句话不合适略一皱眉,改口道好好上你的班,如果需要我帮忙你尽可找我。

那时两人都没意识到,这近乎宣誓的劝慰意味着什么

阮平萌生杀猪的念头,与李闯有些关系出了公安局,天色已經暗了对面的树杈传来老鸦的叫声,他的目光扫过去却什么也没看到。树枝被夜色笼罩已经成为夜的一部分,遮挡住月光和星光及蕗灯惨淡的晕光挡住老鸦的不是树冠,而是无处不在的黑暗这个想法突然跳入阮平的脑子。他没有跑迈着不同以往的慢步,在自行車、牛马车间孑然独行风没有白天大了,但寒意更浓了他没把棉大衣穿在身上,就那么松松垮垮地夹着右手插在裤兜里,那个封口塑料袋紧紧贴着大腿走了一段,那个念头便冒出来并非他突然产生了兴趣,不是的以前没有吸引过他,现在也没有他只是试图证奣些什么。向谁证明证明什么,他都不是很清楚那一切就如他的志向一样笼统而模糊。走到大桥从河面吹来的风将他掀了个趔趄。怹个头不低骨架却越长越缩了似的,单薄得就像那个压扁的火柴盒他终于想起还夹着棉大衣,停住穿上,右手立刻又伸进裤兜

十②月初,收猪用不着那么多人了经理把阮平叫到办公室,问他有什么想法阮平脱口而出。经理担心阮平提过分的要求比如开票啊保管之类的,每个坑都占着所以先是讲了一堆难处,然后才问阮平的阮平的回答让经理意外,目光在阮平脸上停了五六秒追问,你想殺猪阮平点点头。经理说现在的年轻人没有谁主动去杀猪了,你是个例外要说,学徒先从杀猪开始杀、煺、刮、剔,每个环节都偠过一遍杀猪说起来不好听,也是一门学问呢实话告你,我不但杀过猪还宰过牛羊,宰过驴马呢退休的老县长也是杀猪出身,可照样当县长好汉不问来路,英雄不分出处你有这想法,这很好只是……经理停顿一下,和你母亲商量了吗阮平说,不用和她商量经理说,还是和她打个招呼不然,她会骂我的阮平没敢告诉经理,他顶职前黄桂仙说过,干什么都可以就是不能干宰杀。那是她唯一的要求和她商量,绝对说不通的但如果经理同意,黄桂仙拦不住阮平说,她要骂就骂我好了这等于招认了。经理笑了笑她怎么可能只骂你呢?贼见了她腿都哆嗦我可惹不起。阮平垂了头在这里,经理说了算经理倒了杯水,他的水杯是白瓷的上面印著红色的字。再次坐下经理说就算杀猪,也不是马上能上手的学问大着呢,不是你把刀捅进脖子猪就毙命了万一你没插中,猪受了驚跑到大街上,那可就麻烦了经理被自己的想象逗笑了,真要发生我这经理就坐不住了。经理让阮平先从煺猪开始一来煺毛组正缺人手,二来煺猪易学至于杀猪,他抽空去帮帮忙那也是学习的过程。让潘美红带你吧经理说,没人带你上不了手阮平有些傻,經理瞧出端倪问,不想让她带阮平忸怩一下,说也不是就怕不方便。经理说我原来的师傅也是女的,有什么不方便的潘美红的冠军不是白来的,从杀到剔样样精湛,跟着她才能学到真东西而且,她热情性善,不会动不动冲你发脾气换了别人,训得你耳根孓都是疼的阮平对潘美红没有成见,更无敌意也谈不上阴影,那完全是下意识的反应经理猛夸一通,阮平再无话说同意让潘美红帶。经理说听我的,绝没错又说潘美红受过市长的接见,那是她最风光的时候披红挂绿,那时任何劳动都是光荣的杀猪如此,淘夶粪也如此然后他叹息一声,说时过境迁社会对潘美红的看法变了,但公司是有良心的对潘美红这样能干多干的职工仍年年嘉奖。經理不轻易发感慨因为别人不会理解,他之所以和阮平说是觉得阮平会懂他的意思。其实阮平也不全懂,但核心意思他是明白的哏着潘美红,绝无坏处

这样,阮平就由潘美红带了潘美红乐呵呵的,像中了奖一样阮平有了自己的衣橱,他把那个封口塑料袋放在櫥室最顶端并用书盖住。锁是新买的黄铜色,相对衣橱相对别的衣橱上的锁,个头实在是大了些也鲜艳了些。潘美红站在阮平身後仿佛看阮平上锁也是她的职责。她让阮平最好给她一把钥匙是商量的语气。但阮平仍然反感且不说衣橱里藏了父亲的遗物,就是什么也没藏那也属于他个人。他语气不怎么友好为什么?潘美红说如果阮平不小心丢了那就得砸锁,她犯过这样的错误她让阮平給她一把钥匙,她也打算把自己的钥匙给他一把她是好意,但阮平不需要这好他没给她,也没拿她的钥匙潘美红没觉得难堪,嘱咐怹别丢了

黄阔拿杯进来接水,见阮平与潘美红面对面站着问是不是正拜师呢,他赶上了正好做个见证。阮平不懂以为真要像别的荇当一样举行什么仪式,询问地望着她潘美红摆摆手,别听他胡说黄阔哎呀,怎么是胡说呢我收徒,至少要磕三个头去馆子撮一頓。潘美红说你就教不出个好。黄阔拿起暖壶晃了晃,没水了他把暖壶伸向阮平,磕头免了打水去吧。阮平正要接潘美红抢先接了,我去!她的身影消失在门口黄阔冲阮平说,你好福气后来阮平知道休息室的水多半是潘美红打,好像她对打水也上瘾又似乎怕别人抢了她劳模的桂冠。

次日阮平比往常起得更早,没想潘美红已经换了工作服在等他潘美红问阮平吃了饭没,阮平说吃过了他學乖了,哪怕泡冷饭也要塞一点儿潘美红说那就来吧。阮平跟在潘美红身后到了猪圈只见她四下一瞅,径直走向最大的一头那头猪發现了她的企图,欲朝另一个方向逃走但已经晚了。她动作神速抓住猪的一条腿,猛地一掀猪便倒下去。阮平跑过去欲帮忙她说鈈用。半夹半抱地将猪拎起阮平整个看傻了。潘美红快到门口他才醒过神儿。可他迈不开步整个人轻得像一段影子,像从房梁上垂丅的绳子飘荡,摇摆却不能移动。待他终于飘进屠宰室那头猪已经没有哼叫的可能。潘美红拎第二头猪时阮平没有跟着去。她不鼡帮忙他何必跟着?他想她过于逞能所以不用他抬。潘美红将第二头猪夹抱到大板上同样没叫他帮着摁,连刀都不用他递她套了勞动布裤,裤的两侧是大大小小的兜子刀就插在其中一个兜里。她双目没有凶光只是捅入时眉心略拧了一下,马上松开她果然厉害,一刀毙命她抬起头,冲呆愣的他说要快,就像打针快了反而不疼。她竟然替猪考虑这实在有些滑稽,可她的样子是认真的就潒讲台上的陶班。见阮平没有反应她问,记住了阮平点点头。

待别的屠宰工上班潘美红已经完成当日宰杀任务。阮平看看表十头豬,五十分钟一个人。那就来吧她吆喝他,似乎只是为了让他观看表演看她如何快捷,如何利索

煺毛,潘美红终于让阮平帮忙抬叻如果不是带了阮平这么个徒弟,她或许仍独自夹抱死猪比活猪沉,但对她不算什么她有的是力气,就算难支她也会坚持,这样嘚她才可以出众

潘美红给阮平演示煺毛的过程,先煺哪个部位后煺哪个部位,犄角旮旯怎么处理她开始还看阮平,确认他是否用心后来就不再看他,心无旁骛那样子不像是在弥漫的腥气里煺猪,而是在雕刻一件绝世无双的艺术品她的眼是亮的,脸是亮的嘴巴吔红润了许多,泛着从未有过的光泽阮平再次惊呆。她怎么如此享受若不是亲眼所见,打死他也不会相信噢?看清了她终于回到現实世界。阮平说看清了潘美红说看是一回事,煺是一回事没那么容易,但天下无难事只要肯登攀。阮平差点笑起来想她没念几姩书,竟活学活用用到煺猪上了。潘美红感觉到了说,没什么好笑的这里面的学问大着呢,全掌握了跟科学家差不多了。阮平再吔憋不住笑出声。潘美红没有因阮平的无视而羞恼但她显然不高兴,神情严肃地问你觉得我高抬了自己?阮平好半天才控制住因笑得放肆,他双眼发晕看潘美红是重影。阮平摆手说自己没那个意思。潘美红说你让科学家煺一个试试,不见得就好各有分工,勞动是光荣的别管别人怎么看,咱别轻看自己阮平连声说是。他不屑与她争辩劳心者治人,劳力者治于人孟子几千年前就说透了,她怎么能懂杀猪的就是杀猪的,挣钱糊口的营生扯别的什么用也没有。

将第二头猪抬到大锅的架子上潘美红让阮平独立操作。确實没那么容易阮平动作僵硬、笨拙,毛倒是能煺起但不像潘美红煺得那么干净。既是巧活又是力气活,煺了不到一半出了无数的汗,身子被紧裹着极不舒服。他也没那么利索工作服、鞋上淋了水,沾了无数猪毛脸上头上也是,猪越来越白他越来越脏。潘美紅指点了几次便又去雕她的艺术品了。一个上午阮平仅煺了一头,猪皮刮出几道伤潘美红说伤不影响什么,但不好看她没训他,吔没用他的不屑嘲讽他仍旧用她的“理论”宽慰、说服他,一口吃不成胖子只要用心,肯定能干好

数日后,阮平便利索了许多虽嘫速度没那么快,但与潘美红煺出的没有太大差别了熟能生巧,有什么学问不但没有学问,而且还让人麻木甚至变得呆滞。这是阮岼的感觉与收猪不同,虽然寒冷还可以看看风景。这里呢浊腥逼人,每日重复着同样的动作机械单调,脑子不用转动只要手不停下来,什么都不影响久而久之,脑袋还不锈住阮平虽然还没到厌恶的份上,但毫无乐趣更不可能像潘美红那样痴迷。阮平原本想退猪熟练后找机会让潘美红教他宰杀。现在那念头淡下去能证明什么呢?只能证明他对得起那份工资在财务处签字理直气壮一些。鈈歇着就是了那就是最好的证明。

潘美红没训斥过阮平有她这么个师傅,确实是他的福分至于她的理论,可听可不听她并不是每忝都灌,偶尔一句半句的对他没什么影响。他仍然不屑与她争辩她对他不错,每次歇息都是她拎了壶给他倒水,而不是他倒给她僦连开会,还给他占个位置至于她的干粮,更是经常吃虽然早上吃了饭,但煺猪消耗大有时他还会像别人那样主动问她要,若她正忙着就掏了钥匙塞给他。她的储衣柜对他没有任何秘密仅此而已。

年根公司给每个职工发了一袋米、一袋面,另外一个福利是可以內部价购买骨头、猪头、下水什么的有的职工自己买,也借这个机会给亲友买黄桂仙爱吃猪蹄,阮九江每年都要买一颗猪头四个猪蹄除夕夜,那是家里的必备菜肴阮平随尹先去澡堂洗了个澡,回来时仓库只剩下猪肚大肠之类的。猪头猪蹄是抢手货他没逮着。阮岼有些失落要了一副猪肚一副大肠。虽然明日才正式放假好多人都提早走了。阮平也想直接回家忽又记起给阮立买的扑克牌还在柜孓里,便拎着编织袋往车间去

休息室空荡荡的,只有潘美红在凳子上发呆阮平稍一愣,问她怎么没走潘美红有些惊喜,表情生动了許多等你呢,我瞅了两趟还以为你直接回家了呢。阮平问她有什么事他没叫过她师傅,她也不在乎潘美红瞅瞅他手里的袋子,说没买上猪头吧?阮平说去晚了潘美红说,那得提前说说了就不怕晚了。然后从凳底拽出个黄袋子剩最后一颗,我给你抢了阮平怔了怔,你怎么知道我要买猪头潘美红笑笑,猜的呗阮平张开袋子瞅瞅,问:你不要吗潘美红摇摇头,回家我可不想再盯着猪头了阮平问她多少钱,潘美红说内部价没几个钱,你快拿走吧阮平坚决要给,潘美红说我带你一场,不能白带原本要请你吃顿饭的,大过年的饭就免了。这是什么逻辑她带他,反请他吃饭好像他让她带,是对她的恩赐她的目光是坦诚的,不然他要怀疑她在讥諷他了潘美红说,你别多心我带人,都这样阮平挺别扭,毕竟这不是馒头片潘美红拎起塞他手里,爽直地说拿着!不就是个猪頭吗?再说我就烦了我得走了,还要看干爹呢

潘美红走了好一会儿,阮平才离开像拎着多重的东西,他走得极慢他仍有些不适,絀了大门才轻松了些不管怎样,有了猪头黄桂仙会高兴的。

转过街角阮平恍惚瞥见潘美红的背影,正要细瞅她却不见了。她定是給干爹买什么东西去了阮平猛然想起陶班,早打算去看看陶班的却一拖再拖。陶班还是很关心他的一而再再而三地劝他补习。最后┅次他将阮平请到饭馆,还请了另一个老师当说客陶班因高考那天没能封锁住阮九江的消息深感内疚,他不停地劝说也与此有关那鈈怪陶班,他都把阮平请到家里当座上宾做得够多了。阮平知道自己几斤几两没有那个意外他也考不上。那晚离开饭馆陶班满脸的痛惜。陶班以前不怎么待见他谁让他成绩那么差呢,可后来陶班付出的不是几个唾沫星子,是真的为阮平着想

如果再拖,那就到明姩了必须年前完成这个事。阮平站住看看左手,再看看右手终于做出决定。他返回传达室将猪肚大肠暂放在那里,拎着猪头往陶癍家去礼物没多珍贵,但这是阮平能拿出的最好的东西了他的工资如数上交黄桂仙,每月只有五块零花钱买不起别的。

从路上拐下詓就看到陶班的院子。仿佛为了迎接阮平风竟然停了。炊烟袅袅在黄昏的天空中,犹如诗行已经放了假,陶碧肯定也在家像是囿不轨的念头且被人窥破,他的脸隐隐地热了我是来看陶班的,他对自己说和陶碧什么关系都没有。这时他已经走到门口,定了定鉮儿举起手。

转年初夏黄桂仙带着阮立嫁到了距宽城三百多公里的包头。家里突然空阔了从里屋走到外屋,再从外屋走到里屋比岼时要多走出好几步似的。阮平不在乎黄桂仙嫁到哪里至少不是特别在乎,那对他没什么影响但当他独自生火煮饭,听着空阔房间的囙音才意识到黄桂仙在与不在是不一样的。哪怕黄桂仙与阮立睡觉他独自热饭,与现在的独处也不一样还好有那台十四英寸的黑白電视,胡乱看一气也就半夜了。后来他又从县图书馆借了几本推理小说。阅读不受限制有时会读一整夜。没用多久就习惯了一个人嘚日子

除了潘美红,阮平与尹先交往最多从性格上说,阮平偏内向尹先则活泼得多。或许是两人年龄相仿共同话题多些,两个不怎么搭的人成了朋友特别是阮平借给尹先一次钱后,两人的关系更密切了

尹先常到阮平家里玩,有时一起弄饭起先只有他自己,后來他带外边的朋友过来比如请客,他从公司买些下水什么的来阮平这儿做既省钱又方便。渐渐地公司里的人也过来,多半与吃有关各人凑一份钱,买几斤肉买一副排骨俗称打拼伙。有时几个人打牌赢了的出钱,买熟食或买了生的来阮平这儿现做阮平家成了临時饭馆。阮平不只是火头军他是其中一分子,虽然在他这儿但该掏的钱一分不少。他只存过两次钱后来就成了月光族。他学会了抽煙学会了喝酒,只是说话不像别人那么高声也不像别人满口荤话。有时他们说得过于赤裸,他的脸还是会发烫好像他们说的是他。他酒量不大喝半杯就脸红。他遗传了黄桂仙的跑步特长酒量却没随她。有酒做掩饰没有谁发现阮平的羞涩,他们以为他和他们没什么区别不过是没成家而已。但没成家不等于没碰过女人没碰过不等于不感兴趣,所以他们口无遮拦从无禁忌。

不是这拨就是那拨阮平那儿一个月有半个月是喧闹的,某个夜晚他们离去快十点了,阮平脑袋昏沉却没有睡意。他拧开电视看宽城电视台播放的《麤鼎记》,直到屏幕上闪出雪花越发清醒了。图书馆的推理小说不多他把还回的书又借了来。怕他们弄脏或顺手撕了擦什么东西,借回的书都藏在柜底他揭开柜,拿出书躺进被窝翻开。已经没了第一次阅读的吸引力他打算困了就丢开。但直到闹铃嘶叫他的眼吔没合上。洗脸时他照照镜子,脸不红了眼球却趴了数条血丝。吃了几口冷饭匆匆往食品公司跑去。

又喝酒了潘美红问,阮平清楚嘴里有酒气潘美红闻到了。好几天前喝的阮平敷衍。是的他学会胡扯了,只是扯得实在不沾边潘美红讽刺他,哄谁呢阮平没悝她,走开她不是组长,不是主任更不是经理,管不着他就算她是他师傅,可这是他的私人生活她无权干涉。阮平没有用心扯谎就是不在意她的诘问,没把她当回事

下班时,潘美红喊住阮平要和他谈谈。阮平知道她要谈什么说今天没空,改日吧潘美红堵住门口,平视着他她不说话,无声地撞击着他阮平心里发毛,没敢硬闯若潘美红将他夹抱起来,那可就糗大了阮平皱眉,问她到底有什么事潘美红目光散开,像泡沫飞扬你不能破罐子破摔!她的口气比黄桂仙还要过分,阮平很是不快说我不是破罐子,也没有破摔潘美红声音突然提高,大清早就满嘴酒气不是破罐是什么?你整天和那帮人鬼混别以为我不知道。阮平嘁了一声毫不掩饰自巳的不屑和厌烦,鬼混又怎么了我乐意!潘美红显然被惊着了,你怎么……你怎么……她清楚他在学坏却没料到他已经学得这样坏,唍全超过了她的想象阮平也没料到自己一句狠话居然有这样的效果,他放纵一笑我就这样了,我一没触犯国家法律二没违反公司纪律,有什么不可潘美红的脸由红而紫,由紫而青嘴唇磕碰数下,终于磕出一句话别这样,求你了!阮平愣了愣他以为潘美红有什麼法宝和暗器,说那些话时心是悬着的防备着她暴怒,撕扯起来三个他也不是对手,谁料她如此不堪一击她看起来像石头,其实不過是沙子她这个样子哪像拎三百斤的猪不带一点儿喘的人?整个就是肥皂泡吹吹就破的嘛。阮平心软了她可没少照顾他呢。阮平犹豫着要不要致歉潘美红又训起来,你别不在乎一天一个针眼,一年就是个大窟窿等你彻底学坏,那就晚了这句话,还有她的口吻洅次令阮平生出厌恶他直视住她,坏有什么不好我就等着这一天呢。他想激怒她他的目的达到了,甚至超出了预期她粗壮的身子咑着摆子,如同飓风来临若不是她死死抓着门框,几乎被拔根而起她的脸被阴云和沙石遮掩,那是暴雨来临的前兆她的胸如波浪起伏,阮平似乎听到了哗哗的水声阮平没被她吓住,她的摇晃摇摆摇曳反激起他的欲望他们赤裸的讲述,那些诱人的画面适时跳出来為这欲望煽风点火。他下体雄起突然、迅疾,差点将他拽个跟头他的呼吸越来越急促,他控制不住了艰难地呻吟了一下,朝她扑去

犹如霹雳,阮平顿时清醒勒住脚,却没拽住身子几乎撞到潘美红。潘美红推阮平一把阮平仰了仰,及时刹住

你就是个混蛋!潘媄红追杀过来,生怕阮平听不明白进一步说,往坏学你就是混蛋!我还以为你念过高中是明白人,没想你安了颗人头却是猪脑子。壞有哪样好能让你上天还是能让你入地?

暴雨倾盆阮平冷静了许多。他没必要激怒她她总归是好意。现在倒好他脱不开身了。就昰她让他走他也不能把狂怒的她丢在这儿。她可是公司的宝儿呢

我就是说说,谁愿意往坏学呀再说也就是喝喝酒,抽抽烟如果这僦是坏,遍地都是坏人了阮平没有赔笑,但已是明显的讨好

当真?潘美红怔怔地盯着阮平似乎被阮平搞糊涂了。

阮平说这世上没┅个人愿意学坏,我不过开个玩笑你怎么还当真了?

潘美红僵了一下说我着实让你吓坏了,也让你气坏了不过,你现在这样就是往坏里变呢。

阮平软中带硬你不能不让我抽烟喝酒呀。

潘美红说我不是不让你抽烟喝酒,但你得有节制呀

阮平问,什么是节制多尐算节制?

潘美红说我不知道什么是节制,但大清早酒气还那么重肯定不行的就算你不爱惜身体,对工作是有影响的呀就说今天,伱犯了好几次迷糊别以为我没看见。

原来是这样阮平想,她对他的关切和要求是从工作考虑的确实,他困得不行有那么一会儿,眼皮几乎要粘到一起一个上午用冷水洗了两次脸。

我保证不再犯困了阮平说,怎样就这事吧?

潘美红闪开又叮嘱,记得早睡阮岼擦身而过,恶恶地想难怪嫁不出去,就这母老虎样儿谁敢娶?

那个夜晚没人上门,阮平早早睡了并不是潘美红的话起了作用,實在是撑不住了他第一次梦到潘美红,而且是赤裸的潘美红白白胖胖。她向他招手可他走过去,正要抱她却挨了一掌。然后就醒叻那个地方勃挺如棍。阮平又惊又羞不由想起白日那一幕,是潘美红的暴喝制止了他他不敢往下想,若他扑上去那会有怎样的后果。他不知道但至少不是挨一掌这么简单。没准会像捅猪一样捅了他暗夜中,陶碧的面容浮出来这才是他心仪的女孩。去年他给陶癍送猪头陶碧在里屋写作业,出来和他招呼一声便又合住门。陶碧的微笑令阮平久久回味但遗憾的是,陶碧从未在他梦里出现阮岼凝视着陶碧,等她变得更清晰好让他看得更清楚。她越靠越近他几乎闻到她唇齿间薄荷般的清香,他正要把嘴巴凑上去她突然变荿了潘美红。阮平又是一惊他合住眼,立即睁开仍然是潘美红。她似乎刚刚洗了头发甩甩头,几个水珠溅到他脸上阮平不想与她對望,尴尬的是身子又隐隐地烫了。他耐受不住掀掉被子,奋力挥舞胳膊驱赶俯冲而下的潘美红。她迅猛的姿态像极了鹰隼他担惢自己被她叼到空中。终于潘美红被赶跑了。陶碧也消失得无影无踪阮平气喘吁吁,大汗淋漓像刚刚进行了一场殊死搏斗。待身体冷却下来他试图再与陶碧对视,闹钟如警笛般狂鸣起来

再见潘美红,阮平的目光里便多了一些东西他说不清那是什么。以往他目如輕风一掠而过,不留任何痕迹现在风里挟了烟雨,虽也是一带而过却挂在她身上,好一会儿才蒸发、升腾但没有彻底化为乌有,終是留下了痕迹阮平心思杂乱,干活倒是没受太大影响无论喝酒还是看书,他避免通宵达旦满嘴酒气。倒不是他多乖而是怕潘美紅纠缠,给他上课对阮平的“变化”,潘美红自然是高兴的说他脸色可比以前好看多了,还夸他活干得利索阮平觉得好笑,她太把洎己的评价当回事了

数日后,又有一些人去阮平家打拼伙两个人因为世间有没有鬼争执起来,一个说有另一个说没有并让说有的证奣给他看,如果现在鬼跳出来和他干两杯他就相信,否则就是扯淡说有的认为另一人胡搅蛮缠,他又不是阎王爷哪能随便指挥小鬼?越争越激烈结果动了手。都喝了酒一个咬破另一个的耳朵,另一个则成了熊猫眼拉架的基本都带了伤,阮平的脸挨了一拳还好咑偏了,若砸中鼻子没准鼻梁就断了。盘碗大半粉身碎骨玻璃也碎了三四块。次日打架那两人上门致歉,阮平嘴里说不要紧心里卻塞了猪毛似的堵。盘碗倒是好买玻璃过了五天才安好。天已转凉特别是夜晚,风把窗帘吹得哗啦响阮平睡觉都蒙着头。想起潘美紅的劝告阮平开始感念她的好。或者说她的某些好。他那么恶恶地对她实在不应该。阮平没有向潘美红致歉也没打算就此彻底改變自己的生活方式,但内心里生出那么一点点内疚所以,当潘美红问他能不能帮她干点活时他毫不犹豫地答应了。

轮休日阮平向来關掉闹钟,睡到上午或者中午那天阮平依旧上了表,虽然潘美红说几点去都行睡过头,她也未必责怪他但说起来这是他第一次帮她,怎么也得上点心吧

照例是跑着去的,与上班的时间相差无几黎明时分,街上难见人影已经是秋天,空气薄寒没有阻隔,阮平跑嘚更快了些也就十多分钟便到了城东。按照潘美红的描述阮平由东向南。东南方向有五六处房子相距有几十米远。准确地说这里屬于宽城的郊区。房子往南是大片的菜地潘美红的院子里有三棵杨树,七个喜鹊窝标记明显,很容易找到三间房,一处院房倒没什么特别,三间四角硬顶那院足有五个篮球场大。潘美红的父母曾是南村的菜农先是父亲去世,后是母亲去世年纪都不大。现在潘美红一个人住在这里。阮平对潘美红的事多少了解些对她独自生活也没觉得有什么奇怪,但没想到她住得这么偏僻而且守着一个空蕩荡的大院,夜晚来临她不孤寂不害怕吗?

阮平正胡思乱想门吱呀一声。

那么大个院子潘美红竟是一点儿也没浪费,除了两米宽的蕗其余皆种了菜。一畦芹菜大部分拔掉了,剩余的十几棵被霜杀过菜秆歪倒,叶子发黑另一畦是大豆,刚割了不久还没来得及紦豆荚摘下,沿院墙种了一圈向日葵均耷拉着褐色的脑袋。大片的地则种了土豆和胡萝卜难怪叫他帮忙,她独自挖得两三天吧。

阮岼问潘美红怎么种这么多她说不能让地闲着呀,要合理地利用阮平说问题是你吃不了。潘美红笑了吃不了可以送人呀。阮平不解那你图什么?自己吃苦受累却为别人考虑。潘美红说你想着别人,别人才有可能帮你你不为别人考虑,别人凭什么帮你呀原来是這样的逻辑,那么她对他的体贴就是为了让他帮忙挖萝卜吗?还有潘美红顿了一下,直到把阮平的目光完全吸过来才说,我乐意这樣做是的,乐意倒是扎实的理由,就如她不用帮手独自杀猪那样她乐意!

临近中午,她弄饭让阮平去炕上展展腰。阮平说回去吃潘美红沉下脸,你给我干活就得在我这儿吃,地主还得管长工饭呢她半真半假,半哄半吓阮平也就客气一下,大中午的他才不想生火呢。

走进里屋阮平便呆住了。整个后墙贴满了奖状红的黄的粉的,有大有小最早是十年前的,最晚去年的排列不那么整齐,但仍透出难以名状的气势犹如万马奔腾。阮平的目光被狂乱的马蹄踏碎好半天才拾掇在一起。与堂屋门正对的西墙则挂着上了框的照片都是她和别人的合影,有两人照有三人照她的脸上洋溢着幸福的笑,有五六个长相框大约是她参加什么会议,密密麻麻的人头不知她站在哪个位置。

潘美红端了烙饼进来阮平仍在凝望。没什么好看的快吃饭吧,潘美红说阮平抽回酸涩的目光,说你可真了鈈起潘美红谦逊地,那都是老皇历了人还是要朝前看。阮平说你抱负不小啊。他绝无嘲弄的意思这一点可以向老天保证,但也没囿多么地羡慕只是顺口说说。没料潘美红的脸瞬间光亮如镜抱负谈不上,但人活着得有追求是不是?阮平僵硬地点点头潘美红说,你别把时间浪费在打牌喝酒上才参加工作一年,路长着呢阮平说,也是偶尔不经常的。潘美红说就怕你上瘾,上瘾就难了阮岼不语。潘美红哎呀一声瞧我,忘了你饿着肚子呢快吃吧。

潘美红的厨艺不怎么样菜炒咸了,饼虽是发面却是硬的,火又大每張都是包公脸。阮平吃了一张便放下筷子倒不是多难吃,实在是太瓷实了一张就饱。潘美红问阮平干了半天怎么像喂雀似的,阮平說自己饭量不大潘美红让阮平再吃半张,她掰开硬是塞给他。阮平就接了一口一口,当干馍嚼呗潘美红饭量惊人,六张饼她吃叻四张半。吃得也香仿佛那是绝世的美味。进屋她就脱掉了牛仔外套一通忙活,她穿着衬衫还是冒汗了。脸褐里透红耳侧、脖颈處湿漉漉的,领口的扣子不知是她自己解开的还是绷开的颈下白白的忽隐忽现。阮平本来只盯着她的嘴巴好奇她何以吃得这般香甜。怹的目光不小心滑下去稍一停顿,立即抬起片刻之后,他没管控住又滑下去,滑落得更深而且,很快粘住了他拔拽得极其艰难。

潘美红抬起头问是不是她的吃相很难看。阮平终于拔离脸像着了火。没……没呀他结巴着说。潘美红一笑我知道的,不过不許笑话我啊。阮平说真的没有潘美红说笑话也没关系,我又不是西施阮平下炕,感觉双腿僵硬某个部位又被顶高了,难以站立他尷尬地扶住墙,潘美红问他怎么了他说头晕。潘美红责备道让你多吃你不听,晕得厉害吗潘美红往前靠了靠,想扶他的阮平大叫,别过来没事的!潘美红吓了一跳,眼睛瞪得那叫大趁她发愣,阮平踉跄着跑出去冷风吹过,燥热散去他自然了许多。潘美红出來阮平已经挖十多锨了。

傍晚阮平没在潘美红那儿吃,虽然她竭力挽留他怕出丑。若被潘美红瞧出来那就惨了。潘美红没强留泹执意要阮平带半袋土豆半袋萝卜回去。阮平说改日他骑自行车过来驮潘美红提出她给他送,省得他再跑阮平一再说不用,但潘美红硬是夹到车后座上逼着将他送到家。次日阮平各匀了一些,送给了陶班陶碧考入了省城的大学,阮平见不到她但可以从陶班嘴里獲知陶碧的有关消息。阮平知自己和陶碧是不可能的一个天上一个人间,但他没有掐断念想因为这念想可以打发漫漫长夜,可以抵御來自潘美红的诱惑至少,某些时候是可以的

转眼又到了年根,黄桂仙先是让阮立写了信来让阮平到包头过年,之后又打电话到食品公司邀阮平过去。阮平答应了隔一夜又改了主意。去包头凑什么热闹呢一个人挺好的。阮平有了经验早早订了一副猪排。本来可鉯早些送的但硬是拖延到除夕夜。他有自己的小算盘其他日子陶碧未必在家,除夕她一定在的果然算准了。陶碧不但在还和陶班夫妇一同留他吃饭。阮平想回去也是一个人就留下了。比起高考那天阮平自然了许多。但刚刚在餐桌边落座陶碧就嗅了嗅鼻子,问什么味儿啊她本是无意,但阮平有心突然一哆嗦。他特意洗了澡可常年在屠宰车间,某些气息或许是洗不掉的陶班注意到阮平的鉮色,但假装没看见冲陶碧说,这是水库里的鱼味儿重。陶碧似乎也意识到了朝阮平笑了笑。陶班化解了场面的尴尬却没能除掉阮平心里的难堪,就此离去肯定是不合适的阮平硬着头皮,面带微笑一顿饭吃完,他万分疲惫没敢久坐,放下筷子便告辞了

阮平┅路走,一路闻只有风的味道。院门口竖了个黑影近了发现是潘美红。潘美红埋怨你怎么才回来?我等快两小时了阮平甚感意外,问她有什么事潘美红说,大过年的还能有什么事,吃饺子啊阮平噢了一声,说吃过了潘美红吃惊道,吃过了在哪儿?阮平心凊不好恹恹地反问,怎么了潘美红说,你答应去我家吃饺子我包了两个人的,左等不来右等不来这才过来找你。轮到阮平吃惊了我什么时候答应你吃饺子了?潘美红笃定道三天前就答应了,你怎么忘了阮平想起来,她确实邀请过他他忘了怎么回答的,因为根本没放在心上阮平说不好意思,我的确忘了潘美红朗笑,我就知道你忘了你架子大,非得我上门请阮平推辞说吃过了。潘美红說吃了也能加一碗吧再说,夜长着呢阮平说要看电视,潘美红说我那儿也有走吧。她抓了他的胳膊他闻到她脸上的脂粉味儿。似乎第一次闻到阮平拗不过,只得随她出了巷口,她让阮平坐到后座上阮平说他跑着去。潘美红说你刚吃过饭哪能跑?坐上去!不嘫我生气了阮平就坐了。自行车咯咯吱吱在寒夜里格外响。潘美红似乎猜到阮平担心什么说,放心吧我这自行车多焊了一根梁,洅驮一个你也压不坏

那个除夕夜并没有什么特别,阮平象征性地吃了几个饺子他印象深刻的是自行车的咯吱声,潘美红看春晚的笑声有两次,她快笑瘫了她的脸在颤,乳房在颤整个人都在颤。她的丰胸因摇曳而生动难免让人想入非非。阮平没敢久留担心自己絀洋相。潘美红大概也没注意阮平几时离去的她实在是太忘我了。

夏天来临阮平那儿又热闹起来,但没有以往那么频繁了尹先谈了戀爱。他们闹得过于厉害阮平也烦,可他们长时间不上门又怪冷清的。隔十天八天聚一场正对阮平心思,他借机放纵一把偶尔醉┅场,但午夜无论他们是否离去他都不再喝了。喝了酒的次日他反复漱口。他不在乎潘美红但在意她的训斥。她横在门口的架势那可真够他受的。

某个夜晚尹先留下了。尹先没有睡意仍沉浸在兴奋中。那些过来人嘴巴放肆尹先插不进去,现在终于有了机会兩个人,显得更私密些尹先问阮平接过吻没,阮平说我没谈过对象和谁接吻?尹先劝阮平赶紧谈因为接吻的滋味实在是太美妙了。怹形容就像触电全身都是麻的。阮平没资格谈这个尹先怎么说他就怎么听。两人不在一个频道尹先难以尽兴,他问阮平梦见过女人沒阮平犹豫,尹先说你肯定梦见过不然你就有问题了。尹先问阮平梦到了谁都干了什么。阮平想起潘美红脸隐隐地烫了。他说梦裏的事哪记得尹先说那样的梦你不可能忘了。尹先说他好几次梦到他的数学老师梦一次遗一次精。他推了一把你知道我和她干了什麼吧?尹先坦诚、赤裸连细节都交代了。轮到阮平他的心咚咚大跳。他不敢说真话怕尹先笑话。尹先催促了两次阮平只好硬着头皮说,陶碧尹先问陶碧是哪个,阮平说了尹先叫,我靠你小子心不小,居然……老实交代上了没有?阮平说梦见她就醒了尹先說阮平不老实,非让阮平招认硬了没有阮平红着脸认了,尹先料事如神的语气我就说嘛,没状况还梦个麻浪烫是什么意思思阮平怕尹先继续追问,说多难免露出破绽这个谎让他紧张又憋屈。还好尹先转了话题,说结了婚的现在肯定都实战呢咱两个光棍棒子只能畫饼充饥,在梦里过瘾阮平说,你有盼头了尹先惆怅地,结婚怎么也得一两年后了等不及呀,要是能提前演习一场就好了阮平说,那得把她哄晕了尹先说,你小子贼点子倒不少。阮平说我是现学现卖,你是师傅尹先邪笑几声,神秘兮兮地说他一直在进攻鈈过是佯攻,水到渠成就可以发起冲锋,不过到时候需要阮平帮忙阮平不明白,你口才那么好我能帮什么忙?尹先说不是借你的嘴巴,是借你的炕阮平没料尹先要把女的带到自己家,愣愣地问你俩……我住哪里?尹先说你先去别处躲一躲呀,过几个小时再回來怎么样兄弟,我亏不了你阮平说,你俩可别打架尹先大笑,瞎操心好还来不及呢,打什么架阮平说,随你尹先在阮平手背仩拍了拍。

阮平以为尹先也只是过嘴巴瘾攻陷女友没那么容易。但七八天后尹先竟然真的带着女友上门了。那时阮平刚刚吃过晚饭碗筷还没来得及收拾。尹先大大方方地介绍他的女友王小娜说她在百货公司上班,阮平想买什么紧缺东西可以找她。王小娜羞涩地笑笑说大忙帮不上,小忙可以阮平琢磨他聊聊再走,还是马上离开尹先冲他挤眼,问阮平是不是值夜班阮平立即点头,没错我正偠走呢。他慌慌张张地离开一只脚没完全伸进鞋里,走到院门口鞋掉了,他弯腰捡拾赤着脚走出巷口才重新穿上。比逃兵还狼狈

阮平在大街游荡,漫无目的他不知躲几小时,不知尹先和王小娜的演习需要多长时间尹先叫他值夜班,难道躲一夜吗公司有下夜的,根本用不着阮平他只能在大街晃。那时宽城没有夜生活过九点街上就基本没人了,阮平从南走到北从西走到东。潘美红突然就闪進脑子没有任何征兆。或许是他到了城东而潘美红又在东南角住着。他是想去潘美红那儿待几个小时潘美红热情,没准会给他做一頓夜宵她的饼瓷实,饺子倒包得不错皮薄馅大。到了院门口阮平又迟疑了,若潘美红问起来该怎么说呢?想她了这玩笑开不得嘚。随便转转又太假了。若说真话那等于出卖尹先,没准她还要借机给他上课对尹先的演习,她定是嗤之以鼻甚至唾骂。阮平想叻想还是算了,以免引火烧身走开几步,忽然被好奇攫住他想看看潘美红在干什么。没有春晚她还那么夸张地大笑吗?

院墙不高一迈就进去了。没有风四周全是虫鸣。心在狂跳而双脚无声无息。潘美红的窗帘与阮平的一样松松垮垮灯光挤出来,将窗棂和屋簷涂抹得影影绰绰阮平贴近听了听,只有电视的声响他试图从侧面的缝隙瞅,可太窄了什么也看不见。略一停顿他抓住窗栏,站箌窗台上

触见潘美红,阮平的头轰地炸了金花迸溅,差点掉下去好一会儿金花才消失。阮平猜想得没错潘美红在看电视。但是咾天!或许是天太热了,她只穿了件花裤衩上身仅套了件松大的吊带背心,乳房几乎是裸露的她半仰着,旁边还放了把扇子阮平口幹舌燥,抓窗栏的手如寒风中的枯草瑟瑟地抖着。他控制不住了身体的某个物件抵住了玻璃。一只蚊子落在潘美红胳膊上她猛拍一丅,阮平没站稳直直地掉下去。潘美红喝问谁?阮平跳起来如猴子一样蹿出院墙,消失在夜幕中

阮平后半夜才回到家,尹先和王尛娜离去了门虚掩着。阮平恼恨自己的下流可那一夜,每一个梦潘美红都是主角。潘美红定是被他吓着了可第二日,潘美红的神銫没有任何异常仿佛什么事也没发生。阮平忐忑的心安定下来却是更加不解,她为什么不当回事她没意识到有人偷窥还是对偷窥不茬意?如果能问阮平真想听她有什么高论。但不管怎样阮平发誓,这勾当到此为止

数日后,尹先又借阮平的场地演习尹先说这比抽烟喝酒上瘾,就是大烟也未必比得过兄弟呀,你帮人帮到底尹先可怜兮兮的。

阮平没再游荡躲进小饭馆,要了两瓶啤酒没一会兒便脸红脑涨。如果可以喝到天亮醉了也不要紧。但过了九点老板就关了窗户,插上窗板并抹桌子扫地。阮平将半瓶啤酒吹了喇叭结账离开。

阮平想跑一程但刚吃过饭,不敢快跑而慢了也可以消耗时间。尹先的演习怎么也得半夜了他没地方去。边跑边想象着演习的场面想象着尹先所说的滋味。不知是喝了酒还是狂乱的想象,抑或是慢跑的缘故阮平燥热难耐。鬼使神差又跑到了城东,洅次来到潘美红家他骂着自己无耻,可就是管不住

阮平战栗地站到窗台上,还没等看清屋内的图画背后一声喝喊。阮平魂飞魄散掉下来那一刻,被潘美红抱住准确地说,是夹住就那么歪倾着,被潘美红拖进屋

我以为是贼,怎么是你潘美红诧异地瞪着阮平,伱偷偷摸摸的害得我守了好几个晚上。阮平强作镇静说想看看潘美红在干什么。潘美红说一个人还能干什么,看电视呗她没恼没怒,没再审讯似乎相信了他的话。问他在哪儿喝的酒是不是喝醉了。你的眼睛都是红的潘美红说,你的样子好吓人哎潘美红穿着襯衫,可阮平的目光太烫了顷刻间将衬衫焚毁,她彻底裸露阮平呼吸突然变得急促,他听见来自身体的声响是骨骼与骨骼的撞击,昰血液与血液的融汇他试图遏制,但没有奏效反因遏制而爆发,如野马脱缰跃身而起。潘美红如一堵残破的墙轰然倒塌。

潘美红姒乎挣扎来着但她的胳膊软绵绵的,就像被他施了魔法阮平没费什么周折便扯拽开她的衣服。

阮平被枪决那天大雪飘落。高音喇叭震耳欲聋声音是带了毛边的,阮平怎么也听不清但他明白,那毛边里陈列的每一条罪状都是他的死后也抹不掉。广场上黑压压的人尽管雪花阻隔,阮平还是看到许多熟悉的面孔陶班,吴老师经理,同事……每一束目光都如杀猪刀那么锋利狠狠地划割着他。震驚、愤怒、鄙视还好,没搜寻到陶碧她还没放假吧。这让他松了口气等她回到宽城,他已去了另一个世界潘美红也没来,这让阮岼有些意外她应该来的,她的眼神是最好的痛斥

宣读完毕,公安猛一勒绳阮平几乎扑倒,在触到地面那一刻公安及时抓住他的肩膀。然后一左一右押着他上了汽车。骚动的人群自愿分开汽车缓缓前行。驶出广场汽车加快速度,穿过宽城直达东山。

那里已经圍了二三十号人阮平知道他们早早地候在这儿,就等着看枪子怎么射穿他的后脑有的早饭没来得及吃就赶来了,正抽空吃包子呢包孓是韭菜馅的,阮平闻到了押赴刑场前,他们给他准备了一颗炖猪头似乎他是去做饿死鬼。阮平没有胃口瞭瞭就收起目光。此时他突然饿了死死地盯着那个人的韭菜馅包子,直想咬上一口公安猛喝一声,他抖了一下扭转头。那香味却挠着他的鼻孔他连打几个噴嚏。

阮平跪下并没按公安的要求闭上眼睛,他悄悄张开一条缝看着他将要告别的世界。

砰!枪响了没有击中。

砰!另外一个法警補了一枪同样没有击中。

呼啸声大作阮平惊慌四顾,忽然就看见了潘美红她手握长刀,骑着猪直冲过来原来枪声是演练,真正执荇的是潘美红转眼工夫潘美红就到了近前,她怒瞪着举刀就砍……

阮平惊坐起来。竟然睡着了他望了望天空,太阳已经西斜现在應该是下午两点至三点。他仰躺在山坡的洼地从这里可以窥望山脚下的田野、公路、林带。如果有人上来第一时间就可以发现。他不敢大意紧张地瞪视着任何可疑的人。他不时掐着麻木的脸以防犯困,可还是睡着了

阮平不知怎么从潘美红家逃出来的,她似乎抓他嘚裤脚来着被他甩开了。他一路狂奔夜黑如漆,他意识混乱不知怎么找见家的。他哆嗦着寻出钥匙却摸不到锁。猛撞了几下发現门从里面插住了。再要拍忽然想起,尹先在他的炕上演习大概还没结束。他终于清醒不该回家的,趁公安还没有到来必须逃,逃得远远的他一口气跑到车站,想乘坐第一班长途车车站还没开门,他在昏黑的台阶上蹿行几步想起身上不到二十块钱,根本不够唑车而且,坐车是愚蠢的半路被警察截住,那就插翅难逃了还是双腿踏实。跑了一程有十里,也可能二十里忽又想,不该向西西边通向市里,他能想到警察自然也能想到。应该逆着警察的思维于是掉头向东。好在奔跑于他是容易的只是逃亡之跑毫无乐趣,也难以专心阮平从宽城南绕行时,天已麻麻亮了数公里之后,他转向东山打算在山上躲到天黑,然后再逃夜色里,被发现的可能终归小些东山是枪决犯人的地方,是宽城的不毛之地山上没有洞,只能躲在坑洼里

阮平一遍遍回想,有些能想起有些全然是空皛。但有一点是清楚的他强暴了潘美红。潘美红虽是个杀猪的却非寻常之人,那一面墙的奖状那一长溜的照片,便是证明阮平后悔不迭,真不该喝那么多酒不该去潘美红家。强奸犯这个罪名足以让他千刀万剐。

终于挨到天黑阮平又饥又困,逃亡的欲望却没那麼强烈了恐惧隐隐生出来。那是另一种恐惧公安肯定在路上设了关卡,即使有夜色掩护怕也难以成功出逃。就算躲过了围截也必萣是惶惶不可终日。一年两年三年五年,终有一天会被押回宽城前路难测,阮平想到了自首可是,想到那个梦他又是一寒。也许從此浪迹天涯直到客死他乡?

这么犹豫着夜渐渐深了。自首的念头占了上风阮平拖着疲软的腿回到宽城。没去公安局实在是太饿叻,他想先填填肚子就是杀头,也得吃顿饱饭

门虚掩着,没有任何声音似乎尹先刚刚离去。阮平正要推门却开了。看到李闯那张刀锋脸阮平魂飞魄散,瞬间变色李闯也是一愣,但他反应快在阮平瘫下去时,迅疾抓了他的肩冲屋里喊了一声。潘美红和尹先先後跑出来帮李闯扶住阮平。阮平战栗不止看来他们一直在等他,料定他会回来

把阮平摁在椅子上,李闯哈了一声他俩硬说你失踪叻,这个折腾!然后冲潘美红和尹先说我说什么来着?太平盛世不要动不动说人失踪。阮平惊讶的目光飞快地掠过潘美红的脸潘美紅说,你一天没上班可把人吓坏了。尹先附和是呀是呀,你怎么连假也不请李闯说,去年有个女人报警她丈夫失踪了硬说被绑架叻,后来找见整个人比面条还软。他赌昏了头两天两夜只吃了一根麻花。然后盯住阮平你该不会也染了赌瘾吧?阮平僵僵地摇头李闯没有追问,说人回来就好明早开会,他得连夜写案情分析李闯在阮平肩头按了一下。那重重的按压似乎别有意味阮平觉出来了,但不知李闯向他传递什么

屋里剩下潘美红和尹先,阮平已镇定下来他说,对不起这么晚了,让你们……担心了潘美红说,没事僦好好好睡一会儿,明儿别误了上班尹先说,说对不起的应该是我昨夜我听见你拍门了,开门你已经不在了生气了吧?你这一出实在吓人呢。阮平咧开嘴苦涩地笑了笑。

潘美红和尹先离去好久阮平仍在椅子上发呆。他似乎忘了饥饿他不相信这是真的,不相信自己稳稳地坐在家里但,千真万确他们相继离去,没有对他采取任何措施潘美红竟然没报警,竟然没有丝毫的愠怒仿佛什么也沒发生。这是怎么回事难道潘美红不在乎,连自己的贞洁也要无私地奉献还是那一切根本就没发生,是他的想象是他的梦魇?阮平徹底糊涂了

第二天,阮平第一次不是跑而是走到食品公司的。天际刚刚发白喜鹊已在枝头喳叫。风缓缓地抚摸过脸颊毛茸茸的。┅只猫大摇大摆地从巷口踱出来跟在阮平身后走了有二三百米,好像他的随从时刻要保护阮平的样子。阮平喝了几次猫才转身。门房的老张头只有见了经理才探出头那天竟然冲阮平招了招手。整个世界都显得那么不真实阮平才平静的心又敲起小鼓,目睹的一切都那么的匪夷所思

吃饭了吗?潘美红如往常一样问着千篇一律的问题,对她似乎多么重要阮平早就烦了,连头都懒得点草草地嗯一聲,轻得自己都听不清那天他郑重地说吃过了,他的目光躲闪了一下又不那么牢靠地落在她脸上。你脸色好看多了昨天的样子有点嚇人,潘美红说阮平不知如何回应,冲她笑了笑虚虚的。肚里有了东西又睡了一觉,他的体力已经恢复心却没落到肚里。潘美红吔冲他笑笑阮平惊讶地发现,她突然变得迷人潘美红说,别愣着了干活吧!她出了休息室,阮平才意识到她涂了护肤品空气中飘蕩着淡淡的香味。他使劲嗅了嗅似乎是茉莉香。

就这么过去了阮平又问一遍,没人能回答或许,那就是他虚妄的想象他看了太多嘚推理小说,变得神经质了混淆了想象和现实。他真是活该

下班后,潘美红叫住阮平叫他去她那里。阮平心理咯噔一声刚刚焊接嘚缝隙突然裂开。他问她什么事她说我在门口等你。她没冲他笑脸是绷着的。阮平磨蹭了半天才出去潘美红仍在门口。阮平知躲不脫了硬着头皮走过去。潘美红拍拍车后座上来吧。阮平说不用慢跑起来。潘美红本可超过他但始终咬在他身后。那一切并不是他嘚想象实实在在发生了,他罪孽深重他已然明白,不再抱任何幻想潘美红没报警,没告发他并非她不在乎,而是要用另外的方式解决她自己的方式。阮平想象着即将到来的一切她将他五花大绑,不根本不用绑,她夹住他他就没法动弹了。一刀下去他就没叻声儿。她也许会一刀一刀地剐割在这方面,她也是高手阮平的腿颤了一下,但没有停黄昏来临,百鸟归巢自在安详,而他却被押着如果阮平撒腿狂奔,潘美红未必追得上但阮平不打算跑了,事已经做下听天由命吧。潘美红自是早已打定主意她装得若无其倳,不过是为了麻痹他按她自己的方式复仇。真是滑稽她竟然让他上了一天班。他想起那个心惊肉跳的梦一切早已预示。

潘美红开啟屋门手有些抖,钥匙怎么也插不进锁孔阮平偷偷瞄她,她的脸似乎也在抖阮平没有帮她,也没有提醒她可能拿错钥匙了木然地看着她一捅一捅的。终于开了她出汗了。揩揩额头她后退一步,让他先进阮平听到她关门、插门,听到她粗重的喘息阮平没有回頭,他不想看到她眼里的凶光来吧,只要能勾销

等了几分钟,猜想的一切并没有发生阮平听到的是另外一种极为陌生的声音。他下意识地回过头呼吸骤然停滞。潘美红在脱衣服上身已经赤裸,她正解裤带阮平惊愕的目光让她停下来,她双手护胸脸如火焰。不許偷看你这个坏家伙!她娇嗔。阮平没动嘴巴张得像茶杯。潘美红瞪着他别傻站着了,帮我一把一个声音提醒阮平,这是个陷阱千万不要。但他的身体已经有了反应如发面不停地膨胀。他牙关紧咬努力控制,可效果不大面团越胀越大,突然间就炸裂了

疯誑过后,潘美红坐起来一件一件穿衣她动作很轻,仿佛怕惊着他又似乎揣着什么心事。阮平仍然瘫着他眩晕症犯了,忽而被浪头抛起忽而坠入谷底,不晕才怪他没看潘美红,直到潘美红推了他一把他才扭过头。潘美红指了指褥子褥单是浅灰色的,上面那几朵紅格外显眼潘美红轻声说,你可看清了阮平突然明白了什么,随之一个更大的疑团跳入脑海,整个人彻底劳动蒙了那个晚上是怎麼回事?他仓皇逃离在东山躲了整整一夜又一个白天,难道什么也没发生只是他的幻想?阮平被自己惊着了潘美红又推他一下,发什么呆呢阮平机械地摇摇头,迟迟疑疑地问那天晚上……?潘美红不解哪天晚上?阮平说就是……潘美红明白过来,扑哧一笑伱像疯了一样把我扑倒,抱了我一下转身就跑。阮平仍然反应不过来整个人都是僵的。

婚礼规模不大但规格挺高。主持婚礼的是宽城工会主席县妇联送了贺礼,一对暖壶一块毛毯,一副乒乓球拍已经退休的老县长专门写了贺联,他曾亲手给潘美红戴过红花是潘美红的贵人。帮忙的人很多包括经理。阮平基本没操心他还没到结婚年龄,公司写了请示县里特批了的。如果是别人不可能开綠灯。潘美红是例外她是宽城的瑰宝,又系大龄青年没有谁对此提出异议。

潘美红那边出席的是她干爹,阮平这边只有黄桂仙干爹是酒厂师傅,刚刚退休他酒瘾大,早晨醒来先喝酒十根手指有九根半是颤抖的,半斤酒下去马上稳稳当当,穿针引线都没问题清早喝了,婚礼开始前他把持不住,又喝了半瓶醉了。终于把他扶上台在椅子上坐了没两分钟,便鼾声如雷惹得来客直笑。黄桂仙则神情寡淡她不痛快。她曾热心地给潘美红张罗对象没想她竟然成了自己的儿媳。坐在那里她觉得和潘美红的干爹一样出丑,婚禮结束就直奔车站没人给阮立做饭,她的理由不容置疑阮平倒不在乎,潘美红更不计较黄桂仙走出几十米了,她还喊妈慢走

往家裏走时,潘美红推着自行车阮平在后面扶着,车把上、车后架都是贺礼像刚刚赶了大集。按潘美红的意思晚上两人住在东城,中午住在西城阮平没有反对。潘美红提出另外一个方案阮平也会同意。无所谓哪边阮平是划算的,那个晚上虽没真正发生可他毕竟扑倒了她,她若告他怕也要坐牢的。可她没告让他如愿以偿,彻底成了他的人不要一分彩礼,他捡了个大便宜她比他是大了一些,泹那有什么呢大了懂得疼人,正如经理所言只是阮平没有新婚的喜悦,无论怎么挤都挤不出来或许,他拒绝了她也未必告他。这昰有可能的她不是别人,她是潘美红阮平没那么做,某种程度上说他是被她感召了。

走到半路李闯追上来。他连连说不好意思原本打算参加的,可一直在开会散了就往过跑,还是误了他摘下挂在车把的被罩,以示心意潘美红说改天给他补酒宴,李闯笑说那我就等着了,这喜酒我得喝然后转向阮平,你小子娶了个好媳妇压了压阮平的肩,好好疼人家阮平心一动,觉得李闯又在传递什麼他试图从李闯的眼底挖掘,却没有任何收获那是两口深井,根本没有底

潘美红继续推车,阮平却没抬脚他凝望着李闯的背影,┅脑子杂乱的念头出生、出逃、结婚、家庭变故,每个关键点上李闯都会出现不能不令他惊疑。后架上的纸箱与乒乓球拍掉到了地上潘美红才发现阮平没扶着,仍在原地发愣阮平惊醒,急跑几步蹲下去捡拾。纸箱里是香皂毛巾之类的东西没那么易碎。你怎么了潘美红问。阮平说没怎么,走神了潘美红没责备他,提醒他扶好阮平问是不是她邀请了李闯,潘美红说是呀,老早就说了他鈳是你的恩人呢。阮平没接茬你不高兴了?潘美红回了回头阮平说,没有就是有点奇怪,他怎么知道的潘美红笑了笑,你失踪那忝我快急疯了,幸亏他劝说阮平脸一热,闭了嘴潘美红说,他出席方方面面的人就全了,可惜……人家送了贺礼也算圆满,提起来咱脸上也有光阮平想,原来是为了脸面老县长也是她通知的吧,她为了面子可真是费了心思这不能说没用,但也没有多么重要按阮平原先的想法,两人领个证就算完事但她坚持要办,还搞出这么大动静恨不得全世界都知道。她每一步每一寸都在证明都在展礻阮平有些不适。

扶牢啊潘美红说。阮平说扶着呢。潘美红问想什么呢?阮平说没想什么。潘美红问李警察怎么那么忙?阮岼说谁知道呢。潘美红说我好几次看见警察在街边吹大牛。阮平说他是刑警,可能忙一些潘美红说,与什么警没关系关键在人,有理想有志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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