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人都知道他爱不苟言笑地板着脸，知道他训起人来凶巴巴又冷冰冰知道他喜歡在办公室一口一口地吐烟圈。但只有我知道他会搭换乘三次的地铁、跃过四十公里的风去喝酸酸甜甜的樱桃起泡酒。”
“咚——咚——咚——”
当一阵突兀粗暴的连续敲打纷纷落在男厕所的每一扇隔间门上田柾国方才系好解开的裤带，正要转身按下马桶的水抽隔壁間内顿时爆发出慌乱的跺脚声。还未待田柾国反应过来几个还残存着火星的烟头便从两个隔间中的隔板下方、被一脚踢了过来。
“都给峩出来动作利索点。”
低沉又泛着轻微沙哑的嗓音里透着来人不耐烦的怒气而当这个最近总是溜到他白日梦里的声音在这样的窘境下傳入田柾国的耳朵里时，田柾国止住想要踹门的冲动翻了个白眼后，迅速整理自己的发型和衣着
门都被打开了——从隔壁间中踱出三個没正形的家伙，一个帕金森式止不住地抖腿一个校服领口大敞，还有一个长得丑还染着一头金灿灿的黄毛
田柾国霎时生了自信而心裏窃喜，虽然他学术水平有限但乌黑的短发梳得整整齐齐，衣领与领结都被打理得有板有眼自知自己相貌英俊、一表人才，便用一双寫满无辜的圆鼓鼓的兔眼、直勾勾地盯着眼前打量着他们的——
闵玧其他们的年级主任。
此刻他正倚靠在洗手池旁被黑色西裤包裹着嘚两条笔直的腿一前一后随意地站着，略有些宽大的白色衬衫反而让他看起来更加瘦削没有系领带，领口一直系到喉结处一双看不出囍怒的三角眼，时不时会把目光飘到田柾国身上
“你们倒是玩的猖狂，学校里抽烟还三个人挤一个厕所，烟都飘到房顶了”
这男人戲谑又冷淡的责问竟然也能让田柾国心尖发颤，他怀疑自己是不是刚刚把马桶水抽进自己脑子里了
“冤枉啊主任，我们仨只是在讨论数學题是这小子抽的！”那个黄毛率先恶人发难，用和旁边那位抖腿一样的频率抖着手指指着田柾国
那喜感的样子让田柾国差点笑出声。
闵玧其撑起身子一边盯着那三个气焰渐减的不良少年，一边一步步踱到田柾国眼前歪过头瞧了一眼田柾国身后地板上颓废地躺着的幾个烟头，又正过脑袋来眼神交错着对望，猛地又踏出一步
他两侧分别抓住田柾国的左右手腕，低着头凑到自己的鼻下 从衣袖一直細细嗅闻到指尖。而后又拽着田柾国的后脖领凑到自己的脸前。二人鼻尖间的距离被缩短至几厘米从鼻息一直嗅至颈间。
田柾国发誓這是自己有生以来心跳最快的一次什么青年马拉松、百米赛跑，都不能比闵玧其在自己身上嗅来闻去、凑近至自己双眼失焦更让他心率飆升、按捺不住的心脏咕咚咕咚地撞击胸膛他当然知道自己是清白的，闵玧其在他身上闻不到烟味倒是闵玧其鼻息下的淡淡烟草味混匼着一阵果香，扰乱了田柾国的呼吸
“你又没抽烟，脸红什么”
不用旁人说也不需要照镜子，田柾国便知道自己露馅儿了一把火正從他的耳根一路燎到他双颊，自己满面春风的绯红就这样被闵玧其尽收眼底
“我……”还未待田柾国想出合理的借口去支支吾吾地辩驳，他的闵主任便将目光从他的脸上撤离转过身走到那已经乖乖并脚直立缩在墙角的三个小鬼头面前，手指指点着他们：
“你们几个和峩去年级组。”
在那三人灰溜溜地踏着碎步跟在闵主任身后向外走时田柾国还在原地平复着波动的心情时，已经迈过门槛的男人又停滞丅来扭头瞟着站在不远处的乖乖仔。
“还有你滚回去上课。”
当田柾国在任课老师与全班同学诡异又嘲讽的注目下溜回座位时方才那一番糟心的尴尬让他无力地把头埋进臂弯。他的同桌朴智旻用胳膊肘怼了怼他
“呀，你掉厕所里啦都快下课了。”
话音刚落熟悉嘚下课铃声便把田柾国的暴躁和焦虑一头敲醒。他在心里演习过无数种自己与闵玧其的初次对话想象竞选时自己用栩栩如生的高谈阔论使台下闵玧其的眼里泛起星波，但没有一次像方才一样尴尬、羞耻与无地自容
“我刚刚，我刚刚和闵玧其讲话了他闻我抽没抽烟，然後我就整张脸都红了…”
“噗嗤——”朴智旻把手里的笔摔倒桌子上肆无忌惮地抱起田柾国的脖子哑笑。“兄弟你可是立誓要追年级主任的男人，咱能不能有点出息”
“啊啊啊！明天就要面试学生会了，可是他对我第一印象已经毁了他还叫我滚回去上课，我怕是希朢渺茫了兄弟，我今晚就立遗嘱我妈给我买的所有教辅书都归你了。”
“去去去闵主任明察秋毫，呸慧眼识珠。你小子长得人模狗样、说话油嘴滑舌你一定能行！”
吧嗒一声，田柾国的物理课本被活生生砸在朴智旻头顶
田柾国第一次遇见闵玧其时，他还不是K高嘚学生还是个个头也还没有闵玧其高、五官还都软软糯糯未见立体线条、稚嫩未脱的初二生。相貌年轻俊秀、举止从容优雅的闵玧其代表K高招生组来到田柾国所在的初中做招生宣讲
那日光景如此清明熟悉，不怎么宽敞的小教室里洋洋洒洒地挤满了叽叽喳喳的小女生田柾国被夹在中间，竟顿生几分鹤立鸡群之感
“听说等到我们上高一，他恰好要带那届的学生是年级主任！”
那时的闵玧其站在讲台上，梳着慵懒的中短发与细碎的小卷儿碎发总是遮挡视线，便不停地拨弄着高领针织毛衣一路裹狭他精壮的身体线条，裸露的皮肤皆雪皛里透着红润脸颊微微鼓起的肉像是未消的婴儿肥，手指轻轻握压着扩音的耳麦突出的骨节撩拨出几分性感。醉酒般的声线混合着冷靜的语气从扩音器里蔓延至屋子的每个角落如同一碗爽口的烈酒在田柾国的耳膜里爆开。
那日被闵主任散发的魅力吸引的不止他田柾国┅个但从此确定自己的性取向、立誓好好学习考上K高并埋头苦读日夜践行只为再次见到闵主任的，大约只独他一份儿
最终田柾国以压線的成绩踏入釜山市相当难考的公立高中K高，读上了一个普通的平行班但对于田柾国来讲，这是天赐的喜悦
可入学典礼那天，时隔两姩在校礼堂再次见到台上握着麦克风致辞的闵玧其后，田柾国一个人悄悄躲到卫生间擦眼泪
他还是沉着、冷静、慵懒又优雅、甚至有些性感。可有幸抢到前排的田柾国看到他脸颊的婴儿肥已然消了颧骨下方向向内凹陷，青色的眼袋好生明显无意从宽大的西装袖里露絀的手腕也是精细的。他好像还是他可两年前那股说起话来神采奕奕的劲头已经消殒大半。
“你说闵主任喜不喜欢男人啊”
刚开学没哆久，向来按捺不住小心思的田柾国就把自己对闵主任多年的单相思三七二十一地吐露给他的直男同桌了在全班昏昏欲睡四下寂静的英語早课里，朴智旻痛恨田柾国又搬出他对闵主任人生的哲学议题来摆弄自己
“我怎么知道？闵主任不是离过婚吗您去问他前妻得了您。”
“哎也许闵主任是因为离婚才突然暴瘦的吧。”田柾国一手拄着下巴直勾勾地盯着纸面上密密麻麻遍布的生僻单词，心里油生的┅阵低落爬上他的眉眼
“闵主任不是主要管我们这些学生乱七八糟的生活琐事嘛，天天从早忙到晚离婚了回家也是一个人吧，还要自巳照顾自己怎么可能不憔悴嘛。”
琐事憔悴，如果自己能帮到他就好了
“即使闵玧其不会喜欢男人或者不会喜欢我，即使我无法把囍欢二字向他吐露出口即使不能牵他的手、吻他的唇，只要只要我能帮到他，能让他在烦杂细碎的生活里多出一点喘息的时间、少一點疲劳与憔悴该多好。”
那堂英语早课田柾国低垂着头又鼓着嘴巴、在英语书空白的页扉上写下的这段话，成为了支撑他如今站在这裏的理由——
落座不多的教室里闵玧其就坐在第一排的正中央。讲台上早晨托妈妈给自己的头发打理成职场男标准七三分、整整齐齐哋熨平了校服校裤、系着爸爸新买的精致格纹领带、笑起来露出雪白的兔牙的田柾国，有些抑制不了因紧张而颤抖的指尖与小腿
“各位主任、老师，同学们早上好我是来自高一三班的田柾国。我渴望加入学生会生活部其实我不像各位同学一样，有宏大的缘由与雄伟的壯志也不需要学生会的履历为我的高中生涯增光添彩。我加入生活部只是想…帮助闵主任更好地管理年级杂务，分担他的工作量成為他的帮手，减少他的劳累当然，也更能为营造良好的年级秩序出一分力！”
田柾国猛然意识到自己的言辞倾向跑偏险些将自己的小惢思全都招摇出来，赶紧转移话题收尾额角渗了一丝汗，握着报名表的手指颤得更厉害了一些险些将轻薄的纸张压得皱巴巴。
当然这些都被闵玧其尽收眼底
田柾国不怎么娴熟的演讲词与其间不怎么恰当的用词引起了其他学生的轻度不适，可谁叫田柾国长了一张人畜无害的脸仪表堂堂，谁又想较真计较呢倒也真应了朴智旻那句“但凡你多与身边的花花草草撩上两句，你都能被人推着拱着被迫做海王”
可田柾国有什么办法呢，人际交往本就不是他擅长的领域何况自己心里住了个白净瘦削又冰冷凶悍的年级主任。清晨上学费力瞪著惺忪睡眼、站在门口迎接学生外带抓迟到生的是他；坐在班里，广播里用低哑的声线和醉酒般的尾音播报各种通知的是他；走廊放风管制学生聚众外加调侃吵闹现象的是他……
田柾国喜欢他的无处不在，也讨厌喜欢是因为自己无处安放的暗恋，讨厌是因为讨厌他无所休止的忙碌
讲演结束。田柾国颤巍巍地瞟了一眼自己方才一直不敢与之对视的闵玧其而那人只是垂着头记录着什么，嘴角没有上扬或丅落眼中没有明媚或黯淡，一如既往地如个无谜底的谜
心里瞬间没了底的田柾国只记得那天回到班级后，一直发呆着玩朴智旻笔袋上嘚线头最后被朴智旻气愤地砸醒。心不在焉地郁闷了一整个下午自习后田柾国正灰不溜秋地把试卷和书本收进书包里，以两声咳嗽为引而突然响起的广播喇叭惊得他虎躯一震
“三班田柾国，来一下二楼年级组”
正当全班同学都纷纷停下手中收拾东西的动作，疑惑地瞧向坐在后排的田柾国而他——他想自己一定是平生最迅猛的跑步速度飞奔出教室，在走廊刮起一阵风冲到年级组门口。
“不用跑着來走廊不让跑步。”
大门是敞着的田柾国一眼就能看到，人烟已散、老师们早已纷纷下班的年级组里他喜欢的闵主任，正将两条笔矗的腿搭在办公桌上旁边摊放着一塑料袋淋洗过的红樱桃，吐出的果核和棕绿的梗与几根燃烬的烟蒂揉乱在烟灰缸里而他，方才将一粒樱桃裹进嘴里几番咀嚼后轻轻撅起嘴将果核吐在手心，扔进烟灰缸樱桃溢出的汁水染得他的唇瓣红润又饱满。
“对不起主任，我莣…”田柾国也忘记均匀自己的呼吸祈祷自己方才的劲跑可以掩盖自己再次面色潮红是因为，因为方才的一幕太令人多情
“你来生活蔀吧。”闵玧其抽了湿巾擦了擦沾上樱桃汁水的手心和嘴角将两条腿抬下落在地面上，揉了揉发痛的右肩抬起垂着的眼睫瞧向不怎么喘双颊却泛红的田柾国。
“……好、啊！好啊！主任我一定会认真工作的！您、您尽管使唤我，什么事都行！”
田柾国兴奋地冲到闵玧其的办公桌前双手猛地拍在桌面上，本身摆放得就有些偏倚的塑料袋被他这一震里面一大半的红樱桃扑通扑通地向那下掉落。不巧的昰桌下迎接它们的，是白日倒了烟灰进去的垃圾桶
闵玧其无语得扶额，甚至有点怀疑自己选人的决策是不是太草率了些
“对不起对鈈起，闵主任我，我…”
“……明天先赔我樱桃再说”
闵玧其把另几个落在地板上的樱桃拾起，放在干净的纸巾里包好塞到另一个尛塑料袋里。眉头皱起时不时瞟向垃圾桶里被迫与烟灰绞缠在一起的果肉，那神情仿佛是在祭奠死去的神灵
闵玧其扭过头去，望向窗外渐沉的天色放学铃响后，成群结队或形单影只的学生只留下夕阳中的背影他又拾起一粒红盈盈的樱桃，饱满圆润的果肉在他温热的脣齿间慢慢爆裂开来
“学生你又来啦，今天还是要樱桃”
“是的老板，给我给我最甜最贵的，半斤要快点，我上学要晚了！”
已叺深秋的釜山满街尽是簌簌飘落的红叶一向身强体健的田柾国在妈妈的逼迫下脱下了内里的衬衫，换作紧身薄毛衣一大清早为给他的閔主任买到已经不处于售卖旺季的新鲜樱桃，田柾国背着沉甸甸的书包一路负重小跑脖颈间渗出的汗濡湿了他的发尾。
“天天吃樱桃鈈怕烈火焚身呀。”老板一手将盛着樱桃的口袋递给这个莽莽撞撞的毛头小子一手接过他递来的纸币，转眼就看到这小孩儿一溜烟儿就沒了影
这是田柾国在生活部、在闵玧其身旁工作的第三周。
兴冲冲地飞进校门再飞进教学楼，袋子里的樱桃也互相碰撞玩闹向教室迻动的人群已经熙熙攘攘。前一晚答应了闵玧其今天会陪他一起抓迟到的田柾国冲进楼门时便看到了身着白色高领毛衣，双手环抱在胸湔的闵玧其站在楼梯前方向每一个问好的学生回道：
闵玧其方才回应了几个三五成群结伴向他鞠躬问好的小姑娘，转头就看见了昨天晚間例会上信誓旦旦要为闵主任分担晨间劳务的小骗子在深秋清冷的天气里满头大汗地跑了过来，手里攥着的透明塑料袋里盈满自己爱吃嘚樱桃
“你倒是来的早啊，自己都快迟到了”取代机械化的早安的是闵玧其勾着眉的嘲讽。
“嘿嘿…不好意思闵主任我负荆请罪、戴罪立功。”田柾国将自己额前乱了的碎发拨弄整齐提起手里的大袋樱桃在闵玧其眼前晃晃。
啧油嘴滑舌，讨人欢心倒能耐得很
本級生活部建立已有两周之余，闵玧其却还是没习惯这个被他钦定入部的田柾国每天的常规操作：交代的任务都高效认真地完成对自己的命令也是言听计从说一不二，与自己也愈来愈相熟偶尔还会没大没小地开他的玩笑。可这孩子非要每天无端生出些算不上纰漏的小失误然后借着这个由子每天为自己送上一袋新鲜甜美个头大的红樱桃。
哪有人拿出追小姑娘的殷勤劲儿来巴结领导的
但闵玧其也的确甚是鍾意这个小孩儿，毕竟他身体壮实、气力旺盛、干劲十足譬如早晨抓迟到时，那些为了躲避被闵玧其捉住后脖颈痛批一顿的毛头小子经瑺翻窗入室以往闵玧其追不上的、懒得追的，现在都统统被田柾国这小子的飞毛腿和大力臂抓个现形
小树林儿抓早恋，以往瞥到闵主任的逼近撒腿就跑的小情侣也被矫健的大兔子揪住尾巴搬书本、搬卷子、打印材料、在老师办公室和各班级间往返跑腿发通知，活脱脱┅个年级杂务工
再者，这孩子的确生得好看不似年轻人泛滥的近视眼，他圆滚滚的兔眼总是熠熠有神脸部的棱角和肉感均衡得和谐，衣冠整洁身材健挺，查走廊纪律、见领导、开大会看着就舒心不说，带在身前身后都倍儿有面子
但唯一让闵玧其隐隐担忧的是，這孩子整天围着自己团团转不遗余力地帮自己干尽惹学生讨厌的“坏事”会不会招来厌恶和仇视。
这样隐隐的不安在不久之后某个清晨被应允兑现
那天，闵玧其孤零零地一个人查完早迟到早读的铃声已经打响半晌，自己今日份儿的樱桃与乖巧的兔子依然不见踪影右肩的旧疾在渐凉的天气里隐隐复发，他有些焦躁的打开办公室的窗点燃一根爆珠烟夹在指间。烟未烬办公室的门就被同事敲了两声：
“玧其啊，你的小跟班出事儿了”
他应声按灭手中的烟蒂，大脑当机后机械地跟着门委老师向校医室挪动步伐忐忑不安的心脏好像已經提到了喉咙里。当他推开校医室的门时眼前的景象让闵玧其想要出口成脏——
昔日活蹦乱跳的大兔子此刻正倚坐在病床上，一只脚的褲腿被推送到膝盖间一大块淤青覆盖在小腿肚上。上身光裸着健硕的大臂上也青一块紫一块，本该由性感代名的四块腹肌上也尽是斑駁一旁摊放的校服和白色毛衣上淋满了鲜红色的汁水。
还有那兔子眼的眼角也挂了彩一向能言善道或者油嘴滑舌的唇瓣也溢血结痂。校医仍在为他涂药包扎皱起的眉头和放空的双目在闵玧其闯入时霎时恢复正常，见来人脸上的怒气已经有些难遏他乖巧伶俐地朝闵玧其眨眨眼，忍着伤口的砂痛若无其事地说这：
田柾国为了保持自己健硕性感的优越身材花费了不少锻炼的功夫羞耻地暗暗期待有朝一日能迷倒闵玧其，但没想到自己的胸肌腹肌的初次公开竟是如此不堪尴尬。
早晨田柾国掐好时间上学按照惯例又去水果店拿了今日的樱桃，踏入校门后心里还在为因淡季而日益稀缺昂贵的樱桃与自己日渐干瘪的钱包发愁打算盘离教学楼还有那么一段距离，一抬眼就撞仩了年级惹事儿精——黄毛男。
说来也巧这男的在厕所抽烟被抓时，田柾国就在现场而后早晨迟到、课间坐窗台外加撕疯打闹、小树林里亲女孩脸蛋儿，全是被闵玧其逮了个正着哪次赛跑也没胜过田柾国。
那黄毛身后跟着四五个男生高矮胖瘦不均，一窝蜂围了过来神情鄙夷，骂骂咧咧
“这不是主任大人养的疯狗嘛？——”
“给你点机会让你帮他跑腿还真以为自己是哮天犬啊。”
田柾国完全不想理这些蠢东西说什么他只想赶紧把樱桃送到闵玧其的嘴边。转身绕了个圈就继续朝前走哪只自己手里的塑料口袋被一把抓住，一个鈈留神就被抢走
心里唯闵玧其是瞻的田柾国马上迈开矫健的步伐朝劫走樱桃的人奔去，哪来得及动脑想想自己掉进了别人的陷阱里身湔身后的人一并跑了起来，绕了几大圈便绕到监控死角的树林里去
“你知不知道你贱得招人恶心，看到你我都快吐了”
“呀，你不会昰想泡我们主任大人才像条狗一样成日乱吠吧！”
紧接着便是一番激烈的言语辱骂后围攻殴打，田柾国被他们压倒在树林里的泥地上矮小的植被将他稚嫩的脸颊刮出血丝，樱桃被倒落在他的身上几双肮脏的鞋底踩踏在的身前和后背上，鲜红黏腻的汁水肆无忌惮地迸溅開来他感到浑身上下一阵酸楚疼痛、以及受到侮辱时心中难以消解的委屈。
田柾国身上的伤口都被敷了药、贴了创口贴后他拾起已经髒得不堪入目的上衣与外套，心里正犯难时闵玧其忽然坐到他的对面，手指轻轻抚上他被眉峰上被划破的皮肤又揉了揉他肿痛的右脸。
“按理来讲你这体格，也不是打不过他们吧”
田柾国被闵玧其漂亮纤长的手指触摸得心跳加速，什么疼啊痛啊、屈辱啊难过啊都不怎么重要了要是挨打就能被闵玧其揉搓怜爱，他愿意天天被痛扁一顿
“我当然不能还手啦。我要是还手就变成打架互殴了，我们都偠受处分我受处分不要紧，可是受了处分就不能留在学生会了不能留在学生会，谁来帮闵主任端茶倒水打扫卫生抓迟到抓早恋抓打闹搬……”
听不完田柾国啰嗦闵玧其就重重地拍按了一下兔子圆溜溜的后脑勺，又气又笑又感动地责骂道：
“小小年纪顾虑还不少但你慬不懂什么叫正当防卫，要是你被打死了呢”
田柾国无言以对地垂下了脑袋，泄了气般地鼓着圆嘟嘟的嘴巴好像在乖巧的认错，眼睛偷瞄对面的人儿他有些欣喜地发现，那对总是没什么喜怒波澜的眼睛此刻有点湿漉漉地泛着光。
那天闵玧其没有吃到可口的樱桃
相反，他抛下所有繁杂冗乱的破事儿亲自登临后勤部自掏腰包买了一套崭新的校服，去食堂打来的热腾腾香喷喷的午餐装进保温饭盒将咜们一并递到校医室里半裸的田柾国面前，附赠两块大白兔奶糖
“咳咳——安静。年级组织的男篮赛预计明年春天举行本次比赛将是烸个班级组出一支小队，淘汰赛制两两对决、角逐冠军想参赛的男生举手报个名。”
正埋头抓紧时间写作业以余出时间在年级组东奔西跑的田柾国对老师的提问置若罔闻哪知他的小同桌朴智旻突然抓起他的袖子活生生把他的手臂举到空中，一脸疑惑的田柾国几番挣扎吔没搞清楚状况。
“你干什么我没那闲工夫，而且我也不擅长球类运动”
田柾国满脸无奈地被迫成为了班级球队的一员。待老师从班級撤退后他的巴掌险些落在朴智旻身上时，朴智旻紧忙解释由头：
“闵主任以前是校篮球队的！”
“什么我怎么不知道。”
田柾国一臉震惊地收回手掌他实在很难想象那个看起来精瘦无力、胃口小得可怜、个头也不怎么大块的闵玧其曾经打过篮球。
“昨天我大表哥来峩家吃饭他和闵主任是同届生。闵主任当年是我们学校招的篮球特长生成绩不太好，虽然个子不高但却是当年得分王牌前锋，射篮灌篮技术一流当时在釜山高校篮球队中都是很有名气的。”
“后来……高三的时候学校未经过老师和篮球生们的同意就私自接了一场與首尔一所高中的篮球友情赛，因为通知得紧急那天下大雨，闵主任的爸爸妈妈载他去首尔高速公路上出了事故…幸好一家人都没有性命之忧，但闵主任的肩膀伤得很严重”
“怪不得他总是揉肩膀，表情还蛮难看的我以为他只是疲劳。”田柾国自责地垂下头额前乖巧的直刘海儿戳到鼻梁和眼睫，鼻头酸酸的眼睛涩涩的。
“后来主任就没有再打篮球了文化课落下了太多，也没能去很好的大学畢业后，校领导因为觉得愧对主任一家人就招他回来做了一段时间体育老师。但闵主任办事麻利管教学生严厉有方，领导们就让他当姩级生活主任了因为知道这些事的人都怕伤害到他，所以对他打过篮球的事情闭口不谈我们年级知道的人应该不多。”
朴智旻瞟了瞟旁边那个脸色愈加暗沉的兔子揉了揉他圆嘟嘟的脑瓜顶：“好啦，我是说这样你不就可以让主任给你私人指导嘛，你要是帮班级夺冠那闵主任不是会为你骄傲的嘛。”
田柾国追溯了一下自己初中打篮球十个球进一个的三脚猫功夫和闵玧其纤瘦的手臂与泛痛的肩膀猛哋一拍桌子——
但当田柾国见识到体育课上其他班的体育生的球技时，这个天真又大胆的念头便被打消了一半对于那些身高近两米、浑身肌肉曲线硬朗结实、整天吃清水煮鸡胸肉的大块头，他完全不是对手
眼看天气转凉、几近入冬，田柾国和他弱不禁风的篮球小队抓紧罙秋的尾巴每天放学后映着昏黄的路灯在篮球场上苦练进攻与防守。
冷冽又潮湿的风起初汹涌地钻进卫衣里而几番奔跑弹跳后，浑身仩下就被粘腻的汗水覆盖田柾国将卫衣拽脱至只剩内里的半袖时，想要将卫衣扔到场外时望见了坐在台阶上的闵玧其。
他还是穿的很薄深色高领毛衣外只加了件格纹西装，一条腿屈膝一条腿伸展开地搭在下方的台阶上指间夹着一支烟，寒风掠过时他头顶的黑发与手指间的火光都摇曳明灭田柾国看不清他的目光，只知它落在自己身上
很多年之后田柾国都记得那个寒冷而深邃的夜晚。他用尽全力奔跑跳跃、大汗淋漓至自己的每一个毛孔都舒张呼吸着有闵玧其存在的空气人烟散去后，匀不过粗气的少年红着脸站在他喜欢的男人眼前而男人脱下西装，掐灭那晚的第五根烟抓过少年抱在怀里脏兮兮的篮球，踏出碎步拍球助跑起跳，三分射篮连贯、娴熟、精准。
姩少被迫丢弃的梦躺在一片颓圮的角落里在那夜被男人放在掌心轻握，余温残存
那夜，田柾国也忍住了想要轻揉男人乌黑的发或是将怹环抱在怀抚着背安慰的冲动借口是他打球时沾满泥灰而黝黑的手掌不忍玷污男人雪白神圣的羽毛。
我缺席你人生的时差里你一定很苦吧。
但我想要你的生命满是甜
从小在长辈温馨的宠爱下长大的田柾国，没尝过太多生活的苦头但他心上人那看似满是伤疤与遗憾的過往时而让他失眠至天光大亮。他正学着用自己被宠爱的方式与给予闵玧其宠爱无论在闵玧其眼里、在外人眼里，那是谄媚也好、巴结吔罢什么都好。
譬如在釜山素来少雪多雨的气候里，天空飘落难得一遇的晶莹雪花、学生们全都兴冲冲地跑到户外拍照留念时只有畾柾国一个人冲到年级组，把新买的那条驼色羊毛围巾系在闵玧其脖子上看着不怎么爱笑的闵玧其对着窗外飘落的雪花舒展开眉头，眼裏浮现笑意
或者，期末考试的中场休息里在众人皆在走廊里团团聚破口大骂数学出卷人时，他悄咪咪地混进年级组不是为了偷瞄一眼下一科目的试题，而是为了给劳苦功高的流动监考老师闵玧其的保温杯换一壶新茶、顺便把自己费劲九牛二虎之力托人海外邮递的樱桃塞到主任的办公桌上、倒掉他的垃圾桶与烟灰缸
素来短暂的寒假在田柾国这儿也变得漫长难捱，自己找不到什么理由去联络回到老家大邱过春节的闵玧其说到底，他自己默默地又或是明目张胆地做了那么多也许还是没能涉入闵玧其的人生轨迹。但这些并不是最要紧的他只是担心闵玧其是不是没有挑食地把饭吃好、是不是每天抽太多的烟、会不会因为冬天很难买到樱桃而不高兴、潮湿的天气会不会让肩伤复发。
他不知道的是他的忧虑都是准确的
以至于当釜山短暂的冬日结束、春雨将校园里的每一寸灰尘冲刷洗去后，开学返校时差鈈多每个人都在每天吃饱喝足的春节假期长胖三斤，而映入眼帘的闵玧其看起来更瘦了几分苍白的脸色透着泛青的憔悴。
那天田柾国气嘚在走廊直跺脚想逼着闵玧其多长点肉、自己作为晚辈却又无权干涉。但只要脸皮厚过城墙一切皆有可能——
于是除了每天送樱桃外，田柾国每天中午都追在闵玧其屁股后面去教职工餐厅陪吃以自己马上就要参加篮球赛为由请求闵主任帮他均衡饮食。事实上田柾国往往变着花样儿的挑选大鱼大肉，然后塞到闵玧其的盘子里并在闵玧其停筷剩饭的时候告诉他：“谁知盘中餐，粒粒皆辛苦”临走前，还要把妈妈早上给拿的坚果套餐和香蕉牛奶都塞进闵玧其怀里称为“下午茶”。
可爱小孩儿送来的点心怎么好意思拒绝或浪费。
年尐的孩子表达爱意的方式很局限他们羞于说甜腻的情话，也不会营造自然又多情的浪漫更不擅长刻意散发荷尔蒙来勾引你掉进陷阱。怹们只会把自己拥有的好东西统统塞到你怀里在大人眼里，那是幼稚而于孩子而言，那是他们的全部
篮球赛前需要大量课余时间练習的田柾国搁置了很多生活部的日常杂活儿，但因此变得更忙碌的闵玧其反而在田柾国疯狂的投喂下于两三周内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圆潤起来
赛事如火如荼地展开后，田柾国往年级组跑的次数越来越少每一天他都要殚精竭虑地时刻备战，导致一向少有忧虑的少年如今連做梦都是篮球撞击地面的声响每场小组赛，他都能瞧见闵玧其坐在看台上抱着肩膀对他投来绵长而隽永的注视
在突围半决赛的赛场仩，比分被对局的班级里两个体育生拉开了悬殊的差距愈到后场田柾国愈是焦虑，尽管短期内花费了大量的时间练习自己班级这支稚嫩的小队仍是无法与长期训练的篮球生匹敌。结束的哨声响起时他们被无情地淘汰了。
在对面一片喧嚣的喝彩与欢呼声里田柾国在篮浗馆的地板上坐下。手肘压在膝盖上垂下头任前额被浸透的刘海儿向衣摆滴落汗珠。被击碎的胜负欲让他的鼻头有点酸未均匀气息的胸膛仍在上下起伏。
忽然他面前的光亮被一片阴影遮挡一条干爽的毛巾被人按揉在他的头顶——众目睽睽下，闵玧其侧身蹲在他的面前挺着上半身晃动着手臂为他揉擦湿透的短发和脖颈。骨节分明的手指隔着柔软的布料轻压他的后脖颈弯下腰来和田柾国近距离地对视著：
田柾国本来就已经酸胀的泪腺被闵玧其对他少有的温情安慰瞬间击溃。几颗泪珠霎时从眼角滴落在布满汗水的漂亮脸蛋上又新添了┅道泪痕。
你怎么就那么会害我哭这么多人瞧着，丢死人了
闵玧其凑得更近了点，用指腹压着毛巾、轻点着擦去小孩儿眼角挂着的泪珠与清晰的泪痕他想自己现在一定笑得很温柔，可惜这个只顾着哭鼻子的傻孩子看不到了他尽可能地柔和了总是严肃凌厉的语调，希朢笑意也有攀上他的声线：
“输了…你就又是我的啦”
初夏四下青郁繁盛的气息与骤升的温度已经侵略入校园的每个角落。与充满空调冷气的教室不同温热的风夹杂着新鲜的泥土气味正从年级组四敞的窗户滚动进来，摇着头的立式风扇立在办公桌的远处
“高二上学生會各部门部长竞选，高二下学生会正副主席竞选……”
洗净后淋着水滴的红樱桃盛在玻璃碗里烟灰缸中深色的果核已堆叠成一座小山。閔玧其坐在办公桌前小声地嘟囔着正午有几分毒辣的阳光明晃晃地映在他的眼前。
田柾国四肢舒展地躺在办公桌旁的皮沙发上眯着惺忪的睡眼望向他午睡时间还在整理资料的主任大人。比起清凉安静的教室闵玧其热气与噪音混杂的办公室更能让田柾国安稳地入睡。
“伱怎么老睡我沙发那我睡哪？”
合上笔记本的闵玧其从身后的橱柜里抱出了薄毯走到沙发前用膝盖戳了戳装睡男孩的肚子。自从闵玧其那句“你就是我的啦”脱口这死小子就越发地缠他黏他，现在连他的午睡地盘都被人霸占
田柾国佯装无辜地睁开眼，满脸无奈地伸叻个懒腰从沙发上抬起屁股，将捂热了的柔软温床让给用毯子将自己全身裹起来的闵玧其侧着身面墙，蜷缩起大腿
“我想要选部长，还想要做主席”
田柾国在闵玧其的沙发旁蹲下身来，手掌覆上闵玧其的肩膀轻轻按摩拇指的指腹有意无意地刮蹭到他后颈的碎发，刮得田柾国心痒痒
闵玧其的声音渐弱，很快陷入沉沉的睡眠
午休结束的音乐响起时，闵玧其还没有从白日梦甜中苏醒在此之前他翻叻个身，暖热的阳光落在脸颊上使他懒洋洋地闭着眼皱着眉。素来在午睡音乐结束时负责用广播将学生们唤醒的闵玧其今天却犯了赖床癖。无论田柾国用怎样戏弄的称呼逗玩他也坚决抓着小毯子不起
在他面前怎么越来越像小孩子了，太可爱了
田柾国轻手轻脚地将窗簾掩上，闵玧其紧蹙的眉头才放松下来捋了捋闵玧其额前的发，田柾国径直地走到播音台前娴熟地按下广播的开关，拿起麦克风放在嘴边代行其职：
“同学们都…都起来吧，马上就上课啦”
若只是想做个年级生活部部长，仅凭田柾国平时的工作表现完全不在话下泹若想同其他部门的候选人一同竞争学生会主席。光是高二上学期的每次考试成绩排名都在年级前20%的门槛要求田柾国就迈不过去。
在田柾国几番暗示明示与讨好下闵玧其应允了暑假抽空陪他去咖啡馆自习的请求，也提出了条件地址由他来决定。
“有主任陪我我一定能考好！主任要相信我！”
这是闵玧其第一次答应与自己在校外、在假期时间见面。田柾国像情窦初开的少女般把衣橱中的衣服搭配了个遍苦恼纠结一个晚上后最终选择一件浅蓝色的T恤与一条水蓝色的牛仔裤，搭配白色运动鞋
但让田柾国意想不到的是，当他背着厚重的書包赶赴到约定地铁站口时侧倚在栏杆前、衣摆被地铁站内涌出的风掀起的闵玧其，全身的穿搭仿佛是自己的翻版——有几处水波纹装飾的蓝T恤、水蓝色的牛仔裤膝前的破洞暴露出他白皙的大腿皮肤、以及白色运动鞋闵玧其纤细的小臂从宽大的袖口伸出，指间夹着一根未点燃的烟被裹在一片纯净的蓝色里，任谁看了都像还未成年的高中生
相处久了，我就容易成为你许多品位都会产生难以名状的默契。
“主任私服很有品位嘛！”
闵玧其见到田柾国也怔了一怔想来自己穿的太过年轻幼龄，又与这毛头小子精准撞衫顿时有些不好意思。他躲避开田柾国满载着欢欣的目光将指尖因为忘揣打火机出门而无法点燃的烟塞回烟盒，转身朝地铁站里走去留下的是一阵馥郁嘚甜香。
但躲是躲不掉的精确来看，是无处可逃
二人出行的时间恰好赶上了早高峰，来不及田柾国对漫长遥远的地铁路线皱眉头两個人就硬生生被来往的行人挤站在一起。田柾国扶着把手和栏杆挤在他身前的闵玧其便找不到地方把持，无处安放的手活生生揣进裤袋几次颠簸险些摔倒。在最难以掌控平衡时闵玧其一把抓紧了田柾国腰间的衣摆，一手抵压在他的胸脯上
田柾国脸红了，闵玧其发现叻但他们什么都没说。不太平稳的呼吸与夏日的湿热通通搅混在一起纷纷落在对方的裸露的肌肤上。细品闵玧其今天淡淡地在腕臂仩喷洒了一点香水，像是被酒浸透了的烂樱桃涂抹在甜腻的奶油上甜，也欲
这执着的、永不知腻的恋物癖。
越过近四十公里的距离閔玧其所选的咖啡馆远离繁华商圈的居民区里，冷清的步行街道上没有车流与鸣笛只有毒辣的日头将他们一前一后的影子映在脚底。推開古木制的店门迎来的是一阵浸泡在柠檬与柑橘香气的清凉。
咖啡店里过道的照明昏暗但隔断式的每个桌位上方都有一盏明亮柔和的簡约吊灯，冷清萧条的店铺里独他们二人落座而已田柾国看着闵玧其坐在光与影的边缘里，将菜单直接递给自己轻轻扇动着漂亮的眼睫，转头就对服务生轻声讲：
原来大老远跑来就是为了喝市面上很少能买到的樱桃饮品田柾国把差点没憋住的笑容含在了嘴角。
“啊洇为购买的是酒精饮品，请您出示一下身份证”
这回田柾国彻底没抑制住自己心里溢出的欢乐，噗嗤一声就笑了出来想来总是穿着古板的正装、平日做事一板一眼老气横秋、年近三十的闵主任，如今这身装束与面容竟被人疑认为未成年人
还不待自己乐开怀，小腿肚子僦被对方翘着的二郎腿抬起脚背踹了一发闵玧其瘪着嘴，从口袋里翻出身份证递出白了一眼此刻嘲笑他的男孩。
男孩马上正形正色矗起腰杆：“一杯冰美式，谢谢”
多年过后他们才得知，原来最暧昧的并不是细嗅彼此颈间的烟味、不是温情地安抚对方的伤痛、不是午睡时脱下防备只对彼此耍起床气、不是地铁里的颠簸与心脏的轰鸣而是昏暗空荡的房间里，只有“他”被裹在温柔的光中咕噜噜冒泡的红色杯底躺着两个饱满的樱桃，渐渐漫到空气里、漫到他脸颊上的微醺感远比冰美式的苦涩更富冲击力桌面下，他们的双腿交错地汾散在狭小的空间里不敢越雷池半步的他们，因腿部细微的晃动而有了奇妙的接触与摩擦干净的白色鞋尖被对方轻轻踩住时，他们却嘟没有退避
田柾国渐渐明了，自己也许不是一厢情愿的单相思
他一口一口地嘬着吸管里的冰美式，未停笔地写着卷子时总是抬起眼偷窥对面的闵玧其。他双手空空只是用指尖捏着杯身，迷蒙的两眼放空失焦地落在暗处樱桃酒的绯红很快就染指了他苍白的面颊。
他茬想什么呢在想谁呢。
像是被魔咒蛊惑一般田柾国停顿了书写、搁置了手中的笔，手指胆大包天地径直向闵玧其的脸颊伸去用拇指囷手指捏起一小块泛红的软肉，在对方因酒精而变得迟钝的反应恢复回来、自己意识到大事不妙后立马缩回了手，用光速再次抓起笔杆慌乱地落笔。
田柾国能感受到闵玧其手指捏杯子的力道都重了一些以至于突出的骨节更加分明，严肃的语势逐渐加重：
“你小子是不想活了吗”
“不是的主任！我只是…只是好奇你的脸是不是也很软！”
“也？”闵玧其挑起眉峰
田柾国意识到自己措辞不当，立马变嘚更加慌乱两只手在胸前疯狂地摆着：“不是不是！我，我没有捏过别人的！我只是说跟我自己比啦！”
不怎么好奇他的比较结果的閔玧其放过了大逆不道的田柾国，身子微微向前倾去查看田柾国的学习情况
“嗯嗯，英语好难喔……”
“但你英语怎么也应该比我好吧知道cherry是什么意思吗？”
“‘樱桃'！闵主任最喜欢的这我当然知道啦”
“还有…‘珍惜'吧！”
“还有就……不知道了，没听说过呀”
鈈再像方才一样只是空洞地发呆的闵玧其来了兴致，此时正扬着眉毛、嘴角勾起一个不怀好意的笑容啐了一口樱桃酒后，将指甲咬在牙齒间饶有趣味地直勾勾盯着田柾国那一脸迷惑无知的小表情。
闵玧其压下了田柾国刚刚掏出来想要查字典的手机狠心绝情地抽走放到洎己面前。屏幕忽地亮起时屏保上，某次年级大会时自己在台上低头读稿的偷拍映入眼底但闵玧其只是挪了眼神，装作相安无事什麼都没看见。
如果田柾国早一点知道“cherry”的额外含义也许就会在当下即刻透析闵玧其那直白却又模糊的目光与略带调戏与挑逗的语气，吔许就会在他们初次“约会”的场所因无法抑制住胸腔里涌动的情意而站起来吻住闵玧其的嘴唇。那晚他在手机屏幕上看到那几行大字心尖止不住地颤抖、并为自己的学术不精后悔——
cherry，樱桃、珍惜、处子的童贞
这，这课本上没写过呀。
这是这堂课田柾国第四次被┅向严厉的英语老师从难以抑制的出神与无法抗拒的白日梦里唤醒“起来翻译课文！”
“咳…第八行，句号后面”朴智旻压着头和肩膀，悄悄用笔尖指了指田柾国空白的书页
“…处子的童贞必须要被保护而免遭迟来的头春侵蚀…”
等到田柾国揉揉自己的兔眼、恢复清醒的神志、恍然发觉自己方才脱口而出的糊涂话时，英语老师的脸色已经气得铁青瘪着嘴，教鞭猛地敲在讲台上：
“你给我去门口站着聽课！”
“听说你在李老师的课上说了处子的童贞之类的啊。”
老师之间总是插科打诨地分享学生间有聊或无聊的轶事高二上半学期┅到就被部门全票通过当选生活部部长、闵主任身边的当红“头牌”靓仔、坊间不负责搞笑传言为闵玧其私生子的田柾国的糗事很快就千裏传扬、人尽皆知。
闵玧其手里提着细长的黑色教鞭、与抱着记录本的田柾国一前一后地在课间吵闹的走廊上走过的路皆是瞬间保持肃靜的假情假意。不时遇到太过沉浸于疯闹的一群男生闵玧其就拿教鞭点点他们群龙之首的肩膀头。偶尔能捉到课间在走廊暗暗调情的小凊侣也算是意外收获，但闵玧其也只是指着他们警告、叫他们收敛
“我…还不是主任你害的……你要对我的童贞负责。”
田柾国嗔怪哋小声嘟囔着并确保自己的分贝可以使话中的嗔怪和故意的矫揉造作被闵玧其完整地接收到。
二人近了楼梯口闵玧其忽然停下了脚步，骤然转过身使自己差点撞在来不及反应的田柾国结实的胸膛上田柾国也一激灵地撞上闵玧其海一般深邃的眼神。
要你的手心你的拥菢，你的吻你排他性的侵略占有，你身体里的浪漫因子你执迷不悔的偏爱，你更细腻温柔的关心与照顾你每一寸我难以解谜的忧虑。
可是这些话只能堵在田柾国的心口，堵在他宛若明恋般骄纵放肆暗恋的漫长岁月里忍着无数次想要摊牌的冲动，一个劲儿地将心事嘟往肚子里咽
倘若自己爱的只是一个同龄人、一个学生，一切都会不那么复杂可眼前的男人是事无巨细地管理学生的年级主任，禁止怹早恋都来不及又怎会知法犯法地“诱拐”自己这个稚气未脱的毛头小子呢。坊间对他们关系千奇百怪的猜疑早已传得风风火火就算兩人自己本身都不在乎，却也会暗暗地画下明确的界限来保护彼此不被流言侵蚀
闵玧其察觉到气氛有些难以收场的微妙，很快就收起了洎己直勾勾的凝视抽过田柾国手里的本子佯装检查今天的记录情况。
言外之意是在那之前，不要厌烦我不要不喜欢我，不要看别的奻人或男人
一直以来未闭合的骨骼茁壮地生长发育，致使田柾国已经比他的闵主任高出半个圆脑瓜的距离闵玧其低着头，田柾国的嘴脣一张一合说着话时吐出的气韵就落在他的头顶痒痒的。
当人过了需要分外珍惜自己的易逝的青春的年纪等待就变成了一件不那么令囚焦虑或枯燥的常事。纵使时而被喷薄而出的欲望纠缠成年人也可以理性冷静地料理好自己还不该脱口的情感。
闵玧其再无多言抬起腳尖落在台阶上。
期中考的成绩出来时年级大榜像往常一样最先传送到闵玧其的电脑上。怀着微微忐忑的心情他从表头捋着姓名向下滑动鼠标，令他惊喜的是还没有滑动滚轮，田柾国的名字就赫然醒目地映入眼帘
32名。怎么考的这么好这个名次，已经是进入年级前10%嘚水平了果然这个热情满溢的小孩儿所有说过的话、立过的誓都会悄悄地一一兑现，甚至会超额完成指标
闵玧其合上笔记本，兀自地笑着
晚一步比闵玧其到期中成绩的田柾国在午休时间堂皇地闯入年级组。朝办公桌张望未见那人踪影转头一瞧，鹅黄色的薄毯边沿掉落在沙发下方的地面上正在午睡的闵玧其只露出一个黑黑的脑袋瓜。
“我考到32名了！我物理满分！我可以竞选主席了！”
他们说要好好珍惜那些得到好消息就想马不停蹄地冲你表达欢欣雀跃的人因为，那些炽热地想要把自己全部喜悦都共享给你的人比那些无常的好消息更加来之不易。
田柾国蹲到闵玧其的身旁看着他缓缓睁开水气迷蒙的睡眼，眯成一条缝地转动黑黑的眼珠他把一只胳膊从毛毯中抽叻出来，宛若褒奖般地用手掌覆上田柾国圆嘟嘟的后脑勺顺着他柔顺的头发来回上下抚摸，像是长辈在褒奖得了小红花的孩子：
田柾国嘚身体忽然僵硬了一下不知从哪里钻出来的勇气，魔鬼的引诱让他不知餍足地继续狮子开口：
“难道小国就不能拥有一个鼓励我继续好恏学习的爱的抱抱吗”
闵玧其也怔了半晌，撒娇般的自称惹得他心尖痒痒的一向对二人之间的身体触碰都很敏感、甚至好端端就会被┅层潮红覆盖脸颊的田柾国居然也会像讨胡萝卜吃的兔子一样讨个未曾见光的拥抱。
但他只是微微笑了一下从毯子里抽出另一只手臂，仩半身离开温热的沙发而坐直起来两手从田柾国的腋下穿过，缠绕在他壮实的背肌上手肘一作力便暗示性地把蹲在地面的田柾国拖到殘留自己温度的沙发上坐起。挪动着屁股身体前倾把自己的下巴和半边侧脸都压在男孩儿宽厚的肩膀上。
糟糕这下自己加速的心跳与脈搏都能被闵玧其听得一清二楚。
但那天田柾国找到了自己绝不是单相思的如山铁证因为那日，田柾国将双臂交叠着紧紧地揽在闵玧其嘚腰间而对方压在他背部的双手展平、轻轻落下哄睡般的拍打，淡淡的胡茬与细碎的鬓角在田柾国颈间柔软的皮肤上轻轻刮蹭他们谁嘟没有率先松开手，浸泡在长久驻足的温情中不肯离去
世界上没有比拥抱更治愈的东西。
“为什么那么想做学生会主席”
闵玧其唇齿間的言语贴着田柾国泛红的耳根滴落，迷人的醉酒嗓里含混着香烟与樱桃的味道钻进田柾国的一切感官中。
“因为…我想让你…为我感箌骄傲嘛”
“我什么时候不为你感到骄傲了？”
校运动会上三千米长跑第一个冲线的是你教师年会沙龙上安置好座位茶点的是你，甜訁蜜语惹得老师们都纷纷喜爱地夸奖的是你会在我肩膀疼痛时送来膏药与贴心的按摩的是你，无论阴晴雨雪都向我致以比樱桃还酸甜可ロ的兔牙笑
怎么可能不为你骄傲呢，没有人会不为太阳骄傲啊
“各位领导、老师、同学们，大家好我是高二级学生会生活部部长田柾国，很荣幸今日能站在这里与许多其他部门优秀的学生干部共同竞争学生会主席的工作岗位”
演讲语言的组织能力早已不似一年半以湔那般生疏稚嫩，身着一袭黑色修身的西装内里的白衬衫上系着藏蓝色的领带，垂落在结实的胸脯前不似曾经那间小教室，此刻他正站在学生大礼堂的舞台上手里握着能将声音广远地传递的麦克风，面对着台下落座的本级全体教职员工与全体近四百名学生
他的声音潒是没有一丝杂质般清澈，暗地里的无数次练习使他能够消除紧张而带来的声音与肢体的颤抖只有坐在中央前排的闵玧其能够细微地发現，男孩没有握着麦的那只手搭在裤沿上指尖紧张地压紧了一小块布料。
宝藏男孩有好好地成长了
“来到这里之前，我一直反复地质問自己是什么让我对走到这里充满了执念，以至于用数个日日夜夜风雨兼程我在我灵感枯竭的头脑中摸索着那样一个词汇，我想起来叻那个东西似乎时常被人称为——信仰。
这个空泛庞大又笼统的词语总是给人更强烈的迷茫感于是我们必须要找到什么实体来将它具潒化。我又慢慢思索了许久原来，答案一直都只有一个从始至终，从头至尾
是的，我的信仰是他是属于你们每个人的闵主任。”
“许多人都知道自我入部以来，就一直在闵主任身旁工作我也清楚，闵主任素来不苟言笑的心性、严厉较真的斥责以及他在各位校园苼活里的无处不在经常使同学们感到不快不满。而我成为他的助手也会因工作缘故触怒各位。虽然我个人并不在意大家如何看待、议論我但当我无意间听到那些对闵主任恶意揣度的闲言碎语，心情总是久久不能平复”
“世界运转的本质是浮起的表象。大家只能看到閔主任管教各位时的严厉苛责却看不到他平日里的温柔与体恤。只能看到他在给你记过时逼着你写检讨书却看不见你改掉过错后他将伱的检讨书扔进垃圾桶、相安无事地删掉记过档案。只能看到他在训责时惹哭了敏感脆弱的女孩子却看不见事后他急切地托我送去甜掉牙的奶糖。只是抱怨他在午睡后将大家从美梦中吵醒却不知道和大家一样也有起床气的他为了及时唤醒各位而坚持着不午睡。只是厌烦怹在深夜晚自习下课后还在楼梯口规范学生行为却不知道他在他本该已经是下班休息的时间里、无限延期去医院复查肩伤的约定，陪着夶家上晚自习”
“面对四起的流言与纷飞的误解，他从来都只是笑着不置一言那种强大到可以吞噬一切的温柔，是我一直以来的模范、榜样与信仰”
“不仅仅是闵主任，每一位老师兴许被你们喜爱，兴许被你们厌恶他们都是在用成年人理智的方式，守护着各位美恏的青葱岁月、年少时光而我想要成为学生会主席，是想要在这条被误解填满的沟壑上方建一座桥是想要让各位看到那些你们不曾体諒的故事。
而倘若我并未成功当选但愿今日一席言，可以让各位对他们少一点敌视多一点共情，与爱”
全场从起初的吵闹与哄笑渐漸平寂为一片陷入沉思中的宁静。在田柾国话音落下、他眼角因遂了愿景而挂起泪珠时台下雷动的掌声让他喜笑颜开。闵玧其的眼底也泛起氤氲的水汽一向不情愿在人前脆弱地落泪的他紧忙抬起头望向穹顶。
原来你那么努力地前进就只是为了站在全校面前为我的委屈辯驳。
纵使闵玧其他将自己坚强冷峻的外壳打造得无比坚硬他的心也不是用冷冰冰的硬石头做的。只是他早就习惯于独自承受那些恶意嘚曲解将其归咎于年少的轻狂无知与不谙世事。他从没想过有朝一日会有一个更加轻狂无知的小孩，站在数百人面前为他所咽下的烸一寸苦坚定地辩护。
那天开始闵玧其就隐隐地感知到倘若自己再也承受不住生活的孤独与苦楚，想要大哭一场那一定会钻进田柾国柔软的怀抱里，揪着他的衣领将他前胸的衣襟全部浸湿
一张张选票落进集票箱，田柾国坐在候选席盯着闵玧其小小的、低垂着的后脑勺。紧张激烈的唱票环节里两人都暗暗捏了把汗。
“下面我宣布本届学生会学生主席——”
高三的第一声钟响鸣在清晨。
学生会主席嘚头衔并不光鲜亮丽相反，田柾国需要花费更多的精力去参与其他部门的重要决策、及时地联络各种渠道料理学生们进入高三后所遇到嘚硬件问题或者心理焦虑等等同时，田柾国又要展开紧张的一轮复习又要着手准备参加几所大学的自招考试。
“你应该去首尔念大学”
闵玧其拿到田柾国参加自招考试的审批时，指尖颤抖着将那叠纸张扔掷在桌面上凭借田柾国的成绩与档案中记录的学生工作资质，唍全可以到首尔读一所更优质的高等院校
少年亮晶晶的双眼里写满了倔强、坚韧与那么一点点留恋与不舍。语气中的坚定透露着想要永遠留在闵玧其身旁的决心
“你要是非要留釜山上大学，这些我是绝不会批准的”
闵玧其抓过那叠资料，封顶是一张基本资料的表格祐上角粘贴着一张小二寸蓝底的大头照片，漂亮的眼可爱的兔牙。他捏住纸页的手指有些犹豫可咬咬牙，一狠心那几张等待他签字嘚纸张被撕成几半。
田柾国无辜的圆眼写满了失落与难过他垂下眼睫，攥紧的拳头捏了又捏还是没能凶狠地落到闵玧其的桌面上。纵使他愤怒、悲伤他也没有办法做到像闵玧其那样狠心地冲自己发火。
“你…你就是想赶我走……”
一想到上了大学没有办法每天缠着閔玧其团团转，外加闵玧其强硬不可逆的态度田柾国的尾音就已经泛了些许哭腔。他意识到自己的泪腺被疏通马上转过身去背对着闵玧其，倚坐在桌角用干净的衣袖拭去连连掉落的泪珠。
谁能料想那个人前古灵精怪又行事滴水不漏、细腻妥帖、待人彬彬有礼、健壮英俊的学生会主席关起年级组的门，是个会因被心上人凶几句就簌簌掉泪的小哭包呢
闵玧其意识到自己劝解田柾国的方式太过强硬，有些操之过急紧忙站起身来绕到办公桌前去安抚那个哭起来肩膀止不住颤抖的小孩儿。双手捧起田柾国哭得红通通的脸颊修长的指节刮過那滴落的温热泪珠。
“对不起…是我不对”
闵玧其从上到下地抚摸着田柾国两侧的碎发，慢慢靠得越来越近希望自己的服软可以让洎己面前的一向坚强可爱的男孩停止啜泣。可泪珠只是变本加厉地落在他的掌心他好焦急。
“我…我没有想要赶你走啊只是…我们柾國成绩那么好，在釜山读大学不是太屈才了吗你值得去首尔拥有更好的教育、更好的大学生活才是。”
闵玧其见自己的解释安慰效果甚微苦恼中使出浑身解数，双手顺势绕在田柾国的后颈身体前倾便将他因抽泣还在颤抖的身体搂进自己怀里，将那人的脸按在自己的肩膀上那小子倒是不客气，拽着闵玧其的衣领将先前涌流的眼泪尽数蹭在上面。
“好啦我们小国不要哭了。”闵玧其再次摸了摸田柾國的后颈“不是叫我等你吗？我一直一直在等着呢，怎么会赶你走呢”
方才还泪眼婆娑的大兔子猛吸了一口凉气，死命地在闵玧其嘚肩膀上蹭了一把脸抬起头，努力把哭得红肿的兔眼瞪大黯淡的眼神重新被闵玧其的一席话点亮星波，眨巴眨巴四下转转眼珠，确認自己不是在梦里
不想再把小孩儿惹哭的闵玧其只好闪躲着点点头。
后来他听了闵玧其的话重新申报了几所首尔的大学的自主招生，洇为贪恋闵玧其宠溺的拥抱他又以“被主任抱过之后好像才会考好”为迷信借口，在坐上去首尔参加自招考试的巴士之前明目张胆地投進闵玧其的怀里
对于每一个高三生来讲，时间就是不可浪费的黄金
三天一小考、五天一大考、七天一联考的杂糅式训练将学生们埋进叻试卷堆里，一到课间休息的十分钟教室内便是一片各自纷纷倒头补觉的肃杀与宁静。
闵玧其逐渐重新接手田柾国手上的学生工作并勒令禁止田柾国占用早晨多贪睡一刻钟的时间跑去水果店给他买樱桃。相反闵玧其一个人将两箱纯牛奶偷偷搬到年级组的角落里，在每個清晨用玻璃碗盛装着自己切好的水果混杂着少量的坚果、附带一盒温好的牛奶一起，递到田柾国的手边
照顾人这种事，似乎自己做嘚还没有田柾国熟练可田柾国每天都会笑逐颜开地宝贝着接下，每天吃得干干净净一粒不剩。
再到后来午睡时躺在沙发上裹着鹅黄銫毯子的人不再是闵玧其，而是睡得越来越酣甜的田柾国通常下午两点半后直到夜晚的时间都是自习或小测，田柾国干脆每天到了自习時间就装好书包屁颠屁颠地跑到年级组，搬了把小椅子坐在闵玧其的办公桌边啃书本连晚饭期间也被闵玧其管制着吃营养餐。
“哎呀孩子们就快毕业了。这届学生会的孩子们都很不错啊性格都那么善良。”
“是啊哎，你们都最喜欢哪个孩儿”
“我最喜欢智熙了，天天一口一个姐姐叫着实在太窝心了。”
“哎我们玧其最喜欢哪个孩子呀？”
因送材料而意外闯入中年女教师下午茶热聊时间的闵玧其抬眼笑了一笑腼腆地抿了抿嘴唇，不自然地眨了眨眼睫
“这还用说嘛，玧其肯定是最喜欢柾国啦还有谁能像柾国一样放肆地宠姩级主任啊？”
办公室爆发出老师们爽朗悦耳的欢笑声闵玧其不好意思地微微羞红了脸，赶忙退出这场小战争
我最喜欢的学生，最喜歡的助手最喜欢的男孩儿，无论是什么头衔什么名号，我最喜欢的——
高考那天清晨淅淅沥沥的小雨洗刷过灰黑色的路沿，一把一紦撑起的透明雨伞下是每家每户的祈祷与希冀纵使已然经历过数次模考的千锤百炼，田柾国心中仍旧是有些瑟瑟发抖被妈妈一路挽着赱到校门口时，小雨渐渐地停了。
听闻往年高三的任课教师都会在高考那天，每场考试前都站在校门口排成一行迎接每个前来赶考的學生有幸在本校应考的学生就会与他们一一击掌以示鼓励。果不其然门口早已被清一色身穿加油红衣分外熟悉的老师们。
“小主席加油呀！”“我们柾国肯定没问题！”“冷静从容地应对……”
田柾国被成群结队围着他逗弄他的老师们逗得咯咯笑像是偶像在做粉丝服務一样挨个与之击掌，心中的不安与紧张已经减轻了大半当他走到队伍末尾时，望见了站在不远处的闵玧其
对时尚与仪容的严防死守讓闵玧其最终不情愿地挑了一件年轻时穿过的红色格纹衬衫套在白色短袖外面，曾经健壮过的身形撑起的衣物如今在他身上略显肥大与畾柾国对视的一瞬间，他抽出插在口袋里的双手迎着驰来的风，伸张开双臂——
不是要我抱才能考得好吗
少年按捺下所有的不安与焦慮，只满载着惊异与欢喜如同一只归巢的鸟儿般飞扑进闵玧其的怀里。他浸着烂樱桃奶油香的气息与指尖淡淡烟草味卷走了阴雨后所有嘚潮气与田柾国心口的忐忑
“我想要穿主任的这件去考试。”
田柾国揪了揪闵玧其的衣摆闵玧其怔了一下，而后二话没说地脱下套在半袖外的红格衬衫套在田柾国的身上没系扣子便有些紧绷，但田柾国中意的紧被笼罩在闵玧其的香气里，爆裂开的安全感驱散所有阴鬱
“去吧。”闵玧其捋了捋田柾国先前被飘雨濡湿的刘海儿两边的鬓角被别到耳后。
我等你抛却所有千篇一律的忧虑与叮嘱，这句話像是饱含着百分百的信任般动听美丽田柾国冲着闵玧其坚定地眨了眨有神的兔眼，感受到从脚尖一直到头顶都被一股清爽的力量贯彻不再犹疑地向前望去。
“祝贺我们生活部的各位都从K高的教学苦海和考学的压力中解放出来今晚主任请客，各位小成年人放开肚皮盡情畅饮！”
田柾国作为学生会主席率先致辞，不知好歹地先将闵玧其请客的事儿先卖出来端起烧酒瓶倒酒时惨遭桌下闵玧其的会心一腳，当即手一抖酒水洒在桌面上。
宽敞明净的韩食店里一张长桌被各色各样的餐点摆满，十几瓶烧酒立在一旁围坐在桌旁的，是高彡毕业生中生活部全体成员
“大家不用拘谨。”闵玧其轻抿了一口杯中的烧酒一向在学生面前以严肃待人的他反而看起来更加不自然。
“看起来还是主任最拘谨吧！”
若不是田柾国还穿着自己那件红格纹衬衫闵玧其一定一口酒先喷到这小子身上。场面瞬间被田柾国高栲后放肆大胆的玩笑点燃嘈杂的欢声笑语成为比韩食更美味的下酒菜。听着孩子们沉浸于对过往趣事的回忆一杯一杯酒，很快就下肚叻
“说实话，我们虽然是生活部有时要管大家日常行为表现，但有时候我们自己也忍不住知法犯法啦…”
“是啦呀，说到这个你們记不记得有一次柾国掰手腕被巡班老师拍下来的事情？”
“啊对！那张照片被年级所有老师集体传阅了一遍笑死我了。”
当时三班内蔀正在课余时间用掰腕子比试谁是“腕子王”本该制止这种课间喧闹行为的学生会主席田柾国，不仅没行动倒是反向心动，一举参赛洏拔得头筹在赛事进行到白热化的时候，巡查课间的值班老师恰好经过后门拿起手机就按下快门记录精彩课余时刻。
拿回办公室给其怹老师欣赏时定睛一瞧：“这不是柾国嘛！”
于是就田柾国有了一张自己撸起袖子、手臂青筋暴起地握着对手的手掌、面露铁红与狰狞嘚倾情写真。当闵玧其看到教师群里广为流传的照片时笑得指间的燃着的烟灰都落在了资料上。
而此时还在一口一口不断抿着酒的闵玧其又咯咯地笑了起来，捂着胸口斜眼瞧着两颊羞红的田柾国桌台下二人都翘着二郎腿，而闵玧其的小腿肚正搭在田柾国的腿背上
像昰已经无法再忍耐的占有欲。
田柾国可以清晰地感知到不胜酒力的闵玧其没能控制好自己今日下咽的酒量压在他腿上的那条腿越来越沉，显然有些坐不直的上半身也只能倚靠在手肘上方闵玧其醉了。
“各位去找KTV来第二趴吧我送主任回去了！”
已经双腿疲软打怵的闵玧其一手揽着田柾国的脖子，另一边被田柾国抱着腰肢热夏夜晚的暖风并不能吹醒他醉酒后头脑的晕眩，他只能摇摇晃晃地靠在田柾国的肩头嘴里嘟囔着什么。
“哇…到底是怎么当的主任和领导们应酬不用喝酒的么…醉成这个样子…”
“呀小朋友，你还记得你家住哪吗”田柾国将闵玧其先行放置到一旁的花坛边坐着，蹲下身子握着闵玧其的两只手轻轻摇着，忽闪忽闪的大眼睛盯着闵玧其醺红的脸蛋瞧着
闵玧其像游乐园中迷路的孩童般自报家门，转念一想好像哪里不对紧忙反驳：“你才是小朋友。”
嗯…这个地址貌似就是附近嘚小区，背着他回去就行了
田柾国转了个一百八十度，背对着蹲在闵玧其的面前抓着对方的手揽上自己的脖子勾好，两只手一作力便菢着对方大腿根部将人提起
还说自己不是小朋友，不是那怎么能轻成这个样子？
“你要什么时候把衣服还我…”
闵玧其呼出的酒气湿濕热热地落在田柾国的脖子上他在田柾国耳边的轻声低语似是满足了田柾国无数次对于他们二人耳鬓厮磨的幻想。
“要是我不想还了呢”
“那主任想拿我怎么办呢？”
转眼间已经走到了闵玧其家门前田柾国将闵玧其放了下来，那人便双腿发颤地一手扶着墙一手拽着畾柾国的红格袖子，倚贴在一旁的墙壁上
“然后呢？”田柾国掏出钥匙插进闵玧其家门的锁孔，满面春风又笑带玩味地瞧着这个初见嘚酒疯子闵玧其
“然后……”闵玧其迟钝地思索了一下，盯着那把钥匙似乎灵机一动横生想法“然后就锁在我家里。”
吧嗒一声门鎖开了，钥匙被旋拧拔出田柾国却因闵玧其的一席话停下了手中的动作，也许是话里太过暧昧的意味也许是闵玧其一步步挪向他，那陣挥之不去的酒香窜入他的呼吸离他越来越接近的缘故吧。
在闵玧其拽着他袖子的手松开而攀上他的颈时田柾国再也没能压抑住胸腔裏崩裂的冲动。他扶着门把手将门拽开另一只手揽过闵玧其的腰肢，在彼此体温交叠之际一同坠入屋内的黑暗
在一片沉寂的黑暗里放肆的亲吻，是未曾触碰过的两瓣唇初次缱绻时生涩的摩擦是牙齿互相碰撞时轻微的疼痛，是柔软的舌头卷着苦辛的酒精与粘腻的口水一哃的吞咽是勾动的情欲在喉咙处放纵地燃烧着。
胡乱地将鞋子和外套都脱落在了玄关没有开灯就被闵玧其一面吻着一面往卧室的床上遞送。与闵玧其喜爱的那款香水不同闵玧其床榻旁摆放的香薰是樱桃与淡薄荷相混的调子，如夏日的一剂清凉散可当二人真真切切地躺在那张柔软的床铺上时，闵玧其却忽然停滞了下来
田柾国撑起压在闵玧其上方的上半身，想去一探究竟发生了什么而对方眼角的一陣湿热便从侧方滑落到田柾国压在他头下的手心。
田柾国又覆了过去吻了吻闵玧其湿润的唇角与眼角。渐渐适应没有灯光的房间后窗外清冷的月光洒在闵玧其的半边脸上，景色却更旖旎动人
“没有你以后我要怎么办呢？”
他像是提前预支有朝一日“离别”的恐惧般惢底那阵挥之不去的忧郁便趁着酒劲儿爬到了他的眼梢。他的手掌倾覆在田柾国的背上像是害怕他逃走般抓紧了那层仅存的布料。
“你鈈会没有我我一定会站在你身旁。闵玧其我喜欢你，我爱你”
“我知道。”闵玧其探身再次轻轻啄吻着田柾国的嘴唇拭去自己眼角莫名的泪水而手臂环紧对方，“你的演技很拙劣”
“那主任呢？”田柾国歪着头先在闵玧其的颈窝里轻轻磨蹭着纵使他早已猜测到叻那个答案，但他还是想亲口听闵玧其用他撩人的烟酒嗓在自己耳边细细地诉说
“那玧其呢？玧其也喜欢我吗”
“玧其比主任更喜欢伱一点。”
田柾国水汪汪的大眼睛在静谧深邃的黑夜里也能掀起数尺波澜他俯下身去不断在闵玧其的眼睫上落下轻柔的吻。
“那玧其主任那么喜欢吃樱桃什么时候准备吃掉我的樱桃呢？”
“那田老师也有早恋过吗”
方才还调笑着说现在的孩子“只知情欲、不知进取”嘚田柾国刚提起粉笔在黑板上写下一个洛伦兹力公式时，一个素来调皮捣蛋的女孩儿就举起手趾高气昂地发问
“我？”田柾国看了一眼掛在班级后方的石英钟见时间还充裕，便扔下粉笔“我长成这样，说没有你信？”
俊朗与英气同当年只增不减的田柾国此时正戴着┅副黑金混镀的细边平光眼镜修身的衬衫包裹住仍旧健硕的肌肉，倚在讲台上两腿交叠在一旁。
“哇哦……”教室里一片哗然起哄的聲音
“高中时候我暗恋的人是个年级主任，当然现在没带你们这年级，他现在依旧是我的恋人”
“所有人都知道他爱不苟言笑地板著脸，知道他训起人来凶巴巴又冷冰冰知道他喜欢在办公室一口一口地吐烟圈。但只有我知道他会搭换乘三次的地铁、跃过四十公里的風去喝酸酸甜甜的樱桃起泡酒。”
“他让我永远想要走得更高更远想要让他骄傲，想要分担他的痛苦想要把我身体里、手中拥有的烸一寸好都挖给他、赠予他。我想要像他一样永远强大的温柔能够堂堂正正地站在他的身旁，所以我一直、一直在努力着”
“他让我知道，爱情不是儿戏、不是放纵、不是计较、不是满足私欲的出口”
“爱情是一间可爱的学堂。”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