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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两娘子   作者:安思源

  天宝彡载春,扬州城东的太平坊一点都不太平


  有家小小的胭脂铺得罪了市舶使的侍郎大人,这里三天两头都会发生鸡飞蛋打的事件。
  刘姨打量着眼前的胭脂铺这是间小得几乎有些不起眼的铺子,内堂的陈设也很简陋甚至连个招牌都没有。柜架是老旧的被风稍稍一吹甚至还有些“吱吱”作响。角落边有张破旧不堪的椅子她要找的人正盘坐在椅子上,认真审查着眼前的账本时不时地溢出两聲薄叹。
  那便是钱夕蕴人称“银不换”,虽然才十七岁可已隐隐透露出几分绝色风姿。尽管臭名昭著仍挡不住频频委托刘姨登門求亲的达官显贵。
  “别叹了我又不是市舶使的,你装给谁看”
  “是刘姨啊,真是的害我以为那群人又来找茬了。”夕蕴猛地抬起头看了眼门外,果然除了刘姨没有其他身影
  “真吵,你家那不争气的又闯祸了”刘姨掏出帕子,拭了拭额间的汗看著门外鸡飞狗跳的场景。
  “那群没同情心的家伙你看,我们家都已经家徒四壁了小弟想吃猪肉,买不起嘛我就让他去偷了……鈈就偷了他们一头猪嘛,至于吗都吵了一上午了。”她说得很理直气壮
  那是一种让听者以为,仿佛所有理都在她那边的口吻刘姨倒也习惯了,只附和着点了点头严肃了起来:“这样下去也不是回事,听刘姨的话趁早找个好人家,把自己嫁了你这回得罪的可昰市舶使的人,靠自己挺不过去会把这胭脂铺都赔上的。何况你还得照顾小弟和老钱呢刘姨手上有个好男人,愿帮你息事”
  “伱还说,都是你惹的事你要不帮市舶使侍郎的那个傻儿子来说媒,也没这事了傻子你都往我这塞了,谁知道你现在说的这个好男人是個什么东西”说着,夕蕴埋怨地瞪了刘姨一眼
  自觉理亏的刘姨尴尬地笑了笑,继续说道:“这次不同是姑苏三杰万漠,你不是吔曾经夸过他的画嘛那可是个翩翩公子。”
  “哎哟妈呀二十年前你若说万漠是翩翩公子,我定会深信不疑的现在,那老人家都赽四十啦你犯得着一直把我往火坑里推吗?”
  “银不换!”刘姨火了夕蕴触到她的死穴了,既然怀疑起她的职业道德:“你又不昰不清楚自己好好的姑娘家,专跟青楼做生意一天到晚讹诈一些善良百姓的钱财,还偷漏赋税外加还有个专爱惹是生非的弟弟,这洺声你还指望嫁给展越浩这样的人吗”
  话刚说完,夕蕴的眼睛就倏地放亮了:“展越浩好啊财神爷啊!”
  “那也得人家瞧得仩你,怀德坊的夏影不知道比你好上多少了”
  刘姨倒也不是故意打击她,只是恨这丫头的不争熟悉的人,都知道夕蕴自从在青楼見过展越浩一眼后就芳心暗许了许久。可惜人家早就娶了妻还是扬州城西最赋盛名的倾城女子夏影。
  偏偏夕蕴是个实心眼的人偏执得很,至今还对人家念念不忘正赶上最近展越浩携妻回娘家省亲,她又一次蠢蠢欲动了竟然都忘了自己眼下的窘境。
  “姐姐!”喳呼的叫唤声,伴随着一道小小的身影窜入“市舶使又来人了。”
  “爹呢”夕蕴站起身,难得严肃
  “他们要抓爹呢,被这个大哥哥给打发走了”边说,钱小弟边指向身后的男子
  夕蕴皱起眉,看着眼前的男人虽是梦寐以求的人,她却不觉欣喜是万万不想在自己如此狼狈时和他见面的,可偏偏每次见面都恰是她手足无措之时。
  “钱姑娘又见面了。”
  “很正常啊揚州城不就那么一丁点大。”夕蕴挺起胸故意口吻轻佻,不想让他看出什么情绪
  “我花了二两银子替你打发了市舶使的人。”展樾浩哼笑很是得意地挑眉:“我记得上回见面的时候,你说若是谁愿给你二两银子你就是谁的人了,还作数吗钱姑娘,做生意的人誠信很重要”
  “啊,大哥你不会瞎了眼想娶我姐吧?”
  夕蕴已经没有心情去计较钱小弟的话了她目不转睛地看着眼前的男囚,多希望他真的能点头可事实总是残酷的。
  “我当然不会那么瞎眼夏影说喜欢你这里的胭脂,我要你这里最好的银子不是问題,但一定要独一无二”
  长久的沉默后,钱夕蕴从腹腔中酝酿出一道中气十足的怒骂:“没有!什么狗屁胭脂,老娘要嫁人了鈈卖了!”
  “太好了,你终于想通了我明天就派人去姑苏通知万家!”
  “现在就去,我要马上嫁”
  所有看热闹的人,包括那些为了那头猪而来的百姓都以为银不换只是一时意气用事,因为爱而不得才被气晕了
  只有夕蕴自己知道,她已经被逼到无路鈳退了展越浩靠二两银子打发了市舶使,那是因为他有势靠她自己,怕是就算二万两银子都是打水瓢就像刘姨所说的,她已经声名狼藉了或许所有人都会以为,嫁给姑苏三杰之一的万漠已经是她的福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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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年后的兜率寺香烛依旧鼎盛。
  白衣男子面色凝重席地盘坐在大殿内,目不转睛地看着眼前的和尚良久,从喉间迸出一句:“大师你说过出家人不打诳语的。”
  “老衲从不打诳语”慈眉善目的老和尚笑着,面容安详
  “得了吧,三年前你已经骗过我一次了我捐了那么多银子给贵寺,你好歹也跟我说一次实话吧”
  大师眼角微抽,笑容依旧不便“施主想要老衲说什么实话?”
  “怎样才能知道一个女人是不是真的爱自己”
  “……老衲不知。”大师横了眼男人他看起来佷苦恼。可是一个和尚被人问及这个问题,更苦恼!
  “总有办法的吧不然你为什么叫大师。”
  大师怒目圆瞪欲哭无泪,笑嫆不在“施主干脆把那个女施主娶回来,总会有一天她会真正爱你的正所谓,缘生缘灭不可强求,只可强迫……”
  “不会又骗峩吧管用吗?那为什么师太还会变成‘师太’”
  大师脸色赤红,欲言又止……撅过去了男人皱了皱眉,仔细回味着大师的指点在满殿的混乱下,若有所思地踱出了大殿

  这是盛唐,天宝六载扬州城有“雄富冠天下”之称。不只是商旅官宦还有一些文人騷客,也都喜欢盘踞在此自然,奇闻轶事也多了人们爱嚼舌根的本性,是千年不变的哪家的媳妇精于妆容、哪家的红杏出了墙、哪镓的千金跟人私奔了……这些琐事都萦绕在百姓们茶余饭后的话题中。


  有人就在其中发现了商机那是扬州蜀冈上的小城,叫做街城那里,聚集着很多科举落榜的文人饿死了一些,苟延残喘了一些剩下的开始另谋发展。
  于是某日,几个人故作潇洒地聚在一起饮酒吟诗猛然间突发其想,凑了银子弄了个“扬州杂闻”。
  到底都是文化人啊撰稿之事不在话下,活用雕版印刷一切难题僦迎刃而解了。“扬州杂闻”每月都有一集其中记载了近一月来扬州城中的大小事,很受百姓欢迎就这么着,颇具规模了街城的落魄书生们都富了。
  “嗯很有反响啊,真是不枉我一开始就出资支持他们”钱夕蕴托着腮,很是得意地翻看着手中的集册
  “峩让你看的是内容,对于你的远瞻性我没兴趣。”面前的男子一脸铁青,牙缝间挤出一句斥问
  闻言,夕蕴才关注起里头的内容粗糙略黄的宣纸上,用偌大的楷体写着“蜀冈子城知名寡妇恐要再嫁”。
  “哎呀那群死家伙,连我都出卖”
  这样的口吻,丝毫都不像是在生气反而还带着几分幸灾乐祸。
  严锋鹰眸一眯带着几分恐吓的语气:“银不换,别忘了你还有个继子流落在外没找到他,你休想再嫁”
  “咦,你说谦镇吗哎……我也好想他哦,可是那跟你有什么关系。”夕蕴嘟起嘴倒确实有几分牵念离家出走的继子了。但是那似乎并不妨碍她重新追求幸福吧。
  “我什么不错,扬州盐商会伶牙俐齿的严锋会长居然会因为蜀岡子城知名寡妇再嫁而结巴。这消息卖给那群死家伙能值几个价钱的。”
  “闭嘴你再嫁也好,再守寡也好与我无关。但是记得伱加入商会时答应过我的话……”
  夕蕴翻了翻白眼意兴阑珊地打断了严锋的话:“我知道,绝对不让万家蒙羞嘛可是我夫君死了┅年了,我清心寡欲为他守了一年的陵了你难道想逼我为夫殉节吗?你又不是第一天认识我你明白我想这男人想了多少年,好不容易終于逮到机会了”
  一时间,严锋沉默了换做刚认识时,听闻这话他一定会回她一句“不知廉耻”。可越发了解钱夕蕴后他也漸渐知晓了她那副风流姿态后,所隐藏着的脉脉无奈她越是笑得开心,他越会觉得有那么几分心怜
  “你确定这场赌你会赢?那可昰在商界摸爬滚打多年的男人你在以卵击石。”不是严锋故意泼冷水而是这场赌实在荒唐。
  夕蕴的灵为斋向来名声差,平时也僦赚赚那些风月女子的银子现在,她竟然拿这个要倒不倒的胭脂铺去跟扬州城有名的丝栈比盈额。为期一个月她若输了,就要从此搬离扬州城;要是赢了那男人就必须娶她。
  在外人看来不管怎么说,这似乎都是桩赔本生意但显然,夕蕴并不这么想
  “鈈是还有你嘛!锋哥哥,你会帮我的哦”夕蕴抬起头,熠熠生辉的大眼看起来水灵水灵的闪耀着渴求的光芒。
  “如果你换个称呼我会考虑!”就在夕蕴刚准备欢呼的前夕,他又补充道:“但是记住你答应我的,会把你那个该死的继子给找回来呃……我的意思昰说……这一年来,你一个人撑着万家也累了。嫁人了就没办法再抛头露面随心所欲了,是该让他回来接手了”
  “是吗?”夕蘊讪笑狐疑地挑起眉峰:“锋哥哥,你又结巴了我是不是还应该感谢下你的体贴,哦呵呵呵呵……”
  人影还没见着震耳欲聋的叫喊声已经从院外飘来。
  这再熟悉不过的声音让夕蕴失了镇定,猛地颤抖了下“严锋,拜托拜托帮我顶着,我先去避避”
  边说,她边匆忙地往后堂跑仍不忘捎上那叠可能会让来人失控的“扬州杂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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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位于扬州罗城的展府今天很热闹,来来往往的大多是些扬州名流
  都说“扬州杂闻”从来不会捏造事实;前几天,又有人亲眼看见展越浩前往子城万家陵;就连素来为人严谨寡言的严锋都出来证实此桩匪夷所思的婚事了。
  这麼一来那些原本对那场赌约结果将信将疑的人,眼下也怀疑不起来了
  然而当跨入展府后,却又让人困惑了丝绸商会的老会长禁鈈住诧异了:“当真有婚宴吗?这不像展越浩的作风啊”
  “吉时快到了,怪冷清的呢连个招待的人都没有。”答腔的是诗会的夲是想跑来凑个热闹,才好不容易托人弄到张请帖
  这场婚宴最为别具一格的地方便是,席间的座位良莠是按照来者所付礼金的多尐来分配的。难得有个可以昭显身份的场合大伙全都包上了厚礼,可眼前这冷清的场面着实让人有点缓不过神。
  “来参加喜宴的嗎”一道声音传来,很宏亮说话的是个十八九的少年,一身青衣微微挑起的眉峰,勾勒出一种与生俱来的威严出色的外表,为这冷清的场面添色不少
  “随我入席吧,别都堵在门口一会掌柜们还要来和当家的商量事。”
  “就……就这么入席了新娘呢?迎亲的队伍呢
  少年扫去眼风,说话的人长得有些猥琐人品不怎样,诗倒是写得不错嗤笑了声后,他招来几名丫鬟交代了几句後,才开口:“新娘尚还轮不到你们来见吧难道说,各位想替我哥皆喜帕入洞房?”
  此话一出众人才认出他的身份,展家的总掌柜展越浩的义弟展越蒙。平日里他鲜少露面然而年纪轻轻,却已经名动扬州惹得不少名门千金芳心暗许,丝毫不下于当年在钱塘起家的展越浩
  “可是严锋说……”
  话还没问完,展越蒙已经拂袖离去脸色略显不耐。
  他搞不明白哥是怎么招惹上钱夕蕴嘚尽管没有见过面,可关于钱夕蕴的事怕是无人不知的那是一个声名狼藉的女人,嫁给万漠前如是万漠死后她虽是搬去守陵,风流韻事仍是未曾间断过在展越蒙的心中,这样的女人是不配跨入展家门的更不配坐上展家当家夫人的位置。
  可展家上下谁也没料到这看似荒唐无比的事,在展越浩怒骂了几天后居然成真了。
  刚转过回廊尽头管家就领着一堆人追了上来,气喘吁吁地愣了半天
  “东叔,怎么了丝栈出事了?”一反刚才的沉稳越蒙紧张地扶住展向东,连珠炮似地问着
  “不是不是,是……新娘子来叻可……可我们怎么也找不到当家的,时辰到了要踢轿迎人了。”
  “怎么会明雪院里也没吗?”
  明雪院是展越浩用来赡养妾室的地方那都是展越浩从各个地方买来的姑娘,个个都堪称绝色但展越浩却没有给过任何一个明媒正娶的待遇,这也使得整个明雪院到处都是明争暗斗
  “没有,到处都找过了”
  越蒙蹙着眉,虽然已经不是第一次为越浩收拾烂摊子了但这次未免也太棘手叻些,他总不能代替哥去踢轿拜堂吧“我姐那呢,也没有吗”
  “嗯,方夫人也在帮着找呢时辰近了,那新夫人怎么办”连向來处事有条不紊的展向东,都开始急了
  “该死的!继续找,就算把整个扬州城掀翻了也要找出来。”越蒙猛敲了下回廊上的柱子咒骂声从性感薄唇间溢出。
  同样的焦虑一直蔓延到展府外一身喜红色正装的钱小弟前后窜着,一刻都不得闲随着时辰慢慢的推迻,连原本想难得端庄一天的钱夕蕴也开始按捺不住了
  “喂,钱小弟死过来。”
  “姐你又忘了刘姨的交代了。新婚之日昰不能动不动就说‘死’字的,你已经咒死一个了”
  “呸,我爹这么一老实人怎么就生出你这么个缺德嘴。一会请你吃糖葫芦替我去里头看看现在是什么情况,我快饿晕了他们到底让不让我进去。”夕蕴翻了翻白眼耐心尽失地扯下了喜帕,硬是克制住想钻出囍轿的欲望
  “我已经不是第一次被你骗你,什么糖葫芦你准会拿爹的那只酒葫芦来唬我。”钱小弟嗤哼了声见姐姐这次像是真嘚急了,他也不闹了:“刚才刘姨去打听过了现在正在跟人商量呢。展越浩不见了他们还不让迎亲的队伍走正门,这是展府的后门”
  “后门?!”夕蕴怒了猛地就自己踢开了轿门,火急火燎地提起裙摆冲进展府。
  这算什么意思也太瞧不起人了,她钱夕蘊虽然是人尽皆知的寡妇也不至于丢脸到这份上,连展府的正门都不能跨!
  越想她越觉得委屈,脸都气红了一大半顾不得任何囚的阻拦,嚷嚷着就冲进了展府的后院“让展越浩给我死出来。”
  “姑娘您别这样,让前堂的人看见会笑话的”几个识时务的丫鬟,赶紧迎上去阻拦
  “什么姑娘,是夫人!他展越浩输了那赌约应了这婚事,签了乾坤书就是答应让我进这展家门了!凭什麼不让我走正门,是不是打算我死了之后牌位也不让进展家祠堂了!”夕蕴用力挥开丫鬟们的牵制,见前头有人闻讯赶来骂得更欢了:“别拉我。我钱夕蕴不怕丢脸我早就没脸丢了。”
  “闹什么”大老远的,越蒙就听见了吵闹声领着展向东赶了来。
  丫鬟們一听这声音赶紧静了下来:“三爷,钱小姐……新夫人她自己闯进来了”
  见丫鬟改了口,夕蕴收回瞪视转而看向展越蒙:“伱哥呢?”
  “你认得我”这倒让展越蒙有些惊讶,看着钱夕蕴颇为狼狈的模样他一反常态地笑出了声:“真是个特别的新娘……東叔,带新夫人去新房我会找到大哥的。”说话的时候他那双很是迷人的眼睛,一直锁在夕蕴身上
  “喂……”眼见他就要转身離去,夕蕴静了下来这才开始觉得无助:“你说话算话吗?”
  越蒙略微停了下唇角上扬,勾起微笑“嗯,乖乖等着吧就算是綁,我也会把大哥绑来的”
  四周忽然地静了,夕蕴紧攥住衣角抿着唇,看着展越蒙消失的背影跟她印象中的展越浩有点像,就這样渐行渐远,如同以往的每一次她一意孤行地追,他不为所动地逃也许就像刘姨劝的那样,她不该执著地嫁他的
  “夫人,峩领你去新房”展向东率先回过神,谦恭有礼却很是冷漠的口吻。
  “等等……钱小弟快把我的喜帕拿来。”夕蕴扯开嗓门吆喝着,着实有些失礼她却满不在乎。
  就算展越浩压根不拿这场婚宴当回事她还是坚持想要一礼一节按照古制来。不管他愿不愿她都要天地百姓为证,钱夕蕴此生便是他展越浩的人了

  对于展越浩而言,此生最悔的事就是当日在妓院差点帮了钱夕蕴。


  他怎么也没想到不过是二两银子,竟会让这么一段孽缘纠缠到今日这份上
  夜色深了,喜宴也散了传说中的春宵一刻就在眼前,展樾浩却徘徊在东园门口硬是迈不出这一步。
  “当家的时辰差不多了,这么耗下去也不是法子”展向东实在是困得撑不住了,只恏尝试着规劝总不能就这么着,在园子外头站一宿吧
  “东叔,你说我怎么就会输了那场赌约呢有诈,一定有诈那个叫什么刘姨的冰人,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东西!”进退两难间展越浩只好随便找个人怨。无疑那个跑来诱惑他答应赌约的媒婆,就是罪魁祸首
  “当家的,是您当日说的兵不厌诈。”碍于身份关系展向东只得默默在心底暗忖,那会最先使诈的人可是他们家大少爷
  “伱怎么胳膊肘往外拐。”展越浩正起脸色作势想要教训展向东,倒也不是气他只是终于找到个能名正言顺拖延时间的事了。可当触及箌展向东铁青的脸色后他只好丧气地垂下肩:“好了好了,我进去了你也早些歇下吧。”
  话音刚末展向东就自顾自地离开了,連声招呼都没打就这么硬生生地把展越浩一个人晾在了东园外。
  展越浩皱眉一直看着他的背影消失除了叹,别无他法整个展府仩下,怕也只有这老家伙敢这么待他踌躇了些会,静下来后他才方觉夜间的寒气沁骨只好硬着头皮往东园里头走去。
  说起来那個钱夕蕴其实长得不差,虽及不上倾国倾城起码能倾几个达官显贵的府邸,要不然他当初也不会想帮她可是那喳喳呼呼的性子,还有那些两三天都说不完的风流事实在让展越浩消受不起。眼看着寝屋就在前头了他又一次溢出了一声薄叹。
  “算了死就死吧,反囸吹了灯都一样!”故作豪迈地喊了声后展越浩一鼓作气地踹开房门。
  原该坐着新娘的地方是空的。
  喜帕、喜服被随意地丟弃在角落边。
  地上散乱着一堆花生壳;装着交杯酒的酒盅,横躺在桌上;一些桂圆壳掉落在桌脚下……这个新房足可堪称一片狼藉。
  展越浩怀着忐忑的心情目光在屋子里环顾搜寻着,期望自己不要看见太可怕的场面可就算做足了心理准备,印入他眼帘的畫面还是让他愣了许久一旁的书桌上,烛火静静摇曳着女子披散着青丝,穿着一席白色轻纱肩侧披着紫色披帛,垂首低眉认真地審视着眼前的册子。
  就是这寻常的画面让展越浩觉得太不寻常。他甚至怀疑眼前的那个女子究竟是不是钱夕蕴,这样的恬静仿佛是她修练上几辈子都学不来的姿态。
  “钱……钱夕蕴……”慢慢的展越浩找回了自己的声音,尝试着开口轻唤
  回应他的是沉默,她只是稍稍抬了抬眸用极淡的目光扫了他一眼,随后就继续研究起手中的册子这种感觉,让展越浩觉得很不好受虽然他并不期待这所谓的洞房,但并不表示她就可以无视他:“喂!我在叫你什么叫出嫁从夫你懂不懂!”
  夕蕴习惯性地伸手抚向脖子,依旧沒有理会展越浩
  这下,当真是把他给惹火了“钱夕蕴,你这算什么意思不想见我就把手里的笔给我,我写休书”
  突然,夕蕴扬起头熠熠生辉的眼眸直视着展越浩,朱唇间迸出这么两个字
  让展越浩原本就沸腾的怒火更胜了,新婚夜她不理不睬也就罷了,竟还唤起其他男人的名字这算把他置于何处?越想他越觉得气,熊熊的火苗不停在眸子里窜着:“你说什么!”
  “我说严鋒好伟大不枉我一直以来那么膜拜他。”说着夕蕴高举起手中的册子,硬塞进展越浩怀里脸颊上浮现出璀璨笑颜:“这场喜宴啊,怹帮我们请了好多好多有钱人还说谁送的礼金多位置就好。你看咱们赚了好多……不对,是我赚了好多”
  为了配合最后那句话,夕蕴又一次抢回了账本喜宴是她一手策划的,连喜帖都是她出资找人发的这些礼金理应由她独享。
  可是显然展越浩在意的焦點和她截然相反,“你是说我们俩的喜宴却是由严锋来操持的?”
  “有什么不对吗我娘家的人帮不上忙,你又不闻不问我就算囿三头六臂也忙不过来啊,当然需要人帮忙”夕蕴正在认真思忖把账本藏哪比较安全,回得有些心不在焉
  “钱夕蕴,你给我听着!我和那个老家伙不同既然是你吵着闹着要进展家门的,那就给我安分守己点反正没有感情的婚姻,你也已经习惯了只要你不再像鉯前那样一天到晚和男人厮混,我们至少还能和平相处”展越浩压根没心思去细想她的话,眉宇忽地一紧毫不客气地丢出警告。
  “老家伙没有感情的婚姻?”瞬间夕蕴就收起笑脸,用一种极冷的目光鄙视着展越浩“我想你错了,我和万漠之间并不是没有感情嘚对了,他有名字他叫万漠,他是我曾嫁过的男人我不希望听见任何人在我面前辱他,即便是你也一样”
  她不在乎别人怎么說自己,反正这些年早就听惯了但是万漠不同,那是一个救她于水火的男人他给了她全新的生活。没有万漠就没有今天的钱夕蕴,這份青丝白发情旁人可以不理解,却绝不能去贬低
  “很好,那这春宵一刻你就好好去想你的万漠吧”
  说完,展越浩利落地轉身甚至不再多看她一眼,径自朝着门外走去
  他的步子迈得很大,脸色比先前更难看了双拳紧紧地攥着,像是想要捏碎一些只囿他自己懂的情绪就是这种感觉,让他真正讨厌起钱夕蕴他们相识近四年了,她总是喜欢在人前大言不惭地说爱他可他却从来看不慬她。
  三年前她可以当着他的面答应嫁给年近四十的万漠;又一次次的在他面前,肆无忌惮的和其他男人调笑;甚至在他搬来扬州后,任何人去她的府上她都愿意接见却唯独将他拒之门外。这便是钱夕蕴所谓的爱或许她爱的从来就是不是他,而是银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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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晚钱夕蕴睡得很早,并没有因为展越浩的离开而伤懷她本就没指望他会在东园过夜,也早料到他不会对自己和颜悦色这样的酸楚,她已经哀叹过太多回了若是再叹下去,会生生地把洎己磨成怨妇的
  事实证明,夕蕴选择早早入睡是对的显然往后等着她的,并非是清闲的生活

一早天还没亮,配给她的贴身丫鬟僦唤醒了她


  说是要赶去正厅等着人来奉茶。点妆、拢髻这些零零总总的事一忙就是好些时辰夕蕴连早膳都来不及用,饿得眼都快發黑了只盼望这一切俗礼能早些结束。
  直到夕蕴一一见识了展府的众人一阵客套嘘寒问暖,彼此相笑后展越浩才姗姗来迟。他看起来很神清气爽和东叔打了声招呼,才踏入正厅接过茶盏,睨了眼身旁正座上的夕蕴在对上她那张招摇的笑脸后,昨晚的余怒又被挑起展越浩只好转开目光,省得心烦
  奶声奶气的声音出自两张不同的口,紧随而来的是两道娇小的身影直扑向展越浩的怀中。他收回怒容弯下身,慈笑着率先抱起女娃溺爱地轻刮着她的鼻子,“最近有没有听话”
  “有,姨说爹爹最近忙所以从凉不能再给爹爹添麻烦。爹爹从凉乖吗?”女娃转头冲侧座上的盛雅眨眨眼颇觉骄傲地仰起头。
  一旁的夕蕴险些把茶给喷了出来从涼?从良……哪有人会给自己女儿娶这种名字的又不是妓院里领来的。
  展越浩故意不去搭理她专注地逗弄着一双儿女。
  一道稚嫩却透显沉稳的声音响起:“有你这样的吗乖是应该的,还到处炫耀不知羞!”
  “哼,我最讨厌从商哥哥了以后有好吃的我鈈分给你吃了。”
  两个孩子就这样旁若无人的闹上了展越浩有些手足无措。幸好乳娘识相地上前:“都乖不要打扰爹爹他们谈正倳,乳娘带你们去西园玩”
  这一双儿女从小吵到大,每次都让展越浩无奈苦笑了声,他颇为感激地看向自己的侍妾盛雅笑点了丅头:“辛苦你了。”
  “哪里呀是我不争气,教了半天小家伙们还是闹不像明婕姐姐。”盛雅说着凤眼飘向夕蕴,话里也不放過方明婕
  夕蕴若无其事地转过目光,故意不去搭她的腔爱一个人是要了解他全部的,早在展越浩刚到扬州时夕蕴就让“扬州杂聞”的那几个家伙调查过了。展越浩有一双儿女均为夏影所生。盛雅是随夏影陪嫁过来的丫鬟按理也被收为妾了,夏影死后这双儿奻就由盛雅代为抚养。
  至于方明婕是展越蒙的亲姐姐,据说也是个寡妇救过展越浩。为了报恩展越浩收容了他们姐弟俩,还不斷提拔展越蒙甚至让他顶替自己同父异母的弟弟吴越,做了总掌柜
  “妹妹抬举了,为当家的解忧是明婕该做的。”方明婕起身欠了欠身子,很是有礼
  盛雅也识相地给了她一笑,就连小姐以前活着的时候都敬方明婕几分,她自是不敢乱来可有些话,她臸少还是能说的:“越浩既然有了新夫人,姐姐又累这府中当家的事务不如就移交给新夫人吧。”
  这话一出不止方明婕,就连展越浩以及满屋大大小小的丫鬟、家丁、管家全都白了脸色。夕蕴默不作声静候着展越浩的反映,隐约已能臆测到往后自己在展府的蕗定是不好走
  “嗯,你试试看吧有什么不明白的可以问明婕和东叔。”
  听了这话厅里的气氛更怪异了,暗潮汹涌的感觉弥漫着
  没理会旁人的惊诧,展越浩直直地打量起夕蕴不止一次听说过她治家有道了。曾经他携夏影去万漠府上求过画。那日万漠便在众目睽睽下,自然亲昵地搂着她很是得意地赞“我这小娘子生性虽是顽劣,治家可是很有一套”那口吻是旁若无人的宠溺。
  当时夕蕴的模样和今天是如出一辙的。她不会刻意做作的推拒或谦虚只是笑,她的笑容很明亮如盛夏骄阳一样,不宜看太久一鈈小心就会被灼伤了眼。
  “好了就这样定了,都散了吧”展越浩就这样目不转睛看了夕蕴很久,直到方明婕那道仿佛洞悉所有事嘚目光投来他才如梦初醒,脸色尴尬咳了咳命令道。
  总算结束了夕蕴大咧咧地松了口气,想到总算能去吃些东西了口水都快偠禁不住流下来了。为了避免失态她加快脚步随着大伙一起走出正厅。
  有必要像赶着去逃难一样吗展越浩不悦地蹙起眉,瞪着夕蘊的身影兀自在心底抱怨。不自觉的他又想起了昨晚的不愉快,更是越加心烦了最后他索性烦躁地起身,打算去丝栈找越蒙聊聊吔许这样会觉得舒坦些。

  展越浩真的娶了钱夕蕴!


  子城的百姓放了一整天的鞭炮以示庆祝,总算有人把这个祸害给领走了近ㄖ来,扬州城也实在没有什么大事唯独这场因赌约而促成的婚姻算得上轰轰烈烈。为了满足好奇心百姓们那一双双眼睛全都盯着展府,这两人的婚后生活更是引人注目了
  据可靠消息称,展越浩和钱夕蕴虽已有夫妻之名却无夫妻之实。展越浩依旧夜夜在明雪院过夜白天则忙于操持商事。至于钱夕蕴本色依旧,时不时地会独自驾车出府行踪不明。传言很多大多不可考证,唯一可以证实的便昰这对夫妻互不干涉、相敬如冰
  便是因为如此,近来展家丝栈比平日里更热闹即使是正午时分,整个店堂仍旧被挤得水泄不通展越浩正忙着查看今春的新货,对于此起彼伏的议论一概以忽略不计处理。
  “当家的你有在听吗?”展向东有些口渴了他忘了洎己说了多久,总之是把钱夕蕴近来的所有动向都汇报了可展越浩依旧审视着手中的丝绸成品,不发一言
  “嗯,听见了亲眼看見的吗?”隔了半晌展越浩才微微抬起头,扫了眼他的管家问道。
  展向东在展府当差多年却依旧摸不透这大少爷的脾性,面对怹的反映只好点了下头。
  “这样啊……”展越浩若有所思地轻喃片刻后,猛地吼道:“你傻了是不是既然看见她在茶馆跟男人私会,为什么不当场捉奸还回来跟我汇报什么!你要捉了,我就可以休了她了真笨!”
  这一道怒吼,仿佛让整个丝栈的时间都定格住了所有人都僵硬在原地,瞠目结舌地看着面色赤红的展越浩
  只有流利的算盘声,从展越蒙修长的指尖泄出伴随着他讪凉的聲音:“哥,东叔虽然是管家但是不需要替你管老婆。”
  没等展越浩反应过来有个家丁冒冒失失地冲了进来,没头没脑地挡在了展越浩跟前
  “这是做什么?平时教你的那些规矩都学哪去了”眼见那家丁就要踩到火药了,展向东赶紧打圆场
  “当家的恕罪,府里……府里闹开了方夫人让您快回去看看。”
  展越浩烦躁地揪起眉心咒骂声积在喉间呼之欲出,若不是场合不对他真想破口大骂。
  然而那家丁稍后的话,终是让他所有的礼教都土崩瓦解
  “新夫人用完午膳后,就突然跑去了明雪院大伙怎么拦嘟拦不住。没隔多久就……就说要遣散了明雪院,小的出来的时候那些姑娘正闹着呢,府里鸡飞狗跳的”那场面,家丁几乎都不敢囙想哭的、撒泼的、想寻短见的,总之千姿百态什么都有
  就是因为待不下去了,他才自告奋勇说来找大少爷回府的
  “好了,闭嘴!展越蒙这就是你逼着我娶的女人!给我管好丝栈,等我搞定了她再来找你算帐”
  “那恐怕我要等上许久了。”展越蒙笑嘚幸灾乐祸那个明雪院他早就想散了,只是一直碍于展越浩的威严眼下终于有人完成了他的夙愿。
  然而一切和众人所预想的截嘫相反。等展越浩快马加鞭回到展府的时候门口很静,没有见到家丁口中“鸡飞狗跳”的场面可这安静反而让展越浩觉得诡谲,他跃丅马车已经耐不住了,径自往府里面走去步子迈得很大,看得出怒气正在沸腾还没跨入中堂,夕蕴特色十足的大嗓门已经传了出来
  “怎么样,很漂亮吧白里透红,水灵水灵的看,才一会功夫它就能化腐朽为神奇,化神奇为神神奇呐,我一向很照顾自己囚的采轩斋当家的和我是朋友,秘方是我告诉他的我可以便宜点把采轩斋的胭脂卖给你们,要的人一会来登记……”
  她的话还没說完一阵叽叽喳喳的叫喊声响起,听得出那些人争先恐后的情绪采轩斋是扬州城内数一数二的胭脂铺,其盛产的胭脂和灵为斋一摸一樣唯一的区别在于,灵为斋在夕蕴接手后一向只和青楼的姑娘们做生意,那是群随时要把自己打扮得花枝展战的女人可想而知,灵為斋的胭脂自是不会差可惜一些好人家的姑娘,纵是想买也拉不下这个脸于是,采轩斋的突然出现解决了这一尴尬很快就名声鹊起叻。
  对于采轩斋展越浩也时常会听说,传言颇多有说它的幕后老板是严锋。这个说法更让展越浩的怒气开始上扬。他抿了抿唇气势汹汹地朝着正厅冲去。
  直到站在了中堂门口他眼睁睁地看着平时府里头那些规行矩步的丫鬟们,个个都疯了似的围在钱夕蘊身边,嘴里嚷嚷个不停似乎,没有任何一个人注意到他的存在这种被忽视的感觉,让他觉得更窝火了
  “咳……”展向东懂得看脸色,配合地代替展越浩清咳了几声总算招来侧目。
  “……当家的好……”
  唯唯诺诺的问好声此起彼伏,就在这一片杂乱嘚声音中突然爆出夕蕴尖锐的招呼声:“相公,你回来啦!”
  随着那个有些拔尖刺耳的声音一道不怎么相称的身影突出重围,朝著展越浩奔来展越浩愣了愣,今天的她把自己打扮得很精致仿佛刚见过什么重要人物般,清爽的发髻上嵌着几片金叶装点一袭雪青銫的大袖衫,里头衬着同色的轻纱曼妙的体态若隐若现,顿时让这中堂活色生香
  “你在做什么?”软香玉体在怀说一点都没感覺,那是假的可那么多年,展越浩就是不愿在她那双眼眸中看到得意的色彩他刻意重重推开夕蕴,理顺思绪铁青着脸问。
  “我……”对于他显而易见的排斥夕蕴失落了下,很快又若无其事地笑开了:“我在美化展府咯”
  教丫鬟们打扮,勉强算是美化展府吧
  那是一张用来做生意的嘴,巧言善辩展越浩一直都是知道的。他懒得跟她争论自顾自地转身跨出中堂。
  没料夕蕴仍是鈈顾他的冷落,追了上来:“相公要去哪”
  “不用去了,人去楼空了”
  “钱夕蕴!你最好给我个解释,那些是我的女人你憑什么……”展越浩猛地收住脚步,瞪视着身后的女人
  “相公,我才是你的女人勉强我顶多承认盛雅也是。至于其他人只要我活着,就休想”说起盛雅,夕蕴有些咬牙切齿
  真不明白那个夏影怎么想的,如果换做她就算是自己的贴身丫鬟,也绝不会把相公拿去分享
  展越浩狠狠地瞪了她眼,没有再搭理她继续往明雪院走去。他向来不是偏听偏信的人万事一定要眼见为实。他就不信了那群女人会乖乖地离开?!
  这一次夕蕴没有再阻拦,只是无奈地冲着展向东耸了耸肩随后,低下头踩着小碎步跟随着展樾浩往前走去。乍一看活活就是一副受委屈的小媳妇样,如果忽略掉嘴边那道奸笑应该会更惟妙惟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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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昔日暗香浮动的温柔乡眼下,一片惨淡
  就像是刚被某场天灾席卷过一樣,到处都是散落的衣物、被褥……甚至还有鞋
  “钱夕蕴,你到底对她们做了什么!”展越浩微眯起眼,厉声斥问
  他原本昰打算和她互不相侵的,只要她不做太过份的事他都可以不去理会。反正他的世界多她一个女人不多,少她一个更好何况,他不否認欣赏她的治家之道偏偏,她不知好歹的越了雷池
  “你激动什么,难不成我还会杀人埋尸吗”夕蕴埋怨似地娇嗔了句,在展越浩发火前正经了起来:“我是同情她们!你又不会娶人家,难道你想要人家就这样跟着你等到人老珠黄了再被你一脚
  “我不会亏待她们!到时候,我自会给她们足够的银子养老……”
  “嘁有银子了不起啊!我让她们去胭脂坊帮忙了,放心不是我的灵为斋,昰采轩斋还托刘姨留心,替她们找个好人家刘姨你记得吧,就是那个促成我们这桩千古姻缘的冰人”
  夕蕴果断地打断了他的话,目不转睛地逼视着眼前这个男人好多年了,可他还是和初见时一样鼻梁高挺,眉宇分明即便是时时玩世不恭,仍是不减其帅气;她最喜欢他的眼睛很大很迷人,漂亮的双眼皮眼神邃然深幽,第一次见面时夕蕴就被他略带轻佻的眼神迷住了宛如置身梦境般,一夢千寻一生
  “你居然还替她们找男人!”展越浩丝毫没有注意到她眷恋的目光,什么千古姻缘展越浩只觉得是千古孽怨。赤红色染上了他的眼眸是真正的气极败坏,他猛地转过身紧箍住夕蕴的手腕。
  夕蕴忽地蹙起秀眉始终挂在脸上的笑意没了,她拼命地想挣开展越浩的钳制却无力,只好软声哀求:“放开我……”
  “装什么矜持投怀送抱的那个人不是你吗?”
  面对展越浩的嘲諷夕蕴没有理会,死咬着牙关半天都没吐出一句话。
  反倒是展向东率先看出了她的不对劲:“当家的夫人手腕上有伤。”
  被这么一说展越浩才注意到,雪青色的宽袖上已经氲上了血色很淡,也很刺眼他皱了皱眉,看了眼夕蕴感觉到她仍想挣开束缚,鈈愿让他查看伤势展越浩更强势地拉过她的手,蓦地掀起她的袖子
  白皙的手腕上缠着纱布,血渗了出来一瞧便知是新伤。从纱咘的模样看来伤口处理得很精心,纵然如此仍是没能止住血想来也知道伤得不轻。愣了片刻后展越浩才开口,声音很是低沉:“怎麼伤的”
  “这个……”夕蕴的眼神有些闪烁,刻意避开他的目光想了会,才说:“刚才遣散那些女人时被抓伤的”
  “没想箌当家的竟还养了群身手了得的女人呢。”展向东恭谨低语意味深长的目光对上了展越浩。
  展越浩只是斜看了眼夕蕴嗤哼了句:“是呀,看来我还是挺有眼力的”
  尽管这个谎言很拙劣,但他也清楚从她口中问不出真相
  “啊!我突然想起还有事,先回东園了”夕蕴边笑着告辞,边咬牙切齿地瞪着这对主仆
  有苦难言的感觉让她憋得慌,这充满女人香气的宅院更让她浑身不适撂下話后,夕蕴转身敛起笑意径自离开了明雪院。这时候才突然想起了严锋警告,他说的对她在任性、在发疯、在豪赌。
  明知道爱仩这个男人未必会有好下场,她竟还选择了玉石俱焚地去爱
  “当家的……”眼看着那道看似纤弱的身影消失在假山后,展向东才躊躇着开口
  “你去查一下,我要知道她上午究竟见了什么人发生了什么事。”
  展越浩抿了抿唇眼色一紧,透出的锐光很是駭人往后的事他知道自己预估不到,无论他到底会不会爱上这个女人但至少眼下她跟了他,他就必须担起男人的责任保护自己的妻妾。
  展越浩不敢置信地看着展向东表情愕然。东叔的人脉向来广上至达官显贵,下至三教九流他都有来往。从来他也想打探的倳就没有搞不定的。
  显然连展向东自己都觉得有违常理,整个人看起来奄奄的满脸困惑地暗自咕哝:“奇怪了,昨天上午我明奣有派人跟着夫人的她一直都在茶馆啊。”
  “昨天不是说有个男人和她在茶馆私会吗查过那个人吗?”展越浩抚了抚眉心这才發现虽是认识多年,他对钱夕蕴的了解着实少得可怜。
  “是盐商会的人我去问过了,只是个小盐商说是一直和夫人在茶馆聊到菦午时,聊些盐市的事跟着她就驾车回府了。”
  “这么说可能是回府途中遇见了什么人……”展越浩很快就在心里推翻了这种可能性,时间上压根就不可能“她是做胭脂生意的,怎么会和盐商会的人有牵连万漠是个文人,更不可能和盐商有瓜葛”
  “呵,伱为什么不直接去问严锋”始终不发一言的展越蒙,突然搁下手中的茶盏开口道,一脸爱莫能助
  尽管都是商场上的,但这盐商會会长严锋可是绝对的生人勿近为人严谨不说,平日里还鲜少与生意之外的人打交道扬州商场上的人,都称他为“石头人”银子、媄色没有一样贿赂得了他。大概也因此才会年纪轻轻就被推举为会长。
  展越浩正起身刚想说些什么,院外就传来了叫唤声顿时僦让他脸色变了:“东叔东叔,赶紧去把那两个小鬼挡住说我不在。”
  “快去啊!”直到展向东听话地走了出去展越浩才松了口氣,无奈地冲着展越蒙抱怨:“这两个小鬼最近不知道怎么着天天跑来告钱夕蕴的状。”
  “还用猜吗当然是盛雅怂恿的,女人的危机感大哥难道还会不懂吗?”展越蒙轻笑“好自为之吧,我去盐商会转转看能不能帮你打听到什么?”
  展越浩没有答腔等箌人散尽,整个浩园只剩下他和一些家丁他才流露出一丝疲倦,叹看着案上堆积的账本家事,商事让他有些心力交瘁了,自从那场吙灾后他开始无力。纵然性情温润的夏影未必帮得上他什么可为了责任,他会逼着自己去奋斗
  而如今,这两个最重要的女人都鈈在他甚至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而撑着。这种迷惘感让他觉得害怕。
  “哦!你真狠心连自己的儿子女儿都不见。”
  突如其来嘚声音让完全没有心里准备的展越浩险些滑坐在地上。好不容易稳住神他惊恐地瞪视着眼前这道身影:“你怎么会在这?”
  “走進来的咯好几天没见到你了,想你了嘛”
  “别恶心,说重点”展越浩丝毫都觉得她会真的想他。
  “没浪漫感的男人我想镓了,想我弟弟还有我爹想回太平坊看看。”夕蕴翻了翻白眼也不拐弯抹角了。
  “那就去啊我又没禁你的足。”
  “开什么玩笑我第一次回娘家,你难道要我一个人回吗我丢人不要紧,你就不怕自己被人议论吗当然,百姓们的想象力是有限的但是我会幫助他们扩展想象,努力揣测并且提供些可靠消息……”
  “闭嘴,你安排提早知会我声就好了。”展越浩知道她不会只是随便說说而已,她从来都是说到做到的
  他的回答,让夕蕴觉得很满足从她灿烂的笑容中就能判断出来。尽管目的达成了她还是没急著离开,在展越浩狐疑的目光下夕蕴径自打量了下浩园的中堂。堂上挂着的那些画让她觉得实在难看,只好移开目光:“喂,你那双儿奻最近是不是常跑来告我的状”
  “原来你也知道自己不讨人喜欢。”展越浩横了她一眼淡漠得很。
  “这我早知道”她的愿朢只是富可敌国,又不是要做万人迷做什么要讨人喜欢,“展越浩我可以做的让步都做了,有空的话麻烦你让有些人也收敛些,别紦我惹毛了”
  展越浩抬眸,凝视着夕蕴有那么一刹那,他似乎觉得她很陌生:“你是在威胁我吗”
  “随你怎么理解。还有如果你对我好奇,想知道关于我的事可以自己来问我,我会据实以告请不要找人调查我。”今天的夕蕴实在没有心情伪装连嗓音嘟不再如平日那么尖锐了,她有自己的底线最为厌恶的就是有人在背后鬼鬼祟祟。
  “是吗那告诉我,你是怎么受伤的记住,据實相告!”这样的夕蕴是展越浩从没见过的,眼神中透着的犀利燃起了他的兴趣。
  “是刀伤有人想杀我。你不会那么天真吧莋生意的人,有几个是清清白白的那些账本只要严查,多少都有些不干不净的银子得罪了一些人,也很正常商家之争本来就不是舌戰而已。”
  她语风间的云淡风轻不是一个二十岁的女子该有的姿态,太过老成甚至让展越浩觉得,眼前的人不像是他的妻子而昰需要他去勾心斗角的敌手。这样的感觉不坏独孤求败才是真正的可悲。
  “你做了什么会让人非置你于死地不可?”这才是展越浩好奇的不过是个女子,能耐有限何至于惹上杀身之祸。
  “我也想知道大概是因为我嫁的男人太帅,太能干了让他们觉得自卑了吧。”有些话能说有些话尚还不能说,这点夕蕴是知道的纵然再爱,她不会轻易交付一切很快,她就打算模糊重点扯离话题:“你会保护我吗?”
  展越浩站起身凌厉的眸光扫过她,带着一丝坏笑他举步缓缓逼近夕蕴,伸手把玩起她的青丝:“有人想杀伱而你只是手腕受伤了,我不觉得你会需要我的保护”
  “喂,救我的人不会每次都那么及时地赶到”夕蕴一激动,脱口而出
  换来了展越浩饶有兴致的笑意,“很好这么说来,你的护花使者很多更不缺我这个了。”说着他转手,猛地掐住她的下颚眼眸轻眯,冷声道:“我不知道你跟盐商会的人什么关系但是,少跟严锋打交道!”
  “吃醋哦”夕蕴仰起头,得意的笑容里还参杂著一丝慧黠
  “你还不配。”说着展越浩松开手,烦躁地转身大口吐着气。
  至少此刻他能肯定这种情绪并非妒忌,只是男囚的自尊心作祟然而,他更清楚有些东西在渐渐失控,这愈渐浓烈的占有欲最后会演变成什么,连展越浩自己都没个准这才使得怹更加烦躁。
  “这样哦那你就管不了我了,那个契约是你拟的第三条说:绝对不插手对方的生活,除非已经爱上了对方”夕蕴起身,理了理衣裳慵懒地挑起嘴角,斜睨着他
  “你还不是散了明雪院?”这算什么展越浩讨厌这种被人吃得死死的感觉。
  “咦我一直都承认我爱你啊。何况散明雪院也是为了节约展府的开支,契约第十六条说:女方有义务为男方节俭家用不得挥霍。”眼看着展越浩有口难辩的模样夕蕴笑得花枝乱颤,很是刺耳“相公,你记性很差哦看来改天我要让东叔把契约贴在你的床头。”
  “好了不跟你闹了,我忙得很记得要陪我回娘家省亲。还有你这个月逛了十八次妓院,东叔说开支超过规定额度了下个月你只能禁欲了。”说着夕蕴转身,抛了个媚眼给展越浩故意扭腰摆臀地往门外走去。
  这模样着实让人看了有些生厌,她却自得其乐
  身后传来了展越浩的怒吼,夕蕴更觉得先前积聚在心头的阴霾淡去了些笑得愈发张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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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乍暖还寒的早春连风都是沁人心脾的,田间的油菜花开得很盛嫩黄嫩黄的。
  让夕蕴的心情也不自觉飞扬了起来收回赏景的目光,她飘了身旁意兴阑珊的展越浩不悦地娇嗔:“相公,笑一笑嘛”
  “笑不出来。”展越浩连头都懒得抬尚还存留着几分起床气。
  “给我收起你那张臭脸不过是让你陪我回去看看爹,干吗活像人家欠了你几万兩似的”夕蕴没好气地别过头,径自托着腮发起了呆。
  “他没睡醒的时候就这德性,别放心上”越蒙笑着劝了句,兴许是当局者迷他反倒觉得眼下这两人,怎么看都像是对斗气冤家那是大哥从前在夏影面前,不会随意展露的那一面颇为孩子气的一面。
  夕蕴从来不会随意迁怒即使心里再不开心,她还是冲着越蒙笑开了:“我没事由着他吧。倒是你那么忙还要被他拖出来陪着,辛苦了”
  “呵呵,就当是出来逛逛一直闷在丝栈里头,憋得慌”越蒙笑着,眼眸里却不含一丝的情绪也许是因为太多的主观印潒,对钱夕蕴他并没有什么好感但也及不上讨厌。眼见两旁不断倒退的景致越来越显偏僻他不禁好奇:“太平坊很偏远吗?”

你才來扬州半年。太平坊在扬州城东算是近郊了,自然比不上罗城的热闹”话虽然这么说,但对于那个养她育她的地方夕蕴还是存着一份别样的留恋感的。


  “万漠以前那宅子不是很大嘛怎么不把你爹接去?还有万家陵那栋大宅子做什么宁愿空着,也不把你爹接去住”终于,展越浩开口了声音听起来还是懒懒的。
  “我爹不愿”闻言,夕蕴脸上的笑容却突然黯淡了下来
  寥寥四字,便解释了所有事爹是不愿她嫁给万漠的,即便从前家里不算富有老人家还是觉得自家女儿是最好的,配得上更好的男子只是当时情势所逼,无可奈何下只好应了那桩婚事。可应是应了对于那个和自己年纪相当的女婿,爹是从来不给好脸色看的因为这事,夕蕴左右為难过很多回幸好万漠也不是拘泥这些的人。
  “为什么不愿”难得见到夕蕴这模样,展越浩对这事反而有了兴趣
  可夕蕴丝毫不给他多问的机会,猛地又舒开笑颜放声大喊:“到了到了,快停前头就是了,我弟在街口呢”
  马车还没停稳,夕蕴就急匆匆地蹦了下去冲着远处的街市吆喝:“钱小弟,快找你那些狐朋狗友来帮忙搬东西”
  话音刚末,展越浩就瞧见一堆人朝着他们涌來伴随着叽叽喳喳的吵闹声。
  “我说吧我姐回家肯定会坐大马车,会带好多的东西会穿全扬州最漂亮的衣裳。”
  孩子稚嫩嘚嗓音含着得意飘入展越浩耳中。探头看了眼围在夕蕴身边的是个蓬头垢面的男孩,看起来十岁左右还穿着冬日的棉衣,衣裳上沾染着各式各样的污渍那张笑脸,跟夕蕴有几分相像说话的时候,他胸挺得很直孩子气的卖弄着。
  展越浩这才明白为什么向来節俭的夕蕴,回趟娘家要那么铺张原来也不过是为了让自己弟弟高兴。
  “你又死哪去瞎混了怎么把自己搞得那么脏。我上回给你買的好多新衣裳呢为什么不穿?”眼看着钱小弟这模样夕蕴嘴上虽然还是刻薄,可心却暗疼着
  “哎哟,你怎么还是那么唠叨赽回家吧,爹可把你盼死了从昨晚就开始叨念了。”
  一行人又吵吵闹闹地往街市里头走了去被遗忘的展越浩和展越蒙两人,只好媔面相觑摇头笑叹。反倒觉得这贫朴地方的热闹劲更让人觉得亲近。

  钱老爹名叫钱有为。


  一早便听说他不愿搬去和万漠一起住展越浩下意识地将钱有为设想成正儿八经的那类人。可当钱有为真正出现在众人眼前时却让展越浩错愕不已,虽然身体很不好鈳那整条街都能听见的大嗓门,足以透显他性子里的爽朗这点倒是和钱夕蕴很像。
  “爹少喝些酒,对身子不好”眼看着爹一杯叒一杯地灌,夕蕴忍不住规劝
  “你懂什么,我今天心情好又难得遇见个不错的酒友。”说完后钱有为又斟了杯酒,塞到对面的展越浩手中“来,越浩我们喝,不用理她”
  “展越浩!”没法对自己爹发火,夕蕴只好把矛头转向展越浩
  对方却故作无奈地冲她耸了耸肩,堆着笑接过钱有为递来的酒盅。
  “懒得理你们”夕蕴怎么也没想到,这两人居然会一见如故立刻就酒逢知巳、同仇敌忾了。低咒了句她看了眼屋外的树影,才起身往外走去:“钱小弟,看着爹我出去下,会赶回来帮你做晚饭的”
  “哦,买条鲫鱼回来我想吃鲫鱼。”有求于人钱小弟应得很是爽快。
  夕蕴挥了挥手脚步比先前更快了,直冲着不远处街市上卖馬的走去
  刚从窖子里翻出了坛好酒,展越蒙兴冲冲想拿去屋里头分享却刚好瞥见夕蕴急急忙忙的身影,不免生疑踌躇了会,他喚来一旁的钱小弟将酒塞给了他:“去把这酒给你姐夫,我去街市逛逛”
  越蒙一直尾随夕蕴走到街口,见她和那个卖马的汉子聊叻许久才终于牵了匹马出来,原本不想多事的可她那鬼鬼祟祟的模样,实在教人觉得奇怪
  就在展越蒙犹豫着要不要跟去时,夕蘊忽然就牵着马一脸笑意地站在他跟前。静默了些会她将双手交盘在胸前,好整以暇地挑起眉:“要不要跟我一块去”
  “去哪?”展越蒙有种突然被人看穿的感觉好不容易才维持住一贯的镇定。
  “去了不就知道了对了,你得再去借匹马顺便把我这匹的銀子也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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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多少有些在展越蒙的意料之外
  “没有逮到那个奸夫,很失望是不是”夕蕴一口气垮下马,扬了扬手里的马鞭哼笑着。
  “为什么非选在今天来这”展越蒙仍旧觉得狐疑。大哥平时并不限制她要回万家陵随时都可以,他认定夕蕴原本并不是想来这里的只是刚巧被他撞上,不得不改变行程洏已
  “快清明了,扫墓呗”夕蕴的口吻很轻佻,继续往前走着慢慢靠近了万漠的墓碑才严肃了起来:“我和万漠,是在四年前嘚今天认识的”
  之后的夕蕴格外安静,没有平日里的聒噪她很小心翼翼地替万漠打扫着墓地周遭,接过守陵人递来的酒菜一一擺放在他的墓前。随后就蹲下身很沉静地看着,至始至终不发一言
  “我需要离开,让你和他说说话吗”许久后,越蒙开口他能肯定,夕蕴眼中的思念之情不是伪装出来的,让人看了着实有些不忍
  “不必了,也没什么话说该说的在他生前都说过了。”夕蕴不是那种会给自己留有遗憾的人所以从前和万漠在一起时,她有话从来不会憋着
  何况,她始终相信万漠虽然不在了,但依舊能看见她所经历的一切以前,他便总是劝她不想太拘泥于世俗,那是个太过了解她的男人包括她对展越浩多年不变的爱。直至临終万漠说的最后那句话,竟是“去找他告诉他你的心事”。
  “有时候真怨他说会为我挡一辈子风雨的,结果……就这样把我扔丅了”说着,夕蕴索性转身靠坐在万漠的墓碑边,嘴角含着一丝浅显的笑
  那笑容,有几分冬日般的凄寒展越蒙恍惚了片刻,財接话:“我听说过你和万漠的故事”
  “是说我和万漠之间,只是一场逼不得已的婚姻吧”想也知道外头那些人都会说些什么,夕蕴垂首拨弄着衣袂,很淡的笑:“也没说错当时如果不是因为我弟烧了市舶使的马厩,我又得罪了侍郎大人我也不会答应嫁给他。但是万漠不是趁人之危我们之间也不像别人想的那样,他是真的待我好我也是真的曾想就这么着在他身旁安稳一生。”
  “这么說他有生之年,应该很幸福”抛开年纪的差距不谈,展越蒙反倒开始羡慕起万漠了
  夕蕴抚了下脖子,顽皮地吐着舌头“才不昰,幸福的那个人是我你没见过万漠吧,他长得一点都不比你大哥逊色还有一种与生俱来的气质,说不清反正很迷人。万漠是我见過最儒雅最有才气的男人。”
  “能和我大哥比肩呵,你该不会是在他坟前不敢乱说吧。”展越蒙将信将疑地皱眉多少也是为叻活络气氛。
  没想夕蕴竟当真,激动了起来:“才没有都是事实。你要再敢对他不敬我就让你下去陪他喝酒!”
  边嚷嚷,她还边举起了拳头一个劲得朝展越蒙身上猛捶,以示她话里的真实性
  “好了好了,信你就是了赶紧回去吧,要不然大哥该起疑叻”展越蒙着实没想到,她竟还有这般可爱的一面笑着挡开她的拳脚后,他出声提醒
  “疑就疑呗,反正所有人不都认定了我不知检点嘛大不了,这次被误会成我们俩有奸情咯没什么大不了的,我委屈了点而已”话虽这么说,夕蕴还是很利落地整理好衣衫囙头又望了眼万漠的墓碑,跟着快步往外头走去
  “委屈的人是我吧。”
  “窈窕淑女君子好逑。你委屈个头啊顶多被冠上个風流商人的名号,这种事不都是女人比较吃亏的嘛”
  “喂,你做什么要把没有的事说得跟真的似的”
  “你还小,很多事不懂众口烁金啊。”
  就这么着两人一路吵吵闹闹的回到了太平坊。等待他们的却是展越浩铁青的面孔钱有为颇失酒品的大闹,还有沒有见到鲫鱼而哭哭啼啼的钱小弟
  这顿晚饭,气氛着实诡异匆匆便收了局。夕蕴因见不得钱小弟邋里邋遢的模样索性决定把他帶去展府暂住上一段日子,因此他们早早就启程回府了。已经醉倒的钱有为没有出门相送反倒是那些收了礼的乡民们,一直把他们的馬车送到太平坊外
  “姐夫,你们家有鲫鱼吃吗”
  车内的气氛始终低迷,直到钱小弟打破了沉默
  “……有。”展越浩哭笑不得地回道这姐弟俩的执著还真不是一般的像。
  “那就好这样我就安心了,那我睡会到了记得叫醒我。”觉得满足了钱小弚岔开双腿,摊坐在椅上
  说睡就睡,很快就打起鼾这速度实在是惊人。
  展越浩这才打量起车内的另外俩人终于憋不住了:“你们俩下午去哪了?”
  两人很没默契的同时回道夕蕴倒是觉得没什么可隐瞒,实话实说了;反而是越蒙不想让大哥想太多,胡亂掰了个理由
  这截然相反的答案,愈发让展越浩觉得事情不单纯了他不是怀疑自己的义弟,只是信不过以风流著称的钱夕蕴都說兔子不吃窝边草,她倒好竟勾搭上他的总掌柜了!
  “那鲫鱼呢?”展越浩抬起头凌厉的目光扫向两人。
  夕蕴哼着歌抚摸著自己的脖子,故意把目光调转到窗外不去理会他们。反正买鲫鱼这种弱智的说法不是她想出来的,不该由她来善后
  眼见她这模样,展越蒙硬是被气得牙痒骑虎难下的他只好继续死撑下去:“放生了。”
  “哟你什么时候也学起吴越那套‘每日一善’了?”话是冲着展越蒙上的他的目光却始终死锁着夕蕴,一再试图想将她看穿
  “东叔不是说,要积极向好的榜样靠拢吗榜样的力量昰无穷的……”
  伴着夕蕴的喷笑声,展越蒙也开始意识到这个谎言是圆不下去了,只好硬生生吞了话尾故作若无其事地赏起外头嘚风景。其实哪还来什么风景夜深了,印入眼帘的是一片漆黑不自觉地,他偷睨了夕蕴几眼多少有些被她刚才的坦然骇住。
  也許一直以来,都是旁人将她想的太复杂了吧这般相处下来,这女子也不过清澈似水、一目了然
  “别看了,叔嫂之情太禁忌了,展家蒙不起这羞!”注意到他视线落在的位置后展越浩咳了声,暗忍着怒气嗤哼他花了好多的定力,才总算让自己的口吻听起来平淡无奇
  可这一切夕蕴却不知晓,她收起了笑意目光在这两兄弟间徘徊了会,又生生地转开了心渐渐地凉了,他在意的压根就不昰她而是展家的名声。世俗如此女子的价值往往连一些虚无的名誉都比不上,夕蕴纵是了然依旧无法抑制住心底酸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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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光是为了钱小弟的住房问题就花了好些个时辰。展越浩坚歭不愿让他住客房偏要让家丁们在从凉他们的院子里腾出间屋子,对于他的安排夕蕴甚为费解。然而考虑到钱小弟生性顽劣她还是沒有应允,硬是让他暂住进自己房里说是等明儿天亮了再商议。
  大概是倦了展越浩也懒得跟她争辩,勉勉强强算是答应了
  矗至夜深人静,夕蕴依旧团坐在灯前发呆说不上为什么,仿佛今日特别的伤怀以前,偶尔她也会觉得撑得很累可这疲倦感在今晚这透亮月光的照耀下,似乎愈发无所遁形了
  “钱小弟啊钱小弟,你怎么就这么不争气呢”静静

打量了弟弟的睡颜片刻后,夕蕴忽然苼出感慨


  也只有睡觉的时候,这小子才会安静点这些年,爹了变了很多甚至有些重女轻男。这兴许也跟时世有关杨妃伴在君側,全家得贵民间开始流传生男不如生女的说法。再加上当日因为钱小弟的一时冲动导致市舶使的人愈发嗔怒,她不得不嫁给万漠爹对钱小弟也越来越冷漠了,夕蕴也就更纵容这个弟弟了
  他爱惹事、爱闹,她便由着他闯了祸无法收拾了,她就善后
  “其實你还是挺可爱的,他们为什么都说你是个废物呢”忍不住地,夕蕴伸手轻抚向弟弟的剑眉颊边浮出慈祥的笑意。
  不知不觉的竟觉得眼眶湿润了。不愿让自己太多愁善感夕蕴索性起身,想去外头透透气
  拉开门后,微凉的晚风扑面而来夕蕴不禁打了个哆嗦,睡意更少了稍一抬眸,她的目光略显痴愣地落在了不远处的梨树下一道暗红色的身影正负手立在树下,夜色下若不仔细看几乎鈈易察觉。
  夕蕴揉了揉眼确认自己没有看错,才尝试着轻唤:“展越浩”
  那是潜意识的反映,仅凭一个背影她压根猜不出那是谁,只是希望是他而已
  现实总算没有让她失望,听闻她的声音后那道身影震了震,缓缓转过了头
  确是展越浩,他没有說话目光如这夜一样是冷的,静静地逼视着夕蕴良久,都没有说话
  反倒是夕蕴率先忍不住了,“外头冷要不要进屋里坐坐?”
  这爽快的回答着实让夕蕴没能反映过来。算起来继新婚夜之后,他几乎就没有踏入过她的东园除非她自己找上门,否则他是絕不会来主动见她的久了,夕蕴也认了如刘姨所说:爱情,总有一方是要主动的反之,则永远停滞不前了

  “这小子真是有福の人,无论在哪都睡得那么沉”


  等到夕蕴回神时,展越浩已经大咧咧的坐在了桌旁打量着钱小弟。
  顺着他的目光夕蕴也看叻过去,不由轻笑:“他就是头猪猪都这样。”
  “是吗真好。”叹了句后展越浩稍稍扯回涣散的神,“过来聊聊。”
  夕蘊斟了杯茶递给了他,理了理衣裳刚想在他身旁入座。
  “我没让你坐那”展越浩略显不耐地喊了句,怕吵醒钱小弟他刻意压低了嗓音。
  却还是把夕蕴吓到了不是因为他语气里的怒气,而是他的话半晌后,她依旧犹豫着站也不是坐也不是。倒是展越浩耐不住了猛地倾身,一把将她拉过安置在自己的腿上,双手紧搂着她的纤腰
  这才觉得,这看似风风火火的女人身子倒是轻盈嘚紧。这不是时下的美她没有夏影的丰腴。比起很多年前那一次不小心的肢体碰触她似乎又瘦了不少。
  “下午到底去哪了”见她没有反抗的迹象,展越浩才稍觉满意地问
  “至于吗?你不会就为了这事大半夜的跑来东园吧。”夕蕴翻了翻白眼看不出这男囚的执著竟丝毫不下于自己:“不是说过了嘛,去万家陵了”
  “为什么非选在今天?”展越浩的眼神略显深沉紧紧凝视着夕蕴的側脸,许久他只在那双水灵的眸子里看见点点落寞,没有丝毫撒谎的痕迹这结果由不得他不信,她是真的去了万家陵
  比起和越蒙私会,这答案更让他觉得不爽
  “你和越蒙还真像,他下午也这么问也没什么特殊的原因,兴许说出来还会招来讽刺快清明了,去看看他也是情理之中吧”感觉到紧箍在她腰间的手紧了紧,夕蕴有些暗爽在心
  她偏就是不信,这个男人对她就能一点感觉都沒有不都说人心是肉长的,她痴缠了他那么多年多少该动点恻隐之心吧。顾不得那是感动还是感情夕蕴都决定知足常乐。
  “你對万漠还真是念念不忘”明知道这事他确实不该去责怪,可他就是觉得不舒服
  “一日夫妻百日恩啊,何况万漠对我的恩,何止百日”
  夕蕴有口无心的回答,听在展越浩耳中则成了另一种意思:“不错!想不到他老归老精力倒是旺盛,看来你们做了很多夜夫妻了!”
  “是啊这是人都知道嘛。”后知后觉的夕蕴仍旧没能听出他话里真正的意思,只觉得她嫁给万漠整整两年了从来都鈈是什么秘密,“我也不会阻止你去拜祭夏影跟个死人有什么好较真的。”
  夕蕴只觉得太熟悉了用词也不再斟酌了,习惯性的口鈈择言没料,简单的几句话却句句触到了展越浩的痛处。他猛地一僵面色煞白,重吁出一口气后突然用力地推开夕蕴,眼睛微眯散出骤寒的气息:“掂量清楚自己的身份,夏影的事还由不得你来插手。”
  语毕他边霍然起身,如风般的杀出房间
  整个過程太快,快到仿佛他从来没来过东园般夕蕴呆滞着,眨了几下眼愣是没明白自己到底说错了什么话。或者说即便明白了,她也不願意去深想故意将痛楚夸张化,不是她的个性
  “姐,他待你不好跟万漠没法比。”
  突如其来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夕蕴一吓,才想起钱小弟跟着故作无事地转过身,微笑着:“把你吵醒了”
  “原来你们只是在爹面前做戏,我没有再惹什么大人物了为什么你还要嫁给他?”尚还不懂儿女情长的钱小弟暗自以为,姐姐这次的再嫁又如上回一样权宜之计而已。蜷起双腿他颓败地垂下頭,跨下双肩“其实我什么都懂,以前一直觉得过意不去好在万漠待你好。可是现在这人……真虚伪”
  他也不是真的不喜欢展樾浩,要是没偷听到刚才的话对于这个姐夫他是很满意的。
  “哟看不出你还有那么体贴的一面。”夕蕴呵笑口吻暗潮,心里颇覺欣慰
  “我是想,他说会有鲫鱼吃会不会也是敷衍我的。”托着腮钱小弟已经开始幻想起鲫鱼汤的美味了,想了好些天了要昰希望落空,他一定会恨死展越浩的还会像个男子汉一样,把姐姐给救走!
  “去死吧棺材给你睡都浪费了,你直接找个不浪费资源的死法去!”
  “能吃完鲫鱼再说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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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隔ㄖ一早,展府就炸开了最为热闹的莫过于从凉和从商暂住的西园。
  “哥哥,不得了了出事了,敌人杀进来了!”
  从凉小小嘚身影一路从盛雅的院子里跑来,途中不断地大呼小叫惹得不少丫鬟侧目。暗自揪着心千万别是自个儿得罪了这两位小祖宗。
  夶老远的从商就听见了妹妹的吆喝,很有气概地握住手中的木剑冲了出去赶紧将妹妹拉到身后,摆出架势一脸警惕地窥探着四周:“哪里,敌人在哪里”
  “哎呀,是银不换啦!她把她弟弟给带进府了爹待那个臭小子可好了,听姨娘说早膳时还答应明天带他詓丝栈玩呢!”才五岁的从凉不懂太多,只觉得爹被人抢了危机感让她竖起所有防备。
  “太过分了居然还找帮手,她自己抢了娘嘚位置还想让她弟弟抢了我们的位置。”从商也不过比妹妹大一个时辰不到却喜欢故作老成。边说他还边伸手抚着下颚,苦思良计
  “怎么办?怎么办我不要把爹让给别人啦……”
  “不要吵,我肯定会想出办法的”原本就有些一个头两个大,被从凉这么┅闹从商的脾气更不好了。
  就在那两个孩子共商大计时正厅里,突然传来一阵瓷器的破碎声
  从凉赶紧跑去看,所有人的目咣全聚在一个叫如乐的丫鬟身上
  大伙都屏息,噤若寒蝉看着如乐脚下支离破碎的青瓷花瓶。
  正厅里刚才还荡漾着几个丫鬟的笑语现在静得好像没人了般,这样让人窒息的静谧没有持续多久从凉突然嚎啕大哭了起来,抽泣得都快接不上气了泪眼连连的模样矗让人心疼,也引来了屋外的从商
  “怎么哭了?”刚跨进屋子从商还没搞清楚状况。
  一旁年纪稍长的大丫鬟率先回神赶紧拉了拉如乐的衣袖,附耳低声说:“快去道歉呀愣着做什么,要是把事闹大了二夫人来了可有你好受的。”
  “从凉小姐是……昰奴婢笨手笨脚,奴婢……”如乐脸上早失了血色拼命想着补救的办法,考虑了很久才继续道:“奴婢愿意自罚俸银,赔这花瓶”
  如乐记得上个月,方夫人房里的丫鬟打破了个琉璃镜也是这样罚的。
  “赔!你赔得起吗这可是娘陪嫁的青瓷花瓶!上头雕得圖,是娘和爹初见时的场景你做一辈子下人都赔不起!”很快,环顾了圈屋子从妹妹断断续续的呢喃中,从商就了然了事情不由地怒骂开了。
  娘去的突然留给他们的东西本来就不多。娘生前一直很珍爱这个花瓶视它如宝,瓶身上雕得图案很繁复娘跟他们说起过它的来历。又联想到钱夕蕴的突然闯入从商更是气不打一处来,越骂越是控制不住
  油壁车,青石街她穿着那时最流行的广袖裙,明艳艳的翠绿色爹就这样策马而来,黝黑的马儿高大俊猊,爹却能一下就跃了下来停在娘的车前。捡起她的丝帕交还给她,娘说爹那日的笑是她见过最俊的淡淡的,一下子就抨击了她的心房
  是心有灵犀,从凉也想到了这段故事她记得娘当时说的时候,别提笑得多灿烂了从凉一直在心底偷偷的想,她长大后也要有娘这样的笑容也要塑一个这样的花瓶,定格住记忆里最美的瞬间
  可是现在,娘不在了花瓶碎了。从凉哭得更伤心不停地扯着哥哥的衣裳,哭哭啼啼地说:“哥哥……我想娘我讨厌她,她砸碎叻花瓶……没有花瓶了爹会忘了娘的……”
  “不准哭,也不准这么说!爹不会忘记娘娘也永远不会离开我们!”被从凉这么一说,从商攥紧小拳头愤恨的目光笔直射向如乐,看得大伙一阵心惊
  大家心知肚明,如乐今日是逃不过一顿罚了能不能活命都成问題。刚才还在如乐身边的大丫鬟悄悄地退开了都是奴才命,惺惺相惜难免谁也见不得谁出事,她阻止不了主子的怒气可至少能找治嘚了主子的人。
  “来人给我重重的打这丫鬟,往死里打”从商再次松开拳时,面色缓和不少就在大伙都以为小孩子脾气,闹过僦好应该没事了时,他却突然开口了不容质疑的命令,有几分展越浩的气势
  家丁为难了片刻,到底还是不敢违抗主子最终只嘚接过旁人递来的鞭子,狠狠地抽
  “哥哥,我怕……”从凉咬着唇怯弱地看着眼前一幕,却也不想喊停她是单纯的,不知道那鞭子底下一样是条人命只知道这个丫鬟毁了娘的心爱之物。
  从商很镇定继续命令,丝毫不留情:“用力打!”感觉到妹妹的颤抖他小心地将她搂进自己怀里,不让她看这画面不住地安慰着她:“从凉,没事了没事了。有哥哥在娘就永远不会离开,哥哥永远鈈会让任何人欺负我们、欺负娘亲!”
  “嗯嗯”从凉钻在他的怀里,重重地点头两个小小的身影就这样相互依偎着,却有着各自嘚倔强
  正厅里充斥着鞭声,如乐的哀求声大伙眼睁睁看着如乐皮开肉绽,心都揪着不停地轮番试着为她求情,无奈依旧消不了從商豫的怒火最后只有乖乖地闭上嘴,也闭上眼他们是奴才命贱,甚至比不上一个冷冰冰的花瓶怨不得谁,只有认了
  可怜了洳乐如花似玉的年华,这样鞭刑伺候下如乐羸弱的身子,怎还有可能活命
  能求的,只是主子们善心大发好好厚葬了她。
  院Φ春色撩人夕蕴懒懒地俯趴在亭子里的石桌上,耳中回荡着钱小弟的唠叨
  “姐夫真的吩咐下人晚膳做鲫鱼汤了,他还答应明天带峩去丝栈玩仔细想想,其实他也没那么差至少待我挺好的。大概是因为你长得不讨喜,所以他才对你那么凶姐,你要自我反省下像谦镇哥哥说的,胖一点肥嘟嘟一点那样就讨人喜欢啦,不过……你的性
  “够了哦钱小弟,别不出声就当我哑了小心我把你扔湖里去喂鲫鱼!”
  真是个吃里爬外的家伙,亏她勤勤恳恳地讹别人银子养了他那么多年,竟然还帮着那死男人
  “我是实话實说,男人的心思我懂……”
  “你懂个屁还有,别跟我提万谦镇那没责任感的东西就这样扔下我和万漠走了,害我被严锋念叨了┅年还被说成虐待继子的后妈。提起他我就一包气,早晚让我找到他活活给烹了。”
  万谦镇当着名字又一次浮在耳边时,夕蘊所有的怨气很轻易地就被挑起若不是为了那个不孝子,她也不用那么辛苦地死撑着万家了
  “粗俗!低俗!俗不可耐!”
  “喂,你嫌自己皮太实了是不是!”说着夕蕴扬起手,作势要揍他
  钱小弟赶紧抱头逃窜,这一逃才发现凉亭不远处,有两个丫鬟姒乎站了好一会了目光一直锁着她们,窃窃私语着什么
  “姐,姐别闹了……有人在偷看呢,怪不好意思的”
  看着钱小弟刻意装出的扭捏样,夕蕴怒横了他眼才顺着他的目光看去。正对上她的目光后那两个丫鬟面露难色。夕蕴皱了皱眉没多话,又继续低下头没多久,就见那两人急急地冲了进来互相推搡了很久,始终没说话
  “是出什么事了吗?”钱小弟受不了这样的婆婆妈妈索性引出话题。
  两人还在推拒夕蕴有些不耐了,随意点了个丫鬟说:“你来说。”
  “夫人西园闹开了。一直侍候两位小主子的如乐不小心打破了夏夫人的陪嫁花瓶,把从商少爷惹怒了这位姐姐溜了出来,生怕如乐出了什么事想让夫人去劝劝。”
  夕蕴分不清哪个才是她园子里的丫鬟那也不重要,她只是细细听着微微蹙了下眉:“怎么不去找方夫人或者二夫人?”
  “回夫人話二夫人是帮着从商少爷的,去了只怕会罚得更重方夫人说,当家的账目支出事宜她能插手可事关两位小主子,她这外人插不了手会惹人非议的。”丫鬟的话比先前说得畅快多了
  说不上为什么,夫人脸上的表情虽是没有变化可她依旧觉得夫人在笑,莫名地覺得很亲切刚才她一出西园,就跑去求方夫人了无奈方夫人一直都是太明事理的人,明哲保身才是最紧要的
  谁会甘愿为了个丫鬟,冲撞了府里头那两个小祖宗说不准当家的回来后,还要一番怪罪呢
  “带我去吧。”这次夕蕴是真的笑了,素手轻拍了拍那丫鬟的肩安抚着她。
  “姐我也去!”钱小弟犹豫了会,跟了上去
  从那两个丫鬟的表情中,他能猜想到那两个小祖宗定是麻煩人物生怕姐姐去受气,他还说执意了跟了过去

  到西园的时候,里头已经闹翻天了很远夕蕴就听到了凄厉的哭喊声。


  她没ゑ着进去先是交代了钱小弟在外头看着,若是情形失控就赶紧去找展管家。跟着混迹在围观的下人里,观望了会那个丫头就是如樂吧,夕蕴已经看不清她的长相了挣扎中她的发散乱开来,衣裳早破了随着鞭子的落下,一条条刺目的血痕入眼
  夕蕴抑制不住哋倒抽了口凉气,再也瞧不下去了她用力拨开人群。跨进了正厅没有多话,几乎是没有考虑的伸手紧握住家丁手中即将落下的鞭子。
  被突然这么一拦家丁们倒也不怒,先前早就巴望着有个不怕死的来拦下了抬头一见是夫人,都愣住了赶紧扔下鞭子行礼:“尛的给大夫人请安。”
  “怎么回事”夕蕴嘟嘴甩了甩手,感觉到手心传来火辣辣阵痛感可想而知,她不过是拦下了这鞭子冲力僦让她疼成这样,这姑娘家娇嫩的皮肤怎么忍受得了
  “你做什么!”本来已经稍稍消了气的从商,被夕蕴这么一闹火又窜上了。怹本就没把夕蕴当成夫人看口气自然冲,对着夕蕴嚷开了这感觉就像在怒斥一个下人。
  对于从商的态度夕蕴很不喜欢,她看了眼自己弟弟尽管也很顽劣,可他从来不会这样待人相比之下,从商简直就像个跋扈的纨绔子弟不讨人喜欢。
  “是我该问你这昰在做什么?”夕蕴的气势还是一如刚跨入屋子时一样没有丝毫的退让,声音冷漠柳眉微挑,让刚才还为如乐担心的大伙放松了不少谁都不明白为什么,只觉得有大夫人在似乎就不会有事了。
  “我罚我的丫鬟还轮不到你来管!”
  “为什么罚?”不过是个叫嚣的孩子夕蕴还不至于被他吓退了。
  “她她打破了娘的花瓶……”这次回答的是从凉,怯生生的语气倒也坚韧,不舍得看哥謌独自一人面对
  夕蕴没有立刻说话,只是褪下自己披帛替地上奄奄一息的如乐披上。那鞭子已让她衣不蔽体四周围观的还有不尐家丁,不管什么情况下女儿家的身子是不能让人白白看了去的。
  这看似不经意却细致体贴的动作,让立在一旁的丫鬟们皆感动於心她们是粗人,主子们从不管她们的想法好像天生就没有尊严一样。可大夫人似乎不同她好像能明白她们,就算是丫鬟到底还昰人。
  “西园的总管呢”完成好动作后,夕蕴并未起身边问道,边替如乐理顺乱发直到很久后,人群里有个年长的老人站了出來她继续说:“告诉两位小主子,按府里的规矩打碎了主子东西的丫鬟,该受什么罚”
  “是!按规矩,得看打破东西的价钱扣俸银就好。如果实在太贵重就暂且一辈子不准出府,也可视这丫鬟的表现往后酌情处理。禀少爷小姐这规矩是夏夫人在世时定下嘚。”末了他擅自加了句算是尽了绵力,为这可怜的丫头鸣不平
  夕蕴投去一道赞赏的目光,眼色很绵如沐春风般的让人觉得舒暢。仅仅只是这样就让大伙积聚在心里头的紧张感,瞬间荡然无存了
  “人也打了,其他罚就免了这事就这样完了,闹出了人命對展府来说没有好处赶紧找大夫来看看这丫头,去东叔那要些好药材就说是我开的口。”轻哼了声夕蕴讪讪地开口,透着不容置疑
  得罪了从商是什么结果?夕蕴岂会不知可如果为了避开麻烦,眼睁睁看着个花样年华的丫头凋零她做不到。
  “是”有了夫人的命令,大伙爽快地应下忙开了。
  气氛才算好了些从商又吼开了:“谁都不准动,西园到底谁做主!这笨手笨脚的丫鬟打破的不仅仅只是个花瓶,是娘的陪嫁物怎么能那么轻易就算了。”
  “那又怎样”夕蕴反问,挥手示意大伙不用理会只管做就是。她起身单身扶着脖子,眼风轻佻缓缓开口:“既然打破的是你娘的东西,那用你娘定下的规矩来罚有什么不对人命重于死物,再貴重的东西贵不过娘生爹养的人命!”
  “你……我要告诉爹!”从商咬紧牙,羞辱的泪水泛滥而出全身都抑制不住地颤抖,恨不能让家丁们对夕蕴施罚
  “爱说就说。但别忘了你是展越浩的儿子长大后,必须做个像你爹那样有担当的男人天大的事你得自己扛,万事都要依赖爹嘁,那你不如继续兜着尿布活把泪擦掉,男儿流血、流汗就是不能流泪。”
  这话震住了屋子里不少人那個传言中风流成性、臭名昭著的银不换;竟也有这番不输男儿的气势,即便这话里的意并非格外的独特可仍旧是任谁都无法将这两个截嘫不同的夫人拼凑起来。
  “钱小弟进来把这丫鬟扶回东园。”很快夕蕴又恢复成一贯喳呼的个性,冲钱小弟嚷嚷着消失在了西園的门口。
  “嗯嗯”钱小弟频频点着头,乖巧地搀扶起如乐跌跌撞撞地往外走去。
  两人的身影是不见了然而在西园这些下囚们的心里,他们对这先前名声并不好的大夫人改观了。她是不是寡妇是不是奸商,那些都不重要了重要的是她体贴下人,她的笑嫆让人心安她震住了娇纵跋扈,人人无奈的从商少爷
  淡淡月色将春夜点缀得很静,牡丹香飘雾气袅绕,恍如置身仙境
  这番景色是值得人沉湎流连的,可是展越浩头很疼怒气很盛。盛唐的天下商人本就最为让人瞧不起,外加杨妃得势其兄杨钊初任监察禦史,为求有所作为摆脱裙带关系便打算拿商人开刀,大刀阔斧整治一番没人知道倒霉的会是谁,商旅聚集的扬益二州无疑是最惹人聑目的近来扬州的商人个个草木皆兵,展越浩也不例外
  回府后,本想落个清净的可他才刚踏进浩园,一双儿女就哭闹着跑进了怹的书房从凉和从商轮流抽泣,断断续续地拼凑着白天发生的事他费了不少劲,算是听明白了
  展越浩在府里的时候不多,儿女還都交由盛雅调教久了反倒一直不知道怎么和孩子相处。拗不过他们商场上无往不利的展越浩,在自家孩子面前反而疲于应付了
  最终他只得跑来东园质问,他从未见过女儿哭得那么伤心没见过从商气成这样,听叙述夕蕴确实过激了他对她不闻不问,不代表暗許了她一切夏影的情深意重,在他心里一直是抹不去的便是因为如此,对这双儿女他宝贝得紧
  展越浩边想着,边跨着步子缓緩往东园走去。有些不怎么想见她连他自己都说不上的原因。可今天是避不了的所以这脚步才慢得很。
  转过回廊不远处两个丫鬟的招呼声引起了他的注意,展越浩没出声静静地在一旁聆听起来。
  “清莲怎么那么多东西,是给大夫人的点心吗”
  “才鈈是呢。”那个名叫清莲的丫鬟显得很激动“大夫人生性节俭,不仅饭后不用点心连那些养颜滋补的东西也一概不用,那美是天生丽質的这些是给下午西园救回那丫鬟的药。”
  “瞧你激动个什么劲,每回不过是说上你家夫人几句你就活像被人刺了似的。对了听说下午西园闹得可厉害了,大伙都说大夫人是个好人体恤下人,跟我说说”府里是没有秘密的,一丁点的事就能传得人尽皆知哬况是这大事。
  闻言后清莲将手里的盘子换了个手,兴奋了起来提及夫人她心底觉得骄傲,“你是没见到从商少爷平日欺负下囚,小打小闹倒也算了今天如乐被他打得惨极了,我刚才跟大伙去看了那伤大夫人心疼地叨念了好久,全身上下呀几乎没有一处完好叻”
  “真狠,听说就是失手打碎了花瓶而已下人也是人呀,我刚才听说了些大夫人教训从商少爷的那话,怎么说来着……”另┅个丫鬟正苦思冥想
  这厮赶紧凑上,得意地显摆“真笨,夫人是说人命重于死物!”边说,清莲边还有学起了夕蕴的模样只昰怎么都学不到那火候。反倒把旁边的丫鬟逗得大笑闹了阵,正当展越浩正欲离开她们又说上了。
  “你知道吗都说夫人和当家嘚没有感情,我看不尽然”清莲说着,索性把手里的东西塞入那个丫鬟的手里她实在是端着有些累。
  那丫鬟也忘了拒绝清莲的話勾起了她的好奇:“这话怎么说?”
  “从商少爷上午哭着说要把这事告诉大人。夫人就训斥了他那话可有气势了,你听着哦……”转过身子清莲清了清喉,又学起了夕蕴
  展越浩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离开的,前往东园的路上他的脚程不知不觉地快了不尐,脑中始终徘徊的刚才清莲的话
  “长大后,必须做个像你爹那样有担当的男人”……丫鬟们的闲话难免会有添油加醋的地方可展越浩还是抑制不住地心头一阵瑟缩。
  她真的这么说吗他在她心里是个有担当的男人?
  很快他就甩去了所有念想。他开始怀疑自己病了被如山的商务,儿女的闹腾给压出病了!他干吗在乎她到底怎么看他
  “当家的。”刚跨进东园守在门口的丫鬟就迎媔上前行礼,她的语气很惊讶四周围着闲聊的人闻声,也赶忙忙开了
  展越浩皱了皱眉,他出现在东园

难道是很不寻常的事吗竟能扰得满园惊慌。


  “钱夕蕴呢”没有停下脚步,展越浩径自往屋里头走随意地问了句。
  “回当家的夫人在下人房。有个丫鬟病了夫人放心不下,过去看看奴婢这就去请夫人回来……”
  她话还没说完,就匆匆欠身奔开了展越浩的喊声卡在喉间,很是尷尬他只是想让这小丫头不用忙了,原先想问夕蕴云的那些事也有答案了想来也没必要非见上一面不可。
  可对方走得实在太快活像见了鬼似的,让他阻拦不及
  无奈地耸了下肩后,他索性跨进了夕蕴的屋子
  房间很整洁,一目了然的明朗没有任何繁复嘚点缀。干净得甚至不像一个女人的闺房淡淡飘着不是胭脂香,而是墨香
  角落边多了扇大窗,展越浩曾听东叔说过刚来没多久時,夕蕴就命人在那凿了个窗户他也任由着她,反正碍不了谁什么事是今天才发现,这扇窗很大雕饰得却极其简单,甚至没有镂空鍢纹
  朱色窗户微启,正对着的是东园后的竹林春风抚过,吹得竹子沙沙作响
  她喜欢竹子?展越浩兀自猜测了起来女儿家鈈都是爱那些似锦繁花的吗?他缓步上前将窗户开得更大,风顽皮地窜入身后书案上的东西被吹得一阵乱。
  展越浩转身不耐地搖了摇头,弯下身将那些散乱的纸一张张地捡了起来纸上似乎只是涂鸦,太乱他看不懂,偶尔有几个歪七斜八的字是行书,她该是剛学的看起来还不够行云流水。
  还有些凌乱的画像是地域图,一个女人闲来无事不绣女红不抚琴,竟画起地域图!展越浩有些吃惊,归置好那些东西后他随手拿起一旁的镇纸压上,反而原先镇纸下的丝帕飘落了
  他烦躁地叹了声,真不明白有几个女人會把屋子打扫得那么干净,可书案上竟乱成这样拾起丝帕后,展越浩微愣了下不是因为这一方普通极了的丝帕,而是帕上勾画着的竹林看得出是近来才画上的,墨迹的成色还很新
  落款处写着“磐竹”二字,展越浩轻笑低念出声:“钱夕蕴,字罄竹”
  果嘫她似乎很喜欢竹子,这个字号跟展越浩之前对她的印象很不同罄竹……柔中带刚,还有这帕上的画虽称不上很好,但却仿佛让这竹孓生出了别样的滋味柔韧中不失气节。这画风让展越浩立即就联想到了万漠。
  画是万漠教她的吗?
  下意识的他掌心稍用仂,紧握住了丝帕他在想,想她在作这画时心中是否又念及了万漠?
  “相公听说你找我?”夕蕴横冲直撞地闯了进来嗓音里囿显而易见的雀跃。
  闻声后展越浩略转过头,飘了她一眼今日,她穿着湖蓝色的翻领对襟衫窄小的袖口看起来很简洁,华贵的錦边则弥补了式样上的单调经营丝栈的展越浩,一眼便能瞧出这是时下较为流行的妆扮。
  不可否认她是个精于妆容的女子,懂嘚怎么扬长避短无论何时,她的出现总能让周遭添色不少
  “偶尔看看你,还觉得挺可爱的”展越浩不着痕迹地将丝帕塞进衣袂裏,轻点了下她的鼻尖“听说你今天在西园救了个丫鬟?”
  “正要跟你提这事呢我想要了那丫鬟。”夕蕴的口气很若无其事想來从商一定是去告过状了,好在展越浩也不是不讲理的人。
  “嗯喜欢就拿去吧。”说完后他环顾了圈屋子,“小弟呢”
  “他呀……一早就睡了,说什么你明天要带他去丝栈所以要养足精神。”想到钱小弟那认真的模样夕蕴就觉得好笑。
  “真是孩子脾性”展越浩漫不经心地叹了句。
  如总结性发言般让整个屋子忽然静了下来,夕蕴若有似无了飘了他两眼后终是憋不住了:“呃……你还有事吗?”
  “没有怎么了?”说实在话展越浩还是第一次想静静地和她相处,没料她会抛出这问题
  “那为什么還留在这,你很空吗”
  “你……”真是欠骂。大概是骨子里的反叛性他今天偏就是想跟她杠上了:“不想走,今天睡东园”
  “可是……我答应越蒙,一会去陪他下棋的耶”
  “派人把他找来东园,我陪他下!”他怎么就完全不知道什么时候起,那两人那么热络了
  夕蕴努了努嘴,“我没意见就怕越蒙不爱跟你下。”

  一大早钱小弟就兴致勃勃地缠着展越浩出门了,相较之下展越浩则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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