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女孩,身体中有她哥哥灵魂高跟鞋交换身体,从小被当作怪物,被人收养,被欺负,然后流浪,再然后又进入军队了。一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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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梦见狮子》作者:小狐濡尾(完结)
(晋江VIP完结)
总下载数:5 非V章节总点击数:184389   总书评数:9740 当前被收藏数:5227 文章积分:156,394,992&&
余飞:法师,我梦见了一头青色狮子,当做何解?
恕机:女施主,不日你将遇见一位高大威猛、雄壮有力的良人。
千里之外的白翡丽打了三个喷嚏:“???”
大啊啊萌妹男主 X 万年旗袍颜控人设不崩女主
扫雷:性向成迷,不喜勿入
本文纯属胡扯,献给江老板,八周年快乐。
微博:小狐濡尾
内容标签: 都市情缘 因缘邂逅
搜索关键字:主角:余飞,白翡丽 ┃ 配角:甲乙丙丁 ┃ 其它:纯属扯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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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章基本信息
文章类型: 原创-言情-近代现代-爱情
作品视角:女主
作品风格:轻松
所属系列: 大梦之 一
文章进度:连载中
全文字数:286397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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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眼泪,以沉默》《春风不度》《南方有乔木》《四夷译字传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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面带微笑心存感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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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篇:【飞】
01、楔子 · 梦见狮子
  佛海上从来没起过这么大的风浪。
  文殊院的值日和尚艰辛地撞完钟——他的海青僧袍被狂风吹得鼓鼓的,像一面船帆。
  他悻悻然摸了摸光溜溜的头顶:“还好没头发,不然风中凌乱。”瞪向站在一旁正在玩手机的师弟:
  “恕机!不帮忙也就算了,还玩!”
  恕机一根手指划拉着屏幕:“别打扰我帮师父管理微博。上周末推出了‘文殊解梦’,粉丝暴增。”他的念珠都被吹得飞了起来。
  “……我……靠……你用官微(官方微博)私行迷信之事,师父知道不打断你的狗腿!”
  恕机飞起一指指向师兄:“出家人,不恶口!不嗔恚(chen hui生气)!”
  “……”他伸手去抢,恕机敏捷地一躲。突然,恕机盯着手机杀鸡一样地叫了起来:
  “我去?断wifi了?”
  “……”
  恕机抬起头四周望了一圈:“糟了师兄,那根老电线给吹断了。”
  不光是文殊院断电,缮灯艇也断了电。
  这是座毗邻文殊院的老戏楼,建在佛海那座庞大的石舫上。
  不过,缮灯艇本来就很少用电,艇中戏台,除了一个显示着中英双语戏词的电子屏幕,其余全用烛火照明,也没有任何电子扩音设备。
  戏楼始建于光绪三十一年,公元1905年,至如今一百余年,仍然保持着初建时候的样子。北京城保存下来的古戏楼一只手就数得过来,这是其中唯一还在正常演出的一个。
  佛海上的浪头“唰”地冲上石舫,一浪紧贴一浪,冲得这青砖素瓦的百年老楼仿佛摇摇欲坠。
  戏楼所有门窗紧闭,有穿着对襟夹袄的洒扫老仆提着一盏铁制气死风灯走来,昏黄的灯光映照出花木葱茏的影子,绿莹莹的,湿漉漉的。
  然而这么静谧的一个处所,却有格格不入的声音传来:
  “啪——”
  “啪——”
  “啪——”
  “这是作什么呢?一个好好的孩子,不过唱错了一句词,怎么要这样打呢?”老仆驻足,侧耳听着正厅中传出来的鞭响,摇摇头,叹息着走过。
  正厅中跪着一个姑娘,蓬乱披散着长及后背的头发,那清脆鞭响,就是从她身上传来。
  鞭子打在她身,她晃都不晃一下。只是月白的长衫薄薄地敷在背上,耸起两支清晰的蝴蝶骨。
  “余飞,你仗着现在有一批票友捧着你,就把自己当角儿了!老祖宗传下来的四功五法,你都不放在眼里了是不是?才多大点年纪,就在台子上玩俏头,你说,该打不该打!”
  余飞目光定于虚空,本似灵魂出窍,听了这句话,斜斜抬眼,眼瞳中似漆黑海上忽的漂来一星火光,随即轰然大亮。
  她问:“陈师傅,我唱得如何?”
  拿鞭子抽她的教戏先生手下一滞。
  艇主呵斥:“执迷不悟!你那不叫俏头,叫跑海!叫不守规矩胡唱瞎改!”
  余飞不理,又问:“倪师叔,我唱得如何?”
  正厅烛火摇曳,映照出两侧站着的一众艇中人等。男子着长衫,女子着袄裙,深蓝浅白,皆是一样款式。烛火映着沉默。
  余飞此言一出,众人目光唰地掷向厅柱后站着的一个男子。那男子亦着月白长衫,厅柱投下的阴影中身姿清荣,肖似他身侧探向天顶亮瓦的一簇紫竹。
  男子冷面不言。
  余飞静了半晌等不到回复,低低嗤笑一声。
  艇主见她这副不思悔改的模样,大怒:“杨小楼的身段,程砚秋的水袖,赫兰田的眼睛,各自独树一帜,那是人家天资不凡,又刻苦练了多少年,慢慢琢磨出来的!你算什么东西!陈师傅,再打二十鞭!”
  教戏先生蓦地叹一声气:“余飞!和艇主服个软,认个错!再打二十鞭,你这两天还能上台么?”
  余飞道:“我今日被打,难道不是因为上面的领导亲点我和倪师叔唱《游龙戏凤》,我露了雌音?”
  艇主恨声道:“你知道就好!”
  “既然领导都说了要看我的戏,难道不是因为我唱得好?”
  “……”艇主气急败坏,“打打打!再不狠狠地打,她迟早敢自己搞出一个‘余派’来!今天就要让她看看,缮灯艇没了她上台唱戏,照样还是响当当的缮灯艇!”
  教戏先生无奈一咬牙,孺子不可教,恨铁不成钢,挥鞭再起——
  余飞反手一抓,稳稳拿住了那根短鞭。她运了一下气,眼珠子一明一暗,一热一冷,终于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忽的在背后高抬左手,好似飞天反弹琵琶,指尖轻拽,将那短鞭鞭梢的皮套扯了下来。
  “陈师傅,要打就这样打,打三十鞭。”
  教戏先生怔了,所有人都怔了。
  这鞭子不是简单的鞭子,是一支刑鞭。
  鞭子越短越硬,越韧越细,打在身上越疼。刚才套着皮套,狠抽了二十鞭,也不见余飞薄衫破损,有血渗出——那只是普通的对缮灯艇弟子的惩罚,疼归疼,不会伤筋动骨,不影响登台演出。
  这皮套一抽,底下便见锃亮的一段钢丝,不过火柴粗细,尖头闪着明晃晃的棱光,像野兽的獠牙。
  艇主的脸色变了。“余飞,你这是跟我较劲?你知道不知道,缮灯艇自从建国后,就再没让这鞭子见过血?”
  旁边的几个小弟子有点急,攥紧了拳头想上前说话,被旁边年长的几位丢过来严厉的眼色,拦了回去。
  厅中岑寂,烛火一跳,又一跳,窗外呼啸的风声和大浪拍舫的声音如雷入耳。
  这里的任何一个人都知道,这鞭子脱了套,那意思就变了。
  那是用来打“五逆”之徒的鞭子。
  光绪三十一年十一月,京剧“倪派”大师倪舸开缮灯艇,制刑鞭,立规矩。犯“五逆”之徒,皆以钢丝刑鞭重责三十,无论死活残疾与否,都与缮灯艇无关。从此缮灯艇家谱之上,“倪派”一门之中,再无此人的名姓。
  解放后旧戏班改造,缮灯艇戏班也变作剧团制,旧时期那些吃人的规矩是没有了,可这刑鞭还是流传了下来。现如今,缮灯艇是少有的不吃国家饭、自负盈亏的民间剧团,在京城声名极响。由于缮灯艇仍保留有许多旧日梨园遗风,被许多京城票友私底下称作“戏班活化石”。
  “五逆”之规,虽然不曾对外宣明,但进入缮灯艇的每一个人都知道,这是悬在头顶明晃晃的一把剑。
  眼见的一厅的气氛都变得沉闷僵化,教戏先生咳了一声,说: “余飞,你别意气用事,艇主也是为你好,打你今朝有过,为你将来成人。只有犯了大过被逐出缮灯艇的弟子才受得起这样打法,你不过唱错了一句词,这样打你岂不是坏了艇里规矩?”
  他向余飞伸手:“套子给我。”
  余飞一言不发,五指一收,将套子紧拢在了手心。
  “唉!这孩子!”教戏先生无奈地一跺脚,转向方才那位男子:“倪老板,你来劝劝这孩子!这孩子从来都是谁的话都不听,就听你的!”
  众人的目光又聚到那男子身上。余飞的目光颤了颤,却也晃悠悠地挪了过来。
  却只见他面色怫然,冷冷撂下一句话:“我只唱戏,不管这些闲事。”说罢转身便要离去。
  余飞的脸色蓦地苍白,道:“师叔留步,我有话要说。”她的声音原本不似一般女子那么清脆尖细,是低哑沉静稳稳当当的,这一时,却有些颤抖。
  对着中堂上那一幅倪舸的照片,余飞跪地叩首下去,起来时,眼圈赤红。
  她说:“我有过,有‘五逆’之过。倪麟师叔虽然不是我的师父,但在七年前师父去世后,倪麟师叔待我有授业之恩。我本该对倪麟师叔执师徒之礼,报桃李之恩,但我却大逆不道,早早对师叔动了私情……”
  “余飞!”倪麟本来已经走到大厅侧门边上,闻言惊而转身,阔步走来,“你胡说八道些什么东西!”
  余飞没有闭嘴,反而越说越快:“……师叔并不知晓,都是我一厢情愿。如今酿成不幸,都是我的过错。我已经没有颜面待在缮灯艇面对师叔和师叔母……”
  教戏先生一把抓住余飞:“别说了!”
  梨园行规矩森严,俗话说,无祖不立,无师不传,师徒辈分,那是大过天的事。余飞这些话,不说则已,说了,还有谁能为她辩解!
  余飞不知哪来的力气,一扭肩挣开教戏先生:“请艇主清理家门,把我打出去吧!”
  又是一道巨浪轰然打来,水花高高地溅上窗棂。所有人的脸庞在明灭的烛光里,像古早的雕像。
  艇主的脸色已经彻底地黑了。“余飞,你要对你说的话负责。”
  余飞的声音不大,却很清晰,这时候又稳了:“我负责。”
  倪麟的手本是抬了起来的,随着她尾音落下,又缓缓地垂了下去。
  “你知道你要承担什么后果吗?”
  “逐出缮灯艇,三年不得粉墨登场。”
  “打。”
  恕机好不容易修好了电线,回禅房中推闸开灯试wifi,总算都好了。推开门,一团黑乎乎的影子迎面扑来。
  “哎呀我的妈……阿弥陀佛……”他一把接住那团黑影,笑嘻嘻地说,“女施主您今儿怎么了,像是喝了酒,您不是从来烟酒不沾的嘛……”
  硬撑着走了这么远,余飞喉咙里的那一口气快泄了,她顶着嗓子,细细地发音:“帮我把衣服脱了。”
  “别啊!”恕机吓得跳起来,“女施主,我是正经和尚!就算师父不在,咱们也不能……那样那样的……”
  余飞瞅了一眼他那故作娇羞的神色,只恨自己现在没力气踹死他那贱样儿。“是,你是菩萨,你是佛祖,救苦救难,救救我吧。”她勉力伸手,一把的血殷红刺目。
  到禅房灯下,看清了余飞一张雪白的脸,咬得稀烂的嘴唇,恕机才觉出余飞是真出事儿了。扶着她俯卧到床上,又帮她脱了那件长至脚踝的黑色羽绒服,看到她的背,恕机不由得大抽一口凉气。
  “余飞,你这是得罪谁了?”
  “先拿清水和剪子,帮我把衣服剪了。”
  恕机连忙去拿盆子接水,用干净毛巾蘸了温水,帮她把结了血痂的长衫一点点揭下来。余飞不敢叫,也没力气叫,最后连龇牙咧嘴的劲儿也没了,一滩烂泥一样地趴着。
  从小到大,余飞那臭脾气,也没少挨打。缮灯艇和文殊院离得近,文殊院治跌打损伤在佛海这片儿是一绝,余飞便老往文殊院跑。恕机那会儿也特皮,上房揭瓦上树掏窝,摔断胳膊剐伤腿也是常有的事儿,两人便在药师堂里混熟了。
  恕机拿了文殊院里最好的伤药,看着余飞那没有一寸好皮肤的背发愁。
  “余飞妹妹,你这伤,我可没底儿,还是去医院吧。”
  余飞已经下了狠心:“留疤就留疤,我信得过你,素鸡哥哥。”
  恕机:“……”
  恕机:“打成这样,怎么就没把你打死?”
  余飞哎哎呀呀地叫起来。
  外面有人敲窗子:“恕机,看**儿?”
  恕机愤怒地大叫起来:“看个屁!上个星期电脑不是才被你们戒律堂没收了吗?隔壁的声音!”
  隔壁禅房的窗子被敲响了。
  恕机松了口气,回头对余飞说:“你还让不让我当和尚了?我啥也不会,被赶出文殊院,只能当街要饭!”
  那药抹上背,清凉的感觉渗进皮肤,余飞才觉得从十八层地狱里爬上来些,不那么想死了。
  她觉得自己真作。
  “我才是被赶出缮灯艇了。”余飞叹着气说,“这伤叫断情伤。好在打鞭子的是从小看着我长大的陈师傅,手下留情,不然我连缮灯艇的门都爬不出来。”
  恕机手下一抖,余飞“嘶”地一声。恕机惊讶地问:“你被赶出了缮灯艇?真的假的?”
  “各种意义上,真的,再也不能回去唱戏了。”
  “为什么?”
  余飞忽然抿起了嘴唇,不说话了。
  “因为倪麟?”
  余飞笑了起来,挺灿烂的,“不说这个了,你看,我好疼,不是在做梦。素鸡哥哥,我们聊点别的好不好?我有点困,不想睡过去,怕你占我便宜。”
  “你现在就给我滚出去。”
  “不嘛。”余飞撒娇,“我看你官微上在发文殊解梦,你也给我解一个好不好?”
  “说。”
  余飞悠悠然地望着恕机简洁的禅房,灯光下,窗边简洁的小几上,放着一个光秃秃的小花盆,也不知道里面种着什么。花盆边是一个文殊菩萨像。
  “我梦见了一头大狮子。”
  “什么颜色的?”
  余飞努力回忆了一下:“……嗯,青金色的,特别漂亮,特别的雄壮有力。它一只爪子就把我举了起来。”
  “哦?”恕机意味深长地笑了一声。
  “怎样?我觉得很像文殊菩萨骑的那个,你说,是不是象征罪恶?是不是要让我出家忏悔?”
  “非也,非也。”恕机给她背上又泥了一层草药,蹲下来望着她的眼睛:
  “你会遇见一个人,一个非常有魅力的、强壮有力的男人,他会成为你的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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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注:本文无考据,无现实原型参考,无生活经验,不接地气,所涉及的圈子作者也完全不懂,一切全靠痴心妄想、胡编乱造,认真您就输了。& && && && && && && && &
作者有话要说:  恶趣味的产物,随便看看吧。
  余飞蹭着水泥电线杆儿。
  她最近的脑子很乱,总有各种莫名其妙的东西乱窜。比如现在蹭电线杆儿,脑子里就会蹿过一句话:我手拿菜刀砍电线,一路火花带闪电。她愣半秒,“呸”一声,什么鬼东西,都是之前不知道什么时候恕机灌输给她的精神污染。
  不过最近她脑子里反复循环的却是这一句词:残山梦最真,旧境丢难掉,不信这舆图换稿。
  她脑子里总会无意识地重复播放一些曲调,大多是她反复练习,走火入魔的结果。但离开缮灯艇后,她已经许久不唱,为何还有这样腔调?
  再细细一听,却又不是京剧,而是昆曲,《桃花扇》中教曲师傅苏昆生诌的那一套《哀江南》,竟然还有笛子伴奏的声音,咿咿呀呀,十分凄凉。
  余飞被自己唬了一唬,心想我这是怎么了,学了十六年京剧,难道昆曲才是我的本命吗?
  再仔细一想,她想起来了。缮灯艇教戏,有一套独有的方法。“倪派”认为昆曲是百戏之祖,学京剧之前,得从昆曲学起,也所谓是“京昆不分家”。因为她主攻老生,这套曲子她唱得滚瓜烂熟。
  此后十几年,她再没唱过。
  不曾想,在她退出缮灯艇后的某一天,这调子又一缕幽魂一般地飘了出来。
  这一个多月时间,她的确过得像做梦一般。早晨惊醒,总觉得自己错过了出早功;白日里恍惚,常以为自己还在佛海之上;在戏台上和师叔倪麟对唱……旧境丢难掉,旧境丢难掉啊。
  她生生割断这层回忆,又痛骂恕机一声:说什么会遇到高富帅如意郎君,现在连个屁都没有!回Y市这么多天,除了医生,她就没正经和哪个男人说超过三句话。
  腰上似乎又痒了起来,她又蹭了蹭电线杆儿,蹭了蹭,又想起此前在北京看的一出《怜香伴》,其中表现两个女主角崔笺云与曹语花之间的情~欲,便是蹭台柱子。那蹭柱子的身段是好看的,余飞细细回忆着,琢磨了下,不由得自己也模仿着,款摆腰肢,蹭蹭蹭。
  “大街上发什么骚呢?”
  余飞回神,面前站着个大高个光膀子的社会青年,额顶揪个飞机头,戴一墨镜,很潮的样子。目光跨过他的肩膀,车站边上一对年轻情侣正盯着她,隐约有点面熟。
  余飞是个很自我的人,戏台上被人盯惯了,不怎么在意别人的眼光。乜了一眼那社会青年:“我当街发骚怎么了?挡着你发财了?”
  社会青年拈出一卷儿钱,在她面前秀了一下,插~进了她旗袍侧面的盘扣里。余飞的胸不大不小,布面旗袍虽朴素,却剪裁合宜,尽显身段。那扎扎实实一卷百元大钞就卡在她胸上,将将好掉不下去。
  余飞捂住胸口,飞起一双凤眼,甩刀子样地瞪着他:“谢涤康,你要死啊!”
  谢涤康闲闲地双手插兜,耸耸肩:“没挡着我发财,挡着她们了。”
  余飞顺着谢涤康的目光扭头一看,那边马路牙子上站着几个穿着暴露身材火辣的女子。
  余飞说:“哦。”东倒西歪的身子从电线杆上爬了起来,一耸肩,站得笔直,正气凛然。
  谢涤康:“……”
  余飞问:“你怎么把钱全还我了?买不到?还是我给少了?你直说。”
  谢涤康说:“血燕我给你送家里去了,保证是南洋的正品,而且是上品,你回去自己看。珊姨一直对我们很好,算是我们哥几个的一点儿心意。”
  余飞鼻子一酸,知道如果是上品,自己这点钱无论如何不够买。她硬气地收了泪意,说:“那你得少收多少保护费啊!”
  “老子不是收保护费的!”
  余飞说:“你莫急啊,人在江湖飘,哪能不挨刀,你一定要长命百岁,我将来赚钱还你。”
  谢涤康不以为意地嘿笑了一声:“我那个叫阿光的哥们——就是当老板做外贸生意的那个,觉得你屁股长得很好看,你去陪他睡一夜,就当是还了。”
  余飞“哦”了一声,说:“你告诉阿光,他老豆死了,我不要钱去灵堂帮他唱一个晚上。”
  谢涤康哈哈大笑:“他老豆生前最讨厌听戏,阿光他妈就每年烧两个假戏子给他,说怕他寂寞,他老豆估计每年都被气得从棺材里跳出来。”
  余飞白了他一眼。
  谢涤康拍拍她肩膀:“有事先走了啊,阿光会赚钱,对你也是真心的,你考虑下。”
  余飞说:“你让他死了那条心吧,我有男人了,长得特俊。”
  谢涤康说:“你别吹。之前阿光还跟我打赌你是个雏儿,我跟他说去,他回头肯定要看是哪个男的胆子那么大。”
  余飞死鸭子嘴硬:“我说有就有,我怕他?”
  谢涤康吹了声口哨,走了。
  天已经彻底黑了,密密麻麻的路灯亮了起来,宛如星河。余飞目送谢涤康走远。
  谢涤康和她是小时候光屁股玩泥巴的交情,后来她七岁入京,去了就没再回来。再后来她每年回Y市,谢涤康偶尔进京,见面不算太多。然而这份情义,却一直还在。
  余飞抬腿往车站走去,意外发现那对年轻情侣还在,也不知道是一直没等来车还是怎么的。她突然想起来,这两人她之前在医院见过,没想到出来吃了顿晚饭,又在这里碰上。那会她觉得这对情侣打扮新潮入时,男的个子挺高,阳刚帅气,女的则纤腰一搦,楚楚动人,一对儿看着十分养眼。他两人还一直卿卿我我你侬我侬的,给人的印象特深刻。然而目光对上的时候,余飞却从那两人的眼睛里读出了鄙弃、猎奇和嫌恶,这让她觉得莫名其妙。
  不过余飞向来除了唱戏,万事不萦于心,这一个小小插曲,她也没放在心上。回家的公交车正好过来,她爬了上去。她摸着腰,带状疱疹折磨了她半个月时间,现在总算好得差不多了,今天去医院,算是最后拿药巩固一下。背后的鞭伤也淡了许多。
  她回想过去,身上挠破个疙瘩她就心疼半天,怕留下伤疤,现在竟然落了个全不在乎。过去一直蓄着的长发,现在也剪短了。所谓是女为悦己者容,现在悦己者没了,她的心思也由浓转淡。
  路上车多,公交车不紧不慢地开。温度开始下降,余飞从包里拿了条长长的薄围巾,绕了两圈在脖子上。Y市格局小,马路紧凑,车来人往,那种红尘烟火的气息便尤为浓烈。余飞趴在车窗上发呆,也不知过了多久,忽然听见一声报站:铁狮子路口站,到了。
  余飞一惊,坐过了。原来这公交车广播坏了,时灵时不灵的。余飞也没多想,跳下车去。
  这趟公交的路线设置不完全对称,过来有铁狮子路口站,反方向却没有。这个时点也不好打车,余飞无法,只得顺着路往回走。
  夜风起,卷起一地的碎花。花逐风飞,一时呼啦啦地往这边去,一时又呼啦啦地被吹回来。
  Y市虽然地处南疆,可是今年似乎格外冷一些。
  余飞拉紧了围巾。风一吹,浑身上下就有点神经痛,是过去练功落下的病根子。
  从七岁入京,被师父相中收为关门弟子,到现在十六年时间,她没有一天时间懈怠过练功。
  现在忽然一下子就荒废了,她觉得自己就像个旧园子,一夜之间,就长满了草。
  过去所付出的一切,竹篮打水一场空。
  就为了解脱一段情。
  她苦恋倪麟很多年。倪麟心如止水,她便隐而不发,但她不信倪麟不知道。她唱得最好的戏就是《游龙戏凤》,她是坤生,演正德皇帝;倪麟是乾旦,演李凤姐。正德调戏李凤姐,就是她光明正大地在众人眼前和倪麟调情。她享受这个过程,和倪麟演千遍万遍,她都不腻。那朵海棠花,她演一万遍,就能插出一万遍的新花样来。
  倪麟过生,她给倪麟送礼物,每年都写同一句话:师叔,我要和你唱一辈子的戏,少一年,一个月,一个时辰,都不算一辈子。
  她就从来没想过,《霸王别姬》以悲剧收场,这句话,实在不是个好兆头。
  两年前,她知道了倪麟决定接受缮灯艇里空降过来的大青衣师眉卿的追求,她连夜追过去向倪麟陈情,却被拒之门外。而从此以后,倪麟以锻炼新人为名,不再和她同台。她哭着去和倪麟求情,这件事却无法挽回。
  如果说那时候,她还没有心死的话,那天在缮灯艇里她两问倪麟,都被冷眼漠视,她才是真正的心如死灰。
  就算她被打死,就算她被赶出缮灯艇永远不能回来,他也不会挽留她一下。
  倪麟并没有错。
  从头到尾,都是她爱错。
作者有话要说:  三章出男主,小丽说,请再给我一章的机会
  余飞的师父说,余飞这孩子没有叛逆期,因为她从头到尾就没有过不叛逆的时候。
  余飞深以为然,因为她内心深处就有那么一种拧巴劲儿。刚被师父带去缮灯艇的时候,师父抱着她对倪麟说,这孩子额头高,眼睛亮,腿长,长相和声音也好,是万里挑一的唱老生的料子。她当时虽然不知道老生是什么,但是知道是很高的夸奖,她很骄傲。
  当时十七八岁的倪麟冷冷看了她一眼,丢下一句话:驼背,没戏,送回去吧。
  她当时就觉得倪麟看不起她,趁没人的时候对着墙悄悄哭了一场。然而师父并没有送她回去,她便赌着气,用绳子和木板,花了两年时间,硬是把自己给矫正过来了。
  后来她的戏曲天赋渐渐展露出来,十二岁时,拿了北京少儿京剧大赛金奖。她特骄傲,倪麟就两个字:呵呵。
  这让人怎么能不恼火,怎么能不想和他对着干。
  她心里很清楚,直到现在,倪麟都看不上她,觉得她歪门邪道,觉得她一心迷恋情情爱爱,唱不出“失空斩”这种戏的铿锵大气。
  她又怎么比得上师眉卿这种京剧世家出身的大青衣端庄秀媚。
  想到这里,她心底一股郁气直冲嗓眼,冲得她向前快跑了一段,直到道路两旁密集闪耀的灯光晃花了她的眼,她才恍然发现自己置身于酒吧街中,Y市年轻人夜蒲最爱。
  余飞的想法变得很快的,她突然没那么想回去了。十六年,她不沾烟酒,不吃辣,少油荤,就为了养着自己的嗓子,现在她忽然有点破罐子破摔的想法。
  她张着一双眼睛,四下里逡巡,铁狮子路上的酒吧风格各异,颇有岭南风情,也不输北京的什刹海。她没去过酒吧,不知道该怎么选,走着走着,忽的瞅见一个极狭窄的门脸儿,漆黑的,就挂了一盏老油灯,依稀可见木牌子上写着一个“筏”字,上面有两只鸽子。地上有个警示牌倒是极醒目:
  【男士勿入】
  咦,这个好,安全,万一喝醉,也出不了什么事儿。
  余飞摸了摸下巴,抬脚走了进去。
  一条完全漆黑的走廊。有声音提醒她:“请右手扶墙,往前走。”余飞心想这是什么鬼地方,等会会有一个丧尸跳出来吓她吗?
  然后七弯八拐不知道怎么绕了几下,听见那个声音又在身后说:“这位先生,请您出门,非常抱歉本店不接收男士。”
  这家酒吧还挺有原则。余飞想着,忽然眼前亮了许多,一个开阔的空间呈现了出来。
  光线很暗,所有的光源都来自桌上小巧的香薰蜡烛,另外有一个精致的吧台,一个小巧舞台,一个女歌手坐在高凳上缓弹吉他,唱一首晦涩的歌。人很多,但都看不清脸。
  余飞想,这酒吧好像也没什么特别。
  她坐在吧台边的高脚椅上点酒,一杯又一杯,她不懂酒,也不懂怎么喝,反正哪种好看就点哪种,换着种类来。半醉半醒间,她打量酒吧里来来往往的女人,一个个风情各异,身材玲珑有致,不由得心旷神怡,心想早该来这种地方,怎么能这么多美女的。
  喝到第五杯的时候,一个非常刺激的觉悟猛然间划过她的脑海,然而这时候,已经有人挨近了过来。
  女人和女人接触的感觉,很不一样:精致,细腻,柔软,仿佛每一寸的触感都被放大。
  那只手从她臀上滑了过来,隔着薄薄的、熨帖肌肤的旗袍,款款地扶在了她的腰上。她心里头有些瘙痒。
  余飞蓦地转头,顺势勾近她,手掐到她后背腰间凹陷处,低头在她嘴唇上一吻。
  这是个美人。
  凡是美的东西,余飞都喜欢。
  美人眯起眼睛,眼底滋味更浓。她笑起来:“我叫关九,你呢?”
  “言佩珊。”
  “听名字,是Y市本地人?”
  “听口音,你是外地人。”
  关九爽气地笑。她眉目都生得凌厉,有一种十分锋利的美,余飞想起虞姬的剑。这一出神,余飞被她揽着腰从凳子上拉了下来。
  余飞腿长,个子高,这是她唱坤生的一大优势。就算是和倪麟饰演的花旦对戏,穿上加厚的官靴,也不会露怯。这个关九和她几乎差不多高,显然,关九也有几分惊讶。
  关九迫近来,“我喜欢你……”她清越的声音压得很低,十足的暧昧,又有几分压迫感,“你是T还是P?”
  余飞不懂什么是T什么是P,不过她懂得关九的肢体语言。她徐徐伸手,将那吧台上的酒杯拿了起来,关九的目光一直粘着她手——余飞有意无意拈了个“蝶恣”的手势。这是旦角的手势,余飞的手指不是纤细饱满笋尖儿似的,但足够修长,拈来不似倪麟那般秾艳,却也学了个七八分姿色。
  关九的眼神有点儿迷恋。
  余飞轻抿了口酒,入口是柠檬的香,余味是苦艾的苦。她不动声色:
  “是上你的那个。”
  关九这群人玩得很开,不像其他桌那么矜持。
  听口音听得出,这群人中就关九是外地人,其他都是Y市这边的人,讲的是白话。余飞被关九带过去后,那些女生便七嘴八舌地和她说话,有人问她,你也是Y市的?怎么从来没见过?余飞笑,也不说话。关九说这是我的人,你们别打主意。
  这一群人围在桌子前玩骰盅,余飞被关九拉着坐她身边。关九是这群女孩子里面最豪爽最打眼的一个,看得出其他女孩都喜欢她,但又像约好了要坑她似的,一开始还说国语,渐渐的国语白话交杂,到真玩起来的时候,基本上就只听得见白话。
  余飞发现,关九的白话非常糟糕,连数字都听不准,不过她偏偏死要面子硬撑。一开始定罚酒规则,有的说一杯两次,有的说一杯一次,一个看着特乖巧的萝莉脸女孩子喊:“玩大点,两杯一次!”
  关九说:“猴猴猴(好好好)。”
  余飞肘尖戳了关九一下:“‘两杯一次’,你知道什么意思?”
  关九望着她嫣然一笑:“没听懂,管它呢。”
  余飞被她气笑:“‘一杯两次’是说输一次喝半杯,‘两杯一次’说的是输一次喝两杯。两杯一次喝死你吧。”
  关九感动地说:“佩珊,想不到你这么心疼我。不过没关系,我酒精过敏,后面这位阿翡会代我喝。”
  余飞蓦然回头,果然看见后面沙发上还坐着一个人,她之前竟一直没发现这个人的存在。
  这个人一身黑衣裳,很随意地靠坐在沙发角上,手撑着额角在听那个女歌手唱歌。她整个人都陷在黑暗里,隐约能看出头发很长,轮廓美得像一副油画。
  窗外有车驶过,窄窄长长一道浮光掠过她的脸,惊鸿一瞥中余飞看清了她那双眼睛。
  这一眼,余飞记了许多年。
  许多年后,她觉得自己的记忆力快要衰退时,去学了油画。
  “九个六!”萝莉脸女孩竖起拇指,指尖向左一划。
  “十个!”几个女孩不要命地往上加,关九也稀里糊涂跟着加。
  “输了输了,九哥喝酒!”
  “我怎么就输了?”关九无辜地打开手,手里一把的一点。余飞明白了,这帮女孩子又在拿关九不懂的手势坑她。萝莉脸那个女孩的手势,是“斋”的意思,即一不能变成其他的点数。
  关九愿赌服输,端着两杯酒向后递过去,那个叫“阿翡”的姑娘一言不发,头都不仰,轻描淡写两杯像喝橙汁一样地喝了。
  如是好几个回合。两杯一次,阿翡每次都来者不拒。不过关九也不是蠢货,就当大家开始担心阿翡的酒量的时候,关九突然像打通了任督二脉似的,连翻好几盘,桌子上的每个女孩都喝了许多,包括余飞。
  “九哥,你带的这个姐姐好有趣啊!不来和我们一起玩么?”见阿翡无声无息地又喝两杯,终于有个女孩半醉半醒地说了出来。
  “别理她,她脑子有点问题。”关九低声跟那个女孩说,“我就带她出来散散心,让她自己玩儿去。”
  “她有女朋友吗?”女孩还是好奇。
  “她啊?之前有,刚被劈了,没了!”
  “哦。”那女孩忍不住又看了阿翡一眼,“这么美都会被劈啊,这姐姐比九哥你都好看的样子。”
  关九一把拧住女孩的嘟嘟脸,“吃着嘴里的想着锅里的,你要不要脸!别打她主意,听到没?”
  “哎哎哎哎——”女孩挣扎着,趁着醉意抗议道:“都像九哥你就好了,到处撩,撩了又不负责。”
  “胡说,今天撩的这个我就打算负——”
  关九扭头一看,人没了。
  再回头一看,余飞已经跪坐到了沙发上,拎着一盏小灯,细细地去照阿翡的脸。
  明灭灯光下,长眉如画,眼横秋水,美轮美奂。& && && && && && && && &
作者有话要说:  注:《失街亭·空城计·斩马谡》,三出戏合称“失空斩”,是京剧老生行当的经典剧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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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就不说啥了。
总之经历过《以眼泪,以沉默》的弃文率我现在内心无比强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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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于最后一句的“美轮美奂”:
不用再教育我这个词用错了,我的语文没那么差。
真用错的词我会感谢读者的纠正,但这个词我就是故意这么用的。
出版我会换词,但这是网络版,网络版,网络版,网络版我想怎么遣词造句就怎么遣词造句,我有我的语感,没人管得着。
面带微笑心存感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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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4、孤魂艳鬼
  余飞艰难地醒了过来。
  意识就像一大片混沌不堪的乳浊液,慢慢澄清下来的时候,余飞猛一个激灵——
  不对劲。她这是在哪里?
  这是一张特别大的床,余飞这辈子都没睡过这么大的床。
  床上到处都是雪白的被子和枕头,从被子的面积和枕头的样子和数量来看,余飞判断这是一个豪华酒店。
  这个认知让她的脑门再一紧。
  她这是出来开房了?
  然而当她仔细感受了一下自己脖子以下身体的存在感时,她所有的疑问一扫而光——
  她,的,初,夜。
  拱,手,相,让。
  余飞的眼睛都直了。
  ……昨天去的不是一个仅对女性开放的酒吧吗?她怎么就和别人滚床单了?和她滚床单的人是谁?是男是女?……她确信自己喝断片儿了,她需要恢复一下记忆。
  依稀记得她后面坐在了阿翡身上。
  当时酒吧中的气氛一浪高过一浪,热闹非凡。她却愈发地忍不住去看那个阿翡。
  就像是万千繁华背后的那么一丝落寞,浓妆艳抹之下的那么一缕沉寂,是孤魂,也是艳鬼。
  就是这种格格不入的气质,都市夜谭一般不真实的感觉,让她心中似有一线猛然抽紧,让她手提了灯,去找这个午夜的人问路。
  她怎么问,这个人都不说话。一个字都不说。
  就在那如豆的灯火中,盯着她看。
  她记得那双眼睛很美,里面盈盈的都是透亮的水,这个世界那么黑,就这一双眼睛又亮又深。水里面养着的是什么?是情根。
  不知道怎么就吻上了。
  后面似乎关九过来拉她,想把她从这个阿翡的身上拉下来。
  关九很生气的样子。
  关九说:“我看上的人,怎么被你抢了?”她指责的对方是阿翡。
  她将要被关九拉下来时,之前一直一动不动像个雕像一样的阿翡,忽然就伸了手,将她的腰肢勾住了。
  那一瞬间她觉得阿翡像个妖精。一个她想被它缠住不放的妖精。
  关九当时似乎是惊呆了。
  余飞无暇去分析当时这几人的反应,她觉得这情节太离奇了,甚至很玛丽苏——这也是恕机精神污染她的词。她从来没想过会有人当着她的面争风吃醋,而她就是被争风吃醋的对象。
  这大约是她做的梦吧?她的幻想?
  身边的大团被子忽然动了一下,被子底下袭来温暖的人体气息,属于男性的呼吸声微微重了一下。余飞浑身一僵,她想起昨夜后面又闹腾了一下,关九悻悻然去酒吧的台子上唱歌发泄不满。她隐约记得关九唱得好听,又赢得了一票迷妹。而她仍在沙发上与阿翡纠缠。
  摸到阿翡身上时,她怔住了。
  “你是男的。”她说。
  阿翡依然没说话,却停了动作。
  “唉。”她叹了口气,“是男是女有什么关系,是妖怪是鬼我都认了。”
  说完又低头轻薄他。她依稀记得,那时候身体底下的人很硬,是情动了。
  再往后的记忆就变得很模糊,看不太清,也听不太明白。只是隐约记得没有开灯,大片的落地窗透进满地的月色,像旷野的薄霜。起初有些疼,但随即便是快活,很极致而长久的快活,是她从未体验过的感觉。
  想到这里余飞已经羞愧得无法面对自己。从头到尾都是她主动,从头到尾都是她心甘情愿,她都不知道自己着了什么魔。
  被子底下伸出一只手,匀称修长,很是秀气。这只手在摸索着什么,眼看着这人就要从被子里爬出来,余飞“嗖”地光着身子跳起来,用被子将他捂得严严实实。
  “别动!”余飞狠狠一压被子。
  被子里的人还真就没动了。
  余飞飞快地环顾四周。
  这真是一间非常大的房间,余飞也不是没有住过好的酒店,但这间要比寻常客房大出三四倍有余,余飞土鳖地判断这应该是一个行政套间之类的客房。
  楼层不是一般的高,一整面墙的落地窗下,正对的是Y市最繁华的城景,高楼林立,江水如带,景色十分壮观。余飞恐高,看着窗外一阵晕眩的感觉袭来,急忙又把目光收回房中。
  整个客房全是清暖色调的实木装饰,倒也没什么个人的东西,就一台电脑,几个大的旅行箱。
  看起来,并不是临时开的房,而是这个人就寓居在这里。
  住得起这样的酒店、这样的房间的人,不是有钱,就是很有钱了。余飞觉得,不应该再和这种人有任何的关联。
  她按着被子,说:“咱们萍水相逢,各行各路,就别再见面了。等我走了你再起来,成吗?”
  被子底下寂无声息,像是死了一样。
  余飞说:“你不说话,就当是默认了。”
  房间中静悄悄的。
  余飞从地上捡起衣服来穿上,又说:“借用一下你的洗手间,不介意吧?”
  仍无回应。
  这个人,从昨晚到现在,一个字都没吐出来过。
  余飞想,这人莫不是个哑巴。可她这么想的时候,昨夜一些声带振动发出的声音却又浮现在耳边,令她脊椎一酥,登时中止了这个想法。
  这个套间大约有一百六七十平,除了卧室之外还有一个会客厅,另外有两个房间,一个开着,一个紧闭着。开着的是个洗手间,紧闭着的那个门上挂着一个牌子,手写着几个字:
  请保持房门紧闭。
  字迹锋锐但是很正,余飞直觉觉得是个女生的笔迹,是这个叫“阿翡”的人写的吗?
  如果门上没有挂这几个字的话,余飞也不会去开这扇门。
  然而门上有这几个字,恰恰就激起了余飞心底的那点逆反劲儿。
  她回头看了一眼床上,那人仍然一动未动,被被子盖得严严实实的,也不知是睡回笼觉了还是怎样。
  余飞悄无声息地扭动把手,推开了房门。
  她心中做好了一切心理准备,比如这房间中放着什么猎奇的玩具、偶人,某些恶趣味的器械,甚至尸体之类。
  然而推开门,里面什么她臆想中的东西都没有。
  只有一个很普通的,临窗的大浴缸。窗外正好俯瞰Y市的标志性建筑——号称“岭南明珠” 的Y市电视塔。晚上一边在这里洗澡,一边观赏Y市繁华的夜景,不知有多惬意,却不知为何要在这间浴室的门口挂一个“请保持房门紧闭”的告示牌。
  余飞想,也许有钱人都有些怪异的癖好和习性。
  她退出来,又小心翼翼地把门关好。
  洗手间很宽敞,一个马桶间和一个淋浴间被隔离出来。洗漱台上整齐地放着各种洁具,余飞看了下,酒店提供的洁具都被收了起来,这个人用的都是自己的东西:电动牙刷、牙缸、牙线盒、漱口水、消毒液……干净清新,摆放整齐。
  还有剃须刀。这个人真真切切就是个正常的男人无误了。也不知他为何会出现在“筏”这个酒吧里,看起来也本不是为了去猎艳。
  清醒过来之后,无论从哪个角度来看,余飞都觉得自己遇到了一个奇葩。
  而且还跟这个奇葩上床了,贡献出了自己的初夜。
  说出去估计都没人相信。
  余飞恼怒地洗着脸。平静了一些之后,她扪心自问,其实也没什么后悔,她也算是求仁得仁。
  她用酒店的洁具洗漱完毕,一直到出去之后锁上房门,那人都没起来。
  看来他也并没有兴趣再和她见面。
  就当是一场艳遇吧,余飞宽自己的心,人生中难得的一次经历。
  走出走廊之后,见电梯间没人,余飞摸出手机来给恕机打了个电话:
  “狗素鸡!你给我解的什么梦!说好的会遇到一个有魅力的、强壮有力的男人成为恋人的呢!这么多天过去了,屁都没有!辣鸡!”
  恕机:“???”
  恕机:“这位施主,您是不是打错电话了?”
  恕机“啪”地挂了电话。
  余飞看着断线的手机发呆。
  这时候一阵小凉风吹来,原来电梯间开了一扇小窗。余飞觉得脖子发凉,才想起来少了一条围巾,应该是落在那人的房间里了。
  这条围巾虽然不值钱,却是母亲唯一一次去泰国玩,买给她的礼物,说是泰丝织的。
  余飞知道肯定是假的,不过围巾质地柔软,围着也挺舒服,便一直带在身边。
  她犹豫了一下,凭着记忆又走回那人的房间门口。
  正要伸手按门铃,她忽然听到里房间里急促的脚步声,像是有人在快步走来走去,并且在斥责他人。
  房间中,年轻男人的声音清透低沉,像秋色丛林中敲响的石磐,这样质地的声音,她未听过。
  那声音暴躁而严厉地说:
  “阿水,你疯了!”
作者有话要说:  小丽这个人设对我来说,是个堪比马艳红下和刘璇单臂大回环的高难度动作,能不能发挥出来基本看运气……
05、金刚经
  余飞的母亲坐在小楼门口晒太阳,小楼临街,她缓缓地摇着椅子,看门口人来车往。有时有熟悉的老街坊过来,和她打一声招呼。
  “言家大姐,好些了吗?”
  言佩珊微微地笑,脸上的岁月痕迹和疾病带来的憔悴也掩饰不住她昔日的风情。
  “好多了,劳您挂心。”
  言佩玲出来倒中药渣子,被言佩珊拦住,“佩玲,别倒在路边。病气给别人带去了,不好。”
  言佩玲咕哝一声,“还这么多讲究!带走了不好吗?”摇着胖胖的身子进门去了。
  言佩珊见余飞拿着《金刚经》,在一旁恹恹欲睡,便提醒道:“接着念吧,怎么不念了?”
  余飞晃晃脑袋,清醒了些,便接着念:“……凡所有相,皆是虚妄……”
  言佩珊叹息了一声。
  “……知我说法,如筏喻者——”念到此处,余飞一个骤停。
  这一个“筏”字,太扎眼。
  “怎么又不念了?”言佩珊问。
  “呃……”余飞胡诌了一句,“没看懂。”
  “你读《金刚经》读得少。虽然你年轻,但也应该多读读佛经。”言佩珊谆谆劝诫,“如来佛祖以‘筏’比喻佛法,佛法和船一样,把你从此岸渡到彼岸。红尘无岸,苦海无涯,佛法就是筏子。”
  余飞想起缮灯艇中,祖师爷倪舸那副巨大的照片下面,有当年两广总督岑春煊的亲笔题词:
  梨园缮灯,佛海慈航。
  余飞觉得冥冥之中,有什么东西在提点着她。但线索有点多,有点乱,她恨自己脑子笨,想不明白,理不清楚。
  言佩珊见她又开始痴痴发愣,便道:“婉仪,你是不是很困?”
  余飞本名余婉仪,“余飞”是缮灯艇师父收她为徒时,给她改的艺名。师父说,余婉仪这个名字太女气,唱老生,要有男子的气魄,于是改名为余飞。
  余飞措手不及地“啊”了一声,下意识抵抗说:“不困。”
  她当然困。在“筏”中喝酒到一两点,去到酒店又是一两个小时的不可描述。她依稀记得睡的的时候,天边都开始发白了。
  言佩珊说:“你昨晚去哪里了?我听小芾蝶说,早上出门上学看到你刚回来。”
  余飞心中一瞬间把小芾蝶骂了个狗血淋头。
  小芾蝶是她二表妹,小姨言佩玲的二女儿,现在正在念高三,每天早上七点离家上早自习。
  余飞是仍然保存着六点起床出早功的遗留习惯,否则今天早上也醒不过来。回到家时,将将好撞上准备出门的小芾蝶。她匆匆上楼没理小芾蝶,没想到小芾蝶竟是个告状精。
  余飞干笑了一声,说:“昨天下午去医院,回来跟谢涤康见了一面。他帮我买到了血燕,又约我吃饭,我就出去和他们玩了一宿。”
  “谢涤康是个好孩子。”言佩珊不置评论,盯着余飞,问:“你昨晚date(约会)去了?”
  在言佩珊这里,“date”基本上相当于“和男人上床”。余飞心想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于是说:“我男友都没,和谁date?就是和谢涤康他们玩玩大话骰。”
  “我听谢涤康说,你说你有男朋友,还很有型。你怎么从来没说过?打算瞒到我死吗?”
  余飞崩溃。
  她是应该拱手敬一声“珊姨您长目飞耳,消息灵通,小女佩服、佩服”,还是应该为有如此致力于出卖她的亲友而感动落泪?
  余飞不知如何回答,言佩珊又叹息一声,道:“昨晚做了什么事,你谁都能瞒过,就是瞒不过我。有些事我不反对,你岁数也到了,早该如此。我就希望你慎重些,千万别走我的老路。”
  余飞垂首不言。
  言佩珊又道:“这次从医院回来,你和佩玲都说是因为我好多了,其实我心里清楚得很,我没几天了,医生治不好,才让我回来的。我看得很开,你不用为我担心。我这一辈子,所作所为没什么后悔,唯独有两件事放不下,估计是要带憾入土。
  “第一件,我对不住你父亲一家。再怎么道歉,也挽回不了。第二件,就是放心不下你。虽然你还年轻,我不催你结婚,但我还是想看看,我走了之后,到底会是谁替我照顾你,那个男孩子人品好不好,对你体贴不体贴。你粗枝大叶的,我总是能替你把把关。”
  余飞望着远方的天空,一群不知名的飞鸟飞落天际线,散进布满密集电线的老街之中。
  她硬生生把眼角的泪意压下去,翻开书,说:
  “我还是继续给你念《金刚经》吧。”
  言佩珊上午的情况还好,吃过午饭休息了一会,又开始剧痛、抽搐、失禁、胡言乱语。
  言佩珊在床上翻滚挣扎,用头去撞墙,意识模糊地说:“都是我年轻时种下的孽根!都是报应!”
  姨母言佩玲白天要去服装厂上班,家里就余飞照顾母亲。余飞红着眼睛给母亲用吗啡,敷中药,等她镇定下来,又给她清洗身体,换洗床单。
  言佩珊仍然意识不清,喃喃地问:“婉仪,缮灯艇是不是催你回去唱戏?我听到手机一直在响。”
  可是手机哪里有响。
  余飞含泪说:“没有,我请了假。”
  言佩珊开始进入药物作用带来的昏睡状态,断断续续地说:“快……回北京去……师父要打……”
  余飞抹了一把眼泪。
  她是在离开缮灯艇的第三天知晓母亲重病这个噩耗的。
  原来母亲之前早就得了这个病,做了化疗,没有告诉她。这次复发,来势汹汹,母亲怕再也见不着余飞,才让姨母通知了她。
  她不顾背上的伤,从恕机那里搂了一大包药,揣着唯一一张银~行卡飞回了Y市。她一向对坐飞机有恐惧,但那回顾不得许多了。
  这大概是一种叫做雪上加霜的打击。
  一切事情做完,又给全家人做了晚餐,已经接近六点。余飞把母亲叫醒,喂了粥和药,母亲又沉沉睡去。
  餐桌上,姨母言佩玲见余飞脸色发青,眼睛通红呆滞,心疼地劝道:“婉仪,吃完后早点去睡吧。你回来快一个月,白天黑夜的都守在你妈妈病床边上,没睡过一个好觉。听姨妈的话,快去休息,今晚你妈妈我来盯着。”
  余飞说:“我睡不着。”
  言佩玲:“睡不着出去散散心也行,总之别一天到晚在屋子里闷着。”
  余飞看了一眼小芾蝶,小芾蝶赶紧把头埋进了饭碗里。言佩玲脸上却没什么异样。姨父和小芾蝶的哥哥都在水电站值夜班,没回来吃晚饭。
  敢情小芾蝶只告诉了母亲一个人。
  余飞换了个话题:“姨妈服装厂也很忙吧?”
  言佩玲圆溜溜的眼睛一瞪:“我是厂长,厂长有什么可忙?”言佩玲是一种急火火的作风,甚至形于面相。虽是一母所生,言佩玲的长相远不如姐姐言佩珊漂亮。但用言佩玲的话说,上天是平等的,她虽然没有姐姐长得好看,但命比姐姐好,所以她也不怨。
  余飞问:“最近上善集团也不催着出货了?”
  上善集团是Y市最大的一家高端服装集团,在整个华南地区都有很高的知名度。言佩玲经营一家小的服装加工厂,主要是给高档成衣做一些比较特殊的手工活,例如刺绣、钉钻、编织等。对言佩玲而言,上善集团这家客户足够大,每年光他们家的单就足够吃饱喝足。所以言佩玲也省了心,不用操心去拉其他的新客户,服侍好这一个大金主就行了。
  言佩玲在家里的日常,就是抱怨上善集团这个大金主有多苛刻。抱怨到余飞都对这家公司有了很深刻的了解。比如哪个省的**夫人穿了上善集团的衣服,衣服上的某颗扣子就是她钉的啦;比如上善集团花大价钱请了山本耀司的前助手来做设计总监,日本人对服装加工的要求稀奇古怪特别烦啦;又比如上善集团新开了家旗舰店,急着上货,催得她连夜赶工,工人们都要暴动啦云云。
  然而怨归怨,上善集团总归是舍得给钱的。余飞总觉得言佩玲的痛骂中也透着对上善集团的爱意。
  果然,余飞见言佩玲眼珠子一转,闪出八卦的光辉,神秘兮兮地说:
  “上善集团最近可没心思管我这边的事。他们老总在外面有私生子的事被捅出来了,大婆气得发疯,天天跟他们老总闹呢。整个公司里鸡飞狗跳的。”
  小芾蝶抬起头,天真地问:“大婆为啥要这样闹啊?他们不要面子的嘛?”
  言佩玲说:“这事可就大了,多个私生子,大婆的儿子能分到的财产就少一半哪。她能不闹?这大婆可是个厉害人,硬是踩着原配上位的。可怜之前那位原配,直接就自杀了。”
  余飞脸色一白。言佩玲顿时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道:“呸呸呸,我在你们小孩子面前讲这些做什么!婉仪,你别听姨妈瞎说,别放在心上啊!你妈跟她们不一样!”
  余飞低头不言。
  言佩玲是个咋咋呼呼的直爽性子,见余飞这个样子,索性说开:“婉仪,我跟你说,你这不叫私生女,你妈妈只不过是未婚生子,顶多,算借了个种,这也没什么好羞人的。你长这么大,有用过你亲生爸爸一分钱?受过他半点恩惠?没有!你现在唱戏,在北京城里多有名的角儿呀!咱们做人啊,穷不怕,只要没做亏心事,就活得顶天立地的,你说是不是?”
  姨母说了这么长一大段,余飞没怎么听进去。她脑海中只划过三个字:亏心事。
  如果不是因为亏心,她会离开缮灯艇吗?
  这顿饭吃完后,姨母打发余飞出门去水电站给姨父还有大表弟送饭,还嘱咐余飞,在外面找个朋友玩玩再回来,年轻人总是要有年轻人的生活,母亲这边,今晚就交给她了。
  余飞给姨父和大表弟送完晚饭,看看时间是七点一刻。她手中还攥着两张戏票,七点半大隐戏楼的粤剧,《帝女花》,本来是和母亲约好了今晚一起看的。
  《帝女花》是母亲最爱的粤剧,小时候母亲带她看过很多遍。但自从她去了北京之后,就再也没有看过《帝女花》。
  既然母亲看不了了,她就连带母亲的份,一同看了吧。
  余飞到达大隐戏楼的时候,戏已开唱。
  她蹑手蹑脚寻到自己的座位时,发现自己和母亲的两个座位,已经被占了一个。
  占座位的是个矮个老头儿,一边看一边摇头晃脑地跟着哼唱,旁若无人。这种戏迷余飞见得多了,对戏曲非常的执著和迷恋,但也不怎么守规矩,经常花钱买最便宜的戏票,但是赶在开场之时去抢占价位最高还没有被人坐的空位。
  台上演员已经在一片锣钹声中登场,余飞无心和老者起口舌之争,何况母亲也不会来,她便由着他坐了,自己在他旁边坐了下来。
  大隐戏楼和缮灯艇有几分相似,都是古戏楼,还保留着古代的那种“官座”、“池座”。“官座”在二楼,为达官贵人准备。“池座”则是戏台前方的一片座位,是平民百姓的坐席。
  这“池座”和现代剧场还不一样,不像现代剧场是阶梯式的,前排人挡住后排人视野的可能性不大。“池座”中所有人的座位都在同一水平线上。
  现在,坐在池座中的余飞和那个老者,都觉得有些麻烦——
  前面两个人有点高。
  余飞前面是个男生,脖颈颀长。老者前面是个女生,长发还高高地束起,愈发挡住视线。
  余飞学了十六年戏,如今再看粤剧,早已不是当年图个热闹那般的看法。唱念做打她样样都会琢磨,尤其是粤剧中独有的台步、身段、做手、须功、翎子功,她样样都要细看。这一挡,这出戏于她就不完整了。
  上半部演完,余飞出去茶室点了一杯凤凰单枞,回来寻思能不能找人换个位置,走到自己座位前一看,竟被人占了。
  坐在她座位上的是个穿着黑色T恤的大男生。他低垂着头,叼着瓶农夫山泉,玩一个色彩绚烂的手机游戏。这游戏画面变幻迅速,他手指闪动如飞,看得余飞头晕。
  从他那干净修长的颈子,余飞武断地判断这就是刚才坐她前面的那个人。他的黑色T恤上有一双白色线描的、相距逾尺的眼睛,似乎一直在盯着她看,十分诡异。
  余飞和那双眼睛对视了片刻,蓦然发现自己又被精神污染了,不由得有点郁郁。而这个人一直沉浸于游戏之中,根本没有注意到余飞。他刘海略长,柔软地垂在额前。头发稍显凌乱,在头顶随性地揪了个小辫,左耳上坠一枚竖立眼睛状的耳环,瞳孔璀璨。
  余飞看了看自己样式古早的旗袍,想想之前穿惯了的长衫,判断这个人和自己处于平行空间。她二指托着茶杯,在这人面前站定。轻轻咳嗽了一下,细言缓语地唤了一声:
  “先生?”
  这人大约是粗心大意,坐错了位置。师父教她做人的道理,凡看破,不说破,给人面子。
  那人闻声,暂停了游戏,拿下矿泉水瓶,抬起头来看向余飞。
  如果说,时间能倒流一分钟的话,余飞绝不会站到这个人的面前,善良谦逊地唤出那两个字:先生。
  如果说,时间能倒流两小时的话,余飞甚至不会选择迈入这个戏楼。
  然而,时间永远只会轰然向前流逝,绝不后退。
  那一瞬间,余飞心中只有三个字。
  见鬼了。
作者有话要说:  记录:,上善集团设定小修。
06、帝女花
  偌大一个Y市,将近一千万常住人口,究竟是怎样的概率,能让她昨晚上半梦半醒间胡天胡地一场的陌生人,此刻又活生生地出现在了她的面前,而且是在一个画风截然不同的场所?
  她不会认错的。
  眉如春山,目横秋水,在这暗处,闪闪发亮。她的心都开始狂跳,指尖一抖,茶杯险些滑落。所幸她是在舞台上见过风浪的,右手探来,稳稳接住,只溅出几滴茶水。
  这人的目光微微下行,落在了她的手上,然后又抬了起来。盯着她,脸上仍未有什么表情。远不似她,心中波澜起伏,嘴角肌肉抽搐。
  几秒之间惊心动魄一个回合走过,余飞像一块淬了火的铁,瞬间冷却。
  昨晚上灯火之下,咫尺相对,再亲密的姿势也有,距离在负若干公分。她能把他认出来,她就不信他认不出她。
  但这人没露怯,她也不能输。
  余飞左手手指按紧了杯盖,把酒祝东风且共从容一般地说:
  “先生,您坐了我的位置。”
  这人目光微微一凛,未待他说话,旁边一个熟悉的清越女声已经传了过来:
  “不好意思,刚才您旁边的先生说我和我朋友挡住了他的视线,所以我们就和他交换了一下位置,麻烦您坐到前面——”
  关九瞬间止住了话语,她是快步走过来,看清了余飞的脸,被惊得。
  她显然也完全没想到,会在这个大隐戏楼里,和余飞重新碰面。
  她的反应倒是很诚实。
  余飞注意到,关九今天是截然不同的一身打扮,白色紧身连衣短裙,长而薄的风衣,嘴唇点得殷红饱满,配上高束的长发,显得十分伶俐干练。
  ——这大约才是两人平时的装扮,不像学生,但也看不出来他们是从事什么职业。
  想想昨晚三个人之间的暧昧情景,眼下这个高雅清净的地方,气氛突然变得尴尬。
  那个年轻男人突然开口,问的是余飞:
  “你喜欢这个位置?”
  “不喜欢。”
  “那你想坐哪里。”
  “前面。”
  交涉就这样迅速高效地结束。三人散开,各自落座,干净利落。余飞坐到前排,眼前一片空旷。
  下半场大戏开场。长平公主与驸马周世显在尼庵相遇,几番试探,终于相认,却已经是皇城破、清军立,崇祯自缢,大明气数竭尽。
  余飞总觉得背后有一双眼睛在盯着她。然而当她假装找人突然扭头后望时,却总只见身后那个年轻男人目不转睛地看着台上的表演,神情冷淡肃然。
  仿佛一朝之间,这个人的气质全变了。如果说昨晚的他浑身上下都充斥着一种雌雄莫辨的“诱”的气息的话,今天的他,完完全全就是一个正常的男性,太正常了。虽然他的长相仍显阴柔,微妙介乎于少年和成年之间,却不会再让人有任何女性化的联想。
  舞台上一声鼓鸣,“咚”的一声。
  余飞心中也“咚”的一声,一下子清醒了过来:她为何要如此在意这个人?
  不过一桩露水情缘,就算今晚再见一面,又能改变什么?
  看这个人的反应,根本没打算承认昨晚曾与她春风一度,她又何必剃头担子一头热?
  这么一想,余飞的心便静了。
  这一时,那驸马周世显在尼庵独行,听见清冷琴音,念白道:
  “冷冷雪蝶临梅岭,曲中弦断、香销劫后城。此日红阁、有谁个悼崇祯?我灯昏梦醒、哭祭茶亭。”
  就这一句,余飞入了戏。
  演员谢幕完毕,已经是十点半。余飞看了一眼静音的手机,有两条未读信息。打开微信一看,竟然是缮灯艇的一个小师弟兰庭发来的。这个师弟身体瘦弱,她过去多有照拂。
  “飞师姐,你走了之后,缮灯艇好像寂寞了很多,没有之前热闹了。”
  “有好些票友在问你去哪儿了,还说《游龙戏凤》换了人之后,没有以前好看。”
  她回了一句:“现在艇里排什么戏?”
  兰庭回复得很快:“《贵妃醉酒》《六月飞霜》《宇宙锋》。”
  不是花旦就是青衣,都是正经大戏。
  缮灯艇挑大梁的,花旦是倪麟,青衣是师眉卿,都拿过京剧大奖。
  余飞心里头很不是滋味。这就是艇主说的,没了她余飞,缮灯艇还是响当当的金字招牌。
  这才是一双璧人。她余飞,诚如艇主所说,是个只会跑海的、插科打诨的,跳梁小丑。
  兰庭犹犹豫豫地问:“飞师姐,你还回来吗?”
  她打下四个字:
  “回不来了。”
  不是不回来了,是“回不来了”。
  大隐戏楼的位置很特殊,如深山古寺一般深隐在一个很大的园林式仿古公园里。夜晚公园关闭,只有一条狭窄小径可供戏楼的观众走出去,仿佛从世外桃源,走过曲径通幽,回到繁华市井。据说这也是这个公园的一个独特设计。
  但余飞可不觉得这设计有什么值得夸赞之处。看戏的有两三百号人,从这仅容一人的狭窄小路走,得走上半天。
  余飞在这有如血管栓塞一般的人流中排了一会,回想起那几条短信,心中那口滞气愈发浊重,见路边有一个暂歇的小花圃,便走了进去。
  她没想到的是,这个花圃背后,还别有洞天:一条小道通往一个花枝疏密横斜的假山小亭,四围有高树厚叶密密遮挡,俨然就是一个用来偷情的好地方。
  然而余飞四下里看了看,并没看到有人在此处偷情。月色溶溶,蛩声凄凄,寂无人声,只有幽浓花香袭人。
  余飞在亭脚边站了一会儿,月光下两张票根上“帝女花”三个字似模糊似清晰,又似要乘风归去。终于是腿根一软,月余来的压力瞬间释放,瘫坐在地上开始啪嗒啪嗒掉眼泪。
  《帝女花》,是母亲最爱的戏;《香夭》,又是其中母亲最爱的曲。
  Y市和香港离得近。《帝女花》在本地原就出名,1999年,因为香港影星张国荣和汪明荃的演绎,《香夭》在大街小巷更是广为流传,是个人都能哼上两句。孩子们甚至把这个调子当做儿歌来唱。
  母亲喜爱张国荣。张国荣的歌,张国荣唱过的粤剧,她都在家里反反复复地放。余飞小时候听得多了,便也会唱。
  七岁那年,母亲带她去北京,为了让她看一眼父亲长什么样。然而父亲还没见着,她在佛海公园划船,远远地看见景山上那棵崇祯吊死的歪脖子树,唱了一段《香夭》,就被缮灯艇的师父听见。
  师父说她是唱戏的天才,一个女孩子本嗓可以做到这么浑厚,唱京剧更有前途。
  母亲喜出望外,参观过缮灯艇,又查明了师父的底细之后,当即决定让她留下来学戏。
  她问母亲能不能留下来和她一起。
  言佩珊说:不行。
  她便哭了。她想和母亲一起回家。
  然而母亲就此消失了。此后五年,她再也没有见过母亲。直到十二岁上,她拿了奖,师父给了她一笔钱,她凭着仅存的模糊记忆,买火车票回了Y市。
  再见到母亲时,母亲笑得像一朵花,哭得像个泪人。
  她却对母亲很恨,言佩珊,你怎么这么铁石心肠,说把她丢下就丢下。
  余飞的泪落得越来越多,哭声越来越大,最后变成毫无风度的嚎啕大哭、放声嘶吼。
  十六年前是,十六年后也是,都是毫无征兆的。
  言佩珊,你怎么这么铁石心肠,说把她丢下就丢下,让她一个人来看这一场《帝女花》。
  余飞哭了很久,她也不知道哭了多长时候。到最后,她也发不出来声,疲惫无力地坐在亭脚水边。水中,她的倒影惨淡颓丧,像一抹游魂。
  这时候,她忽然听见有人在外面喊了一声:
  “阿翡!”
  她耳根子一紧,登时浑身紧绷了起来。她凝神谛听,那人又喊了一声,她确信自己没有听错,那人喊的正是“阿翡”,而那声音清越,正是关九。
  “去哪儿了?说是等不到厕所就到这里来就地解决一下的嘛……谁知道我在车里等了这么久也不出来,掉坑里了吗?……喝那么多水,中间还嫌洗手间脏不愿意去,现在人多找不到地儿了吧,活该!”
  关九嘟嘟囔囔的抱怨声从外面小花圃清晰地传来,见没人应,她的声音又提高了一个八度:
  “你好了吗?我进来了啊!”
  余飞微惊,抱紧双膝,往亭子的阴影里缩了缩。好在她今晚穿的是一件颜色偏深的葛布旗袍,在夜色中非常不显眼。
  关九进来后,四下里巡视了一周,甚至走到假山边上仔细看了看,都没发现半个人影。她十分迷茫,自言自语道:“奇了怪了,也没见他出大门啊,这么一个大活人,还丢了不成?”
  她又向外面花圃走去,一边走,一边拿出手机,余飞远远地看见她拨了个电话。
  这时候,余飞只觉得眼角亮光一闪。
作者有话要说:  小丽他,除了长得漂亮点,实在没什么男主光环
感觉自己对不起他
抱紧我的小丽
面带微笑心存感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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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d class="t_f" id="postmessage_、农夫山泉
  循着一闪而灭的亮光望去,余飞只见距离不远处,一片模糊的黑暗中,翘出来反射着银鳞般月光的枝叶正在无风摇晃。
  余飞死死地盯着那片黑暗。她感觉到她在凝望深渊,而深渊正在敌意地与她相望。
  良久的僵持过后,她听到了很轻的一声别无选择且无比致郁的拉链声,黑黢黢的树丛如水螅一般分裂,一道黑影走了出来,手里拎着一瓶农夫山泉。
  年轻男人黑沉沉地看了她一眼,从她身边走过,身上有依稀的松柏浅香。他身上的两只大眼睛,仿佛诡异地乜了她一眼。
  余飞抱着臂,不冷不热地说:“你挺有公德心啊。”
  虽然不在Y市久居,她对Y市却总有一种归属感。对于这人这种污染环境的行为,她非常不齿,更何况是在戏楼这种高洁雅致的地方。
  年轻男人本已经走出去几步,忽然又折返回来,和她面对面地站定,手拎着那个农夫山泉的瓶子到她视线平齐处,晃了晃,晃出激荡的水声来。
  他冷着声音说:“你看清了,我的确很有公德心。”
  倒是没想到,原来误会他了。余飞看着那个满满当当的瓶子,月光下折射出不一样的色彩,竟然想笑。她也不知道哪根筋搭错了,鬼使神差地念了一句:
  “我们不生产水,我们只是大自然的搬运工。”
  银粼粼的月色如水,他脸上的表情却像见了鬼似的,无语地盯了她半天,才说:
  “你刚才也让我大开眼界。”
  余飞的眼色冷了下来,说:“扯平了,咱们就当谁也没见过谁。”
  他哼了一声,拎着瓶子快步向外走去,显然是去追那关九去了。
  余飞长这么大,从来没在别人面前哭过,更别说是哭得这么惨绝人寰。但她转念一想,这么一个玉琢的人儿,估计也从没在别人面前丢脸丢到过这种惨不忍睹的地步,他从小树林里迈出的那一步,该是花了多大的勇气!
  横竖都是后会无期的人,都裸~裎相见过了,还在乎多出这么一场丑?
  这么一折腾,余飞心中块垒略消,松快了许多。她胸中自有鼓点、卜鱼,随着那曲调的节奏,一步一步踩着石板走出去。
  她忽然想到,那个年轻男人,清磐似的声音,连生气都极是耐听。
  一辆超跑在夜色下的高架路上狂奔。
  下了高架路之后,就开始挑僻静空旷的路,蛇行、扭弯、急停、弹射起步……
  如此发疯一样地玩了快一个小时,终于扭扭捏捏地开进了一个私家车库。
  关九蜘蛛抱卵一样地紧抱着方向盘,脸紧贴在方向盘的logo上贪婪地呼吸着属于超跑的气息,一脸高~潮之后的迷醉:
  “啊……原来开超跑这么爽这~~~~~么爽这么爽这么爽这么爽……”她唱了起来:“如果要死就让我死在超跑里~~~~~~~”
  白翡丽探手过去给她拉开车门,把她从方向盘上揪了起来,一脚踹过去:“滚下去。”
  关九抱着车椅干嚎:“昂——”
  她还沉浸在拜金主义迷幻般的余韵里。白翡丽拖着她走出车库,车钥匙抛给等候在外面的管家。
  管家一脸谄媚地讨好:“阿翡少爷,白总今天早上还问起您,说想您了。”
  白翡丽冷冰冰丢过去一个眼神,透着几分戾气:“敢告诉任何人我回来了,我弄死你。”
  “啊……哈哈哈哈哈不敢不敢……”管家小心翼翼地说:“那……阿翡少爷现在住哪?”
  “桥洞边上。”
  “……”管家心想那是什么地方?什么私人会所高级别墅吗?又小心翼翼地问:“那这么晚了,阿翡少爷怎么过去?”
  “骑马!别问了!”白翡丽拖着关九,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空留管家在原地一脸懵懂状:骑马是什么情况?!Y市有马吗?!
  白翡丽来到大街上打车,半天打不到,摸出手机来,用叫车软件加价叫了一个。夜色下一个白发苍苍的老商贩骑着辆三轮车路过,车上零星地还有些没卖完的水果。
  白翡丽把他拦下来:“榴莲,有吗?”
  老商贩:“有。”
  “仲剩几个?(还剩几个?)”
  “三个。”
  “几多钱?”
  老商贩看了看黑黢黢的天上的白月亮,说:“凑个整吧。”
  白翡丽摸出一张一百块递过去。老商贩收了,问:“开唔开?(开榴莲吗?)”
  “开。”
  老商贩麻利地拿刀开了榴莲,用三个塑料袋装了,递给他,又塞给他一根甘蔗。
  “靓仔,恭喜发财,掂过碌蔗,由头甜到尾。”
  白翡丽把甘蔗递给关九。
  关九听不懂他们的对话,拿着甘蔗,仿佛拿一根打狗棍:
  “???”
  白翡丽:“吉利的,拿好。”
  关九:“……”
  车来了,是一辆大众的黑色轿车。关九终于回过神来,“啊”了一声:“咱们坐这个?”
  白翡丽拎着榴莲,拉开车门坐上副驾驶,丢给她一个背影:“等你的布加迪,等到地老天荒。”
  关九:“……”
  关九现在感觉看什么车都像土鳖小破车,深觉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她皱着鼻子上了车,那根甘蔗太长,斜着放,也从车窗探出去一截。关九想丢掉,那司机说:“靓女,甘蔗在Y市是好意头,祝你生活平平直直、事业节节高升、爱情甜甜蜜蜜。”
  关九听了,面色一转,笑眯眯地抱紧甘蔗,爱恋地从上到下一节节摸下来,对白翡丽说:“哟,这么好的东西你就给我啊?”
  白翡丽:“你缺。”
  关九怒:“你才缺!”
  车里头榴莲飘香,司机和白翡丽一人拿了一块榴莲在前面吃。关九一人在后座捂着鼻子绝望:“理解不了你们Y市人。”她想起来,“我记得前天绫酒跟你摊牌时给你列出了十大罪状,第七条就是你不爱吃猪脑,而她讨厌榴莲。”
  关九叹道:“但事实却是你陪她吃了两年猪脑,这两年你没有吃过一次榴莲。”
  白翡丽眼睛盯着前面的高速路,咬了一口榴莲,不说话。
  “人从哪里跌倒,就要从哪里爬起来。那个穿旗袍的姑娘叫言什么来着?言佩珊?”关九见他不理,凑上前去,在他耳边悄声问道:“你对她到底什么态度?喜欢还是不喜欢?”
  白翡丽继续吃榴莲,置若罔闻。
  关九唉了一声,“算了。”又道:“你说,Y市是不是比北京小太多了?这一转身就又能遇上,太可怕了。要在北京,哪能有这种事儿。”
  白翡丽仍是不理她。
  关九戳了他一下:“嗳?男主角,你这么淡定?富二代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的设定突然起作用了?”
  白翡丽:“滚。”
  “好好好,不说她了,说回绫酒。”关九说,“我就觉得,你家世和能力,哪点不比离恨天强?就除了有那么点……”她做着手势,“那么一咪咪的……怪毛病。”
  白翡丽随着车跨过一条减速带晃了一下,面无表情。
  “现在好了,辛辛苦苦排了几个月的剧,就因为你和绫酒的那点破事,大伙儿的努力全都要打水漂。白翡丽,咱们工作室留人,靠的是感情。其他人我不图你来留,但连一个绫酒,你都留不住吗?”
  “要走的人,留也没用。”
  “怎么没用?”关九有点生气,“绫酒这种女生,我算是彻底看透了。当初来勾搭你,就是为了借你上位。现在她出名了,觉得你配不上她,又去勾搭离恨天。我敢赌上我的身家性命说,你现在带她去你爸的车库转一圈,她能立马甩了离恨天又回来跟你!”
  关九两只手上前按住白翡丽身后的椅背,苦口婆心道:“尊敬的、亲爱的、伟大的阿翡少爷,要让绫酒回来,还不是您动动手指的事?做人呢,别太清高,曲高者和寡,你也要为工作室的大家着想。”
  “她演不好。”
  “什么?”关九愕然地问了一句。
  “她现在演不好刘戏蟾。”
  “你——”关九断然没想到,白翡丽这时候还在考虑绫酒能不能诠释好剧中角色这件事。关九自然明白,他们排练的这一出古风舞台剧,刘戏蟾虽是女子,却光风霁月,心胸如海,这样的开阔气象,如果说过去绫酒还可以撑一撑,但现在她已经彻底撕破脸,暴露出自己狭隘势利的一面,又怎么演得出这样一个刘戏蟾?
  然而距离最终的演出只剩下四天,还是想绫酒合适不合适的时候?刘戏蟾虽然不是主角,却是个举足轻重的特殊角色,里面有一段扮作小生唱戏的戏份,对演员的要求很高。绫酒的特长就是唱古风戏腔,现在没了她,临时能去哪里找一个有这样能力的顶上?
  关九正要和白翡丽争辩,忽然脑子清灵了一下,转过弯来了:“你今晚带我去看粤剧,难不成是想找个专业戏曲演员?”
  “对。”
  白翡丽的回答毫不拖泥带水,关九简直被他的脑洞惊到,瞪圆了眼睛道:“你做梦吧?有哪个专业戏曲演员愿意来演咱们这样不入流的舞台剧?!”见白翡丽不置可否,又惊讶道:“难道你想拿钱砸?疯了你!我们会被黑死的!要我说还不如直接把这一段删了!”
  白翡丽又不说话了。
  关九了解白翡丽。别人的沉默意味着默认,白翡丽的沉默,意思就是“不敢苟同”、“懒得理你”。
  关九无奈,问道:“那现在有什么结果?”
  “我仔细想了一晚上,粤剧的腔调还是不合适。”
  关九叹了口气,“是啊,原著里本来就写得是南戏,是吴侬软语。要是有能唱昆曲或者越剧的就好了,可惜这里是Y市。”
  “继续找。”
  “要是真的找不到呢?”
  白翡丽说:“那就让弱水去唱。”
  “不行!”关九脱口而出地大声否定。
  白翡丽缄默,关九拿出手机来忿忿地刷。刷着刷着,她忽的大叫一声:“不是吧?!绫酒和离恨天上热搜了?”
  她翻了几屏,猛地把手机往车座上一摔:“不行了,绫酒这个人我越看越恶心!把你一脚踢开还要踩上一脚——亏你这么能忍!你那个‘关山千重’的微博V号,都好多粉丝在下面刷绿了你知不知道?”
  车停了下来,关九寄宿的朋友家的小区到了。
  “下车。”白翡丽说。
  关九气呼呼地蹬着高跟鞋下车,下去了,却又噔噔噔走到前门,用甘蔗头敲着车窗让白翡丽把车窗摇下来。她把头探进去,郑重其事地说道:
  “白翡丽,我以‘鸠白’工作室唯二合伙人的身份郑重提醒你:就以昨天为界,请与绫酒小姐老死不相往来,‘鸠白’的‘鸠’,是我关之鸠,不是绫酒,好吗?”
  余飞打了个车回家。路上百无聊赖拿着手机刷微博,见文殊院的官方微博已经恢复了正常,看来老方丈已经云游归来,严肃了寺规。
  余飞深感欣慰。
  然而往下一刷,看到一个微博自动推荐的橙V号:恕机解梦。点进去一看微博粉丝,竟然已经有四十万了!
  底下一堆的脑残粉喊:好准好准!
  另一堆脑残粉喊:锦鲤锦鲤!
  还有一堆脑残粉喊:大师你英俊潇洒举世无双天资聪颖天机神算快翻我牌啊!
  余飞好气啊。
  她好想去刷这破和尚空长了一张英俊的脸但其实是个骗纸你们别信啊。
  然而过去作为恕机唯一粉丝的她,现在也只会淹没在每条微博一两千评论的海洋里。
  余飞没办法,又去看热搜。每天的热搜也差不多,明星八卦、影视营销、社会奇闻、心灵鸡汤。
  不过这时候旁逸斜出地多出了一条:绫酒加入非我工作室。
  绫酒是谁?非我工作室又是什么?都没听说过。
  余飞那叛逆劲儿又出来了,随手点了进去。首先看到的便是这个叫“绫酒”的女孩子的古风cos图,很华丽,长相也确实漂亮。但她隐约觉得面熟,又多翻了几张照片,心里头忽然一亮:
  这不就是昨天她在医院和公交车站碰到的那个女孩吗?
  再一看,那个非我工作室的老大“离恨天”,正是昨天那个女孩挽着的男人。
  咳,这真是,余飞又感慨一遍,真巧,世界真小。
  PS技术……也真发达。
  再往下,就是各种不堪入目的掐架了,什么“夭寿啦,狗~男女买热搜上头条啦!我大古风cos圈又?叒叕要火了吗?”“关山千重这回真是赔了夫人又折兵[绿叶][绿叶][绿叶],看鸠白工作室怎么翻身。”“非我工作室要炒作,别带我九哥出场好吗?抱走九哥。”……余飞根本看不懂他们在说什么,无聊地又关上了手机。
  到家的时候已经是十一点多,家里人都睡了。余飞没有开灯,借着月光蹑手蹑脚走进母亲房中,见姨母果然在母亲旁边的床上睡着,打着呼噜,母亲也难得地睡得安详。余飞放下心来,下楼去卫生间洗漱。
  然而走到卫生间旁边,竟看见小毛玻璃窗里闪着幽暗的烛光。
  没错,是烛光。
  惨绿惨绿的烛光。鬼火一样。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粤语顾问微澜小天使,么么哒!
08、刘戏蟾本蟾
  这栋小楼已经很老,楼梯走上去,会咯吱咯吱地响。余飞会用这个楼梯来练自己的台步,上上下下,悄无声息,成了她的一门绝活儿。
  洗手间漏水也总是修不好,成天滴滴答答的,只能用水桶接着。卫生间里潮气很大,好在姨母言佩玲是个勤快人,家里总是干干净净妥妥帖帖。
  这些事情,只要不细想,就不会觉得有什么事情。
  但也有所谓的高人前来看过这栋小楼,说阴气太重,家中男人少,压不住脏东西,会影响到住的人的运势。
  言佩珊和言佩玲两姐妹都不信这个邪。
  余飞也不大信这些东西。但这大半夜的,几星绿火在洗手间里飘,这事儿太瘆人了。余飞从门口揣了个表弟从西藏带回来的降魔杵,轻手轻脚,轻轻推开卫生间的门。
  只见里面一个小姑娘,穿的绿莹莹白惨惨的,屁股上拖着几幅大叶子似的裙边,在余飞看来活像一只巨大的草蛉。她手上还拿着一根大草,草顶上有个荧光绿的毛球球,整个卫生间惨绿惨绿的光,就是从这个毛球球里发出来。
  镜子边,梳妆台上,点着几支蜡烛。这小姑娘,借着蜡烛的光,对着镜子扭来扭去,搔首弄姿。
  余飞想好嘛,早上还打我小报告,晚上就让我踩到尾巴,看我怎么收拾你。她退出去,把降魔杵放回原处搁好了,又走进去,无声无息地站到小芾蝶背后。
  小芾蝶本来很高兴的,穿着漂亮衣服哼着歌,然而照着照着镜子,猛一眼发现身后幽幽地站着一个穿旗袍的女人!这一眼非同小可,她刹那之间三魂走了七魄,张大嘴就要尖叫。
  余飞眼疾手快,在她叫出声来之前一把把她拽到身前,伸手捂死了她的嘴。
  “别叫,是我。”余飞怕惊醒楼上的人,压低了声音,低头在她耳边说。
  小芾蝶瞪大眼睛看清了镜子里的人脸,又呆呆地怔了会,才魂魄归位,嘤嘤嘤地哭了起来。
  余飞:“???”
  余飞:“……”
  敌人太不能打了,她也很无奈啊。
  余飞就这么两眼望天地让小芾蝶靠在她怀里哭,继续之前抱着她的姿势,一下一下地轻拍她的手,安抚她。小芾蝶长得挺好看,就是太娇小,都高三了才到余飞脖子的位置。不过这也不怪小芾蝶,只能怪余飞的爸基因太好,当年言佩珊会对他一见钟情,不顾一切要和他生个孩子,也不是没有原因。
  小芾蝶嘤嘤地说:“表姐,你好坏。”
  余飞:“???”
  余飞:“……”
  这画风是不是有哪里不对。
  小芾蝶揉着眼睛,小鼻子还带抽的,说:“表姐,我好像get到了你的苏点。”
  余飞:“???”
  余飞:“小芾蝶,你能不能好好说话?你表姐很古早,不懂你们这些网络用语。”
  小芾蝶说:“我最近在看一本书,觉得你好像好像里面的一个角色哦。”
  余飞问:“什么书?”
  小芾蝶:“《囚在湖中的大少爷》。”
  余飞一听名字就疯了:“这都什么垃圾书!我告诉你妈去!”
  小芾蝶抓紧余飞的手:“网络小说取的名字很多都很羞耻的,但你不要被这个名字欺骗啊!表姐,虽然这本书写得很中二很幼稚,作者也查无此人,但真的很好看哦。表姐,里面有一个反串演小生的戏子叫刘戏蟾,我觉得简直就是你嘛!你就是刘戏蟾本蟾。”
  余飞很生气,什么叫刘戏蟾本蟾?现在年轻人的语法都是体育老师教的吗?蟾蟾蟾蟾你个大乌龟,谁还是个蛤~蟆了?现在的网络小说作者,就是荼毒年轻人的灵魂。恕机也老爱看网络小说,还总精神污染她,她真是受够了。
  余飞见身后有个塑料凳子,稍稍后退坐了下来。小芾蝶仍捉着她的手没放,被她带得往前走了一步。余飞说:“来,小芾蝶,咱们谈谈心。”
  她手一翻,把小芾蝶的手握在了掌心,右手轻轻地拍了拍,和蔼地说:
  “你知道‘小生’,那很好,说明你对京剧有初步的了解。但是——”余飞话锋一转,加重了读音。
  “我唱的不是小生,是老生。”
  “哈?”小芾蝶懵了一下。
  “简单点说,老生都是要带髯口的,就那种大胡子,见过吗?”余飞捋了把须。
  “啊啊?”小芾蝶俨然是幻灭了,抖了一下手里的毛球球,惊讶道:“表姐,原来你唱的是老头子的戏?”
  余飞心想,也不是戴髯口的都是老头子啊,也有风流俊秀的青壮年男人啊,比如她的拿手好戏调情高手正德皇帝……但她懒得和小芾蝶科普京剧知识了,干笑了下:“呵呵,是啊。”
  “这样啊……”小芾蝶很是失落,抬小手摸摸余飞的脸:“好可惜,表姐,你这么美。”
  “……”余飞在心中狂吐槽,有什么可惜的?扮老生就不美了吗?戴个长胡子多飘逸啊,还平白无故地比小生多出个髯口功来,可挑可抖可甩可撩,难道不是更美吗!你小生是美,有胡子可以玩儿吗?!大众对京剧的误解实在是太大了!
  小芾蝶继续表白:“我原来还想过,要是表姐你是个男的,我一定要嫁给你。好吧,近亲不能结婚,那我也要跟你睡……”
  余飞:“???”
  余飞:“……”
  你才高三啊!这都看了些什么三观不正的网络小说会有这种想法啊!余飞正要骂她,忽然脑子里灵光一闪——不对,这小妮子是在给她糖衣炮弹混淆视线,免得她向姨母言佩玲告状。
  果然,这一层想通了,她的目光顿时犀利起来,瞪向小芾蝶,小芾蝶立马就怂了。
  然而余飞最后还是没有给姨母言佩玲打小报告。不但没有打小报告,余飞还答应了代姨母帮小芾蝶去学校给她送午饭。
  因为她觉得她应该支持一下小芾蝶追求自己的梦想。
  事情是这样的。
  过两天就是漫展了,这是整个华南地区规格最高的漫展,今年正好定在了Y市举行。基本上国内有点名气的二次元文化相关的公司、工作室、社团这次都会到来,济济一堂,各自拿出自己的看家绝活儿。
  小芾蝶不说余飞还不知道,小芾蝶已经偷偷摸摸玩cosplay玩了好几年。借着言佩玲开服装加工厂的优势,她搞定了工厂的几个小头头,自己设计cos服装,让他们用边角料帮她做。
  余飞跑去看小芾蝶的微博,她网名叫“Yura丸子_闻不到恋爱的酸臭味”。余飞强迫自己无视那个名字,发现小芾蝶竟然也有两万多的粉丝,最新的一条微博是发誓要通过这次漫展冲三万粉,如果能冲破三万大关就发福利。
  余飞去看了一眼缮灯艇的微博公号,仍然只有三百粉;现在最火的京剧演员,要么不开微博,开了的,最多也就两三万粉。她心中微微一叹:京剧果然是不受年轻人关注的艺术。
  言佩玲想让小芾蝶考Y市本地的大学,可以进工厂帮她,以后接手她的厂子。小芾蝶呢,却一心想考北京服装学院,说想去大城市历练历练,学习服装设计,正好余飞也在北京,可以照应一下她。
  余飞有些不信,因为服装设计这个专业,珠三角的学校比北京差不到哪里去,这边的服装产业甚至比北京发达很多。
  再一逼问,小芾蝶就招了:说是她想加入北京的一家叫“鸠白”的二次元文化工作室,里面有她的偶像。这次这家工作室也来参加漫展活动,她想趁这个机会带着自己的作品去接触一下。将来呢,她想做二次元服装设计。
  余飞这晚上就翘着腿坐在卫生间里,在那个绿毛球的照明下,听小芾蝶时而可怜巴巴,时而豪气干云地讲了一遍她的人生规划,顺带被科普了一遍传说中的二次元。
  余飞觉得接触到了很多新事物,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就像小龙女遇到了杨过一样,看到了外面的花花世界。
  但余飞虽然很古墓,到底人是生在新时代的人。她觉得,小芾蝶年纪这么小,就对自己想做的事,想要的东西看得这么清楚,并且付之于行动,是很了不起的事。
  她的人生是被规划好的,从七岁开始她就没有任何选择,一举一动,都必须守规矩。每一次捋须,每一次抖帽翅,都有固定不变的程式,她不能违反。因为完全被规划好,所以她完全没有想过将来要走怎样的路,她一直以为,她的人生就这一条直路,是山高水险,也是坦荡大途,但唯一确定的是,没有旁逸斜出。
  她突然觉得,小芾蝶这样,很好。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仓鼠吱小天使帮忙抓bug =3= 作者表示对这个圈确实不懂,所以有问题请一定指出来,谢谢搭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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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芾蝶:小生美啊!
余飞:我有胡子。
小芾蝶:小生帅啊!
余飞:我有胡子。
小芾蝶:小生最可爱啊!
余飞:我有胡子。
09、凤凰传奇
  小芾蝶的确很有自己的想法,但她太有自己的想法了。
  她有时候都恨自己的亲妈怎么不重男轻女一点,把精力多搁在亲哥哥身上,这样她就能有更多的个人空间。
  可她妈偏不。
  言佩玲当着厂长,但每天中午都一定要亲自去小芾蝶的高中给她送饭,监督她的学习。言佩玲特精明,小芾蝶说的话她都不信,偏喜欢去学校逮着其他家长、学生聊天,东问西问,看小芾蝶有没有谈恋爱啊、有没有打游戏啊、有没有和社会上不正经的人接触啊什么的。这让小芾蝶非常头疼,和她妈吵过好多次架,但都不能改变什么。
  所以小芾蝶请余飞送饭,理由就是漫展快开始了,担心她妈又问七问八的,把她瞒了这么多年的玩cos的事给问出来。而另一方面,言佩玲总让余飞多出门溜达溜达,余飞要是说去给小芾蝶送饭,言佩玲肯定会答应。
  但小芾蝶告诉了余飞这些事,百分之一百真实,却没有告诉余飞,她要逃学去面试。
  她的计划很简单,余飞来送饭,她让闺蜜去接,就说她被老师留下来讲题,她自己呢,金蝉脱壳,去Y市国际展览馆见鸠白工作室的人。
  这一次的漫展很盛大,展示活动也很丰富,国际展览馆提前两天就开始布置会场。
  小芾蝶在鸠白工作室工作人员的带领下进了展厅。虽然已经玩cos好几年,参加的漫展也大大小小不下十次,但因为言佩玲管得严,她主要还是和几个小伙伴自己独立地玩,并没有参加过社团,这次也是第一次提前进入这种大型漫展的幕后。
  展厅特别庞大,一眼望不到边,海蓝的主题颜色显得特别清爽。各个小的展台已经基本搭建了起来,参展方的工作人员都在忙忙碌碌地布置着,地上到处都是箱子、塑料袋、蛇皮口袋,一片狼藉,泡沫粒漫天飞舞。
  接待小芾蝶的是个瘦高个儿的男生,戴着眼镜,一看就是那种文质彬彬书呆子的类型。他带着小芾蝶避开各种障碍,问:“是不是觉得特别乱?”
  小芾蝶满腹心思,懵懵地点了点头,说:“是的。”反应过来,又觉得自己说错了话,连连摆手:“不不不!我觉得好有趣啊!看什么都好新鲜!”
  男生笑了起来:“别紧张啊。我们都以为Yura大大是个大学生呢,没想到这么小啊!”
  “别……别,我算不上大大……叫我Yura就好了!”小芾蝶心想糟了,她发简历邮件的时候,特意隐瞒了自己还是个高中生的事实,没想到这个男生一眼就看出来了。
  鸠白工作室其实算不上很有影响力的工作室,成立不到三年,勉强算一个后起之秀。
  但小芾蝶敏锐地觉得,这家工作室的气质不太一样。比起非我、花咲、妖刀联盟这些老牌大型二次元工作室和社团来说,鸠白更低调,更加精致灵动。这三年来,鸠白的核心成员多数时候都以个人名义活跃着,但是一旦合体,出的歌、广播剧和片子,质量在圈子里都属顶尖。
  小芾蝶有她自己很精密的考量——她很快就要高三毕业,即将摆脱言佩玲的牢笼式管理。她一个两万多粉的独立小coser,想要有更大的发展的话,自然是要加入一个有影响力的社团才好。
  非我、花咲、妖刀联盟这些大社团太大了,内部斗争多,商业性也很强,她进去的话不一定好混出头。其他的小社团吧,她又看不上。相比之下,鸠白是最适合她的一个——起步阶段,注重品质。更何况,她的偶像也在这家工作室里。
  鸠白工作室过去从来没有公开招过新人,直到这次漫展才放开了几个名额,她怎么可能错过这样的机会?就算是隐瞒高中生的身份她也要试上一试。但想着可能因为这个原因被拒,她还是失落起来。
  那个男生像是能读心似的:“没事的,既然都来了,那肯定要见一见。我们关九老板你也知道,自己是清华学霸,也恨不得其他人都是学霸,不喜欢不好好做功课的人。你等会注意一点就好了。”
  “面……面我的是关九大大?”小芾蝶惊到了,很意外。
  众所周知,鸠白工作室有两个合伙人,一个是关九,一个叫关山千重。
  关九能唱能演能cos,再加上金光闪闪的学霸人设,猎奇的风流娘T属性,在圈内的人气可是一等一的旺。关九的人脉也很广,现在鸠白工作室的骨干,基本上都是她的铁杆好友。
  相比之下,那个叫关山千重的就没什么名头了,他从不出现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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