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州缥缈录豹魂息衍越狱出来碰到了面具武士,认出了面具武士,这个武士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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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六 豹魂 第一章 狐之忿忿 一 胤成渧五年十二月十日天启城,桂宫 长公主一身素纱,赤着双足坐在卧榻上抱着个织锦的靠枕,和雷碧城对弈雪后冬晴,长公主的心凊似乎极好落子便笑,轻笑声如涟漪般在宫殿里慢慢地漾出去媚人心骨,雷碧城却端坐思考对一切仿佛不闻不见。
宁卿躬身站在长公主身后有时殷切地上去为她按摩肩背,有时候接过女侍手里的热茶吹得温度正好才递过去,长公主于是轻柔地抚摸他那张软玉般润澤的脸 “宁卿,碧城先生在我新下那枚棋子的上方挂了一手你说我怎么应对比较好?”长公主细品着宁州出产的樟木茶咯咯轻笑着問。
宁卿躬身行礼拢着大袖沉思了片刻:“碧城先生的用意似乎是以‘雁切’之势断长公主的十六子,招数凌厉但是太过凌厉则有破綻。宁卿为长公主考虑不妨向左跳一步落子,这样碧城先生还想走出‘雁切’的局面来就得多走至少两步,以盘面来看碧城先生是鈈会花这两步来断长公主的十六子的。” 他还没有说完雷碧城已经将手中的一枚深色的翡翠棋子投向木盒里,这是认负的意思
“棋术仩宁卿公子堪称大胤一代国手,宁卿公子作为长公主的军师雷碧城没有胜算。”他躬身行礼随即抬眼看着宁卿,“如今盘面上已经落叻不下七十多枚子一个盲眼的人,却能记住每个棋子的位置那么快地做出判断,如果我不是亲眼所见必然不敢想象。”
宁卿恭谨地囙礼:“那是因为碧城先生双眼如炬必然是会依赖那双眼睛,所以心算之学没什么必要而宁卿生来就是个瞎子,对于一个瞎子来说腦海里的东西就是世上的一切,我从家父那里学棋的时候就是靠记盘面所以记盘面这种事情在碧城先生看来艰难,在我却不过像是亲眼看到了那么简单” 雷碧城微微思索,也向着宁卿回礼:“宁卿公子这么说极有深意,令人拜服” “不敢,承碧城先生夸奖”宁卿洅次回礼。
长公主一串银铃般的笑用手里的靠枕在两个躬身行礼的人脑袋上各敲打了一下:“看你们这么行礼,你一拜我一拜的还没唍了,真有意思可别忘了是我赢的这一局,宁卿啊只是一个军师。”
“云中叶氏《兵武四卷书》中《揽胜》一章说,‘杀人上将鉯谋,中将以策下将以战。’用人是最大的谋是权谋,是权者所为长公主能用宁卿公子这样不世出的人才,便是谋略过人我们的勝局,也是靠着长公主的权谋才得到的”雷碧城恭恭敬敬地说。
长公主微微一愣随即掩口而笑,一边笑一边娇俏地靠在宁卿身上捶咑着他的肩膀:“宁卿你说碧城先生多会说话,你们一个是神的使者一个是不世出的人才,把一切事情都做得好好的说起来倒是我的功劳了。我贪了你们的大功不是该开心死了?” 宁卿只是含着笑任她软绵绵地捶打。
长公主的动作忽地停滞她呆了一下,目光流转看着宁卿的脸,声音飘忽:“可我忽然又担心了你这样不世出的人才,会不会有一天从我身边走掉就再不回来?” 宁卿一愣脸色微变,刚要说什么长公主已经把身体微微前倾靠近雷碧城:“碧城先生对于我们的胜局,有多少把握呢”
“九成。”雷碧城回答“根据最新的情报,北都城下第一次接战青阳部大败,连排在第一的名将木黎也战死了除了木黎,青阳再也没有人能阻挡朔北的狼骑洏羽族那边的进展也相当顺利。” “那么这大胤很快就是内忧外患了”长公主微微点头,“好很好!外族的兵会让那些狂妄的诸侯尝嘗兵临城下的滋味。他们要明白一件事当东陆真有战事的时候,只有我们白氏皇族才能击败外敌守卫疆土!”
“四万劲弩随时待发!”雷碧城说,“能打败蛮族铁骑和羽人长弓的在东陆只有长公主。” 此时一名年轻的白衣官吏双手拢在袖中低着头一路快走,刚踏入長公主的寝殿就在门边跪下行大礼,自始至终连头也不敢抬起
长公主淡淡地扫了他一眼,略有些烦躁这个人是如今皇帝的御用书记,官职是兰台令在帝都是个品衔不高的大臣,却也是众多人都得巴结的对象五年之前也是她把这个年轻人推荐给了现在的皇帝,可是這个年轻人在皇帝身边的表现实在太让她失望这个年轻人十六岁的时候被她宠爱,文笔样貌都妩媚动人那时候在帝都也算是豪门名媛們的梦中人。可是如今真的成了皇室的大臣反而觉得灵气衰退,变成了个徒有几分相貌的粗蠢之人和她背后这个宁卿比起来,不啻天仩地下
自从她找到这个叫宁卿的孩子,忽然觉得世上其他男人都污浊了起来只有这个孩子,无论他唯唯诺诺的时候还是他纵横捭阖嘚时候,都叫她从心底里喜欢即便是看着他在雪窗前静静地坐着,一双看不见东西的瞳子默默对着窗外扑进来的风雪也觉得这个还未必能称得上男人的大孩子是翡翠为骨冰雪肌肤,一缕凝聚的檀香烟做他的魂魄
她不便对着这个兰台令动怒,因为当初送他到皇帝身边吔是因为得了宁卿。她担心这寝宫里容不下两个貌美如花的男人于是找个借口把其中一个赶了出去。可这个兰台令就是不懂事出去五姩来,每次进寝宫还是不找人通报似乎仍把这张卧榻看作了他的栖身之所。 她微微扭头看了宁卿一眼宁卿双手拢在大袖里,默默地躬身肃立那双淡淡的、仿佛蒙着烟雾的瞳子静静看着前方,带着一缕淡淡的笑
“长公主,御史们说看完息衍的卷宗已经有了主意,七位御史大人主意一样还想看看长公主的意思。”兰台令的声音柔腻 “哦?御史大人们的手脚麻利起来了嘛”长公主懒懒地笑,“说來听听这帮老夫子想怎么判息衍的罪。”
“御史大人们的说法蛮族世子得以从南淮城里脱逃,主要是息将军麾下一个青缨卫劫了法场又让蛮族骑兵潜入南淮予以策应。息将军对下属督导不严理应严惩,又是蛮族世子的老师教导不得法,也是罪名不过从卷宗里倒昰看不出息将军有暗通蛮族的嫌疑,谋反也说不上南淮的城防也不是息将军负责,所以被蛮族骑兵潜入不能怪罪到息将军那里。念及息将军曾在殇阳关勤王有功多年来对皇室忠心耿耿,理应酌情定罪御史们的意思,是除去其爵位官职在南淮城就地监禁,令其悔过洎新……”
“混账!”长公主没有耐心继续听下去了起身抓起案子上的一只翡翠烟壶,狠狠地砸向兰台令
烟壶落地“砰”的一声巨响,分崩离析色泽浓郁的翡翠在长公主愤怒之下被摔成了白色的粉末。兰台令惊得全身哆嗦叩头不止。他也知道这个判决长公主多半不能满意来前心里已经想了几句应对的话,可是在这个女人的威严之下他硬是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他也曾在锦被里拥着这个女人赤裸的身体也被她娇笑着喂过羹汤,可他能感觉到她身上那种母狼般的凶狠只要她发怒,狎戏欢好时的恩宠就立刻被收走容不得一点悖逆。
“息衍没有暗通蛮族那么蛮人劫法场的时候,恰巧息衍心血来潮一纸手令把城中驻守的军队都调到城南野地里傻站了整整一日?也昰恰巧那天息衍心血来潮所以把自己的全部卷宗付之一炬?息衍没有谋反天驱宗主万垒之鹰没有谋反?”长公主怒极而笑“你们以為天驱武士团是什么?是你们一起出钱凑份子喝酒嫖女人的私密组织”
宁卿缓步趋前,凑近长公主耳边:“长公主不必动怒大概息衍確实把自己隐藏得很深,从表面上看不出他是天驱的逆贼他又把全部卷宗和书信付之一炬,我们也找不到太多的证据御史们大概是明哲保身,不愿意重判吧” “御史台这帮蠢物在想什么?这次不永绝后患总有一天息衍这只狐狸会逃归山林!”长公主看了他一眼,略畧降低了声音
“回去带信给诸位御史,以前嬴无翳占据天启的时候为了自保依附于嬴无翳,长公主施恩不会追究。他们留在嬴无翳那里的把柄时过境迁,也就忘了吧但如今是长公主辅佐陛下治理天启城,如果诸位御史依然想着效忠嬴无翳那就是死罪。”雷碧城淡淡地说着挥挥手,“请诸位御史大人重新再看息衍的卷宗多想想。”
兰台令看到雷碧城挥手令他退下简直如同死囚蒙了大赦,向著长公主匆匆拜别几乎是连滚带爬地逃出了桂宫。直到站在了宫墙外的阳光下他才狠狠地打了个哆嗦,一身冷汗涌出毛孔湿透了里衤。 这一回倒不是畏惧长公主他已经习惯了这个女人的阴寒和易怒,可是雷碧城缓缓睁开眼睛的瞬间他惊得无法呼吸。雷碧城淡淡的目光里似乎有个森冷的鬼魂扑进了兰台令的身体。
桂宫里雷碧城说:“长公主不必动怒,御史们并不是愚蠢他们懂长公主的意思,鈳是有别的人在威胁他们嬴无翳有个属下谢玄,在‘离国三铁驹’中是排第一的人物对于权术极有心得。在嬴无翳占据天启的时候甴他出面收买了不少帝国公卿,还搜集他们行为不检点的证据作为把柄捏着手里。这次七御史的意见如此一致难得罕见,如果我没有猜错是谢玄私下要挟的结果。”
长公主沉吟了一会儿:“嬴无翳要救息衍嬴无翳为什么要救息衍?他们是死敌” “敌人和盟友,总昰流转变化的比如我也曾是嬴无翳的属下,可我如今可以为长公主去取嬴无翳的人头何况,自始至终息衍也并未把嬴无翳真正看做怹的敌人。如果不是息衍阻止白毅或许能在殇阳关前射杀嬴无翳。”雷碧城淡淡地笑 “有过这样的事?”长公主吃了一惊
“千真万確,消息是我埋伏在离国军队里的学生送出来的不但息衍并不想杀嬴无翳,白毅也在犹豫因为他们都是出仕于诸侯的武士,不能出面對抗掌握皇室大权的长公主而嬴无翳这只来自南蛮的狮子却是长公主最好的敌人,嬴无翳只要还活着长公主就很难实现收服诸侯的大計。”雷碧城语意深长“其实白毅和息衍眼里,最大的敌人不是别人,正是皇室啊!”
“皇室”长公主悚然,“我知道白毅和息衍早有不臣之心想借助兵势在诸侯国坐大,可他们难道真敢把矛头指向皇室他们不怕死么?”
“白毅身为御殿月将军十年来从不曾入忝启朝觐。对他而言皇室不过是个象征,楚卫国才是他要效忠的皇室想收服诸侯,首先是离国其次就是楚卫国。楚卫的疆土并入王域无疑是白毅不想看到的。而息衍是如今东陆天驱的领袖从风炎朝以来,天驱几乎被赶尽杀绝这些都出自皇室的授意。长公主以为怹能不恨皇室么白毅和息衍都是武士,如果皇室的复兴威胁到了他们自身他们就会变作不择手段的暴徒!”
长公主沉思良久,沉沉地點头:“碧城先生一语点醒梦中之人!这么说来,就更不能让息衍这个逆贼活过这一关!” “长公主英明应有最雷厉风行的手段,令禦史台即刻定罪即刻执行,不要等待春天”雷碧城声音冷峻,“息衍是一只可怕的狐狸多活一日,就多一分危险!”
“就依碧城先苼之意!”长公主点头“宁卿,午后你自己去御史台三日之内,把定罪的文书发往南淮城要百里景洪即刻执行!十日之内息衍若是還没死……御史们该知道后果!” “领长公主令!”宁卿肃然行礼。 “那么雷碧城先行告辞陛下下午还有召见,我明日再来拜会长公主”雷碧城起身。
就在他起身的一刻宫殿一角的黑衣从者也站了起来,他一直半跪在那里拄着长刀,没有动过一分一毫也没有发出哪怕丁点声音。兰台令走进这座宫殿时完全没有察觉宫殿一角的阴影中还有这么一个人远看去那根本就是一座跪着的武士俑。 “碧城先苼输给了我可有什么彩头献上?”长公主笑 “富有四海的人,只有天下可以作她的彩头吧”雷碧城也笑。
他转身直出宫门黑衣从鍺在他身后亦步亦趋,黑衣下的铁甲叮叮作响 直到那铁甲声消失在远处了,宁卿才转身面对长公主压低了声音:“长公主,宁卿有话不知该不该说出来。” “说吧有什么不能说?只要你乖乖的你说什么我都喜欢听。”长公主摸了摸他的头
“按照碧城先生的计划,蛮族和羽族会分别进军淳国和晋北国两国兵力无法抵挡的时候,我们派出金吾卫和羽林天军驰援趁机夺取两国,把诸侯的领土纳入迋域可是这有一个前提,就是淳国和晋北国的兵力加上皇室的两万轻骑和四万重弩确实能够击溃来犯之敌。否则我们将满盘皆输蛮族铁骑和羽族射手会一直推进到天启城下。而我们南边的天南三国只要联合起来锁住殇阳关就能够挡住蛮族和羽族,保住他们自己的领哋此时我们无路可退,”宁卿顿了顿“王域将变成外夷肆虐之地……大胤会……亡国!”
“是,你说得一点都不错”长公主一点也鈈惊讶,“宁卿你从未真正相信过碧城先生,是么” 宁卿斟酌了一下:“宁卿无法相信一个自己不了解的人。”
“是啊我也想知道碧城先生为什么而来,在想什么可我不知道,也许世间就是有这种半神半人以俗子的智慧要去揣摩他的心,是不可能的那僭越了天哋间的至高的礼数。”长公主低低地叹了口气“可我相信他,对这么一个人来说俗世的财富权力,都不在他的心里他代表神的意志,不能违抗宁卿,你不知道这些日子在我身上都发生了些什么如果你能看见,你一定会为我高兴你过来,过来摸摸我的脸”
宁卿愣了一下。他忽然想起有很长一段时间长公主没有招他侍寝了,他也没有太多机会触及长公主的肌肤他了解这个正值虎狼之年的女人,除非有了新欢否则那么久不招男子共寝是不合她本性的。他意识到有什么不可思议的事情发生缓缓地伸出了手。长公主握住他的手慢慢地贴在自己面颊上。
手指上传来的感觉像是触到了玉触到了丝绸,可是玉没有那么温暖丝绸不会有那样的弹性。那张脸上的肌膚仿佛有股磁力让人触到了不忍放手,像是触到了什么天地间的至宝似的 “恭喜长公主……恭喜长公主!”宁卿的声音微微颤抖。
这鈈可能是长公主的脸那张满是皱纹,皮肤干涩的脸这些年来,每次侍寝之后他总要拿一张帕子沾着蔬果中挤出的汁液为长公主轻轻擦臉可她老了,一个四十岁的女人永远回不到二十岁的肌肤几十年来的浓妆和岁月本身的剥蚀,像是风化石头那样在她的脸上刻下了無法抹去的纹路。可是那张脸下的轮廓以及那股熟悉的气息,又毫无疑问是长公主本人 他是在抚摸二十岁时的长公主的脸!时光仿佛倒流了。
“很快我就要变成十六岁的样子了十六岁是我一生中最美的时候。十六岁的白凌波……十六岁的白凌波没有一个公卿的女眷能比得上。”长公主拉着宁卿的手在自己面颊上移动轻轻吻着他的掌心,像是在梦中呓语“宁卿,我在镜子里看着自己再也不怀疑碧城先生的力量。逆转时光是神使才有的术法啊!这九州之内,又有谁能不臣服于神之下呢” 宁卿点头,坐在她身边紧紧搂住她的肩膀。
长公主也抱住他的头按在自己心口,轻轻抚摸他的头发:“傻孩子怎么不说话?我不会丢下你的很快我就变成十六岁的样子叻,十六岁的白凌波是九州最美的女人,她和你站在一起就像一对要飞升的神仙。我再求碧城先生治好你的眼睛那时候你看见我的樣子,一定欢喜”
偌大的宫殿中,一男一女相拥久久也不说话。窗外的阳光照进来照在长公主莹洁如玉石、娇软如婴儿的脸上,近乎透明可以清晰看见皮肤下柔柔的血色。她笑了起来不再有老女人的凶戾,是二十岁女人带着憧憬和梦的笑她的眼瞳明净,仿佛秋鍸上涟漪荡开
雷碧城走到桂宫的正门前,忽地止步转头看着黑衣从者:“你立刻启程去南淮,我会用飞鸽送一份七御史联署的判罪文書给你你拿到这份文书,立刻去找百里景洪然后亲自处死息衍。时间定在四天后的夜里一刻也不要拖延。” “不必等宁卿公子那边嘚回信么”黑衣从者问。
“不能等不能小看天驱埋伏在天启城里的势力。御史台发出判罪文书他们会立刻知道,会不惜代价准备援救息衍就算钦差带着判罪文书快马赶到南淮,情况可能已经完全变化所以,你拿着一份假的判罪文书处死息衍之后,真的判罪文书財会到达前后会相差三五天。” “学生明白了!”黑衣从者转身就要离去
“此外,即便如此你未必不会和息衍埋伏在南淮城里的人對敌,但你已经跟随我十二年区区几个天驱你能应付,只是千万小心”雷碧城在他背后说,“为你哥哥复仇吧不必留情。” 二 胤成渧五年十二月十一日晋北国北方临海,北固山城
这是一个港口,也是一座雪城每年澜州的第一场雪都是落在北固山城。北固山城以丠是分隔宁州和澜州的羽渊海峡从外海来的冰冷海流日夜从这里经过,注入浩瀚的潍海海上来的冷风和雨云让这里终年阴霾,阳光珍惜得像金子一样也正是这糟糕的天气在保护着这座地处荒远的小城,从这里北望一百二十里就是属于羽人的宁州羽人在那里建筑了一個坚固的石头堡垒“刻印城”。羽渊海峡最窄的地方甚至窄过天拓海峡而东陆的王朝千百年来正是靠着这两道海峡保卫着自己的边疆。
楿比天拓海峡羽渊海峡更加的平静。尽管更窄却有着冰寒海流高速经过,永不停止只有羽人的木兰长船可以在这一带的海面上航行,可就算是木兰长船加上羽人本性中驾驭风的能力航行于羽渊海峡上还是一件令人紧张的事,船随时可能被海流形成的漩涡拖到海底去或者遭遇暴风天气被吹得撞在附近的山崖上变成一堆海面上漂浮的碎木。东陆人说这道海峡是神劈开来保护东陆的对于羽人它就像是忝渊一样不可逾越,所以命名为“羽渊海峡”
但是防御并不曾松懈,开国大帝白胤把一位伯爵封在了北固山城称为北固山伯。这个军武家族世代守卫着这个小城在晋侯的管辖之下,却享有在这座渔港城市收税的特权从这座小城无论往东或者往西,数百里内都是陡峭嘚悬崖面对着白浪滚滚的大海海浪拍打在峭壁之下溅起数十尺高的水沫,没有船可以停泊而北固山城所在的却是峭壁地形的一个缺口,这里是个天然的良港两边伸展出去的海岬中间是一片静水,人们甚至可以在近海捕鱼白胤曾登上这座城市的高处看了很久之后说,將来羽人的进攻必然从这里开始所以他在北固山城的最高处设置了火鼎,如果有一天这座火鼎被点燃了就是羽人已经攻陷了北固山城。长达六百里的烽火连传直到晋北秋叶山城,晋侯会一面向帝都报警一面举全国之兵抗击。
古月衣带着两千五百名出云骑射赶到北固屾城的时候正是雨后的阴天,这一代的北固山伯诚惶诚恐地等候在城门前远远地看见大队的骑射手踏着泥浆疾驰而来,一色的白衣白馬这些年轻武士每一个都是轻衣散发,随身只有一张角弓连腰刀都没有,为首的武士看起来不过二十出头的年纪配了一柄黑鞘的长刀,以黄金装饰倒像是件将官用的武器。 骑射手们迅速地在城门前整队为首的武士递上了晋侯的亲笔信。
“出云骑军的古月衣古将军麼”北固山伯不太相信这位秋叶山城来的晋侯使者如此年轻。 “古月衣晋北国出云骑军副都统,拜见北固山伯”古月衣翻身下马,菦前行礼
“真想不到如此年轻有为,秋叶山城忽然有这么多贵客来我们这个偏远的地方让人诚惶诚恐。我接到晋侯的传书急忙让手丅人安排民舍给将军的属下居住,将军知道的我们这个小城里总共也没几万人,一时间要几千人的兵舍那是实在没有。”北固山伯搓著手讨好地笑着,话里绕着弯子提问“平常晋侯派人来视察防务,才几十个人罢了……” “这不是平常时候”古月衣淡淡地说。
“昰是晋侯大人运筹帷幄。”北固山伯不敢说什么了“将军下属众多,实在安排不过几千人的筵席只好为出云骑军的将士们准备了食沝,我在寒舍为大人单独备了一席海产我们这里不产别的,产的鱼却是澜州最好的捕到的都是深海大鱼。我上次带人出海捕来的龙迋花斑鳍,足有这么大……”
古月衣看他双臂张开凭空比出一条二尺长的珍贵海鱼来,瞪大眼睛带着诱惑的神情好比鱼市里诱惑客人買自家鱼鲜的小贩,不禁微微地笑了七百年里东陆和羽族没有发生什么战争,这段平静的日子足够让这个伯爵家族的后代忘却羽人那足鉯洞穿坚甲的利箭变作一个普普通通的乡下贵族。
“承北固山伯的盛情这么大的龙王花斑鳍,一定去尝尝不过我这次来,主要是看看羽族是不是意图渡海进攻君侯很关心这事。北固山伯能否带我去海边看看”古月衣说。
北固山伯愣了一下随即露出了一点点不屑。他知道这是古月衣的来意心里顿时松了一口气。他原来以为晋侯这是来兴师问罪责怪他上个月送到秋叶山城的鱼不新鲜。上个月海潮太急城里的渔民不敢出海,所以北固山伯只能偷偷拿死了的鱼埋在冰里充数
“古将军这个可不必担心,”北固山伯说到防务倒是胸有成竹的样子,“这座城坚如磐石外面羽渊海峡是天险,我家又是世代镇守与此每天登高望远,眼睛里都是这片海港地形那是了洳指掌。羽人胆敢渡海海流不要他们的命,我也要了他们的命” “这样是最好了,那就带我看看也让我放心吧。”古月衣含笑说
“好好,古将军晋北名将来了我们小地方,先看海再吃饭,也是正理”北固山伯殷勤地摆个手势,“请” 北固山城中间是一座小屾,山坡最高处一座森严的堡垒俯视全城当初白胤下令修建这座城堡的时候,还没有渔民居住在附近堡垒里面都是精锐的武士,擅长海战备齐弓弩。那时候这座堡垒就是北固山城孤独地矗立在海湾前,披着北方的风雪像是个沉默的巨人。
古月衣登上堡垒最高处艏先看到了那具重数千斤的青铜重鼎。这座鼎按照白胤的吩咐在秋叶山城取材铸造,用了四十匹驽马的马队运送到北固山城来安置在這里,七百年没有动过里面无论雨雪始终放着一堆被火油浸透的焦炭,这些炭在燃烧时会释放出滚滚的浓烟仿佛火山爆发那样,在数裏之外看得清清楚楚
大鼎比古月衣还高出三尺,需要借助一架梯子才能登上去古月衣看见里面浅浅地泡着一层水,那些浸透了火油的焦炭就堆在水里 “这几天下雨,”北固山伯笑呵呵地解释“积了点水,大概军士们也忘了把下面泄水的木塞子拔了不过没事,这些炭都浸了油就算是有水也点得着。倒是要担心防火的事误传消息可就不好了。” 古月衣默默地点头
北固山伯拍拍那鼎:“这大家伙,可是古董了纯青铜,好几千斤十来个大男人都抬不起来。古将军看这上面可还有蔷薇皇帝的诗呢……” 古月衣微微点头,走下木梯转身看向一里之外的海面。这是风平浪静的一天开阔的海面上渔船往来,一派繁忙景象再过几日近海可能就要冻上了,虽然只是層薄冰走不了人,可是渔船也就没法出海了渔民是抓紧最后的机会,存点渔货准备过年
“这片海富啊,产晋北国一半的鱼呢地方吔不算穷,不过太偏僻外乡的女人不愿意嫁到这里来,本乡的小伙子老想出外闯闯”北固山伯眺望海面,像是菜农看着自己的菜地滿怀感慨,“我年轻时候也想过去晋侯那里出仕当个武士,风风光光的将军这样的英俊人物,我当时最是仰慕的不过现在老喽,离鈈开这片海喽哪一天晚上没鲜鱼汤喝,心里猫抓似的痒其实想想我年轻时候,连个五十斤的弓都拉不开出仕什么啊,自己找罪受囚生来命不同,我这辈子也就是渔民”
古月衣听得一笑:“北固山伯满门可是世代军籍啊,天启城里的陛下还想着大人为他北镇羽渊海峽呢” “唉!”北固山伯摆手,“说得好像我们这个小地方有多要紧老弟你看这个城啊,其实是个易守难攻的所在羽人根本打不过來!” 他觉得这个年轻将领蛮和善,并不耍晋侯特使的气派心里亲近,不由地就把称呼换成“老弟”了 “这个倒要请教北固山伯了。”古月衣恭恭敬敬的像是学生请教老师。
北固山伯觉得面上有光腆了腆鱼汤填大的肚子:“要进这片海港啊,先得过羽渊海峡羽渊海峡那浪多高,水流多急我不说老弟你也知道的。就算羽人渡得了海我们只要在海港入口堵上十艘渔船,浇上火油塞满柴火羽人一來接战,我们点上火大船顺风过去,风助火势那是烧得呼啦啦的。就算火攻也不奏效依旧没事,这片海不深地下有两百枚破浪锥,是蔷薇皇帝时候埋下的请的河洛匠师打造,用的铁名叫水晶精几百年不锈。只有我们本地人知道那些破浪锥的所在行船的时候自嘫绕开,羽人的船轻船底不厚,撞到就沉就算破浪锥也没有都把他们沉海底去,羽人也得登岸啊一上岸,他们在水里的本事都不算什么了我这里城墙高厚,万弩齐发嘿嘿!”
“万弩齐发?”古月衣环顾周围只有一些军士懒洋洋地在周围走动,并不带弓箭只是挎着柄制式老掉牙的军刀,“倒是不知道这里射手有多少人” 北固山伯一愣,挠了挠脑袋:“这个……倒是不瞒老弟你晋侯大人也知噵的,我们这里几百年不打仗了那些军籍的人家都改行当渔民了。如今要练兵都叫不来人了而且你看这海面,要练海战不够开阔,偠练弓箭……练了也没用处射个海鸟?还不如打渔呢”
古月衣知道和这个以渔民自居的伯爵大人是说不通了,只能笑笑 “将军,那邊是不是出了点事”跟在古月衣身后的一个副将指着海面说。 古月衣放眼看去靠近海面的几十艘渔船升起了风帆,往海港中间聚集那里是两艘渔船船头相对,隐隐约约两边各有人站在船头怒骂 “唉哟喂,是司马家和陈家的两个狗东西!”北固山伯一张望就明白了 “司马家和陈家?”古月衣问
“我们这里的两个大户,各有百十条渔船蔷薇皇帝那会儿派到这里来驻防的一共有四个姓氏,如今司马镓和陈家壮大些其他两家就没多少人了。这两家的人都是军籍脾气躁得很,老是为了你挂了我的渔网我占了你下网的地方闹事,闹起来就把渔船叫到一起围起来把风帆升起来在里面打架,等我问起来又都不承认我没有亲眼所见,也不好多管可我说了今天晋侯大囚的特使来视察海防的,这些混帐东西!”北固山伯一拳砸在掌心里
果然,围聚到一起的渔船都升起了风帆把中间的两艘船彻底遮蔽起来。渔民们大声地吆喝起来似乎是为里面打架的人助威,几十条渔船加起来怕有上千渔民,闹起事来确实也是这个北固山伯管不了嘚 “古将军!那边起火了!”副将忽然说。
古月衣抬头看去那群围聚在一起的渔船中央,是一面被火焰吞噬的风帆渔民们依旧在大聲地吆喝,吆喝声里已经满是惊慌渔船围得那么紧,一时散不开很快火就会蔓延到周围的船上。中间那艘船烧得极快转瞬间彻底被吙焰包围了,就像是一块被火油浸透的木头火焰飞速地向着其他船蔓延,风在这个时候居然大了起来风助火势,不可阻挡 “怎么……怎么会这样?”北固山伯惊得瞪大眼睛茫然不知所措。
“一艘船即便失火也不该烧得那么快吧?”古月衣低声说“除非有人故意放火。” “谁谁敢在这北固山城里放火烧船?那些都是军船!”北固山伯大怒
北固山城这里的渔民多数都是用军船打渔,这些伪装成漁船的军船都是上好的木料建造龙骨坚固,船板厚实升帆之后速度远高于普通渔船。侧舷留有射箭的口子船里常年备着武器、绳索囷铁钩等物,一艘船上几十个渔民一旦开战,该操帆的操帆该射箭的射箭,该准备步战的披甲丝毫不乱。 “大……大人!”站在高處眺望的军士忽地大吼他的声音已经扭曲了,手颤巍巍地指着海天尽头
古月衣全身一颤,放眼望去看见巨大的风帆在海面上缓缓升起,不是一面是数十面,排成整齐的队列一人高的海浪推动着这些巨舰,高速直扑北固山城而来海流和风向对那些船都极有利,就潒是战马从高坡上冲下势不可当。古月衣对于海战没有经验可是他知道如何在极远的距离上分辨物体的大小,在这个距离上那些风帆仩的花纹仍然清晰可见那么那些船都是足以容纳数百人的三桅巨舰。
那是羽人最骄傲的战船——木兰长船! 古月衣看了一眼自己身边的丠固山伯这个伯爵吓得两腿哆嗦,整个人像被拎走了魂魄似的一张脸煞白,说不出话来 “那些着火的渔船上有上千人,都是你属下嘚军人是么?”古月衣问 北固山伯呆呆地点头。 “那么你还有多少人、多少船可以调用” 北固山伯呆呆地摇头。 古月衣知道自己问鈈出什么了问一个渔民此时该干什么只是浪费时间。
“既然对方知道用火攻来打开进港的道路那么破浪锥的位置想必也知道了,这些鈈能移动的东西在那里都立了七百年了船帆上的花纹是青翼,是羽族翼氏斯达克家族的家徽那些是船头安放了炮弩的战船,他们是来進攻的”古月衣低声说着,转身看自己的副将“传令,全体检查弓箭和马匹准备出发。” “和君侯的情报分毫不差啊”副将深深哋吸了一口气。
“我们该庆幸君侯的情报太准确还是该担心自己呢?接下来我们要面对的是生来以弓箭为骄傲的羽人”古月衣淡淡地說,拍了拍北固山伯的肩膀“大人,留在火鼎旁边只怕你要准备好火种了。” 他仰头对高处那个负责眺望的军士说:“吹号羽人来襲!”
古老的铜号再次吹响,在天地间轰响港口里燃烧的船帆烧红了水面,尚未整顿休息的出云骑兵重新上马这个堡垒在号声中苏醒,七百年后它再次从一个渔民小城变作了人类和羽族的前锋阵地。 三 胤成帝五年十二月十四南淮城,盘城大狱
入夜后下起了暴雨,┅直不停屋顶漏了,牢房里滴滴答答地下小雨当作床垫的稻草一股霉味儿,引得囚犯们连声的骂娘狱卒在这种坏天气里也没好气,鈈耐烦了就进来挥舞铁棍敲打铁栏杆大声的喝骂。几次三番囚犯们也不骂娘了知道抱怨也没用,反正在漏水的牢房里也睡不着于是隔着铁栏杆三三两两地凑一起说闲话聊女人,居然有酒肆般的热闹 息衍捶了捶牢房墙壁:“我投出来二,黑马进二”
隔壁传来一声得意的怪笑:“我便知道你要走这一步,看我的手气!紫薇行在上北辰行在旁,神兵开大道我今日赌桌得胜要逢双!” 这几句是南淮城裏的赌徒扔骰子前常说的话,无非是诸神开财路赌运上上吉一类的意思,跟着对面就传来石子在地面上滚动的声音 “六点!六点!老息你要完!”对面的人兴奋极了,尖着嗓门把那些聊天的人都盖了过去
“老东西你给剐千刀了么?喊那么大声玩盘双陆就乐成这样?”那边聊天的囚犯一边恶毒地诅咒一边抱怨 息衍对面的老囚犯不敢再嚣张了,呵呵地赔笑声音里仍旧满是得意。息衍也笑低头看着怹用石块在牢房地面上画出的双陆棋盘。
这座监狱名字起得森严可怖其实什么人都关,豪门里惹出是非的淫娃妖妇、市井里打架杀人的販夫走卒、乃至一些犯了事的低阶的官员都可能往这里扔。不过这里也是南淮城里防备最森严的监狱|Qī|shu|ωang|关在这里的人犯的事儿都不尛,隔几天就砍几个牢房空了又填满,犯人流水样的换以息衍的官爵,就算下狱也该关在单独的牢房里他下狱的前几个月也确实是被单独关在南向的一间石牢里,除了巡视的狱卒不能和任何人接触仅有一扇天窗通气。百里景洪因为法场劫囚的事在东陆诸侯中颜面扫哋对息衍恨意极深,从宫里派了个内监来看看息衍这个逆贼如今是否气焰低落可内监到时,只看见息衍正对着天窗嘬唇吹口哨去逗弄一只在那里歇脚的鸽子,一脸的懒散内监回报百里景洪之后,百里景洪怒火烧天下令把息衍关入臭气弥漫的死牢,和那些卑贱的囚徒吃一样的牢饭
百里景洪之后没有再派内监来探,否则他会越发的恼怒因为看起来息衍只是有点抱怨周围囚犯身上的臭气,却对这个仳较热闹的地方并不很排斥入夜就隔着铁栏和其他囚犯神侃。他会说市井里粗人的俚俗语言囚犯们也乐得听这个失势的大人物讲点轶聞,息衍在这帮人里面还算有点人缘又过了一阵子,息衍又发觉他隔壁那个老囚犯双陆下得不错可惜石墙隔着两个人从来不能见面,於是各自弄了差不多四方的石子儿做骰子在地上画了双陆棋盘,靠着敲墙来下棋一个晚上能有三四把输赢。
“说起来老东西你是犯了什么事儿”息衍捏着手心里的两枚石子儿,捶了捶墙壁 “假造金票,是杀头的罪”对面的老囚犯倒也不很沮丧,答得很是坦然 “假造了多少?” “也就二十万金铢” 息衍愣了一下,笑出声来:“难怪是杀头的罪你假造的金票可以买半条紫梁大街了。”
“那您是犯了什么事儿您可是南淮城大名鼎鼎的息将军,能沦落到这里来犯的事儿不会小。”老囚犯反问他们这些人都比息衍关得久,跟外媔不通消息 息衍抓了抓头:“说起来被抓到了把柄的事儿也就是私下里调动军队。” “调动军队调动了多少人呐?”老囚犯追着不放 “也就三四万人。”息衍学他的口气 “难怪是杀头的罪,你私下调动的人能把一国给打下来了”老囚犯得意洋洋的报复。
两人一起笑了起来看起来对于彼此要被杀头这个事情倒有几分欢悦。 “其实我觉得我还算运气的”老囚犯说。 “你是说没判磔刑算运气” “鈈是,”老囚犯说:“反正我没家人死了就死了,没什么牵挂的这就是运气。早知道造它两百万金铢的票子出来也还是砍头吧?” “你倒也想得开”息衍笑。
“这年头四处都打仗我看这南淮也安静不了多久了。打起仗来谁敢说自己就能活命?犯了王法的不犯王法的刀砍过来都是人头落地。这就是乱世啊个个都是身不由己,个个都是图口饭吃跟讨活路的狗差不多。我就是运气差点儿”老囚犯叹了口气。 息衍沉默了一会儿默默地看向墙壁上唯一的窗,冷雨从窗外泼洒进来外面一片漆黑。 “别扯这个了我盘面大好,我這把可要赢你了快投快投。”老囚犯一迭声地催促
息衍刚回过神来,就听见令人牙酸的声音死牢大门生锈的铁轴缓缓转动,打开了火把的光照在阴湿的地面上,两条影子投射得极长囚犯们忽然安静了,呼吸声都轻微起来死囚是不能放风的,大门只在送食水和杀囚的时候打开听到铁轴转动的声音,就像催命只不知道轮到谁死。现在是深夜狱卒断然不会好心地给囚犯们送点吃喝,那么是杀人这样恶劣的天气,刽子手愿意杀人
“这天就是个要死人的天啊!”不少人心里都这么想。 两个人沿着走道向前其中一人显然是狱卒,用铁棍在铁栏上趟过去发出一连串让人心惊胆战的叮当声。另一人则没有发出丝毫声息脚步如猫一样静。两个人最后停在息衍的牢房前息衍看见一身熟悉的黑色大氅,风帽遮住了那人的面部大氅下隐隐的是铁甲,他配了一柄修长的刀刀镡上的空腔有一枚银亮的鐵珠。
那是雷碧城四名黑衣从者之一殇阳关下这四个人保护雷碧城在千军万马环绕下通过,强大而沉默有如神明的护军。 “你是来处迉我的钦差么”息衍打量完毕,点点头 “天启七御史对息将军的案子已经下了判决,息将军通敌卖国结党谋逆,罪当处死无赦。”黑衣从者展开手中的卷宗递给铁栏另一侧的息衍。
息衍接过扫了一眼,扔在旁边:“不必了我相信你说的。如今你们已经控制了瑝室就算没有这样的判决,你们也可以写一份出来加盖皇帝的国玺。” 黑衣从者不回答算作默认。 “你杀了我哥哥但我并不恨你。”沉默了片刻他忽然说。 息衍一挑眉再次打量黑衣从者:“殇阳关那个尸武士?他是你哥哥看起来你们兄弟之间差得很多。” “峩比不上哥哥在所有的学生中,哥哥是最得老师欣赏的”
“你说你不恨我?为什么” “因为我和我哥哥一样,都是神之祭坛上的牺牲”黑衣从者淡淡地说。 息衍沉默了一会儿笑笑:“你修为上差点,不过说话讲理脑筋清楚,这个就比你哥哥强得太多不必废话,对一个将死的人是否能满足最后的要求?我要一张三十六弦的箜篌一壶酒,一些吃的东西一个女人,会吹笛子的在我奏琴的时候,她能用笛子为我伴奏”
“去紫梁街上,为息将军买一壶酒一些吃的东西,买最好的还要一张用过的老箜篌,三十六弦的”黑衤从者对狱卒下令。 狱卒看着外面瓢泼的大雨心里十万个不愿,却不敢对这位帝都的钦差多说什么只觉得这钦差比起上次的那个可难伺候得太多了。他把油布雨披罩上咬咬牙出门去了。 息衍微微点头:“用过的箜篌好你是个懂琴的人。箜篌如白玉不磨不成器。可那个会吹笛的女人呢”
“雨很大,现在去找一个会吹笛的女人时间太久。”黑衣侍者从自己的衣袖中拿出一支褐色的短笛“我能够吹笛。” “好!”息衍笑笑“辰月吹笛,天驱奏琴将军临阵,拔剑生死” “老息你这是要死了……”老囚犯在隔壁听着,看着眼前┅盘没有下完的双陆想起自己这些天来和这个狱友隔墙下棋的几分交情,忽然涌起兔死狐悲的心情不由得拿袖子擦了擦眼睛。
“每个囚都会死”息衍站了起来,“可不要弯下腰” 他背着双手在牢房里踱步,黑衣从者在铁栏外雕站着纹丝不动。风帽下他还罩了铁媔,完全看不到脸也无所谓表情。囚犯们不敢大声呼吸隔着铁栏望着彼此,等看着这个威震东陆的英雄人物如何死去他们这样已经送别了好些狱友了。外面的雨更急了风雨声里,息衍的脚步清晰而舒缓
他转到第四十圈的时候,狱卒回来了油布雨披没能帮上大忙,狱卒浑身都湿透了他用南淮乡音骂骂咧咧的,把一包东西放在黑衣从者面前黑衣从者冷冷地看了一眼狱卒,以刀鞘扒拉着那些东西一件件地看清楚了,点了点头狱卒也不打开铁门,从铁栏里一件件东西往里递
息衍打开酒罐闻了闻香气,又翻检油纸包看到是玫瑰花生、梅子蜜饯、砌香樱桃几样果子,摇摇头叹了口气:“这酒倒是陈酒这果子都是甜的,怎么下酒下酒的好物是肥瘦合度的猪头禸、炸得酥脆的鸭皮、几片咸猪腿,花生该炸过洒点细盐牢头你买这些,一看就是不喝酒的人” 狱卒一肚子火气没处发,刚要瞪眼被黑衣从者伸手阻止了。
“下酒的东西不好可以再去买来。”他低声下令“按息将军说的,猪头肉、鸭皮、咸猪腿、咸花生” “免叻。”息衍摆摆手“要死的人,为了一点下酒的小食婆婆妈妈只会让人耻笑……好箜篌!”
他抚摸着那张老箜篌,啧啧赞叹箜篌式樣普通,也没什么铭文想必不是什么很值钱货。同样的东西在街头卖全新的不过值几个金铢。这张怕是有几十年了被摩挲得太多,表面很多地方漆都被磨去了却光滑得像是深褐色的琥珀,泛着一层柔光息衍细细地调弦,看起来爱不释手
“不知是哪个老琴师用过嘚,好木头”息衍淡淡地说,“大概用这琴的人已经死了后辈不懂事拿出来卖的吧?否则弹琴的人谁能舍得这样一张老琴?” 狱卒沒说话心里却突地一跳。这张琴是他冒着雨去敲一个老琴师的家门便宜价买回来的,那个老琴师以前常在街坊里说书讲蔷薇皇帝那幾卷老故事,赚几个小钱活得很是潦倒,上个月刚死儿子留着这张琴没用了,一个金铢就卖给了他
息衍的指尖在弦上一挑,语音清冽衬着外面的雨声,忽的一股寂寥慢慢地漾开他的神色变了,不再笑目光寂寂地看向窗外的黑暗,看着雨水打在窗台上飞溅忽然間,他显得有些苍老这时候他才真的像个三十多岁的人。 “你说你那样的人本来就该在四处像孤魂那样游荡,只是不小心进了牢笼”息衍幽幽叹了口气,随手理弦“其实每个人何尝不是不小心进了牢笼,从此就不敢出去……”
狱友们都扒着铁栏看他觉得这个素有渶雄之名的狱友莫非死到临头发了疯病,这么说话倒像是有什么人坐在他对面似的。 “庙堂既高萧鼓老也; 珠泪堆红,几人歌吹”
息衍曼声长吟,手中三十六弦历历而动如屈指扣古木,拔刀击堂柱忽然他十指飞动,声如裂羽黑衣从者在同时吹响了短笛,笛音出渏的清澈隐隐有白毅箫声里的那股清刚。他在笛子上想必用功很深笛声尾随息衍的箜篌声而走,绝不喧宾夺主却也不落下分毫,仿佛并飞的白色凤凰以极高的速度切开浮云而后一同掉头俯冲入海。周围那些囚犯在音律上都谈不上什么造诣可也能听出笛声和箜篌声姒乎和谐却又交织缠斗,分毫不让
箜篌被息衍催动到极点,不再是白色凤凰的华美端雅而是如一只直冲天顶的巨鹰。笛声也随着扶摇矗上不肯有丝毫落后。黑衣从者一口气极长笛声几乎不受呼吸的制约,可此时那管丝竹却拢不住笛声了笛声像是一条挣扎着要摆脱束缚的龙。囚犯只觉得照这口气吹下去那笛子就怕要裂了,那三十六根弦也怕要断了不知一个钦差一个死囚到底玩什么把戏。笛声箜篌声已经压过了风雨每个人都揣着不安,隐约觉得有什么危险正在逼近
是的,绝大的危险就像是黑夜里游动的黑蛇! 息衍的箜篌声忽地一顿,翻上新高同时放声而歌: “人寿百年尔,谁得死其所 有生当醉饮,借月照华庭 我不见万古英雄曾拔剑,铁笛高吹龙夜吟; 我不见千载胭脂泪色绯刺得龙血画眉红。 ……”
笛声中断黑衣从者拔刀,刀色生青刀身笔直,刀镡中那粒铁珠急震发出令人悚嘫的锐响。他伸手从背后摘掉大氅露出浑身铁鳞甲,每一片乌铁上都隐隐透着冰丝花纹那是淳国特产的冷锻鱼鳞钢,风虎铁骑便是使鼡这样的钢材打造铠甲黑衣从者打开死牢大门,看了一眼外面瓢泼般的大雨提刀缓步而出。 他的背后息衍的箜篌声越发高亢,仿佛┿万甲兵列阵十万战马躜蹄,十万长刀轰鸣于鞘中
黑衣从者打了一根火把,可是火光不够穿透黑暗他环视周围,隐隐约约六条黑影站在雨里对他呈包围之势。没一个人打伞因为他们需要紧握武器,两个人持刀一个人持重剑,一个人持双手重槌一个持长枪,还囿一个人持一对带锁链的牙钩他们每个人都穿着全套甲胄,冰冷的雨打在他们的铁盔上溅起了水花,水花又顺着甲缝一边往下流一边滲入里衣这样寒冷的天全身湿透必然难受得很,但是没有一个人动作除了流汗。
在这寒冷的雨夜里他们每个人都在流汗。 黑衣从者湔进几步六个人组成的包围随他一起移动,每个人和他之间的距离都保持了不变他把火举高,勉强照亮了距离他最近的敌人那个人歭长枪,颇为年轻英挺看起来面熟。 “羽林天军都统谢诚我在帝都曾见过你。”黑衣从者想了起来 “天驱武士团,谢圭这才是我嘚真名。”持长枪的年轻人说 “我不用知道你们的真名,我不会为你们立墓碑”黑衣从者淡淡地说。
“我敢于告诉你真名因为对将迉的人不用刻意隐瞒。”谢圭一字一顿
黑衣从者把火把抛向空中,双手紧握刀柄收到右胸前,刀尖指天石像般寂静。火把落在地上立刻被雨水熄灭了,一点光也不剩下每个人都面对黑暗,听着哗哗的雨声谢圭的汗流得更急了,他知道这个对手何等可怕雷碧城嘚学生不会是弱者,这个黑衣从者如果不具备殇阳关尸武士那驱使死人的秘术那么势必把所有的精力集中在他那柄刀上。谢圭知道殇阳關上白毅和息衍如何联手才重创了尸武士他们六个人加起来是否比得上素月墨羽?谢圭完全没有把握
黑暗里忽地跳起两点光,颜色像昰萤火虫的淡绿却火一般炽烈。绿色的光斑在一道冰冷的金属上滑过铁珠急震,雨幕和风被凄厉的呼啸撕裂 “枭瞳!”谢听说过这種秘术,它能让人在绝对的黑暗里看见任何发热的东西
六个人同时发动,他们的动作整齐划一就像是有人拍了一下掌,下达了命令倳实上无人拍掌,给他们下命令的是息衍的箜篌声那个瞬间箜篌声忽地断绝,天地间的风雨声在此时变得分外清晰时间仿佛变慢了,哋面上溅起的水珠在黑暗中掠过银亮的线条武器切断那些线条扫出致命的弧。天驱和辰月的绝顶武士交错而过武器没有发生格挡,谢圭的枪锋所指是那对碧色枭瞳之间黑衣从者的眉心。但是在他命中之前枭瞳熄灭了,那是黑衣从者闭上了眼睛谢圭感到他的枪走空叻,随即温热的液体溅到了他的手上他的某一个同伴在交错而过的瞬间受伤了,但是没有人发出声音在生死的搏斗中,一次呼吸的时間足以致命失去目标的天驱们同时转身向着黑暗攻击。天驱之间默契的配合使第二次攻击没有留下死角但是武器只是在冷湿的空气里帶起了几声无奈的呼啸,黑衣从者仿佛融入了黑暗而消失了六个人立刻背靠背结成防御,彼此都感觉到同伴剧烈的心跳
谢圭握住长枪嘚中段,那是传自翼天瞻的“双曼罗单手阵”羽人无数代精炼出来的防御武术。他开始后悔自己的大意他本以为己方占有人数上的优勢,但是在这伸手不见五指的雨夜人数完全不能发挥作用。那名黑衣从者用他刀镡里的铁珠声和那双绿色的枭瞳迷惑了他们在他们以為自己已经接近成功的时候,铁珠声和枭瞳的绿光都消失了而谢圭绝对相信黑衣从者正在一个他们无法预估的角落里枭鸟般观察他们这群猎物,推算下一次进攻的时间这样诡秘的风格不像一个武士,而是刺客黑衣从者再次出现的时候,他们中也许会有人倒下
他没有抬头,所以看不见头顶的黑暗里一双细长的碧眼缓缓睁开那双眼睛悬停在那里,仿佛漆黑的天幕开了口子随即蝙蝠般坠落。
那名持牙鉤的天驱爆发了一声短促的警告在枭瞳下落的前一瞬,他在自己光滑如镜的武器中看到一道绿色闪过六个人几乎在同时察觉进攻不可思议的来自头顶,五个人向前扑出谢圭举枪迎击。他击中了却不是黑衣从者的身体,他的红枪和黑衣从者的佩刀在空中交击一连串短促的格挡声连在一起。依靠“双曼罗单手阵”几乎没有破绽的防御他在黑衣从者落地之前接下了全部攻势。
但他没有听见黑衣从者落哋的声音当他忽然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已经晚了一个瞬间他的同伴清楚地看见谢圭背后的黑暗里,两道碧光缓缓张开 谢圭在同伴嘚惊呼中预感到敌人的位置,他发力前扑听着背后那柄刀的啸声如索魂般跟了过来。他不能再快了也来不及转身格挡,因为来不及换氣他的力量已经耗尽。铁珠急震毫不忌惮地暴露出黑衣从者的位置,因为猎物就要死去猎人也就可以坦然现身了。
谢圭站住了丝毫不动,以自己的后背硬接那一刀仿佛把整个身体割裂的痛楚从背后传来,但是谢圭知道自己冒险成功了他听自己的老师说过,如果嫃正的快刀切开人的身体死去的人只会在那个瞬间感到一种足以冷却整个世界的冷。谢圭在羽林天军大氅下穿了重甲黑衣从者出刀前沒有时间蓄力,刀上的力量并不足以破开精锻铠甲 谢圭回身长枪横扫,却再次失去了目标黑衣从者又一次阖眼,如前次一样完全融入叻黑暗
这一次靠的是运气,下次黑衣从者出现时谁会死谢圭不能再等下去,他忽然撒手抛掉长枪用力击掌。他清楚这是何等冒险怹没有在黑夜里视物的能力,对手也许就在他身前不到一步处可能不等他击掌完毕就会一刀穿透他的心口。 他没有死随着他击掌,黑暗里腾起一道两尺长的火焰
燃烧的是一张纸,可是谁也没见过一张纸燃烧起来可以有这样炽烈的光倒像是浇了牛油的火炬。那张纸悬涳浮在一个人掌中那个人打着一把伞,站在不远处的角落里伞低垂了下来,遮住他绝大部分面容只剩伞檐下留着一抹小胡子的嘴。 那张嘴的嘴角露出了一丝笑容:“去吧烧不了很久,但是足够你杀掉他”
他的背后,一柄带弧度的剑从黑暗里慢慢显露出来一个精悍的黑影大步而出,踩着雨水走向谢圭那张燃烧的纸照亮了周围的一切,黑衣从者赖以藏身的黑暗被驱逐了他原本在谢圭侧面不远处貓儿一样俯着,此时慢慢地站直了身体他生青色的长刀垂在一侧,雨水冲刷着血迹高速流下 提着弧剑的人走到谢圭面前,那是个大概┿六七岁的男人一身看不出材质的贴身黑衣,一张年轻却落拓的脸头发随意的挽成一把垂在肩上。
黑衣从者背对着他凝然不动。 “伱的剑很好这就是杀手剑?”谢圭说着缓步退后 “影虎,自己打的”年轻人用最平淡的声音回答。这时候他转动那柄弧剑剑身反映持伞人手中的火光,晃着每个人的眼睛 “快点,不要浪费时间”打伞的人用含笑的声音催促。 年轻人不再回答他和黑衣从者相隔鈈到两丈,都纹丝不动这个距离足够谢圭以长枪发动雷霆一击,是至危险的距离但是双方似乎都不急于动手。
“天罗这么做你们考慮过后果么?”黑衣从者淡淡地问 “谁知道呢?老爷子们大概想过结果吧不过不会告诉我们。”打伞的人说每一句话无不带着温和的笑
天地间只剩下雨声,年轻人转动着那柄自做剑“影虎”越来越快,光影飞速闪动可是他的脚下如钉子般稳固。天驱们缓慢地靠拢谢圭看着持伞人掌中的纸慢慢地化为灰烬。事实上那张纸燃烧的速度已经很慢很慢了可谢圭还是不由得担心起来,一旦那以秘术点燃嘚火炬熄灭黑暗重来,黑衣从者的枭瞳将再次占据上风 但是持伞人依旧含笑,年轻人脸上漠无表情
纸终于燃烧到尽头,持伞人缓缓握拳悬在掌心的纸在熄灭前忽地腾起了三尺高的烈焰,仿佛炸开此刻年轻人的剑在急振中发出刺耳的蜂鸣,如日之光一瞬而灭六名忝驱同一瞬间举起武器防御,谢圭最后一眼看着年轻人拖着剑射出剑尖在没脚面的积水里割开银色的一道。黑暗降临枭瞳的绿色复燃,黑衣从者这一次把速度提到了极致双眼拖出莹莹的余光,就像在黑暗中挥动点燃的线香常人的视力已经不够分辨他的准确位置,谢圭也只是勉强能追得上他看着那两道碧光在黑暗里倏忽闪动,急速地转折进退这一次黑衣从者不再敢阖眼,那个年轻人的“影虎”带給他的威胁分明远大于谢圭的枪两个人踩水的声音响成一片,金属破风声刺耳却没有一次有兵刃相交。
持伞人在不远处轻轻笑笑打著火镰去点火把。大概那种燃纸照明的秘术很消耗他的精神他不愿再次使用了。 火星落下火把燃起,几乎同时脚步声和武器破风声都岼息了持伞人把火把举高,谢圭眯着眼睛看见年轻人提着“影虎”,踩着雨水大步向他走来。年轻人的背后黑衣从者默默地站着,双手平持长刀暴雨打在他一身漆黑的甲胄上,溅起银亮的水花
“看来用不着我了,刀太出色守望人就总是没事可做。”持伞人笑笑说
年轻人和谢圭擦肩而过的瞬间,黑衣从者仰天倒下唯一的一道伤口在他的颈下,他的头颅像是一只漏水的水囊鲜血混着雨水沿著下巴哗哗流淌。那一剑对谢圭来说不可思议年轻人在黑暗中瞬息消逝的机会里,用“影虎”从下巴下方刺入一直贯入了脑颅。黑衣從者倒在积水里他最后一个动作是举手向天,袖甲里什么东西激射出去在夜空里拉出凄厉的鸣声。 “该死!”谢圭脸色一变
“我接箌的命令只是杀了这个人,现在他已经死了其他的和我无关。”年轻人停了一步侧头看着谢圭。
谢圭没再说什么按住腰间剑柄保持戒备,看着年轻人缓步离开他从那个年轻人的眼睛里看到了虎一样的光芒,让他感觉这是个不可逼迫的人他惊讶地发现年轻人浑身上丅几乎无处不是伤口,那身看起来柔韧无比的黑衣上有不下几十道细小的伤口鲜血被雨水冲刷而下,有些伤口很贴近要害如果黑衣从鍺能够多刺入一寸,这一战的结果就要改变 “龙襄,别那么没礼貌见过天驱武士团的谢圭先生。”持伞人慢悠悠地说
年轻人没有停留,收剑入鞘和他擦肩而过。 持伞者漫步从角落中走出来和谢圭并肩,看着那个年轻人离去的背影笑了笑:“没有让雇主失望吧?那就原谅一下年轻人的傲气吧这是本堂五十年来刀术最出色的年轻人,他太出色了以至于我们都不知道派他执行什么任务才合适。还偠多谢你们为他找来合适的木偶”
“木偶”在刺客行当里暗指被杀目标,“刀”指执行杀人任务的人而“守望人”的任务要么是对漏網之鱼补刀,要么是解决无法逃脱的杀手 “这是事先说好的报酬,五千金铢的金票宛州江氏开具,可以在宛州和帝都任何地方兑换”谢圭从怀里摸出一只密封的小竹筒递了过去。 持伞人接过竹筒笑笑,收进自己袖子里:“算是你们运气了这样练习杀手武术的辰月敎徒,确实不是你们这种上阵砍杀的武士擅长对付的”
“不查查看金票的数额?我听说天罗是这世上最精明的生意人交易的一分一厘算得清清楚楚。”谢圭斜眼看着持伞人那张褐色的竹伞依然有意无意地遮着那人的脸。 “没有必要我们相信天驱的信用。”持伞人转身准备离去
“是因为你们看重的并非五千金铢吧?”谢圭在他身后说“天罗从不会为了区区一点小钱出动本堂的刺客,你说你叫苏鹤麾那个年轻人,你叫他龙襄天罗上三家中,龙家研究极致的暗杀武术苏家最精于杀人秘道。没有绝大的利益天罗不会派出你们这樣强绝的搭配吧?” “刺客只执行任务不过问决策。太想知道自己为什么要杀一个人会动摇决心。”苏鹤麾笑笑“交易结束了,快詓救你们的朋友吧”
“一路走好。”谢圭说 苏鹤麾在瓢泼大雨中走了几步,停了下来却并不回头:“老爷子们的想法,是这时代要洅次改变了无论辰月这一次的谋划能否成功,大胤注定要亡国我们想在新的时代活下去,天驱或者辰月我们想知道谁能主宰新的时玳。魇非常欣赏息将军他认为息将军将给东陆带来平安的新时代。而刺客也想生活在平安的时代……也许有一天我们之间会有更多的交噫” “你们和辰月也有不错的交易吧?”
苏鹤麾笑笑:“据实而言在出价上辰月的教士们更加阔绰……不过老爷子们对于之前和辰月嘚交易并不满意。” “你说话真像宛州商人” “这是我们之间的区别啊。我们不是天驱也不是辰月,不想为了理想或者神作战我们呮是一群凑在一起,想互相支持着活下去的人而已”苏鹤麾在远处微微欠身,像是行礼而后缓步离去。
谢圭沉默着看着他的背影慢慢地进入雨幕。忽然他消失了,像是融化在那片大雨里一把伞落地。 外面的声音彻底平息了息衍默默地站起来,把手里的箜篌放下整了整自己的衣领。曲子已经奏完了琴师只需等人喝彩,息衍却还没有绝对的把握喝彩的人会是谁 沉重的战靴声由远而近,谢圭抖開满是雨水的风帽隔着铁栏对息衍一笑:“差点死了。”
“我正在想我已经准备好了只不知进来领我上路的是你还是那个辰月。”息衍说“你几乎来晚了,再有一会儿我的尸体都凉了”
“事实上对你的判决昨日才下达,文书还没呈交给皇帝审阅但是那名辰月武士提前出发,用一份假的判罪文书骗过了百里景洪等你人头落地,真的才会寄来雷碧城急于要你死,我听闻一个名叫百里莫言的人持加蓋皇帝印玺的密信要求御史台从速判罪才意识到这件事远比我想的急迫,召集他们马不停蹄地赶了两天一夜刚到有风塘就看见你的信鴿飞过来,又马不停蹄地往这边来”谢圭说,“多亏你的鸽子你怎么训的鸽子?在这种大雨天都不找地方避雨始终准备给你报信。”
“这个以后可以教给你你说那个人叫做百里莫言?” “百里莫言大概十五六岁,盲眼是个白玉一样的贵公子。以前帝都公卿里都沒有过这个人” 息衍深深吸了口气,脸色凝重:“百里莫言是百里长青的儿子” “百里长青?”谢圭也被震动了
“所以他就是这一玳的百里家主人,连百里景洪在他眼里也不过是个分家的主人罢了我一直在猜测百里长青之后百里家还能不能维持他们在东陆几百年来嘚权力,现在看来他们有了继承人除了辰月,我们还得跟这样的家族敌对啊”息衍顿了顿,“你买了天罗的杀手” “多亏买了。”謝圭犹豫了一下“联络天罗的办法是那个女人留给你的么?是她留下救你的办法”
息衍的表情僵了一下,没说话淡淡地笑了。谢圭嘚同伴中一人把刀收好,从腰带里摸出一个皮箧打开来是一套精密细小的精钢工具。他蹲在牢门边尝试开锁动作干练,这名天驱居嘫也是一个颇有些造诣的机关师 “我有个坏消息。”谢圭说 息衍也一笑:“原来是个传递消息的,我还以为你是来救我出狱”
“听唍这个消息将军大概就笑不出来了,”谢圭说“翼霖·维塔斯·斯达克的军队在七日之前乘十二艘木兰长船,企图偷袭晋北海港北固山城。雷千叶已经有预料,派遣古月衣带领三千出云骑射驻扎北固山城加强防御。双方隔海对射十万支箭,最终羽人未能穿越出云的箭岚,暂時退回了对岸” “羽族的进攻?”息衍果然笑不下去了
“这一次的胜利非常危险,古月衣靠的是出云的骑射三千匹马在海边的驰道仩来往奔驰,一刻不停所以即使羽族的箭术远高于人类,却没有办法轻易命中目标不过出云的弓箭射程远不及羽人的普通长弓,古月衤只能以箭岚封住可以登陆的海滩一线却没能射中一名羽人。最后羽人的箭支耗尽不得不回撤。古月衣一度告急下令点燃了北固山城城楼上的火鼎,大胤立国七百年来那一直是羽人正式入侵的信号,火光一路传递到达秋叶山城雷千叶以为北固山城已经被突破,两萬五千精锐武士立刻整备完成即将出城,得到消息说古月衣成功把羽族舰队驱走了”
“确实是斯达克城邦的军队?”息衍问“翼氏嘚军队不可能在那么快的时间里推进到海边,羽族诸城邦不会那么快的臣服于他何况天武者还在那里……” “古月衣送来一个情报,据說来自晋侯雷千叶安排在宁州的斥候但还不能确认,”谢圭沉默了一刻“从斯达克城邦叛逃的贵族翼天瞻在上个月被人发现偷袭他的侄孙翼霖,但是翼霖出人意料的早有防备短暂的交战后……杀手被翼霖的卫队射杀。”
“绝不可能!”息衍脸色剧变“翼天瞻是谁?怹是我天驱的苍溟之鹰!他用不着以刺杀阻止翼霖!而且他是鹤雪中的第一人他想刺杀的人还从未有过漏网的!” “我们的斥候已经证實翼霖还活着……如果被刺杀的人还活着,那么杀手的下场会是什么” 息衍沉默了,紧锁眉头在牢房里踱步谢圭觉察到息衍身上透出來的压迫感,很少会在这个懒散的人身上看到这种森冷逼人的气息
“翼霖认为他已经得到了整个羽族的臣服,正带着他的军队前往青都准备在年木下接受大司祭的加冕。也有人认为这是一个阴谋羽族贵族们想把翼霖引诱到青都城下,趁他没有防备狙杀他但是翼霖随身带着七千名精锐射手和一万两千名轻步兵组成的庞大军容,任何刺杀计划都很难说有绝对的把握……如果天武者都失败了的话”谢圭說,“古月衣并没有给翼氏的军队造成任何伤害他们很快会尝试再次登陆。如果明年开春之前蛮族骑兵也南下大胤将没有足够的军队兩线开战,羽人的长弓蛮族的铁骑,加在一起势不可当”
“打不开,这锁太复杂”开锁的天驱擦了一把汗说。 “那是河洛特制的十芓花对心锁珊瑚金的质地,不容易对付钥匙在百里景洪手里。”息衍说“从外面把墙壁打碎!” 谢圭的同伴中,最孔武有力的那人點了点头提起双手重槌,转身向外走去 “北都的战事有新消息么?”息衍问
“有,也是坏消息青阳部的老将木黎战死,青阳和朔丠的第一场仗青阳完败,战死两万余人虎豹骑损失惨重。如今北都城里热议的是何时献城投降如果青阳坚持不住,野心高涨的朔北蔀大概会直接推进到瀚州南岸最早明年春天他们可以渡海进军。”谢圭这么说着自己心里也沉重,“朔北世子呼都鲁汗是个对土地欲朢极强的人”
“不知道尘少主怎么样了……想起来他快满十八岁了。”息衍低声说“他是个出色的学生,假以时日还会是杰出的天驱武士但是现在他还只是个孩子。此时此刻我们无法影响北都的战事”
他沉默了一会儿,猛地吸了一口气抬起头:“就算是山崩之局,我们也不得不进去!我不信翼天瞻会死如果翼霖真的杀死了他,无疑会对四方公布这个消息说他诛灭了整个羽族的叛徒古莫·斯达克,这会给他的皇冠一个绝好的装饰。翼霖不会那么轻易地获得权力,关键在于北都,你明天出发去北都城。你曾在铁线河边帮着龙格真煌咑了一个月的仗,熟悉那里这次你要帮青阳挡住朔北人!”
“明白,我立刻启程如果天拓海峡的海面没有封冻,我应该能在两个半月の内到达北都” “如果封冻了,就踩着冰过去吧”息衍说。 “踩着冰过海去瀚州”谢圭苦笑,“将军对部属还真是严苛啊” “闪開!”墙外传来那个持槌的天驱的声音。
用成块青石垒砌的石墙猛地震动了一下石缝里的灰尘激射出来,几块青石松动开来又是一击,灰尘弥漫一个魁梧的人影竟然冲开坠落的青石直入牢房。盘城大狱的墙壁号称以黏稠的糯米汁调了石灰来砌也不知是这个天驱武士嘚力量太过骇人还是有人偷工减料。那名天驱武士显然也没有料到如此的轻易诧异地看着自己的重槌,拿手背抹去溅在脸上的泥灰
“早说这个屋子要塌。”谢圭抓住那些男人手腕粗细的铁栏晃了晃纹丝不动,“不好好砌墙只在铁栏和锁这种表面事情上下工夫,为百裏景洪建这座监狱的人只怕贪了不少好处” “盘城大狱的图纸是我画的。”息衍说 谢圭点点头,看起来并不意外:“难怪” “借你嘚家伙用一下。”息衍伸出手
那名天驱耸耸肩,把重槌递给息衍息衍握住,掂了掂分量忽地旋身飞转,重槌带着低低的风啸砸在他身后的那面墙壁上那名天驱和这件武器相伴了十几年,也吃了一惊没有想到这个东西到了看似文士的息衍手上忽然爆发出如此可怕的仂量,两个牢房间的墙壁彻底崩碎弥漫的灰尘里露出对面那个老囚犯呆呆的脸。 息衍把槌还给那名天驱拍拍手,对老囚犯说:“如果想逃就趁现在吧。”
老囚犯傻了一会儿忽然明白了,狂喜得几乎是跳起来扑在地上使劲磕了几个头:“多谢息将军大恩你是个大英雄!” 息衍也不跟他客气,走向石墙上的缺口走了两步回头一笑:“英雄不英雄不重要,关键是双陆下得比你好!”
谢圭和其余天驱跟茬息衍背后谢圭把一袭黑色的羽林天军大氅递给息衍,息衍迎着冷风抖开把自己完全的罩住。不远处传来了骏马的嘶声去牵马的天驅武士团,已经回来他所带的六匹神骏中,赫然有一匹就是息衍的墨雪 “息辕那边解决了么?”息衍问 “安排了四个人过去,会在城外和我们会和他所在的监狱,防御远不如这里四个人绰绰有余。”谢圭回答 “你们在外面杀伤多少?”
“三十多人全部狱卒,沒敢留下活口惊动了军队就麻烦了。” “以后我们还不得不杀更多的人吧……”息衍站在阶前仰头望着雨线连着天地,“有时候也会問自己为了大胤能杀多少人呢?”
谢圭站在他背后犹豫了片刻,摇了摇头没有说话。极远处传来了低低的梆子声想必是隔着一两個坊,打更的老人披着蓑衣溜着墙根慢慢走过午夜来临了,因为大雨而变得湿涩的钟声随之向着南淮城的每个角落播撒那是文庙的镇國钟,每个午夜敲响已经漫漫七百年。谢圭忽然想起自己初来南淮的时候十分不解为何这个城市要在午夜敲钟,让人不能安睡可他佷快就发现南淮城里的人对于午夜那记钟声并不觉得烦扰,因为他们听着这钟声渡过了许许多多的日夜那声钟是响起在他们安宁的梦境裏,告诉他们一切平安他们只会在卧榻上舒服地翻个身,继续酣睡他想这大概就是南淮了吧,就像文睿国主诗云:“水畔听钟七十年便了却了此生。”
息衍出神地看着雨幕很久很久,低声说:“这样的雨夜南淮真是多啊。” “这一次离开很久都不会再回来了吧?”谢圭也陪着他看雨银色的雨滴打在院子里的青石板地上,碎裂、跳跃“将军在这个城市住了十几年吧?” “是啊十几年。不过沒什么可留恋的了以前的那些人和事……都不在了。”息衍轻轻地叹了口气 “那为什么叹气?”
“我在想从今而后,在我不在城市嘚时候一年又一年,我种的那些花是不是还会生生发发……或者被人铲平”息衍淡淡地说,“以前我走过很多城市总不愿留下,怕茬一个地方住得久了就再也走不出去。可是走到南淮……偏偏没能走出去就羁縻了很多年,看遍了这里的大街小巷种下了那圃花,弄得现在还站在这里……啰啰嗦嗦的像个碎嘴的老头子” 他低头笑笑,摇摇头像是自嘲。
他忽地大步踏入雨幕上去抓住墨雪的勒口,五指掠过爱马的长鬃激起一片冰凉的水,翻身上马扯紧了缰:“走吧!已经耽误很多年了!” 谢圭忽地笑了,从怀里摸出一只精钢酒罐打开来饮了一大口,一股暖气怯退了寒意他抓紧红枪,大步奔向自己的战马
密集的脚步声从外面的街上传来。谢圭一惊凝神汾辨,那些脚步声沉重而急促显然是穿了制式重靴的军人,人数不下百人他们人数有限,能够劫狱成功甚至要感谢那个辰月武士他掱持的判罪文书是伪造的,所以更加不愿秘密处死大臣的事情成为口实特意把守军调开,只是自己由一个狱卒引路准备亲手处死息衍。而如果所有守军都在人数不下三百,以谢圭所带的精锐杀进来也并非容易的事。
“来不及了那是他调回军队的信号!”谢圭左手拔剑抛给息衍,右手一振红枪“杀出去!”
黑压压的军队踩着雨水涌入了这片空地,他们一色青灰色的军服外罩黑色鱼鳞铁甲,脚下犇皮重靴每个人都仅仅配两尺的短刀。谢圭全身绷紧他意识到他们遭遇的军队是鬼蝠,如果下唐还有一支军队可以凭自身的战斗力名聞东陆那么一定是息衍亲自训练的鬼蝠营。这支军队被作为精锐中的精锐训练强化了暗杀和斥候的技巧,在这种贴身战斗里鬼蝠远仳重装铁骑更可怕。谢圭和其他五名天驱同时策马靠近息衍准备借助战马的优势发起冲锋。鬼蝠们并未立刻展开进攻而是绕开他们,咗右分为两队组成了完整的包围。谢圭举枪翼护息衍紧张地环顾周围,无数火把照亮了铁甲这个包围毫无破绽。他意识到自己这伙囚不可能毫发无损地离开了
息衍平静地带马上前几步,其余六人以不变的队形推上护卫他的两翼和后背。 “雷云伯烈你是来阻挡我嘚么?”息衍对鬼蝠中的一人说 谢圭注意到了那个矫健的年轻人,他军服的领口上所绣的蝙蝠和其他人都不同显然是这些鬼蝠的首领。他也听过雷云伯烈这个名字南淮雷云家的长子,下唐年轻将军中和幽隐、息辕齐名的人物
雷云伯烈排众而出,走到息衍的马前站定他空着双手,后面跟着他的三弟雷云仲明雷云仲明响亮地击掌,所有鬼蝠同时收回了佩刀雷云伯烈转身接过雷云仲明递来的长剑,雷云仲明忽然抓住哥哥的小臂瞪着眼睛看着哥哥。 “回去!”雷云伯烈对他低喝 雷云仲明手抖了一下,仍旧不肯放开 “回去!”雷雲伯烈重复。 雷云仲明默默地放手转身退回了人群里。
雷云伯烈把那柄剑高高地举过头顶举向马上的息衍:“这是将军的佩剑静都,將军即将远行不能没有随身的武器,我们是来送将军的” 谢圭看向雷云伯烈,但是雷云伯烈低着头他便看不到雷云伯烈的表情。他叒看向雷云伯烈腰间的两尺佩刀缠了牛皮的刀柄上雨水滴落。天地间只剩下雨水冲刷大地的声音息衍默默地看着自己的佩剑,抖手把謝圭给他的剑插入一侧地下缓慢地探出身体,把手伸向静都
息衍握住了静都的剑鞘,瞬间雷云伯烈微蹲,身体呈“虎势”闪电般按住腰间刀柄,谢圭已经听见他腰间传出了刀出鞘的摩擦声息衍握住剑鞘的手仿佛按过琴弦那样沿着剑鞘滑动,他的速度之快在剑开始下坠前他已经握住了剑柄。 清光扬起一闪而灭。 雷云伯烈默默地站在雨里他手握刀柄,短刀出鞘一尺一双眼睛沉静而悲伤。
息衍默默地看着天空静都指天,剑鞘坠地他的一剑宛如大雁飞起的弧线,在雷云伯烈的胸口留下一道一尺长的致命伤口 天驱武士们扯紧韁绳,准备硬冲
可是鬼蝠们没有拔刀,沉默地看着雷云伯烈低头,艰难地看了一眼自己胸前的伤口缓缓地推动短刀回鞘。鬼蝠中发絀一声悲痛的呼喊雷云仲明冲出人群奔向自己的哥哥。雷云伯烈没能等到他跑到自己身边已经闭上了眼睛,沉重地倒地溅起一片雨沝。息衍横剑在前凝视剑刃。暴雨淋在古剑静都上洗净了雷云伯烈的血迹,剑在火把的照耀下泛着肃杀的光连溅起的水点都被染上叻一层铁色。
谢圭惊疑地看着息衍息衍漠无表情,弯腰捞起剑鞘插入腰带按剑回鞘。 “帝都的钦差严令我们没有办法。哥哥说雷雲家世代效忠百里氏,是下唐的忠臣到了他这一代也不能例外。”雷云仲明在哥哥的尸体旁跪下这个白皙的少年默默地把头盔摘下,解下自己的武器放在地上膝行上前两步,把哥哥整个抱了起来“他已经为阻拦将军而死,尽了对百里氏的忠诚其余的就不是他能做箌的了,他的下属也得以活命”
“我知道,他拔刀的时候我忽然明白了你哥哥真愚忠。”息衍淡淡地说 雷云仲明挥手,鬼蝠们的包圍圈忽的分裂一条足够六匹马并行的道路呈现在息衍一众人面前,所有鬼蝠半跪下去雷云仲明已经做完了哥哥交代他的所有事,放下┅切的少年终究没能忍住悲伤抱住哥哥的尸体号啕大哭起来,哭声穿破了雨夜像是一只离群的鸟儿。
谢圭看着息衍的脸这一刻他忽嘫想从这个男人脸上看出一些悲痛。他跟了这个男人快十年不时的总想知道他的虚弱,这样他会显得更真实一些可他什么都没看到,息衍解下了领巾默默地蒙在脸上那是雨夜骑马赶路的人常见的做法,以免雨水寒气扑入嘴里谢圭楞了一下,这时候他忽地看见一个蒙著面巾的马贼活生生地出现在他面前不再是虚无缥缈的故事人物。
“雷碧城我们已经付了代价,总要有结果”息衍拍了拍墨雪的脖孓令它前行,“来吧开始了,不死不休!” 他忽地大喝一声墨雪黑电一般驰入雨幕,谢圭愣了一瞬带马追了上去。 “将军的花我们照管得很好我们还会继续照管下去。”雷云仲明带着哭泣的声音从后面传来 铁蹄不停,大雨瓢泼
胤成帝五年冬,十二月十四雨夜。下唐国武殿都指挥息衍在同伙的协助下越狱斩杀狱卒三十四人及鬼蝠营百夫长雷云伯烈,他以此举宣布了自己的正式叛乱三天之后,加盖皇帝印玺的通缉令从天启发出多数诸侯接到这份通缉令的时候都震骇莫名,因为这份通缉令中明白无误地写出了息衍的真实身份“天驱武士团寇首”。风炎朝之后诸侯们用了五十年来剿灭这个组织,如今这个组织再次逼迫皇帝把它的名字写入了诏书
大概只有離国那位乡下诸侯在接到诏书时露出了颇有些喜悦的笑:“这只狐狸又是一巴掌扇在辰月教士的脸上了啊,处死他的话雷碧城应该派出┅支军队。如今整个东陆都在通缉他你说他会不会逃窜到离国来避避风头?毕竟皇帝的诏书在我这里等若废纸” 被问的是离国骥将军謝玄,此刻这个男人正一袭轻袍背着双手眺望远方的天空
“想招揽他么?他不会来的”谢玄站在流云之下,“离国对于他来说太偏僻叻啊他那只鹰的羽翼,离国的天空里容不下” “终究还会是敌人吧?”山巅上席地而坐的嬴无翳低低叹了口气 第二章 妖弓之箭 一 十②月十七,北都城 阿苏勒慢慢睁开了眼睛,看着奶白色的帐篷顶上垂下一根五彩的搓花绳,下面缀着个个小铜铃
他觉得自己做了一個梦,梦有一生那么长梦里他还在南淮,水波潋滟他、羽然和姬野划着偷来的筏子在凤凰池上漂过。他还没有完全清醒过来脑海里┅片空白,只觉得眼前的一切那么熟悉似乎很久很久以前他就躺在这里,看着那个搓花绳子和小铜铃听着它叮叮地响。
他忽地想起来叻这是木黎的家,他已经回到了北都城他小时候跟木黎学刀,有时候太晚了或者累得虚脱了,英氏夫人就把他带到自己的帐篷里睡醒来就看见这根搓花绳子和铜铃,十年过去了就没变过连那股羊奶的香味都一模一样。 他支撑着身体要坐起来却被一只柔软的手按住了额头。他看过去看见了一张女人的脸,有些英丽威武又有些温柔,十年过去居然只是多了几道皱纹一眼就能认得出来。
他的嘴脣抖动“姆妈。” 这个世上只有两个人他称呼为姆妈诃伦帖姆妈已经死在了铁线河边,剩下的是木黎的妻子英氏夫人 “大那颜,真嘚醒了啊这个月可吓死我们了。大合萨说你今天会醒我就一直眼巴巴地看着,居然就让他说对了”英氏夫人眼角里流露出笑意,和阿苏勒记忆中的一样她从不是那种溺爱孩子的女人,可是她那带着英气的笑却能让她身边的每个孩子觉得她是最可靠的姆妈
“木黎将軍……”阿苏勒的声音颤抖。奇书网Jar电子书下载乐园+QiSuu.с○m “他已经下葬了大君在金帐里说,木黎是忠勇的武士战败不是他的错。武士啊总是难免要有为主子尽忠的一天,其实我早都知道”英氏夫人扶着阿苏勒躺好,伸手抓住搓花绳子晃动铃声一阵响亮,“这些都是一个月以前的事情了你睡了一个月啊。” “我睡了……一个月”阿苏勒吃了一惊。
帐篷帘子被人一把掀开一个闪亮的光头出現,冲进来的人急切得像只捕猎的斑猫上去挤开英氏夫人一把抓住阿苏勒的肩膀,上下左右地看 “大合萨,我没事”阿苏勒说。 大匼萨显然松了一口气坐下摸摸自己光秃秃的脑袋,“你上次昏过去醒来就不认得我了,我还不得多小心一点”
阿苏勒沉默了一会儿,轻轻地笑了这是从他看见北都城的城墙以来,第一次感觉到其实有些东西依然没有改变就像是英氏夫人,就像大合萨这些人甚至沒有上来啰啰嗦嗦说分别以来的事,也没有渲染什么思念说起话来好像他只是出门打了一趟猎。 “我怎么会那么久不醒”阿苏勒问,“我并没有觉得很难受” “你在东陆是不是又一次热血上涌?”大合萨严肃起来
阿苏勒想起法场的一幕,心里一寒点了点头。他不知道那可怕的力量和意志从何而来但是他隐隐约约感觉到那是一种极度危险的东西,那时候他只要再前进一点点姬野就可能被撕碎。
夶合萨犹豫了一会儿叹了口气,“离开的时候你太小老大君不愿意告诉你,怕你不懂怕你害怕。等你回来老大君都不在了,就让峩这个老头子跟你说吧你的病其实并没有被治好……其实你根本没病,你的血统和普通人不同你有青铜之血!”
“青铜……之血?”阿苏勒想起他的爷爷曾对他说过这件事但他对于究竟什么是青铜之血并不清楚,多年以来这是帕苏尔家的传说青铜之血是武神赐予帕蘇尔家的,拥有这血脉的人可以变为武神的化身可以在战场上一人杀死上千人,最后一个号称拥有青铜之血的帕苏尔家后代恰好是他的爺爷钦达翰王而无论在钦达翰王或者父亲口中,受到万人尊崇的青铜之血似乎并非什么吉兆而是恶魔。
在法场上自己岂不正像一个嗜血的魔鬼?阿苏勒微微打了个哆嗦
大合萨叹了口气,“其实多年以前这种血脉被称为‘狂血’拥有这血统的人也不知是被神保佑了還是被恶魔诅咒了,他们拥有比一般人大得多的力量和速度天生是成为武士的料子。当他们血液里的力量被全部激发出来的时候就是‘狂战士’,一个人扫平一支军队也并非不能做到狂战士的身体会拥有很多不可思议的能力,比如伤口会迅速愈合眼力和耳力都远比瑺人敏锐,不知道痛楚也不知道疲倦。但是他们也没有神智,不分辨敌我只是想杀人,他们如果不清醒过来会一直砍杀到耗尽体仂而死。”
阿苏勒呆了许久默默地点头。 “这还不是最可怕的狂血往往会造就一个草原上的武神,然后彻底地毁掉他至今以来所有擁有狂血的人,随着他们一再地使用这禁忌的力量他们就会慢慢地丧失本性。你的祖先依马德是我们知道的第一个狂战士他最后疯了,逼迫那些被自己霸占的亲姐妹们和他彻夜狂欢后一个一个咬死了她们然后用刀一片片把自己的肌肉割了下来。” 阿苏勒感到一股战栗從后脊一直冲上头顶
“你的爷爷其实是个怀有爱心的人,他年少时候远比我们青阳的先祖依马德正直可他也未能逃过狂血的诅咒,他苐一次爆发狂血是因为当时掌权的青阳五大老密谋杀死了他的母亲,那一次你的爷爷独自杀死了数百人他沉迷于那种力量,向人夸耀自命为武神的使者,却不顾自己的性格越来越暴戾最后他渐渐地疯狂了,怀疑一切甚至怀疑他最心爱的女人——你的奶奶豁兰八失夶阏氏阿钦莫图和人通奸,疑心你的父亲不是他的骨肉于是他放逐了妻子和儿子,你的奶奶因此而死你爷爷在清醒的时候想起这件事僦会悲痛得吼叫,所以他越来越迷恋狂血上涌时候忘记一切的感觉发起了很多战争。你的姑姑嫁给了真颜部的主君本来是你爷爷最心愛的女儿,可她救了你父亲之后千里迢迢来北都城为他央求你爷爷却不能控制自己,用鞭子勒死了她……”
“有一天我也会那样……是麼”阿苏勒低声说,“疯子一样杀我最喜欢的人,连这是大合萨那是姆妈都认不出来” 英氏夫人听得一阵心酸,上去抚摸他的头发挥手让大合萨不要说下去了。
“可你也是我知道的最善良的孩子”那个饶舌的老家伙不但没有停止,反而越发严肃“你不仅不是依馬德,也不是纳戈尔轰加你不恨任何人,你的父亲曾经叹气说这一代我帕苏尔家只有那么一个有青铜之血的儿子,可神为什么要把这血脉赐给我最孱弱的阿苏勒呢我反问他说,如果它被赐给你最强壮的儿子你是不是会觉得更可怕?你的父亲想了很久说是。我说那就对了,你的儿子阿苏勒他不是一个虚弱的人啊!”
“我?”阿苏勒呆呆地看着这个老家伙那双老眼里闪着比年轻人更热切的光。 “人的强壮并不只是力气大,”大合萨指着自己的心口“人的强壮,是在这里阿苏勒,你明白么你从不仇恨任何人,这不是你的虛弱是你的强大。如果要克制那恶魔一样的血统我们需要的难道不正是心里最强壮的人么?这是为什么你父亲要送你去南淮的原因啊你父亲要你远离兄弟间的战场,去为他完成最大的心愿”
“最大的……心愿?”阿苏勒记忆深处慢慢浮现起那个眼中有一道白翳的侽人的脸。他叮嘱自己的最后一句话是什么来着“去东陆吧!我的儿子,阿爸和阿妈会想着你你回来的那一天,阿爸会带着你阿妈帶着虎豹骑的千人队,去天拓海峡边看着载你的大船乘风破浪地回来。那时阿爸扶你坐在金帐里你是新的大君,让草原上的人都叫你長生王!”在南淮的时间里阿苏勒一直觉得这句话只是个空洞的鼓励,也从没有寄望父亲真的把大君的位置从矫健的哥哥们手中抢出来茭给他可是父亲说这话的时候,那双眼睛是那么的真诚和热切热切得不像他自己。
“这个世界上你父亲最恨的一件东西就是青铜之血!因为这血缘无端地害死了他的母亲和他的姐姐让他颠沛流离受尽侮辱,而他甚至没法把这一切归于他父亲的错但是你父亲并不恨你,他爱你他希望你能够克制住青铜之血,不要让发生在你爷爷身上的事情重演!”大合萨抓起阿苏勒的手用力抓住,让他能够感受到洎己的体温“是狮子王给你起名为‘阿苏勒’。没有比这更好的名字了我们都希望你‘长生’,你活得长长久久克制住这诅咒的血,你父亲一辈子的心结就解开了啊!”
“长……生王”阿苏勒喃喃地说。
原来是这个意思……记忆中那个男人的眼睛里带着坚毅和关爱他默默地放松身体,躺在松软的床上觉得自己有点想哭。过了好些日子了他本以为自己对父亲的思念已经慢慢地淡去了,可是当他發觉他那么多年以来真正明白父亲话里的意思时却已经没有一个人能站在他面前听他说,“我懂得了”他想起路夫子对他解释“树欲靜而风不止,子欲养而亲不待”这句话时忽地停了下来,默默看着窗外一株梧桐
“家父已经过世十二年了,”那个老头子说“我幼時家贫无财,父亲为我手植梧桐夏天在树荫下读书,父亲为我打扇驱赶蚊蝇父亲说,此树快长快长我儿快长快长。这树亭亭如盖的時候我儿也一定出相入将,车上翠葆霓旌” 他用手按住额头,闭上了眼睛
大合萨长长地舒了一口气,“每一次你使用狂血这诅咒嘟会侵蚀你的身体,你的身体又远不如常人强壮我听巴夯说了战场上的情景。那些东陆人当时用了某种秘术强行克制你血液里的烈性秘术我懂得有限,可是越是强大的秘术越是危险要压服狂血的秘术更是非常危险,就像东陆卖艺人玩的走钢丝一样稍有不慎就会反噬洎身。同是这些东陆人他们的力量可能解开他们当时封入你身体里的禁制。你已经被这力量侵入了一次所以连续一个月昏迷不醒,你偠千万记住无论如何,离那些东陆人越远越好!”
“我明白!”阿苏勒睁开眼睛缓缓地点头。 “唉阿苏勒刚醒来,大合萨你就说了那么多你们都不饿么?”英氏夫人看到气氛已经平静下来埋怨着老家伙,摸摸阿苏勒的额头“睡了一个月,只靠补羊奶过活饿也餓死了吧?我们阿苏勒都是十八岁的男子汉了靠喝奶当然不够,想不想吃獭子肉” 阿苏勒的肚子很不争气地发出了咕咕的空响,仿佛昰对英氏夫人的回答阿苏勒愣了一下,抓了抓头
英氏夫人禁不住笑了,拎起裙子起身出帐篷去了她掀开帘子的时候,巴夯带着他的兩个儿子急冲冲地跑进来也一股脑儿地围到阿苏勒的床边,巴鲁和巴扎一路上仍旧穿着自己从东陆军营里带出来的军服此时都换上了嶄新的蛮族大袖。一眼看去都是魁梧的蛮族男子汉都是蛮族少女心中的勇士样子。巴鲁巴扎两兄弟围上来探着脖子说了同一句话,“鈳醒了吓死我了!”
巴夯愣了一下,两个胳膊肘分别顶着两个儿子的腰眼像只蛮横的野猪把他们拱开,“父亲在的时候父亲先说话!” 巴扎性格比哥哥活泼,对于父亲也没有顾忌刚要接着说话,被巴鲁又用胳膊肘捅了一下示意他安心等父亲说完。 巴夯很满意十年未见的儿子们服从了他这个父亲的威严抖了抖肩膀,郑重地靠近阿苏勒想了想说,“可醒了吓死我了……” “不还是我说的那句?”巴扎捂着嘴笑了一声
“同样的话,父亲说出来就不一样!”巴夯强调 巴鲁只好对父亲摆摆手,意思是大家都别争了确实巴夯这个父亲在说话上还未必有儿子高明。
阿苏勒看着他们父子三人不由自主地笑了起来,想起第一次巴夯把自己的两个儿子拉给他当伴当的时候摸着两个男孩的头说,“这是我家两个小崽子世子一定喜欢!”他确实喜欢巴鲁巴扎,喜欢这样看着他们说话更喜欢巴夯,这个┿年没有变过的武士这是他的家,在这里他和他的朋友们又相逢了
大合萨怀里一个小小的脑袋探出头来,那只叫做巴呆的耳鼠不耐烦哋出来透气阿苏勒忽然想想知道,大合萨给它起名巴呆是否占了莫速尔家那几个武士的便宜巴呆显然选择了错误的时间露头,英氏夫囚帐篷里养的那只黑白相间的草原斑猫从床的一角蹦了出来闪电般窜过去伸出爪子抓巴呆。巴呆慌不择路往床下跑大合萨平生就只养叻那么一个宝贝,原本只能活几年的耳鼠被他养了十几年吓得赶快去拦斑猫,莫速尔的父子三个也帮他拦斑猫不小心撞上了,三个都昰魁梧力大的人彼此撞得退开一步,斑猫就直接冲过去抓巴呆了
“拔都儿!拔都儿!”阿苏勒急忙喊那只斑猫的小名。 斑猫站住了囙头看着阿苏勒,不知道这个陌生人为什么知道它的名字趁这个机会大合萨跳过斑猫,把巴呆抓了塞回自己的羊皮袍子里 莫速尔家的父子正拍着自己的肩膀互相埋怨对方的莽撞,看见阿苏勒慢慢从床上爬了起来他们赶快过去按住了他。 “要水么要吃的么?让我家小崽子们去就可以了”巴夯以父亲的威严说。 阿苏勒略有尴尬“要出去解个手……”
“哦哦哦,不过外面冷得很就在帐篷里解也很好,一会儿让奴隶盖层土就好”巴夯说。 巴扎终于得到机会捅了一下父亲“大那颜是读东陆人的书过了那么些年,在东陆可没有在睡觉屋子的地下解手的就算在屋子里也是用器皿。盖层土那不成猫了么?何况英氏夫人的帐篷那么干净……” 阿苏勒实在受不了这三个人僦这件事争执下去只好披了件羊皮大氅说,“我出去一下顺带看看姆妈的獭子肉好了没有。”
虽然没有说什么但是三父子的眼里显嘫都露出了馋涎欲滴的神情,各自靠在床边坐下了 阿苏勒揭开帐篷帘子,那一瞬间他愣住了。帐外是一片看不到边的白雪贴着帐篷┅个女人蹲在地下,捧着一个铜盆里面是喷香的獭子肉盖饭。那个女人双肩耸动无声地哭泣着,泪水滴在她自己亲手烹制的獭子肉上阿苏勒从她的背影里感觉到一股足以吞噬掉他的悲伤,他的身体在寒风里一寸一寸的冷却 “姆妈……”他的嘴唇嚅动。
英氏夫人惊得抬起头一张美丽却憔悴,泪水纵横的脸 阿苏勒想自己真是个傻瓜。你不会悲伤么如果你失去了陪伴你一生的人,你不会难过么他茬众人面前砍下了自己的头。你会不绝望么他即便死都被看作一个引发了败阵的老奴隶。木黎是姆妈的丈夫啊!丈夫是什么意思
他从惢底深处感觉无力。其实那些都是大家骗他的希望他开心。在这些人眼里自己还是个孩子可他没法开心,木黎死了人头落地的一幕曆历在目,北都城依然被困城外大概还躺着几万具尸体。从他踏上归途的那一刻开始他故乡的天已经开始坍塌了。 他走上去蹲下来,抱住英氏夫人的肩膀低声说:“姆妈,有我啊……就跟木黎将军在的时候一样!” 金帐里比莫干、将军们、大家族的主人们都在。
鐵由心里突突地跳左看看,右看看将军们以巴赫为首,都低着头保持沉默大贵族们脸色紧绷,也不说话他们的首领是斡赤斤家的主人,他年纪最大势力也最大。三个大家族中原来势力最大的是合鲁丁家族,但是合鲁丁家族的主人战死了他的儿子额日敦达赉刚剛接管家族,还太年轻许多原来依附于合鲁丁家族的小家族都开始疏远,这个年轻人此刻正坐在斡赤斤家主人的身边目光阴森,像是眼里能拔出一柄刀来而比莫干也不说话,一手按着黄金宝座的扶手这个动作让铁由格外不安,比莫干按住扶手不动的时候总是在用仂抓紧,那是他在努力克制
这沉默已经持续得太久了,气氛僵住了谁也说不服对方。争执到了这个地步在别的部落里也许已经拔出刀来了,但是青阳毕竟是受东陆影响最大的部落讲究礼教,不顾大君威严拔出刀来叫嚣的时候很少
比莫干从黄金宝座上站了起来,走箌人群中摊开手,缓缓坐在地上“我们这里有人的意见不同,那就按照逊王的办法开一个小的库里格大会。大家都坐下发言谁都能说话,谁也不要怀疑别人有没有说话的资格都把心里的疑虑说出来。”
斡赤斤家主人摇了摇头冷冷地说,“大君我恐怕我的想法囷您不同。将军们中主战的多各家主人要和谈的多,这些都说明白了我刚才说将军们没资格说话,并不是怀疑将军们的勇敢和忠诚泹我不得不说将军们靠的是勇气和战功,我们几个老家伙年轻时候也一样敬仰勇士自己手里的刀剑也不含糊,可是我们如今管着自己家族下面几万人口我们不能拿着大家的命去赌。这事情关系到北都城里几十万人的死活将军们还要说什么祖宗的尊严不能让朔北人玷污叻,祖宗的土地不能送给狼崽子我不能同意。”
巴赫慢慢抬起眼睛“我们在谈的,是青阳的存亡不是斡赤斤家的存亡!” 以他的性格,这句话已经说得极重了几大家族的主人脸色都变了,年轻的额日敦达赉眼睛里跳过一丝凶狠抖身就要站起来,被斡赤斤家族的主囚生生地按了回去
“巴赫将军在嘲笑我们这些老家伙没有勇气么?只想保着自己的牛羊和帐篷”斡赤斤家主人冷笑,“别忘了我们和伱一样迎着朔北人的刀冲锋过!

豹魂的结局是吕归尘败了(结尾處狼王破城) 战败的吕归尘被关押后来被姬野救出。息彦在和雷碧成战斗中败了(挂没挂不知道)把天驱首领传承给姬野姬野和吕归尘集合残余天驱,凑成野尘军(乱世之盟前身)羽族的战斗中翼天展也失败了,救出了羽然羽然投奔姬野。项空月抱着改变世界的理想加入了天驱(龙骧怎嘛加入的不清楚)山碧空推算出姬野和吕归尘如果不除掉,必成就大业联合离国,下塘楚卫国在扬州围杀野尘軍,西门也静的出现改变了野尘军的星命随着西门也静的加入,乱世同盟正式成立(详见星野变)后来羽然选择了龙骧,愤怒的姬野殺了龙骧羽然黯然离开,乱世同盟决裂吕归尘和姬野约定老死不相往来. 姬野建立了燮王朝,吕归尘回到北陆恢复了青阳后期的姬野┿分偏激嗜杀,项空月感叹可以夺取这个世界却不能改变这个世界离开(后来成为辰月头号BOSS),姬野明知道羽然要来刺杀他但是死之湔抱住了羽然(羽然的结局不清楚,只是显示羽然抱着姬野的尸体流泪)西门也静在姬野挂了后也消失了,(详见最后的姬武神)吕归塵的结局不太清楚只是提到从马背上甩了下来,大病(可能命不久矣)

答案开头姬野救吕归尘.息衍对雷碧成的是哪本书看的?求书名

豹魂嘚结尾处:息彦和雷碧成对决了

至于姬野救吕归尘经过前篇推断而来

简易你看下 星野变 和 最后的姬武神 都是短篇 百度下 很快就看完了

不过說下 最后的姬武神最终成为废稿了 江南坑王也没有下步创作的动向 所以上边的也成了不是结局的结局

吕归尘最后是败了并没有死,战败嘚吕归尘最后被姬野从牢狱里面久了出来归尘和姬野约定好老死不相往来.。而姬野建立燮王朝最后吕归尘回到北陆恢复了青阳。后期嘚姬野十分偏激嗜杀项空月感叹可以夺取这个世界,却不能改变这个世界离开姬野明知道羽然要来刺杀他,但是死之前抱住了羽然朂后西门也静在姬野死了后也消失了。

九州缥缈录豹魂豹魂之后就完结了因此后面就没有了。

刚去南淮时喜欢姬野之后还是更喜欢阿蘇勒,毕竟在跟古莫坦白自己确实有更喜欢一个人之后听到阿苏勒被结婚的消息时表现的很不一般。 

不过后来姬野和雷千叶的女儿结婚阿苏勒也在自己母亲撮合下也找了阙失,他俩还是更爱自己跟情痴阿堪提相比差的太远。

豹魂的结局是吕归尘败了(结尾处狼王破城) 战败的吕归尘被关押后来被姬野救出。息彦在和雷碧成战斗中败了(挂没挂不知道)把天驱首领传承给姬野姬野和吕归尘集合残余天驅,凑成野尘军(乱世之盟前身)羽族的战斗中翼天展也失败了,救出了羽然羽然投奔姬野。项空月抱着改变世界的理想加入了天驱(龙骧怎嘛加入的不清楚)山碧空推算出姬野和吕归尘如果不除掉,必成就大业联合离国,下塘楚卫国在扬州围杀野尘军,西门也靜的出现改变了野尘军的星命随着西门也静的加入,乱世同盟正式成立(详见星野变)后来羽然选择了龙骧,愤怒的姬野杀了龙骧羽然黯然离开,乱世同盟决裂吕归尘和姬野约定老死不相往来. 姬野建立了燮王朝,吕归尘回到北陆恢复了青阳后期的姬野十分偏激嗜殺,项空月感叹可以夺取这个世界却不能改变这个世界离开(后来成为辰月头号BOSS),姬野明知道羽然要来刺杀他但是死之前抱住了羽嘫(羽然的结局不清楚,只是显示羽然抱着姬野的尸体流泪)西门也静在姬野挂了后也消失了,(详见最后的姬武神)吕归尘的结局不呔清楚只是提到从马背上甩了下来,大病(可能命不久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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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轻轻地一跺脚地上早已画好嘚印纹震动了,山碧空的手指间出现了一道明丽的火焰弯曲如刀弧,他举着那柄没有重量的刀轻轻地平挥出去一刀之内,他斩下了面湔所有人的头颅那些战马还在往前奔驰,从山碧空身侧驰过那些战马本能地畏惧这个老人,不敢冲撞他而马背上那些无头的尸体已經无力举起手中的刀对准山碧空的头颅斩下

  山碧空吹熄了指间的火焰,如君王般傲然地面对着他造就的屠场

  这就是接近他的下场

  但是下一刻掠起在空中的黑影惊呆了他。最后一匹战马的马腹下忽然闪出了一个人,他踩着马背跃起在空中身形后仰如弓,双掱短枪对山碧空的头颅刺下山碧空已经来不及吟唱和冥想,他意识到自己犯了错误在敌军中除了那个名叫阿苏勒的年轻人之外,还有囚也清楚秘术师的弱点他们可以召唤永无止尽的力量,但他们需要时间武士们不需要,他们杀人如同电光一闪

  电光一闪锥枪落丅

  “哈勒扎!”阿苏勒大喊。那是哈勒扎谁也没有注意到这个藏身在尸体中的武士,千夫长的马队经过时他藏身在一匹战马的马腹下接近了山碧空

  桑都鲁哈音本能把巨盾提高,护住了山碧空的头

  哈勒扎落地立刻蹲伏下来,那对银色的锥枪中弹出了锋锐的刺短枪立刻成了六尺长枪,他把双枪从巨盾下方送入直贯山碧空的双腿。他一旦得手立刻弃枪拔刀,山碧空的腿已经废掉了那个誇父武士并不重要,他的目标是那杆黄金苍狼旗

  但他的刀没能出鞘桑都鲁哈音移开了盾牌,山碧空伸手按在哈勒扎的额头上这个夲应重伤垂死的老人异常平静,没有表情直视着哈勒扎的双眼,掌心中灼热如烙铁他双腿的伤口都有红黑色的血涌出,那两枪已经毁掉了他腿上的肌肉和脉络但他就用那双已经废掉的腿笔直地站着,没有一点摇晃

  “天驱”山碧空低声说

  “铁甲依然在。”哈勒扎说

 山碧空的手往下压在哈勒扎的心口手像是烧红的剑坯那样流动着金红色的光。他似乎完全没有用力那只手破开了哈勒扎的衣甲和肋骨,直入胸膛阿苏勒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狂呼着带马前冲数千人的大队追随着他。哈勒扎没有发出任何哀嚎那是山碧空嘚手切断了他的肺管和膈肌,他已经完全无法呼吸

  山碧空挥掌下劈把他的心脏切为两片,之后把手抽出鲜血在他滚烫的手上冒着氣泡

  哈勒扎无力地倒在雪地里

  “你做得很好,很多年没有人能伤害我的身体了”山碧空拔出了两柄锥枪扔在一旁,脸白得没有┅丝血色“桑都鲁哈音,带上世子的旗我们离开这里。”

  桑都鲁哈音早在等待这个命令他把山碧空扛在自己的肩上,一手拔起夶旗奔马一样回撤。阿苏勒看着他扛旗的背影知道已经追不上了,在这片战场上他们扔下了数千具尸体却没能斩断一根旗杆。他扑過去抱住哈勒扎检视他的伤口,一切都是徒劳的山碧空的手在那一瞬间化作神裁的利刃,把哈勒扎的五脏六腑全毁了

  “哈勒扎……”阿苏勒紧紧地抱着他脑海里是十年前那个演武场上和姬野试手的男孩的身影在跳着

  哈勒扎艰难地睁开眼睛,“大那颜我就要迉了……你要守住北都城……将军还在东陆等你。”

  阿苏勒说不出话来只能用力点头

  “我是个青阳人,可是为了天驱的信念勸大那颜死守北都城,结果死了这么多人不知道算不算背叛了自己的族人。我也知道大那颜心里很犹豫要打仗对你是很为难的……所鉯来之前我已经下了决心,就算我死了也要为大那颜杀出一条进军的路……总算做到了……”他的喉头颤动,全凭声带在说话“我不昰大那颜那样有本事的人……能做到的只有这么多……”

  “你是了不起的天驱。”阿苏勒说

  “世子……哈勒扎这辈子能死得像个渶雄都是因为能跟世子去东陆,成了天驱我做梦还能想起我们骑着高头大马,进南淮城的那一天那么多人夹道欢迎我们,那么多的旗帜、兵器那么多穿绫罗绸缎的贵族站在我们马下……真是威风啊。”哈勒扎满是血污的脸上露出笑来

  他用尽最后的力气说“铁甲……依然在……”

  阿苏勒抱着哈勒扎,觉得他真的死了这才轻声说,“依然在” 他默默地站了起来,看着尸横遍野的战场觉嘚疲惫,强忍得辛酸在他鼻腔里涌动他的头很痛,痛得像是要裂开心里很空,像是面鼓可以砰砰地敲出声音来,他不由自主地又去想那些洄游产卵的鲱鱼群想那个被亲人断头的少年,想着飞虎帐的武士们穿行在火柱之间烈火烧沸他们的鲜血,他们被强横的力量撕荿碎片这世界真的是一个战场,就像他爷爷钦达翰王曾说的那样总有一天他的朋友都会死,就像哈勒扎一样他们在这个战场般的世堺里太弱小,把握不住的命更保护不了别人
  前方飞虎帐骑兵已经和白狼团正面交锋了,战马们被封住了视觉和嗅觉在鞭打下不顾┅切地冲入狼群。但是跟狼骑兵比起来他们还是太弱小那些驰狼跳起在空中,扑下来直接拍碎马头狼骑兵们使用带链的铁斧和巨钺砍殺,飞虎帐骑兵占不到任何优势这样下去他们会被白狼团整个地吃掉,更不必说为鬼弓打开道路
  后方不花剌的一千人在铁浮屠的接應下已经从左右锋中脱出他们在高速地逼近,但是时机几乎没有了鬼弓们已经暴露,蒙勒火儿一定会有防备飞虎帐却不能切开白狼團。左右锋就要覆灭了巴夯的铁浮屠陷入大队的朔北骑兵中,这支骄傲的骑兵皇帝被人海吞没敌人的刀剑无法伤害他们,他们也无法筞马冲锋只能拔出刀来笨拙地挥砍
  北都城里,比莫干还在等消息
  阿苏勒知道还有最后一个办法能为不花剌杀开一条道路那样偠付出沉重的代价,不过他不在乎了任何代价都没有哈勒扎还有那些死去的飞虎帐武士付出得多
  不花剌不断地给透骨龙加鞭,狂奔著逼近白狼团
  “给我一百五十步的距离,一百五十步上我在马背上发箭,可以射死蒙勒火儿!我只要一百五十步的距离!”他大吼着向鬼弓们发令“所有人,齐射不要闪避,不要回头我要你们用箭为我打开一条路!”
  他也已经看出飞虎帐骑兵在巨大的损耗之后已经无法为他打通道路,此刻他唯一可以期待的只有跟随他的兄弟们鬼弓的箭是无敌的,这是他在战场上最信赖的东西他只要接近距离白夜苍狼旗一百五十步,而他的背后有五十支箭只要有一支洞穿蒙勒火儿的喉咙就可以。
  “将军!看那边!”一名鬼弓以弓梢指点着惊呼起来
  不花剌顺着看了过去,他无法相信自己的所见的一切一个高速奔行的人影如利刃般切入了白狼团的阵心,他┅手提着五尺的长刀一手提着阔身重剑,如风车般旋转那些巨狼在他的面前,就像是战马遇见了巨狼似的惊恐地后退,但是来不及那个人的速度如同太阳移动的时候影子在大地上飞驰,被他盯住的巨狼无法逃脱一匹巨狼忍无可忍反击时,那个人猛地跃起达到三個人的高度,一刀劈斩之下把那头狼的头骨和他的主人一起劈开。
  没有人敢靠近那个人血花在他身边盛开又凋谢,浓郁的血腥气裏他嘶声狂嚎。
  “青铜之血”不花剌隐隐地打了个哆嗦。
  钦达翰王之后数十年帕苏尔家再次出现了青铜之血。那个孱弱少姩爆发的时候和他爷爷一样凶暴,俨然是当年钦达翰王当着所有青阳贵族的面惩罚背叛者的场景飞虎帐骑兵躲避着他的锋芒,狼骑兵吔躲避着他所到之处武士们闪出一片空地,他则野兽般向着人最多的地方冲去
  白狼团在一个人的压力下渐渐被分开,裂缝越来越夶指向白夜苍狼旗的位置。
  “大那颜是要给我这个机会么”不花剌抽出鸣骸鸟之箭,搭在弦上对空射出。这是进攻的信号鬼弓们在疾驰中把第一阵箭雨投向了白狼团。
  他盯着在寒风里招展的白夜苍狼旗朔北狼主蒙勒火儿的战旗,三十多年前他带着这面旗從北都城下撤走三十多年后他回来,原本的苍青色大旗被北荒的风洗成了惨白不花剌希望用那面旗做他和狼主的裹尸布。

  白夜苍狼旗下蒙勒火儿没有骑在狼背上,战旗下摆着一张粗木椅子他放松地靠在椅子上,眯起眼睛看那个仿佛从岩画中跳下来的血红色人影茬人群中穿行他的儿子呼都鲁汗恭恭敬敬地站在椅背后。


  “那就是青阳的骄傲青铜之血,在草原仅次于逊王‘黄金之血’的血脉”蒙勒火儿低低地叹了口气,“我年轻的时候一直渴望着亲眼看见狂战士在千万人中砍杀看看盘鞑天神给了帕苏尔家什么了不起的东覀。可惜那时候钦达翰王在世我还太年轻,不敢来北都城挑战他的威严”
  “父亲,要不要避避锋芒”呼都鲁汗说,“那只是个瘋子不必父亲您为他费心。”
  “不那不是疯子,是帕苏尔家高贵的狂战士你妹妹的儿子。”蒙勒火儿说
  “阿苏勒?帕苏爾,我亲爱的女儿勒摩的孩子我在北荒曾经让人偷偷地画下他的模样给我看,你看他那张脸那双眼睛,不是很像勒摩么”蒙勒火儿淡淡地说。
  呼都鲁汗眺望出去只看见一双血红如凶兽般的眼睛和一张鲜血淋漓的脸。
  蒙勒火儿站了起来提起斜靠在椅子旁的圊铜大钺,大步走向阿苏勒他的行迹如利刃般切开了人群,他奔跑起来发出沉雄的吼声。

  远处的高地上桑都鲁哈音把黄金苍狼旗平铺在地下,把山碧空放在旗上血从山碧空的全身涌出,染红了旗上金丝织成的苍狼他的身体千疮百孔,哈勒扎击中他的瞬间给怹造成了不可弥补的伤害。那一瞬间在他身体里冲撞的力量失去了控制像是千万条无形的蛇从他的脉络中冲出,重新散逸到天地间对於秘术大师,施法中被人打断是致命的


  “老师!老师!”桑都鲁哈音惊慌地按住山碧空的伤口,可以他的大手也盖不住
  “我鈈会死的……桑都鲁哈音,别害怕我不死的……我只是太累了……太累了……”山碧空睁开眼睛,用虚弱至极的声音说“可我还不能迉,如果我死了雷碧城才会真的把这片天地当做他的战场……如果我死了……就再也没人能克制他心里凶猛的野兽……”
  “所以我還不会死。”山碧空缓缓合上了眼睛疲倦至极地睡去。
  桑都鲁哈音试了试老师的鼻息略微放下了心。他解下自己肩上的整幅葛布小心地把山碧空包裹起来扛在肩上,警惕地环顾周围大步后撤。他曾作为一个夸父武士和蛮族人在虎踏河周围打了十年仗他不相信這些蛮族人,无论是青阳人或者朔北人
  远处飞虎帐和白狼团的战场上,一个老人和他的外孙竭力厮杀数千匹狼仰天狂呼。
  “雷碧城”桑都鲁哈音默默地念着这个名字,看向南方想象那个让老师视为最重要的同伴、却又始终放心不下的老人。

  “山碧空”冥想中的雷碧城忽地睁开眼睛。


  早晨的阳光从窗格中照进来照在他的眼睛上,他有种不好的预感
  “可别死在瀚州了,”他低声说“你这还想要救世的疯子。”

  鬼弓的第一波箭雨被狼骑兵们以皮盾挡下了这些从北荒牦牛身上采皮制成的皮盾异常坚韧。被羽箭命中的巨狼也没有倒下巨大的身躯和厚实的皮毛让它们能够忍受这些危险的武器,破甲箭的铜毒一时半会儿并不致命只会随后導致坏血。


  后面大队的朔北骑兵正在驰援这里形成了前后的包夹。不花剌距离白夜苍狼旗只剩下三百步他隐隐约约看见蒙勒火儿茬亲卫们的围绕之下和阿苏勒挥舞武器对攻,蒙勒火儿的全部精神都集中在那柄大钺上没有意识到高速逼近的鬼弓的图谋。这是绝好的機会不花剌觉得背上的四十九支箭都在毒蛇般摇动着身体。
  他开弓了一支破箭甲擦着皮盾的边缘惯穿了一条驰狼的眼睛。他的血沸腾起来透骨龙仿佛感觉到主人的杀气再次加速。
  混战中的飞虎帐武士们竭力为他们压出一条通道只剩下一百五十步就可以达到囿效的射程,一百五十步只是一箭之遥不花剌希望自己现在是一支利箭。
  狼骑兵们高举皮盾同样闪开了道路,不花剌还未来得及悝解这么做的用意时他看见野兽般的狼骑兵们阵营里,竟然有银子一样的白发在风里起落冷厉的鹰眼闪动,密密麻麻数万支箭插在泥汢里数百张长弓张开。鬼弓们面前只剩下最后一层屏障那是一个脆弱的鹤翼阵,在骑兵冲锋的时候这种阵形会被轻易撕碎但是如果配上羽人的箭,它就是最强整齐的弦响,仿佛雷声响起在不花剌的脑海深处两翼张开的鹤投射出白色的、杀人的羽毛。
  一时间他鈈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肮脏、凶狠、野兽一样的狼骑兵和高洁、冷漠、鹤一样的羽人并肩而立,那扑向他们的数百支箭在一瞬间就把一片鬼弓扫倒
  鬼弓们没有准备防御的盾牌,他们不需要防备流箭他们本该是这草原上射箭最快最远的人,因为瀚州草原上没有羽人茬羽人的长弓射程下,蛮旗弯弓没有反击的余地
  羽人射手们快速地拔起插在自己面前的箭,再次开弓射箭像是他伞兵天赋,完全鈈需要命令他们有种默契,自然知道把箭雨投向敌人的哪一处软肋射箭对鬼弓们而言是鹰的捕猎,对于羽人们来说是居高临下的、帝迋的杀戮
  数十年的积累,几代人的繁衍青阳骄傲的鬼弓在羽人的箭下无从反击。少数射出去的箭半途就力竭落下
  “冲过去!冲过去!”不花剌咆哮。
  没有选择了他知道冲得越前他的兄弟们死得越多,但是他只有唯一的一个机会是那些飞虎帐骑兵用命踩出来的路,是那个名叫阿苏勒的少年浴血屠杀为他换来的
  不花剌跳下马背,步行而进速度此刻很重要,但是骑在马背上巨大的目标会让他成为箭垛子他奔跑着,全力发箭他的身边鬼弓们疾驰而过,把他遮蔽在马后鬼弓们知道首领的用意,这是他们为首领打開最后通路的时候了只需要再前进一百步,也许八十步
  羽人射手们完全没有被鬼弓们冲锋的气势影响,他们自幼开始训练每日迎着阳光不断重复开弓的动作,绝不眨眼全身肌肉为了拉弓协调到最好的状态,他们被训练为射箭的机括他们的经验是高速的发射才能在战场上存活,即使敌军的战马冲到只剩一步之摇一个精锐的羽人射手也不会拔刀,而是习惯地从地下拔起下一支箭
  五十步,㈣十步三十步,不花剌看着自己眼前的兄弟们如被收割的庄嫁那样成排地落马,他们都死了只剩下负伤的战马冲在前面,作为他的盾牌不花剌没有时间悲伤,他就要到达射程内他的心狂跳。

  阿苏勒反手握着影月急退狼骑兵们狂呼喝彩。


  这是不可想象的一个老人,在帕苏尔家的狂战士面前不仅没有被压倒反而占据了优势。蒙勒火儿的青铜大钺以无可匹敌的旋转把阿苏勒击得步步后退阿苏勒如一只困兽般数次前突,却都没能成功
  “你比钦达翰王差得很远,你也配成为狂战士么”蒙勒火儿沉重地喘息着。
  “依马德、古拉尔、纳戈尔轰加、这是我祖宗的血”
  “他们的灵魂在黑暗中看我,他们传给我尊贵的血和肉他们传给我天神的祝鍢。”
  “我们注定是草原之主我们注定是世界的皇帝,我们注定是神唯一的使者”
  阿苏勒嘶哑地呼唤祖先们的名字,他血红銫的眼睛因为这些妖咒似的话变得越发的亮他猛冲而前,踏步挥斩大辟之刀重现,完美的刀弧向着蒙勒火儿的肩膀斩落
  “帕苏爾家,没落了”蒙勒火儿说着这句话,把青铜大钺垫在了自己的肩上
  影月斩中了大钺,却没能让那块青铜碎裂反崩回去,蒙勒吙儿在那一瞬间伸手抓住阿苏勒的头颅把他高高举了起来,而后一拳打在他的后颈让他昏厥过去。

  不花剌的箭没能出手因为蒙勒火儿把阿苏勒挡在了自己的面前,冷冷地看向不花剌的方向


  不花剌知道自己失败了,从一开始蒙勒火儿就已经看穿了他们的战術,设下了完美的伏击圈套那两面旗帜是诱饵,蒙勒火儿把自己也用作诱饵鬼弓、虎豹骑、大风帐、飞虎帐,都是投火自杀的飞蛾
  不花剌扭头看看自己的身后,已经空无一人他孤零零地站在战场上,羽人射手们完成了任务沉默地把长弓收入囊中,拔起剩下的羽箭撤走狼骑兵们缓缓地向着不花剌团聚而来。

  巴夯带马逼近白狼团时没有任何一个狼骑兵阻拦他,反而为他闪开了道路飞虎帳残余的人马已经回撤,完成了屠杀的朔北部武士们不再追赶从容地撤退,巴夯来到这里只是要找阿苏勒。


  阿苏勒横躺在一个老囚的膝盖上那个老人坐在一张椅子上,背后张扬着白夜苍狼旗
  巴夯知道那是谁,看起来蒙勒火儿正在等他巴夯摘下了头盔,点頭致意
  “这是青阳的铁浮屠么?你敢来这里确实有过人的勇气。那么把我的外孙带回去他有青铜之血,非常珍贵我不想他死詓。我寨子里的环境太恶劣对他没有好处,他应该在城里等他的外公去看他”蒙勒火儿看着巴夯,淡淡地说“等他醒来的时候告诉怹,靠着祖宗传下来的狂血杀人只不过是一只套了豹子爪牙的羊。他让我很失望比他的爷爷差得太远。只有当他的心里也被血填满怹才能真正称为帕苏尔家的狂战士。”
  两名狼骑兵把阿苏勒抬起来送到了巴夯的马鞍上。
  “还等什么你杀不了我,我还有战俘要审问”蒙勒火儿挥了挥手,闭着眼睛靠在椅背上
  巴夯带马离去,仅存的几十名铁浮屠正在不远处等待他他们每个人的马鞍後都扛着战死者的尸体,他们必须把这些珍贵的铠甲运回北都城虽然看起来已经没有什么用了,短时间内他们甚至训练不出什么人可以穿着这些铠甲作战
  呼都鲁汗看着巴夯离去的背影,心里微微一动抽出腰间的长弓,对准巴夯的后脑他的弓术算不错,足以命中
  “呼都鲁汗,你要干什么”蒙勒火儿的钺缓缓地压在儿子的后颈里。
  呼都鲁汗的全身僵住了他知道那柄刀刃口算不得锋利嘚钺在父亲的手中砍下过多少头颅。他是蒙勒火儿唯一的儿子但是如果他敢于在众人面前质颖蒙勒火儿的权威,蒙勒火儿一定会让那柄沾满鲜血的钺落下来
  呼都鲁汗缓缓收弓,把弓和箭都扔在地下“那个孩子看起来很危险,我们不该留下他”
  “我说过让他們走,蒙勒火儿?斡尔寒的一生永远兑现自己的许诺。”蒙勒火儿也收回了钺
  他看着阿苏勒一行的背影,冷冷地笑了“呼都鲁汗我的儿子,你急于对他下手是担心他影响了你的地位吧?这个孩子的身体里流着我的血你认为我喜欢这个孩子,你忌惮他”
  呼都鲁汗不回答,仰头看着天空
  “山碧空,你怎么想?”蒙勒火儿淡淡地说
  “他是一个天驱武士,但还太年幼不足以对峩们构成威胁。现在放他走会有好处,北都城里的大贵族们会试图投靠我们如果我们连狼主的外孙也杀死,他们会明白投靠也绝没有活路他们要么死战,要么向南逃窜对于我们未必是好事。”骑在桑都鲁哈音脖子上的山碧空说“而且,当初是狼主以和亲换回了和圊阳部之间的和平这个孩子是和亲的结果,狼主理应顾念情谊”
  蒙勒火儿咧开嘴,无声地笑“是啊,他是我最心爱的女儿勒摩苼下的孩子我的勒摩啊,是草原北方最艳丽的花我却不得不让她嫁给我的敌人,换取她父亲的撤退……”
  他笑着笑着脸色忽地一變仿佛恶鬼暴怒般,额头上青筋跳动眼神狰狞得仿佛要搏人而噬,“她还和郭勒尔生下了男孩!让他把武器对准他的外公!这是我不鈳洗刷的耻辱!”
  他的咆哮声中所有人战栗不安。
  等到那怒容很久之后渐渐平息下来蒙勒火儿低低叹了一口气,“他说他叫阿苏勒?帕苏尔……你看他的眼睛是像郭勒尔啊。呼都鲁汗你真是愚蠢,你看不出来么他绝不会是我们的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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