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品 游戏俩个女儿一个父亲一个母亲让女儿用父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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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蓝色游戏》
作者:蓝色安曼
刚上初三的男孩儿毛毛是一个网瘾少年,中秋的夜晚,在父亲的暴怒中被赶出家门。他无处可去,和家中的特殊成员“蓝色”――一只父亲从西藏带回的奇异狗狗一起坐在了家附近的小公园里,看着天上硕大的月亮,毛毛想起在《奥秘》杂志上读到的有关外星人的讲述,心中非常希望能得到外星人的帮助。他盘腿打坐,摒除杂念,双手合十,无数遍的默念:外星人,我需要你们……,真的灵验了,“蓝色”开口讲了话,原来“蓝色”就是外星生物,他带着深远目的来到毛毛身边很久了。他引导毛毛进入到为毛毛特制的外星游戏中,每一款游戏都会是一部活生生的人生经历,每一部人生经历都会让毛毛明白很多人生道理,蓝色说那就是毛毛在游戏中得到的“宝物”,毛毛带着对游戏的渴望,迫不及待地进入到蓝色游戏中。游戏一&&那一代&&&(角色:徐羽风)在蓝色给毛毛安排的第一个游戏里,毛毛化身成了自己的父亲――徐羽风,他经历了文革大串联,父母(毛毛的爷爷奶奶)遭批斗,姐姐大闹批斗会,父母为保护自己和姐姐自杀去世,复课号召之后,姐姐给羽风指出一条理想大道,她说人和动物最大的区别就是人有思想……我们不但要想,还应努力把自己的想法付诸实现,那样我们的“想”才不会是空想梦想,而是理想。不管这个理想最终能不能实现,只要我们努力着,我们就不会空虚麻木,我们就能体会生命的活力,生活的乐趣,我们人的生命才有意义。羽风听了姐姐的一番话,如醍醐灌顶,幡然顿悟,他上了高中努力学习,不但成绩名列前茅,而且学会了自学。高中毕业以后,羽风和姐姐、好朋友六胖以及姐姐的好友秀清一起响应上山下乡的号召下放到东北农场,在农场里认识了米歌小臭娃子等一批活力四射的年轻人,在农场他们营造了丰富灿烂的生活,共同组织了浪漫一生的桥上音乐会,尽管在成长的过程中难免出现一些枝杈,尽管经历了许多的磨难,但是他们始终以纯善的底色关心他人,扶老助幼,帮助和影响着周围的人们,散发出强大的正能量。在农场知青去县城的时候,羽风邂逅了外星美女蓝黛儿,最终,在人生最崩溃的两个时候都得到了蓝黛儿牺牲自我的相助。游戏二&&父亲&&&(角色:徐羽风)在第二款游戏中,毛毛依然化身成自己的父亲徐羽风。从农场返城后,羽风和容貌酷似逝去姐姐的燕子组成了家庭,迎接了毛毛的出生。由于自己经历过种种磨难,又亲眼目睹自己照顾过的孤儿财来和财宝经历过的苦难,羽风发誓要让自己的孩子毛毛一生不再受苦,一生幸福。为了这个誓言,羽风历经了种种艰辛却痴心不改。然而在复杂的社会环境和不够完善的教育体制下,毛毛与众多少年一样坠入网瘾之中无法自拔,成为问题少年,这让羽风备受煎熬,他呕心沥血通过种种努力来挽救毛毛却始终收效甚微。在教育毛毛的过程中,羽风发现了教育体制和社会环境中种种弊端和不尽完善的地方,也认识到自己教育理念上的一些误区,更明白了要教育好一代人绝不是凭自己一己之力可以做到的,这需要党、政府和全社会的共同努力。高考前夕,羽风在好朋友米歌的帮助下,把毛毛的户口转入西藏,在去西藏的路上,蓝黛儿冒着灰飞烟灭从此不再存在的结局,把自己帮助羽风的意念体――小蓝色送到羽风的手上。羽风带毛毛到西藏林芝参加高考,做挽救毛毛的最后努力,然而在最后的高考冲刺时,毛毛依然故我,让羽风思想崩溃。游戏三&&自由的生活&&&&(角色:毛毛本人)从西藏回到家,毛毛拿走了父亲给妈妈治癌的全部积蓄去参加游戏比赛,燕子因为胰腺癌暴然去世,苦恋羽风多年的高傲女人牛丽丽也在枪杀了纠缠自己一生的男人戴领之后开枪自杀,面对多重打击羽风心死欲绝,蓝黛儿在这关键的时候飘然而至,拿起羽风总结一生的教育方案,交代小蓝色如此这般……,交代完之后蓝黛儿化作尘埃永不再现。毛毛比赛后回到家里,家里已经发生了离奇的煤气燃爆事故,警察给出的结论是燃气软管老化煤气泄漏燃爆致父母双亡。毛毛从此过上了曾经向往过没有父母管束的自由生活。由于煤气燃爆烧毁了家和家中所有财物,也殃及邻居房屋和楼下多辆汽车受损,毛毛被追讨赔偿,他无家可归,只好寄宿在舅舅家里,一向在父母宠爱中生活惯了的他终于尝到寄人篱下的屈辱和为生存而挣扎的艰辛。由于生活没有规律,一次感冒导致毛毛患上了尿毒症,他躺在病床上做着透析,因为付不起高额的换肾费用贫病绝望,这时一个邻床来看望爷爷的小孙子受到妈妈的喝骂,原因是他只顾疯跑不好好喝妈妈给他准备的绿豆汤,这一幕让毛毛受到了巨大刺激,妈妈的呵斥那是多么深沉珍贵的爱呀,可自己再也得不到这种爱了,他痛哭失声。
根据出场先后:毛毛――故事主人公,独生子,初三男孩网瘾少年,在父亲的一次暴怒中被赶出家门,在外星生物“蓝色”的帮助下,通过一系列如临亲境的外星游戏,他明白了许多人生道理,真正成长起来。徐羽风――毛毛的父亲,第一卷小说真正的男主角,受过良好教育,相貌绝俊,性格沉静,思维严谨。经历过父母自杀,好朋友命丧狼口,唯一的姐姐暴病去世,他对生命充满了敬畏,略显忧郁。一生博爱,关爱着身边每一个人,总是忘我地为别人付出,所以对自己的孩子更免不了慈爱甚至溺爱白衣飘――徐羽风的姐姐(随母亲姓),高傲倔强,思想境界高尚,有理想有追求又能脚踏实地的生活,是羽风思想和生活中的灯塔人物。擅长服装设计,为故事中人物的灿烂生活做出很大贡献。连六胖――
羽风从小一起长大的好伙伴,思想单纯正直,受羽风姐弟影响很深,略显贪吃。杨秀清――衣飘从小一起长大的好姐妹,美食家,善厨艺,衣飘去世后,她和父母成为对羽风关爱最多的人。米歌――小说第二男主角,是母亲的老来子,当闺女养大。高大阳光,有孩子般的纯真率直,聪明机敏,性格张扬,侠肝义胆,是男孩子中的领袖人物,非常招人喜爱,为小说增色不少。小臭、娃子――米歌的左膀右臂,两肋插刀的朋友,小臭略带坏像,娃子更有知性。宋场长――
农场负责人,憨厚温暖,淳朴善良。老松爷――农场附近屯子里善良坚强的孤寡老人,受人尊敬的长者,山里通。财来和财宝――
老松爷收留的一对孤儿,他们父亲早死,母亲无力抚养,抛下他们另嫁他乡。哥哥财来是一个小儿麻痹症患者,因为自己的境遇厌恶生活悲观厌世,弟弟财宝因为失去亲人却特别跟人亲近,兄弟俩遇到羽风,受到了农场知青的关爱,在羽风悉心引导帮助下,开始健康成长起来。蓝黛儿――外星美女,是羽风和毛毛的拯救者。牛丽丽――领导独生女,骄傲自尊的公主,对爱情无比执着,苦恋羽风一生,悲剧性的人物。戴领――
牛丽丽的追求者,心底阴暗,龌龊狭隘。紫玉――
牛丽丽的同学,戴领手下的牺牲品。
&接近中秋的夜晚,月亮特别的亮。
这是一个环绕在小公园周围的生活小区。路灯下有人在打牌玩斗地主,暗处的石凳上三三两两的人在有一句没一句地闲聊着。不时有人拿芭蕉扇拍打几下蚊子。
忽然,不知哪栋楼上传来一阵吵闹声,在这宁静的夜晚显的突兀不谐。有人停止说话,竖起耳朵寻找着声音的方位。
这是紧邻公园一栋六层楼上五楼的一户人家。屋里地面上有一只电脑键盘,很明显是被摔在地上的,按键散落了一地并向四周幅射开去。一个女人在抹着眼泪。
“出去!你不是能住游戏厅吗,以后在游戏厅过吧,不要回家!”一个高俊的男人正揪着一个十三四岁少年的衣服向门外推。男人声音不大,但从他额角鼓起的青筋可以看出正在暴怒之中。少年倔犟地扒着门框,低头抵抗着。长长的头发遮着他的脸,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只能看到他惨白的脸色。
“出去!出去!”
“羽风”,女人声音颤颤地过来拉男人的胳膊。
“走开,你看他还有救吗?没救了。”男人甩开女人的手继续向外推男孩,“出去”。
“毛毛你就毁在电子游戏上吧啊!”女人跺着脚哭喊。
在三个人的脚下,有一只狗特别引人注目,它一身毛是纯净的青色,青纯至有时看起来象淡蓝。蓬松的大尾巴不象其它的狗那样翘起来,而是直直地垂着不摇不晃。最奇特的是它眼睛上面象老人一样有两道白色的“眉毛”,它就是远近闻名的“蓝色”。蓝色是它的名字,是一年前男主人从西藏带回来的。很多人说它是一只狼,但男主人徐羽风坚持说它是一只狗,说的多了人们也就相信了。蓝色虽然很多地方象狼,但它的眼睛不象狼那样锋芒毕露,而是象人一样黑黑亮亮的很聪明。而且它也从来不咬人和任何动物。也许西藏就是有这样的狗吧,有一种雪橇犬不就是象狼一样嘛。此刻它正不安地穿梭于三人脚下,脊背上的毛耸起来,焦急地在三个人的腿上蹭来蹭去却不发出一点声音,似乎不知怎样劝阻才好
终究,少年抵抗不住愤怒的父亲被推出门外,跌坐在楼梯边上。随他一起出来的还有蓝色,“嘭”的一声防盗门被关上了。
少年衣衫零乱地爬起身,看着家门犹豫了一阵扭头坐在了楼梯上。蓝色一声不响地蹲在他身边。这时我们才看清了他的模样――身材匀称略显单薄,面目清秀肤色白皙,因了刚才这场纷争嘴唇也是淡的。少年名叫毛毛,是一名刚上初三的学生,因为玩电子游戏上瘾荒废学业,令父母苦恼不已。但被父母赶出家门这还是第一次。
毛毛在楼梯上坐了很长时间,不知在想些什么。蓝色把头钻进他胳膊下面,枕在他腿上,一双黑亮聪明的眼睛向上看着他。毛毛低头看看蓝色,慢慢站起身向楼下走去。蓝色紧紧跟在他身后。
楼下附近有几家餐馆,此时正是生意红火的时候,毛毛犹犹豫豫地在这几家餐馆门前停了停,又向前走,隔了两道街又有几家餐馆,在一家较小的餐馆门前他喝住蓝色,鼓足勇气走了进去。服务员看有人进门,忙上前打招呼
&“您几位,想吃点什么?”
“哦…… 我想问你们这儿招不招工”,毛毛拘瑾地看着这个和他个头差不多的男孩子。
“唔?”服务员给出一道探询的目光,随即他就明白了,扭头向里边喊了一声“老板”。
一个胖乎乎的男人从柜台里面探出头来,男孩儿指了指毛毛,又扭头对毛毛说“你去问老板吧”,旋即又去招乎刚进门的客人了。
“什么事?”老板上下打量着毛毛。&&&&&&&&&&&&&&&&
“你们这儿招不招工”。
“不招,招也不招童工啊”。
“我……& 我和他一样”,毛毛指了指刚才招乎他的那个服务员。
“他十九岁了,你多大?最多十四五岁吧。不上学啦?” 老板眼够毒的,“又是游戏给闹的吧,唉,小子,给家长省省心吧”。老板摇摇头,似乎也有烦心事。
毛毛灰溜溜地走出来。他又去了几家餐馆,越去底气越不足,他感到那里边的人看他的眼光都是异样的。最起码今天他再也不愿去想打工的事情了。现在能到哪里去呢?游戏厅当然是最好的去处,每天24小时营业,晚上玩儿困了老板提供睡床。玩得时间长,老板还会给个加餐。但如果兜里没钱,老板可不伺候。毛毛娇生惯养能去看他那个冷脸?
漫无目的,毛毛茫然地走着,不知不觉来到家附近的小公园里。公园比较小,里边没有长椅,只有一张不大的石桌和几个石凳。因为刚才与父母的争执,毛毛身心疲累,真想躺一躺。石凳上有几张旧报纸,毛毛捡过来,铺到草地上躺下。可不一会儿,就觉得草丛中不知是什么虫子悉悉嗦嗦在钻爬,而且还有股狗屎猫尿的臭味儿扑上来,毛毛躺不下去了。爬起来找一块没草的土地,铺上报纸躺上去,土地上疙疙瘩瘩硌的生疼,无奈,毛毛只好搂着蓝色坐在了石桌上。
望了望家的窗子,毛毛不自觉叹了口气。抬头望望天空大而明的月亮,不知怎么毛毛想起了飞碟。毛毛的舅舅特别爱看《奥秘》,多年来每期必买。妈妈经常借了来给毛毛看,毛毛对杂志中描述的那些到目前为止人类还无法解释的现象非常感兴趣。而且他坚信,茫茫无际的宇宙中,有无数的星球,既然其中一个能产生生物,产生人,那怎么会没有第二个、第三个这样的星球呢?据《奥秘》杂志讲,那些外星生物,很可能拥有比地球人类发达的多的文明。他们的飞碟可以进行人类目前根本无法完成的90度转弯。并且可以用人类根本无法达到的速度飞行,而且飞的无声无息。
“真的有外星人吧?”毛毛象自语一样对着蓝色发问。眼睛向四周瞄了一圈四周静悄悄的,一个人也没有。公园周围楼上的灯光也一盏盏地熄灭了。一种孤寂恐惧的感觉漫上心头。有一次他在游戏厅玩游戏,出来已是晚上一点多钟了。外边风很大,把自行车吹倒一大片。他的自行车因为摔倒把车锁摔歪了,他开锁时怎么也开不开,这时巡逻的警察(其实是保安)走过来,说什么也不让他推车,还差一点把他抓起来,以为他是小偷呢。好说歹说警察把车扣下,放他人回了家,是爸爸跟着他一起过去才把车要回来。回家的路上爸爸破例没有发火,倒是说了一段让他铭记至今的话:晚上出来活动的主要是两种人――坏人和警察。黑夜是坏人的天下,他们利用夜晚办坏事。警察也主要是在夜晚抓坏人。而一般人晚上最好不要出来,晚上出来横竖都容易倒霉。遇到坏人他偷你抢你打你。遇到警察他怀疑你警惕你,把你当坏人对待,这你都吃不消。从那以后毛毛对夜就有了一种说不出的恐惧。这时,他忽然感到蓝色好亲切。他捧起蓝色的脑袋,象对一个好朋友讲故事一样小声说:“舅舅那本《奥秘》杂志上讲,有一个日本人非常相信有外星人,他每天都坐在自己家后面的山坡上试着与外星人沟通,一直坚持了四年,四年哪”,毛毛竖起四根手指,“真的有一天,飞碟从他的山坡下慢慢升上来……”毛毛眼睛里充满了向往,“我也非常相信有外星人呀,他们能不能现在来救救我”,毛毛晃了晃蓝色的脑袋。蓝色黑亮的眼睛定定地望着他,似乎点了一下头,又把头扭到一边去了。
“真的”,毛毛有点自欺欺人地高兴起来,“我算你点头了啊。那我现在就试试”,毛毛环顾一下四周,“你给我看着点儿,有坏人你就咬他啊”。
不知用什么样的方式沟通才能显示出自己的虔诚,毛毛学着电影电视中看来的方式,在石桌上盘腿打坐双手合十,扫净内心一切杂念,只无数边默念,“外星人,我需要你们。外星人,我需要你们……”
悠悠然不知过了多久,蓦然一个空灵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我们一直在等待这个时刻”。
“谁?”毛毛浑身一激凌,一把抱住了身边高大的蓝色。
蓝色在这一带可是威名远扬。它不叫不咬,但只要它身影一到,猫狗都屏气敛声。一般人也不敢轻易靠近。毛毛从没见它伤害过人或动物,不知它的威严从何而来。也许是它那狼一样的尾巴,也许是它那高贵的眼神。
“是我,蓝色”。
“啊”,毛毛惊的一把推开蓝色,身子一缩,不想跌下了石桌,待他爬起身,看见蓝色也被他吓了一跳的样子,眼睛眯着,身子向后微仰。
“怎么了孩子,你不是在等待外星……人吗?”
分明是蓝色的嘴在动。毛毛定了一下神,揉揉眼睛,再仔细看,确实是蓝色在看着他。而四周、天上、地下又确实没有别的……东西。
“蓝色,真的是你吗,你是外星……人?”毛毛爬起身坐在石凳上用手按住狂跳的心,深深喘一口气试探着问。
“看着我孩子”,蓝色从石桌上跳下来,蹲在毛毛对面的石凳上,“确实有外星生物,我就是。”
毛毛从震惊中镇静下来。“不是外星人吗,还有外星狗吗?”
“其实,确切地讲并没有外星人,也没有外星狗,只有外星生物。在我们那个星球上,生物是以气体的形态存在,没有具体的形状和体积。我们是一个整体,也可以分解成无数的个体。”
“可是你……”
“是的,气体是我们的基本存在形式。但是我们可以幻化,幻化成各种形态。”
“可以幻化成各种形态?”毛毛梦呓般重复。
“是啊,现在你想让我变成什么?我可以来证明。”
这时小公园里已是漆黑一片,月亮被云遮住了。家家灯火已熄。只有远处街道上的路灯能带来些微的光亮。
“莹火虫,我从来没有见过真正的莹火虫。”
“噗”的一下,蓝色不见了,四周草丛中、树枝上到处有闪闪的莹光。在毛毛眼前就有几只莹火虫在飞舞,他轻轻伸出手,把其中的一只捧在了手心里。象蜜蜂一样的小小飞虫,尾部发亮,闪着莹光。真神奇呀。莹火虫拍拍翅膀,好象还向他眨了下眼睛,飞走了。毛毛回过神来,忽然有些不安,这闪闪发光的美丽奇观会不会引起周围居民的注意呢?想象着楼上一扇扇窗子里灯光亮起来,一张张脸探出来向公园里张望,他的心缩紧了。他压低声音
“蓝色,蓝色,快回来,快变回来。”
忽地一下,莹火虫不见了。蓝色又蹲在了他的面前。
“咱们动静太大了吧”,毛毛四下张望,不知怎的他很不愿意别人发现他与蓝色之间这个天大的秘密。
“没关系,那都是虚拟的,别人是看不见的。”
“虚拟的?外星生物也玩儿虚拟?”
“唔哼……”蓝色一副得意的神情。但这神情背后隐隐藏着一种狡黠。
“你们也有电子游戏吗?”毛毛激动的好象嗓子被捏住了一样喘不过气来。
“有啊,你们的电子游戏和我们的游戏比起来那简直就是……婴儿科。”
“哇噻,那会是什么样的游戏呢。”毛毛兴奋的两眼发光,“蓝色”,他伸手要去抓蓝色的手,却突然意识到蓝色是一只狗。
“喂喂,你不是可以变的嘛。干嘛总是狗的模样。”
“噢嗬嗬,是啊是啊”,蓝色不见了,一个老人坐在了毛毛的对面。这时,月亮从云中钻出来,可以看见他一身青色衣袍,白眉毛白胡子,身材高大,面目慈爱但又顽皮。毛毛不再惊异,光凭那两道熟悉的白眉毛和一双黑亮的眼睛,他就能认出老人是蓝色。蓝色捋着胡子,笑咪咪地看着毛毛。
“扮做狗,才好接触到你嘛。”
“接触到我,为什么要接触到我?”毛毛有些诧异。
“哦…… 在这里好象不太方便我们谈话”,蓝色指了指冰凉的石桌、石凳,有意但又很自然地转移了话题,“跟我来”。
毛毛顺从地站起来,只是眨了一下眼睛,似乎并没有迈动脚步就已置身于一处宽大的房间里。天蓝色的墙壁,白色的门窗。两只宽大松软的沙发象两朵白云飘落在房间正中。一台巨大的笔记本电脑倚墙打开,靠墙而立的液晶显示屏占据了整整一个墙面,而铺在地面上的键盘整个是平板一块,只有一个回车键突兀地占据着右下角。整个房间除此再无它物。
“那就是我们的游戏机”,蓝色好象很随便地指了一下那台电脑。
“My God!”毛毛学着电影中外国人那样惊叹。他无心思考别的问题,注意力全被这台电脑吸引过去,“这么大的电脑怎么玩儿呀”。
“进到里面玩儿啊。我们可不玩儿那种操纵键盘或手柄的婴儿科游戏,我们是变成真角色进到游戏里面去玩儿”。
“哇噢”,毛毛高叫起来,“就象美国大片《幻影英雄》里一样吗?”
“啊…… 差不多吧。那样玩儿感受多真实、多刺激”,蓝色自豪又张扬地说。
“真有这样的游戏啊”, 现在,毛毛还有什么不能相信的呢& ,“能让我玩玩儿吗?” 毛毛无限神往。
“唔……& ”蓝色有些吊人胃口,“可以是可以,但你玩的每一个游戏,得由我来指定”。
“没问题”, 毛毛心想,你们的游戏就是由我来定我也不会呀。
“一旦进入游戏,不打通关是不能结束的 ”。
“这规矩我懂,谁不想打通关哪 ”。
“还想提醒你,一旦进入游戏,你脑子里玩游戏的意识会被完全洗掉,也就是说,在游戏中你根本意识不到自己是在玩儿游戏,你就是所扮演的那个人在经历他的真实生活。那可都是过去发生过或将来必然要发生的真实事情。每经过一个游戏,你可以回到这里,把你的真实感受带回来,那就是你在游戏中得到的宝物”。
对蓝色的这一大堆提醒,毛毛并没有听的太明白,但他无心进行思考,他只听到每过一个游戏还能得到宝物。宝物可是很珍贵的虚拟资产呢。
“好好,我知道了。快让我开始吧 ”,毛毛有些迫不急待。
“你真的准备好了,不先休息会儿?”
“不用不用,快开始吧。”
“好嘞 ”,蓝色一挥手,一只沙发象一朵白云一样托起毛毛直向大屏幕飘去。蓝色用一根不知何时已在手中的长指挥棒,轻轻点在回车键上,随着蓝色的一声“确认”,显示屏亮起来。沙发托着毛毛飘入屏内。
“噗”的一声,蓝色不见了。整个房间弥漫着一种淡蓝色的气体。一个空灵的声音长长地吁了一口气“第一步顺利实施。”
游戏一:& 那一代 &&(角色:徐羽风)
冬日暖暖的阳光斜照进这个院落。在一大片家属楼群中,它红砖红瓦的房子,独成一体的院落显露出主人不一样的身份。院子不太大,很干净,一条红砖铺成的小路连接了院门和屋子。路两边扎着整齐的竹篱,竹篱围出两片地,地里打着畦垄,竹篱上残存着几许枯叶瓜藤,可以看出这地不是种花草的,是菜地。一个身材匀称略显丰满的漂亮女人站在院门口向外张望着,远处出现一个熟悉的人影
还是那件曾在农场中名噪一时的黑条绒灰色毛领的棉上衣,颀长英挺的身姿,透着不张扬的俊朗步态。
“羽风”,院门口的女人远远地招呼。
“秀清姐”,来人语调沉静从容充满磁性,“叫我来什么事儿啊?”
“别问,进屋就知道了”,被叫做秀清的女人边说边引着年青人往屋里走,“今天胜利带着我那个老红军婆婆去参加个什么会,不在家”,秀清一边走着,忽然放低了声音,神神秘秘的样子,“今天带来个姑娘给你认识一下”。
“秀清姐”,羽风停了脚步。
“哎呀,什么都别讲啊,见了再说”,秀清抓住羽风的胳膊不由分说拖进屋里。
屋里,一个姑娘背对着屋门坐在沙发上,一头披肩长发,听见动静转过头来。
“燕子,这就是羽风”,秀清介绍道
燕子站起身回头对羽风略一打量,突然脸就红了,有一种要窒息的感觉――从来不曾见过的俊美:干净白皙的脸上修长的眉毛像两条黑亮羽毛飞附在额上,谦恭地抿着每一根羽丝,风情地弯出流畅的形状,一双眩惑的如画般长长的眼睛含着淡淡的忧郁,紧致润亮的下睑缘衬托出睫毛的浓长和眼神的深邃,晶润的下唇丰满方圆托着轻俏的上唇形成动人的曲线,意大利雕塑般笔挺的鼻子和舒展阳刚的脸颊闪现着男人的魅惑……
“你好”,燕子羞涩地低了头。
羽风漫不经心地扫了姑娘一眼,礼貌性地回了一句“你好”。
“过来坐”,秀清把羽风引到燕子对面的沙发上坐下,“燕子是我同事的表妹,人民医院的护士,比你小五六岁”,略顿了一下她碰了碰羽风小声说:“你仔细看看她嘛”
羽风又看了燕子一眼,这时燕子迎着窗亮也刚好抬起头来……
时间好像凝滞住了……。
“姐?” 羽风忽然睁大了眼睛,那分明是姐姐,是姐姐最后的颜貌,羽风有一种要冲过去的冲动,秀清一把抓住他的胳膊哽咽了。羽风意识到自己的失态,收回目光渐渐陷入沉思。秀清含着眼泪轻手轻脚拉着惊讶的燕子到另一个房间去了。
1966年9月初,天气依然炎热。云城火车站喧闹的站台上,姐姐白衣飘(姐姐随妈妈姓)和秀清扒在一扇车窗上,姐姐隔着拥挤在窗口的脑袋向里面喊:“六胖羽风,你俩千万别走散了,听见了吗?千万别走散了!”
“衣飘姐放心吧,我把羽风拴我裤腰带上了,哈哈哈,保证丢不了!”听到六胖的回应声姐姐才松了扒窗的手。秀清拉了她的手,“衣飘,车开了,咱回去吧。”衣飘扫视着开动的火车,不肯挪动脚步。“走啦,羽风兴奋的那样儿,你让他疯一回吧,看他往车里钻的那个快,生怕你拽住他一样……哎呀,有六胖呢嘛,羽风吃不了亏,走吧。”看着渐渐远去的火车,两个姑娘这才一步三回头地慢慢往回走。
“哎,你说哈,同样十五六岁的男孩儿,看人家六胖长的又高又壮……”
衣飘听秀清说到这儿“扑哧”笑了,“六胖就是仗着嘴壮”。
“你别笑,看你家羽风细细弱弱的,长得又那么漂亮,太像个小姑娘”。
“他十一二岁正发育的时候碰上灾荒年吃了大亏嘛”。
“你不也经过灾荒年吗?怎么你就发育得这么好”,秀清嘟起嘴斜看着衣飘:“我看你爸妈就是对你偏心眼,成天宠着你娇着你,宝贝儿宝贝儿地叫着,漂亮衣服多得数不清。我都没见你爸妈给过羽风笑脸,你家好吃的都给你吃了吧”?
“秀清,别闹了,这会儿我没心情开玩笑……唉,爸妈对我弟弟也确实太严格了点,成天逼他弹钢琴练书法,每门功课不能低于90分,低了就不给好脸。我妈还老拉我们去她们医院那个显微镜下看指甲泥里的细菌、苍蝇腿什么的,弄得羽风都有洁癖了。你不知道有一次,一只苍蝇爬到他胳膊上他吓得那样,拍也不敢拍,嗷嗷叫着,甩着胳膊满屋跑,脸都白了。他说那是一只大麻苍蝇。”说到这里衣飘不由的笑了。
“羽风是挺爱干净的,家教多好,有礼貌又温顺,够听话的啦。哪像你娇小姐脾气那么任性。”
“你别看他平时那么乖巧听话,心里烦着呢,我特理解他。这次学校停课全国大串联他算解放一回”,衣飘下意识的用手拂扫着道边的冬青。
“这次他走没告诉你爸妈,行不行啊”。
“全国学生都停课搞大串联,又不是羽风一个人的事……唉”,衣飘的声音沉暗下去,“我爸妈现在也顾不上管他,这不是运动又来了嘛,像他俩这样旧社会过来的知识分子,尤其我爸还在国民党政府部门干过,尽管他只是一个搞统计的文员,但每次运动都会受冲击。”
“我爸还不是一样,一个投诚过来的国民党飞行员,啥时候不受怀疑。”秀清的情绪也低落下来,“我妈好一些,是解放后上的卫校,倒不让人担心”。
“我相反,最担心的倒不是我爸,而是我妈。我妈和你妈都在咱厂医院,一个主任医师,一个护士长一向配合的很好,关系也最好。她最了解了,我妈心高气傲特别自尊,偏这一次医院造反派头头又是那个张素枝。”
“张素枝?就是我妈手下那个最爱打扮,又打扮得最没品味的女护理员?”
“就是她。是我妈手把手地教,把她从一个清洁工培养成了护理员。她又最爱模仿我妈穿着……”
“别别别”,秀清打断衣飘的话,“记得我妈说她以前出过一个事故?……好像是一个产妇,一尸两命。”
“就是因为那个事故,我妈当时是事故鉴定组成员。她因为那个事故被下放过一段,从此就和我妈结了仇。”
在两个姑娘送走的列车里,人挨人人挤人,连椅子背上都坐了人。一同出来的四个男孩子――羽风、六胖、大成、小宝由最为机敏的大成领着好不容易找到一个稍微宽松点的车厢里站稳了脚。
“就在这儿吧”,大成四下看了一眼,找了个椅背靠着站下了。
“就在这儿吧,别再挤了”,六胖一边积极响应,一边擦擦头上的汗,掂动着衣服扇凉。
羽风挨着大成站稳,环视了一下四周,眼前的座位上几个穿军装的男青年抽着烟在甩扑克,别的座位上有人看书,有人哼歌,有人大声聊着天。车窗开着,列车车轮的滚动声也充斥进来,整个车厢内是喧闹的。但是忽然间,羽风的身边就安静了一块。那几个男军装停止了甩扑克,互相碰一碰都转了头打量着羽风。
“到底是大革命了啊,女生也剪男式发型了”。
“嗯,还挺好看”,……
几句议论不带任何喧闹清清楚楚飘过来。是那几个男军装。羽风四下瞟了瞟,没什么剪男式头的女生呀。
“咱坐着,让女生站着是不是不够意思呀”。
“对呀,女生优先嘛”。
大成忽然搂住羽风的肩膀笑嘻嘻地对几个男军装说:“他是我表妹”。
“那快给表妹让个座”一个高个子男军装示意他对面的人。
“表妹快请坐”,对面两个男军装抢身站了起来,向羽风示意让他坐,这时羽风才明白他们把自己当成女孩子了。虽然这是常有的事情,但他还是腾一下子红了脸,下意识地向后缩缩身子“我……我不是……” 话没说完,大成的手在背后掐了他一把,搂着他的肩膀不客气地坐了下去。羽风不知大成的用意,不好再作声。六胖本来要说点什么,看着那情势又罢了。小宝在那里嗤嗤地笑,被大成一个不明显的眼色止住了。
“太嫩了,初中生吧”,高个子男军装问。
“对”,大成谦恭地点头。
“到北京去?”
“对对”。
“毛主席又要接见红卫兵了,是不是去赶这一趟啊?”
“那当然”。
“毛主席第一次接见红卫兵我们就参加了……我们是哈尔滨818兵团的……,知道818吗?毛主席第一次接见红卫兵的日子……”,男军装们七嘴八舌。
“女扮男装是不是怕路上不方便哪”,高个子男军装问大成。
“啊?”大成一下没反应过来,但男军装们一致望向羽风的目光让他马上明白过来,“对,头一次出来,怕……”
“外面太乱,你表妹这么俊,是得小心点”。
羽风已经明白了大成的用意,但已然坐下了只能坦然面对。面对一群人火辣辣的目光,为避免尴尬没话找话地转移话题,“军装真漂亮”。
“那当然,咱们这都是四个兜的,是干部服!”一个胖胖的男军装拉长了声音,很骄傲地抻一抻军装,挺一挺胸脯。
片刻的犹豫,高个子男军装从衣帽钩上取下背包,从里面掏出件军装递给羽风,“喜欢就送你一件,可能稍大点”。
“不不,不是……” 羽风连连摆手,红了脸。
“谢谢,太谢谢了”大成拦住羽风的话头,伸手就接了。
“大成”,羽风带着责怪去拽军装,没拽过来。大成边闪避边小心地抚摸着军装,“啧啧,真漂亮”。
看着大成垂涎三尺的样子,高个子男军装对胖子男军装说:“胖子,把你那件多余的给她表哥吧”。
“谁有多余的呀,我那是替换的,还没舍得穿过嘞”。
“哎,胖子!先给他,回头我再给你弄”,高个子说话很有分量。胖子很不情愿地从行李架上取下个包,掏出件新军装甩给了大成。大成高兴地搂住,很乖巧地连声说谢谢哥。
小宝在旁边看得眼热,六胖撇撇嘴。
车到一站停下了,羽风他们也没闹清是什么站。男军装们纷纷站起身拿行李。
“我们要在这里跟别的战友汇合,再见啦”,高个子男军装冲羽风笑笑。
“后会有期”,羽风喃喃说道。
“后会有期”。
大成冲胖子男军装笑着“谢谢哥了”。
“算啦”,胖子还带点不情愿的样子,“再见吧”。
六胖、小宝赶紧挤到男军装空出的座位上坐下来。看到男军装们下了车,大成拍着羽风笑起来,“配合得好,很自然嘛”。
“骗人”,羽风很不屑地把脸扭过去
“哎,怎么是我骗人,是他们要误解的耶”,大成还是忍不住笑,“叫他们误解去,有什么坏处”。
小宝六胖已经在那里翻看军装了。六胖拿了胖子男军装给的那件在身上比划着,“这一件我穿正好”。
大成一把拽过来,“这是人家给我的”。
“你穿不合适嘛”,六胖不松手。
羽风把另一件从小宝手里拿过来递给大成,“这一件给你,那一件就给六胖”。小宝“砌”一声表示不满,羽风冲他说:“你那瘦猴样根本领不起来穿不成”。
“你不要?”大成六胖齐声问。
“骗来的东西,不要!”
车厢里的人群像潮水一般,这里走了一拨刚松散一点,那边又涌过来一拨,这一回,挤到羽风他们跟前的是几个女孩子。
“丹丹”,车厢那边有人喊。
“哎,朵朵、玉儿到这儿来,咱们站一块儿”。羽风身边的一个女孩向车厢那边招手。那边几个女孩一路挤过来,其中一个过来时没站稳一下踩到羽风脚上
“哎呦”女孩先叫了一声,“对不起”
“怎么了玉儿?”丹丹扭头问。
“我踩到人家脚了”。
“没关系”,羽风站起身,“你们坐吧”。大成一看也站了起来,“请坐”。六胖小宝跟着也站起身。几个女孩相互望望。
“别客气,女生优先嘛”,大成拍拍羽风的肩膀,“是吧老弟”。
“那我们可就不客气了”,叫丹丹的女孩拉着其他人就坐下了。
羽风从背包里掏出本地理书翻看起来,他想先熟悉一下串联可能要去的那些地方。大成很热络地跟女孩子们聊天,“你们是哪儿的?”
“我们是青岛的,你们是?”丹丹接过大成的话,其他的姑娘则在那里交头接耳,不断打量着羽风。
“我们是云城的,你们这次大串联都准备去哪儿啊?”
“当然先去北京接受毛主席检阅,然后……”
“然后”,一个姑娘接过丹丹的话头,“到海南岛看看椰林,到杭州看看西湖,到桂林游游漓江……”
“朵朵,我们是去革命大串联,不是去看风景”,丹丹正色道。
“对,是大串联,不是小资产阶级情调――”,别的女孩子拉长了声起哄。
“大串联对啊,再看看祖国壮丽山河也没错啊,也能陶冶革命情操嘛”,小宝为朵朵解围。
“我们也是想从北到南都走一走,祖国幅员辽阔,应该去亲身体会一下”,大成的语气象政治委员。
“不光要看景色,还应该了解各地风土人情,尝一尝各地小吃。那才叫全面”。六胖一说完,大家都笑了。
一路上,大成他们与女孩子们谈笑风生。只有羽风专心看书安静了一路。
车到北京,下了车该分手了,玉儿突然红着脸塞给羽风一盒巧克力,“谢谢你让的座儿”。羽风正茫然间,朵朵也跑过来,把那盒巧克力拿过去装进自己的军用挎包,然后又把挎包塞给羽风,“这样好拿”,说完和玉儿一起转身跑回丹丹她们哪里去了。一群女孩子咯咯笑着走了。
还没等她们走出视线,六胖就抢过羽风手里的那个军用挎包,伸手从包里抓出了巧克力盒子。小宝一边瞟着那群女孩子,一边也过来抢挎包,意外发现挎包里还有鱼干,饼干等吃的。“哇,好福气哟”,大成拍拍羽风的肩膀。羽风看着他们抢,等他们瓜分完吃起来,才从六胖手里拽出一块巧克力,“给我吃一块么”。
1967年5月,云城火车站,羽风六胖他们四个人灰头土脸下了火车。虽然衣衫不整头发蓬乱,但几个人还是因为回家欢蹦乱跳兴奋不已。从车站一直到家门口,铺天盖地写满了大标语大字报。越是往家走,羽风的脚步越沉重。六胖大成他们也越来越沉默。终于,羽风最怕看到的东西出现了,“打到国民党特务徐明耀、白莉莉”。一条白纸黑字的大标语挂在离家不远的路边上。羽风的脑袋轰然一响,耳朵什么也听不见了。父母都是旧社会的大学毕业生,爸爸还曾经在国民党政府部门工作过,文化大革命开始后羽风一直隐隐地担心这一点。现在事情真的发生了,他还是难以承受。他向家飞奔过去。推开家门,家里空荡荡的,姐姐脸色憔悴凝重,看到羽风,她眼睛亮了一下,勉强挤出一个笑容,“回来啦”,说着过来接过羽风的背包,“看脏的,快洗洗吧”。
“爸妈呢?”
“到学习班去了”,姐姐垂下眼睛。
羽风坐在椅子上心慌意乱犹豫了半天,“姐……爸妈真的是……特务吗?”特务两个字,是那么的肮脏刺耳,羽风是那样不愿意让它们和父母联系在一起。
“不可能!”衣飘声色俱厉。不像是面对羽风,倒像是对着整个社会在抗辩。“爸就是一个谨小慎微的书呆子。规矩的就像他统计出来的数字。让他当特务,吓死他吧!他成天夹着尾巴做人……”,衣飘哽咽气噎,“这辈子够委屈了……”,衣飘心里恨不能去当父亲的脊梁,帮他挺直了腰身做人。“妈就是傲,可对病人那有多好,扒肠扒肺都在所不辞。医者仁心,怎么可能去当特务……,再说了,秀清他爸――杨伯伯人好不好,解放战争驾机从国民党队伍中投诚过来,为咱国家立了战功。解放后在飞机制造方面出过多大的力,当过劳模、乐天派又爱助人,现在不照样被打成特务进了学习班。周围的人不是特务反革命就是走资派,连一个好人都没有了,要真是这样,天不早就翻过去了?”
“姐,别说了……”羽风紧张地往门窗外张望。
“怕什么,大不了把我也送进学习班……”,姐姐情绪越来越激动,缗九九淖抛雷樱鸱绺厦ノ孀〗憬愕淖臁
在家里闷了两天,心里没一点着落的羽风坐也不是站也不是。就像一个在水里不会游泳的人需要抓住一个依托一样,他需要朋友们。跟姐姐打了个招呼,羽风神色惶恐地出了门。他低了头有意避开那些标语也避开人。走到学校操场的花墙外面,从花墙洞里看到六胖大庆小宝正坐在他们常去的花池边沿说话。羽风刚要过去,不知怎的突然心虚起来,又缩回来躲在墙后。
“乱成一锅粥了”,小宝的声音,“每个车间每个部门都有造反派组织,想批斗谁就批斗谁”。
“一个车间还好几个组织呢,啥叫群众运动?这就叫群众运动。”大成总是善于总结。“因为咱厂是代号厂,为了保证军工产品不受影响实行军管了,所以咱厂算安稳的,外面武斗死人的都有了。哎,六胖,听说军管会的头头连代表就是你大哥?”
“嗯”,六胖懒懒地应了一声。
“军管了也挡不住乱,厂医院搞得最热闹。听我姐说,张素枝带着人抄了院长主任的家。其中就有羽风他家。把抄来的东西放医院室展览来着”,小宝忽然压低了声音,“可是抄出好东西了呀,金砖金条好几块。你们知道金砖有多大?可不是垒墙的砖啊。就火柴盒那么大一小块儿就叫金砖”。
“羽风家抄出来的?”大成问
“羽风家抄出来的就是衣服。都是旧时的旗袍西装睡衣什么的,从没见他爸妈穿过。连衣飘姐的衣服都拿去展览了。不过听说那些衣服都可漂亮了”。
“那些东西现在在哪儿呢”,大成问
“咱回来以前都在展览室放着,后来就不知道哪儿去了”。
“妈的,肯定是张素枝那个贱娘们搂自己家去了”,大成忿忿地
“听说羽风的钢琴都被拉走砸了,啧啧”,小宝不无惋惜。
这时羽风才意识到,回家后那空荡荡的感觉不是因为爸妈不在家,而是家被抄过了。
“你们说,羽风的爸妈会不会真的是特务啊”,小宝怯怯地问。
“有可能啊”,是大成的声音,“你们想啊,羽风的爸妈都是旧社会的大学生。羽风的钢琴都是他妈妈教的。旧社会呀,什么人才上得起学?还是上大学,学钢琴,咱贫下中农肯定学不起,还不是资本家的少爷小姐……”
“那投奔延安的大学生多了,都是特务?”半天没怎么说话的六胖抢白。
“那羽风的爸爸还在国民党政府机关干过呢”,大成又提出一条。
“让背景这么明显的人当特务,那也太蠢了吧。”
“嗬,你这家伙今天这口才……啊”,大成有些吃惊。
“不是口才”,六胖出口粗气,“羽风的爸爸辅导过咱数学吧,不然咱的数学成绩能在全年级数得着?我家弟兄多,大饥荒那两年,我妈和我四哥饿出肝炎差点儿没死喽,羽风他妈又给医病又接济粮食……帮了多少人。这样的人会是特务?”
羽风脑子里乱作一团,说不清的各种情绪堵在胸口。头要炸了,喘不过气来。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家的。缩在自己的床上,脑子里不断闪现出文质彬彬谨小慎微的父亲,服装得体举止高雅的母亲,他们真的会在夜晚变成另一副嘴脸偷偷向台湾发送电报?天快黑时姐姐回来过,在屋里呆呆坐了半天,跟自己说了句什么又出去了。羽风感觉太累了,和衣躺在床上昏昏沉沉睡过去。
这天晚上,全厂造反派在篮球场组织联合批斗大会。在篮球场的一侧,原来的观众席位处架了一个不高的木台子做批斗台,批斗台上方悬挂着雪亮的灯泡和黑字白纸“五七零厂联合批斗大会”的大横幅。批斗台左侧有一溜桌椅,桌子上放了几个茶杯,显然是个领导席。批斗台正前面摆了一片小凳,那是各车间部门的造反派占据的位子。篮球场周围树上、电线杆上、篮筐架上,连通往篮球场的各条通道两旁都贴满了标语――“横扫一切牛鬼蛇神”、“东风吹战鼓隆革命烈火遍云城”、“千万不要忘记阶级斗争”、“阶级敌人心不死不会自动把台下”、“工人阶级要占领上层领域”、“不要资产阶级专政,要无产阶级专政!”……
造反派们是带着兴奋昂首挺胸赶往会场的,更多的人紧张、忐忑、惴惴不安连饭都吃不下就来到了会场,所以大会还没开始篮球场上已经人山人海了。秀清的妈妈一手揽着秀清、一手揽着衣飘站在批斗台背后的树影里。衣飘的身子微微颤抖着,秀清的妈妈感觉到了,她往怀里搂了搂衣飘小声说:“没事儿,杨妈妈不是告诉你了吗,军管会一直接管着学习班,所有学习班的人除了吃住不能回家,统一学习工作,没受什么虐待。军管会其实是把他们保护起来了。前几次批斗会不就是让他们低低头弯弯腰,造反派喊几声口号就完了吗”。衣飘不安地说:“今天气氛有点不一样”。正说着会场上已经有了一阵骚动。十几名扎着皮带卷着袖子的造反派押着学习班的“牛鬼蛇神”们走上了批斗台,让他们在批斗台后面位置站成三排。杨伯伯在最后一排,他看到了她们三个人,神色轻松地冲她们笑笑。妈妈站在中间一排,身穿一身洗旧的青灰色衣裤,衣服布料颜色虽然朴素,但剪裁合体,依然衬托出她卓越的身姿。爸爸站在第一排,衣飘看不到他。不由自主就往前挤过去,站到了批斗台右侧边沿。爸爸低着头腰也微弯着,象一个泥塑般一动不动。这时,几个年轻的军人进入会场坐在了批斗台左边的桌子那里。衣飘知道那是军管会的人。坐在中间位置明显是头头的那个人三十岁左右的样子,挺英武威严的。衣飘认识他,他是连六胖的大哥。
军管会的人坐稳后,主持人拿着大喇叭雷吼般宣布批斗大会开始。批斗是以车间部门为单位进行的。各单位轮流上台拉出自己单位的“走资派地富反坏右”进行揭发批判。爸爸比较早的被拉出来,综合部“风暴造反团”从台下跳上来批判爸爸的是两个年轻人。也许爸爸本来就没什么反动言行可抓,也许他们对爸爸本就没什么刻骨仇恨,所以上台后他们喊了两句口号“打到国民党特务走狗徐明耀,徐明耀必须向人民老实交代罪行”!然后厉声喝令“徐明耀,老老实实交代你的反革命罪行”。爸爸深深地弯了腰,说了几句什么。那两个年轻的造反派把爸爸拉直了,用大喇叭对着爸爸的嘴,“大声点!” 爸爸面容憔悴声音不大但很清楚,“我绝对没干过特务,不是特务。当然我有罪,罪该万死,因为我曾经拿自己掌握的统计知识为国民党政府所用。我向人民深深地谢罪。”说完又深深地弯下腰去。两个年轻的造反派似乎没有更多要说的,其中一个拍拍爸爸深弯下去的头,面对批斗台正前面带了些戏谑地说:“徐明耀,啊,一向认罪不彻底,可认罪态度很好。”台下正前面那一片小凳上的造反派一阵哄笑。“我们拿你怎么办……好,今天先给你过关,但你要继续深刻反省,直到把你自己的反革命罪行彻底交代清楚。下一个……”。虽然爸爸过了关,但他们拍爸爸头的动作和戏谑的口吻还是让衣飘感受到了极大的屈辱。她紧紧咬着下嘴唇,身上打着冷战。杨妈妈默默地往自己怀里搂了搂衣飘,深深吸口气重重呼出来,什么也没说。秀清从后面两手抓住衣飘的手抚摸着。
家里面,羽风和衣躺在床上,眉头紧锁昏昏沉沉地睡着,但显然睡得不安稳,身子不时地抖动一下,嘴里喃喃说着梦话。
“下面由厂医院“炮轰战斗队”上台揭发批判”。批斗会大喇叭中此言一出,衣飘的神经骤然绷紧了。张素枝――一个圆滚滚的女人以一种尽量轻盈的姿态跳上批斗台。她身穿一件鲜亮的军绿色上衣,水桶样的腰上还扎了条皮带,衣袖高高卷起,左臂还别了个红袖箍。与她一同跳上台的还有一男一女两个人,这两个人也是战斗队负责人,张素枝的左膀右臂。张素枝眼角眉梢带了些媚笑向军代表席浅浅一鞠躬,演戏般捋了把头发,伸出白胖的手接了主持人递过来的大喇叭放在嘴边,突然用带着颤声的尖锐女高音喊道:“把资产阶级千金小姐,国民党女特务白莉莉带上来”,那男女两个人一边一个架着妈妈的胳膊把她拽到了批斗台中央。妈妈站稳了脚,头扭向一侧看着脚下,神色从容,嘴角略带了些轻蔑。
“白莉莉”,张素枝一手举着大喇叭,一手指点着妈妈“一个资产阶级的千金小姐,她从来都不是无产阶级队伍中的人。她骨子里就恨新中国恨新社会。旧社会她和无产阶级势不两立,新社会她依然仗着自己受过高等教育欺压我们……” 虽然大喇叭声音很大,衣飘耳朵里却听不进张素枝说的话了。她只看到张素枝声嘶力竭捶胸顿足在那里表演。在她的煽动和指挥下,那男女两个人架着妈妈的胳膊向后扳起,压弯了妈妈的腰,但妈妈倔强地抬着头,一副傲然神情。张素枝怒不可遏地挥手抽了妈妈两个耳光,“今天白莉莉必须低头认罪,打倒美女蛇特务白莉莉!白莉莉不投降就叫她灭亡!”她高呼着口号,把手里的大喇叭递给了主持。腾出手按着妈妈的头往下压,妈妈用力甩开她的手,还甩了甩自己的头发,想尽量保持仪容,“还想臭美”,张素枝气急败坏,从口袋里掏出一把剪刀,看来是早已准备好的,“今天一定让大家认识一下你的丑恶嘴脸”,边说边抓着妈妈的头发举起了剪刀。这时,一个黑影以让人难以置信的敏捷冲了上来,一下就把张素枝推了个四脚朝天,又顺势扑上去左右开弓了她几个耳光,抢过她手里胡乱舞动的剪刀,刀尖向下高高举起,张素枝看到了一个令人恐怖的眼神,“妈呀,要杀人啦”!
这一切都在极短的时间内发生,等到人们反应过来,好多个声音一起喊:“衣飘……白衣飘……”爸爸妈妈秀清等是紧张的喊,其他人是喝止的喊。有几个反应快的已经抢上去抓住了衣飘的手把她拉了起来。张素枝从地上爬起来,衣衫歪扭头发蓬乱,“白衣飘你想干什么”!
“张素枝,你他妈什么东西!” 被几个人拉着的衣飘像只小野兽一样呲着牙,胸部剧烈起伏着,以从未有过的粗野声嘶力竭地喊:“我扎死你跟你命抵命你信不信!” 这时台上台下已经一片大乱。爸爸妈妈都在挣扎着喊:“别动我女儿,别……”杨妈妈秀清都跳上了台去护衣飘。军管会连代表上了台,厉声命令:“把白衣飘带到军管会去”!又从主持人手中接过大喇叭,“今天的批斗大会先进行到这里,各单位革命组织负责人到军管会开会”。
衣飘和学习班的人在军管会的指挥下被造反派迅速地分散撤走,爸爸妈妈都来不及跟她说上句话。在一片混乱中杨妈妈附在秀清耳边嘱咐:“你去知会羽风一声,我去打听衣飘的情况……哎,别吓着那孩子”。
羽风家门没锁,秀清推门进去开了灯,“羽风,羽风……哎呀别睡啦,快起来”。
“怎么啦秀清姐”,羽风迷迷糊糊的。
“今晚厂里开批斗会,衣飘闹了会场被军管会的人带走了”。
“啊”,羽风一下子清醒过来,慌忙起身穿鞋。
“别慌别慌,我妈已经去打听情况了”。
两人赶到军管会办公楼外面碰到在门口焦急不安的杨妈妈,“有守卫进不去,不过我听了半天没吵也没闹,应该还没事儿”。正说着,六胖从楼里面出来了。
“六胖?”羽风轻喃。看见羽风,六胖使个眼色,走过去在楼拐角暗处冲羽风他们摆手。来到拐角处羽风忙问:“我姐怎么样?”
“暂时没事,现在就是在会议室隔壁关着,还没处理。不过羽风你别担心,”六胖扶着羽风的肩膀,“我大哥就在军管会,我会跟他说,连我老妈都会跟他讲的,不会让他们为难你姐。”
“六胖好孩子,有你这些话我们心里好受多了,跟你哥说说,衣飘还是个孩子……”杨妈妈声音有些哽咽。
“那个张素枝太不是人,我都想揍她!” 秀清气愤难平。
羽风呆呆看了六胖一会儿,眼圈红了“六胖,谢谢你帮我们”。
“说什么呢”,六胖嗔怪道,“自然灾害以来这些年,因为跟你是同桌,徐爸爸徐妈妈自己饿的浮肿,还总让你给我带饭……算了不说了,你对我说谢那成什么了,现在我进出军管会方便,我会在这儿盯着,有什么情况我打听着及时知会你们,杨妈妈秀清姐,你们带羽风回家安心等我消息”。
军管会会议室里,连代表正在略显激动地讲话,“我再重复一遍,抓革命促生产这是中央的指示。具体到咱们厂促生产的意义就更为重要,怎么重要不用我再提醒各位了吧”。
“连代表,我认为你对群众运动的支持很不够,今天白衣飘大闹批斗会,打伤我,还公然叫嚣要捅死我,就应该定为现行反革命”!张素枝面目歪扭,由于激动刺耳的女高音都变了调。
“我怎么不支持群众运动了?不支持群众运动军管会就组织这次批斗会了?”连代表显然是强压了火气。张素枝撇了撇嘴小声嘟囔,“组织?是监督吧”。
& “对你来说,白衣飘,那还是个孩子!” 连代表接着说,“前面的批斗怎么没人闹场?批她爸爸的时候她怎么没有上去打人没有要捅人?现行反革命!她打了你,说要捅你她就是现行反革命。那你打了白主任……白莉莉,抓住她头发拿剪子对着她,应该定为什么?”
“哎连代表,你怎么能拿白莉莉和我比,她是什么人,我是什么人……”
“她是什么人?”连代表向后靠在椅背上反问。
“嗨,这……”张素枝摊着双手,瞪眼环视着会议室其他人“这还用说?”
“当然用说”。
“资产阶级千金小姐、国民党特务”!
“证据呢?”
“旧社会没钱能上大学?”
“如果旧社会上大学的都是资产阶级,五四运动是不是应该重新定性?”连代表俯向桌面十指交叉环视着在座的所有人。张素枝目瞪口呆,其他人则面面相觑,似乎不敢面对这么有高度的问题。对“五四运动”其实他们没几个人能说的很清楚。五四运动的性质这样纲领性的问题谁敢胡讲,经过反右和当前这场运动他们都清楚,对这样的问题讲错一句话可能一辈子就完了。
“今天,我想让在座的各位帮着张素枝给白莉莉定个性――首先是证据,无论谁,包括张素枝在内啊,只要有白莉莉当特务的证据都可以拿出来。只要有证据,不用你们动手,军管会直接送她进监狱”。连代表朝在座的每一个人逐一望去。有人耸耸肩,有人摇摇头,张素枝左右看看,不自然地向椅子中缩了缩身子。
“好,下面咱不说证据,每个人从心里给个结论――白莉莉她是不是个特务,是不是个坏人”。会场上静了片刻,人们开始嗡嗡嗡地议论起来“其实白主任人不坏呀……医术高明,对病人又负责……我爸妈就说她好……” 连代表喝着茶任由众人议论。张素枝的脸色越来越难看。等议论声小了,连代表一盖茶杯盖子继续说道:“既然是群众运动,你可以批她,她也可以批你。没有证据证明以前所有人都是群众。至于说现行反革命,军管会的权利里面就有一条:谁破坏军工生产谁就是现行反革命!”连代表说着用拳头捶了一下桌子。
“连代表,”张素枝举手要发言,她身边那一女一男互相望望,拽了拽她的衣服,张素枝毫不理会,甩开他们拽衣服的手,火药味十足地问:“今天我听你的意思,我们批判白莉莉倒有可能背上破坏军工生产的罪名了?”
“批判批斗都没有问题,但是,你把她打伤,或者无凭无据给她定为特务抓起来下了监狱,少了一名医术高明的大夫,致使厂里员工伤病不能迅速得到救治,那会不会影响到厂里生产?要文斗不要武斗这可是毛主席讲的。再者说了,你们“炮轰战斗队”现在全面占领了厂医院,你们三个负责人能不能保证及时医好每一位病伤员,你们有没有能力保证不出事故,不医死人?”连代表不徐不疾一番话震慑住了全场,每一个人低头噤声细细玩味着话中的意思。最后一句话直接戳到了张素枝的痛处。齐齐向她射来的目光像一把把利剑刺得她无所遁形。
“白衣飘大闹批斗会军管会准备怎么处理?”张素枝及时转移矛盾。
“那个小妮子,真够凶的”一个人不由自主地笑着说。立刻有几个人接上话“不敢惹呀……”、“小妞动作可够快的”,说的人瞟了张素枝一眼……现场气氛变得轻松起来。
“先让她呆在军管会反思反思,过两天再处理”。连代表把杯子里的剩茶泼到地上,“今天够累的,大家散了吧”。
不平静的夜,暗流涌动。
“嘭嘭嘭……”,急促的敲门声在静谧的清晨震得人心惊。
“谁?!”屋内一个警醒的声音问。
“连代表,徐明耀两口子自杀了!”声音不大却如雷炸耳。
工厂仓库大院是学习班所在地。第二排库房房头走廊的地上,白床单盖着两具尸体。尸体周围几名年轻的战士守着。学习班其他人被拦在远处惊惧地向这边观望。看到连代表,一名战士跑过来汇报:“昨天晚上回来,她们一个宿舍的人来报告说白莉莉不太对劲,我们想可能她女儿闹批斗会刺激了她,就让徐明耀过来劝她。两口子在这个走廊上谈话谈到很晚。但是,我们是监督着他们回各自宿舍睡了的呀”。连代表紧皱着眉头过去掀开床单看了看。
“两个人是利用走廊这头的电闸触电自杀的”战士引着连代表往电闸处走“哦,还留有遗书”边说边从口袋里掏了递过来。连代表打开遗书。
各位领导:
我们两个人虽然出身不好,是旧社会过来的知识分子。但是我们亲身感受到国民党统治的混乱腐败,打心眼里拥护共产党,热爱新中国。虽然我们有这样那样旧的烙印,但要说是国民党特务,社会主义的敌人却绝不是的。我们没有能力消除大家的误解,只能以死示清。我们仅恳求不要伤害我们的孩子,他们是在新中国长大的,和其他孩子一样接受的是社会主义教育,跟旧社会没什么关系。我们斗胆恳请各位领导原谅他们的无知冲动,不要为难他们。
&&&&&&&&&&&&&&&&&&&&&&&&&&&&&&&& 徐明耀白莉莉临终遗求
“唉”连代表重重地叹了口气。郑重地收好遗书,查看了现场,吩咐道:“通知公安局的人来处理吧。让厂医院和综合部负责人马上到军管处”。
军管会会议室里,综合部负责人、厂医院当前的三名负责人――张素枝和那一男一女都到了。连代表眉头紧锁,语气沉重:“文化大革命开始至今,我们这里还从来没有出过人命。文化革命是革思想、路线的命,不是革人命。这下可好,革出人命来了”,他用手指头使劲敲打着桌面,“人命关天哪,我们怎么向上级交代?怎么向他们两个孩子交代?!”
“连代表,这人命可不是咱革的,他们那是自杀。市里可有大标语写着呢,自绝于人民,罪加……”张素枝突然收了声闭了嘴,因为她转头看见了连代表非常犀利的眼神。
“他们自杀你们能说和批斗一点关系都没有?和你一点关系都没有?!人都死了你还想怎么样!这件事及其可能产生的后果我会如实汇报,它的政治处理完全由上级领导决定!到时候该谁负责谁负责!”连代表的口气不容置疑。
“连代表”,张素枝身边那个男的带了一丝讨好的笑,“您看这事儿出的,出这事儿也非我们所愿呐。不过事儿既然出了,您说!怎样处理才能把影响降到最小,怎样处理才能处理得好,我们听您的”。
“是啊连代表,我们综合部对徐明耀的批斗从来没有过激行为。他的死应该和我们没有关系。现在人死了,政治处理当然是上级决定,这后事处理您看……”
“人是你们单位的人,后事当然该由你们处理。不过有一点我要说在前面,人都死了,后事如果处理不当,让那两个孩子再出点什么事儿……”
“不能不能,”厂医院男负责人接嘴很快,“连代表您看这样行不行,丧葬费抚恤金还按原有待遇,追悼会就不开了,举行个告别仪式,还按同志称呼”。
张素枝在一旁直瞪那男的。
“我们也同意这样办,连代表您看还有什么不妥的地方?” 综合部负责人小心地看着连代表的脸色。
“先这样办吧,上级的处理意见,我会及时通知你们”。
走出军管处,厂医院三个人凑紧了,张素枝恨恨地说“连代表根本就是在包庇白莉莉”。
“对呀我的张姐,昨天开会就非常明显了,所以咱得转舵呀”,那个男的像是张素枝的军师,“现在军管处是厂里最高权力机构。这两天连代表话里话外的意思你还没听出味儿来?想扣咱们个罪名还不容易,向上级汇报他嘴一歪就能把咱拱翻喽。这年月一旦趴地上不知有多少只脚会踩上来呢。白莉莉这一死您已经得够了。何苦再给自己找麻烦呢”。
“白莉莉两口子一死,只剩下两个孩子。将心比心,我这心里还挺不是味儿。如果咱还要穷追不舍,只怕要触众怒呀”,那女的面有戚戚。
连代表走出会议室,对隔壁房间门口的守卫战士低语了几句离开了。
“白衣飘,你可以回家了”,守卫打开门朝屋里喊。
“没事儿了?”衣飘斜着眼。
“没事儿了”。
“那我走了!”衣飘头也不回,大步走了出去。
厂仓库一个房山头,秀清的爸爸悄悄递给六胖两个折叠的纸条。
秀清家门口,六胖轻轻敲门,秀清面色沉重开了门。杨妈妈面色灰灰的。
“杨妈妈……”六胖声音喑哑。
“我已经知道了,厂医院通知我了……让我尽量婉转地告诉两个孩子……怎么告诉他们哪”,杨妈妈显得很疲惫。
六胖不说话,默默递过去两张纸条。
杨妈妈和秀清打开纸条没读几行,两人就落泪了。
老邻居,老同事:
虽然无法张口,但还是不得不给你们全家添麻烦。我们走了,可能很不负责任,留下一双儿女,毕竟无限的牵挂。只能厚颜托付照顾了。杨工一向乐观豁达,深信你一定能顺渡难关,后福无量。大恩不言谢。
&&&&&&&&&&&&&&&&&&&&&&&&&&&&& 徐明耀白莉莉敬上
读完了信,杨妈妈已是泪流满面。秀清泪堵鼻咽跺着脚,“怎么办怎么办呐”!六胖低头坐在凳子上。停了好半天,杨妈妈擦干眼泪小心地看着六胖,“六胖,你能不能让杨妈妈心里有个底。衣飘父母的事情能不能从此了结,不给两个孩子留下后遗症”。
“知道徐叔叔徐妈妈的事,我老妈好一通伤心。把我大哥叫回家掉着老泪嘱咐了半天。我大哥保证了,一定把徐叔叔徐妈妈的事情办好。不会再让两姐弟背什么帽子,还会安排衣飘姐到厂里上班,解决他俩的生计问题。”
“唉”,杨妈妈松了口气连声说“这就好这就好”。
“杨妈妈你不知道,昨天晚上我大哥在会议室把张素枝批得……我偷听来着,反正把她批得够呛”,六胖带着解气恨恨地说
“噢?”杨妈妈若有所思“我说他们态度今天怎么那么好。”
三人敲开羽风家的门。
“你们怎么一起来啦?”衣飘开的门,羽风也迎过来。三个人走进去。杨妈妈拉了衣飘的手,“衣飘,你坐下来”。
“发生什么事儿了?”衣飘似有预感,脸色一下子凝重起来。
“你父母……他们……”
“他们怎么样?”衣飘脑海里快速闪过各种可能。
“他们……”杨妈妈说得很艰难……“他们给你们留了信”。她还是绕过了那句话。
“信?”衣飘一把抢过杨妈妈递过来的纸条,颤抖着手展开来,羽风也过来了。信只看了个开头,羽风脑子“轰”的一下,眼前就黑了。衣飘瞪着眼无声无息地瘫下去。六胖过来扶住羽风,杨妈妈秀清抢过去抱住了衣飘,掐住衣飘的人中,衣飘“哇”地哭出来,“是我害了他们,是我害了他们吧”。秀清陪着哭。
“可不能胡说呀孩子”,杨妈妈抹着眼泪缓缓地搂着衣飘坐了,“是骨子里的高傲让他们这样做的。士可杀不可辱,他们是宁死也要清白和尊严,这就是知识分子的气节风骨。衣飘你想一想,换作你你会怎么做……嗯?一样的呀。”杨妈妈压低了声音,“解放以后,四清、反右、文化大革命一场场运动没完没了,他们这些从旧社会过来,出身有点问题的知识分子早就是高度紧张,提心吊胆。是为了你们,他们才撑了这么多年哪。唉,到了极限了。再让他们扛下去,他们就是要崩溃了……你们如果爱父母,就尊重他们的选择,就不要太伤心。好么孩子”。
杨妈妈晃一晃怀里的衣飘,看看默默流泪的羽风。
衣飘重新展开手里的信,一滴滴的泪洒在信纸上。
飘飘、风儿亲爱的孩子:
爸妈向你们告别了。生命对于我们已经没有了意义:失去了骄傲与尊严、连儿女都庇护不了,不但庇护不了还连累你们背上政治包袱。但是,你们对爸妈的信任里不会受到半点污染,因为我们可以用死来证明清白。
爸妈走了,你们不要伤心,因为死对我们来说是一种解脱。我们的灵魂从此轻松了。只是留下你们独自面对生活,我们好愧疚。
飘飘,知道你从小就爱护弟弟,我们走了,从此弟弟只有你。为了爸妈,为了弟弟,你一定要好好活下去。从今以后,你们姐弟俩要互相依赖互相扶持,不知道前面还有多少风雨在等着你们。千万保重啊我们的孩子,对不起了对不起了!
&&&&&&&&&&&&&&&&&&&&&&&&&&&&&&&&&&&&&&& 父母匆忙命笔
信读完衣飘已是泣不成声,羽风接走了信去看。
“我想去看看他们”,衣飘捂住泪水浸透的脸,身子却软的站不起来。
“按照风俗,遗体这一两天就会火化。厂医院的人一定会通知你姐弟去告别的。现在去也见不了,等他们来通知吧。杨妈妈在这里陪你们,好不好?”
“不了……谢谢你们大家……我们……”衣飘依然泣不成声。
“那……好吧……我们先走,给你们静一静。但是,杨妈妈要看着你们去睡觉。好孩子,现在什么都别想,咱们睡一觉醒来再面对所有的问题好吗?”
等姐弟俩都上了床,杨妈妈他们三人才轻轻关了门出来。出来后杨妈妈依然不放心地在姐弟俩门前转悠。秀清也不时到门口听动静。六胖压低了声音说:“杨妈妈,您刚才的一番话,让我都觉得羽风爸妈的死不再是一件那么悲伤的事情,变得很神圣了。我想,羽风和衣飘姐会好一些的。”
这一夜,衣飘姐弟俩在各自的房间哭了一夜。衣飘抱着爸妈的照片一遍遍呼唤,以往一家人快快乐乐的日子一幕幕在脑海里闪现,每一幕都如刀如剑刺割着心扉。每当悲痛欲绝时,爸妈绝笔中的嘱托就会在耳边响起:从此弟弟只有你。为了爸妈,为了弟弟,你一定要好好活下去。让她有片刻的清醒。羽风则捧着爸妈的遗书,心绪复杂。他捶着脑袋哭着向父母忏悔:爸,妈,我不该怀疑你们的清白呀。对不起真的对不起……。生命难道是这么脆弱的吗?生命里还有那么多不能承受之重吗?我该怎么看待生命,我该怎么看待生活?一个又一个问题不断撞击着他的脑海。
一大早,杨妈妈和秀清来了。杨妈妈把连夜做的黑袖箍给姐弟俩带上,还有一些小白花是给其他人戴的。杨妈妈说:“唉,现在破四旧,不让披麻戴孝,一切从简,只能这样了。”杨妈妈又帮着衣飘找出父母的照片,让秀清赶去照相馆放大。杨妈妈里里外外忙着。趁她不注意,衣飘找了一条白布装进兜里。下午杨妈妈过来告诉衣飘:明天在殡仪馆举行遗体告别,综合部和厂医院派人主持参加。
晚上,衣飘给自己和羽风各自找出一套干净的白衣黑裤。对羽风又像是对自己带了一种命令的口气说:“明天在爸妈单位的人面前绝对不要哭,一滴眼泪都不能掉,听见吗!”睡觉前衣飘特意用凉水冰了眼睛,她不要眼睛红肿着。
在殡仪馆一个简陋的房间,羽风父母的遗体安静地躺着。他们穿着干净的衣服,神态安详,脸上没有痛苦,就像睡着了一样。杨妈妈秀清和六胖陪衣飘姐弟俩进来时,综合部和厂医院的人已经在了,倒是没有张素枝。不掉一滴眼泪衣飘果然做到了,羽风的眼泪在眼眶中打转,但姐姐紧紧地抓着他的手给他以某种暗示和力量,他的泪也终于没有掉下来。衣飘异常平静地拉着羽风围绕父母的遗体走了一圈,然后在遗体的侧面拉着羽风直直地跪了下去,朗声说道:“爸,妈,你们死的有气节,死的高贵,人,就是宁死也不要被人污辱。女儿敬佩你们。女儿为你们高兴!因为在九天之上你们的灵魂没有枷锁了。你们放心,我一定会照顾好弟弟。现在我和羽风来送你们,你们一路走好!”说罢使劲在地上磕了三个响头,头都磕破了流出血来,羽风实在忍不住哭出声来喊“姐――”。周围的人一个个听得看得目瞪口呆,有人听着不怎么对劲,因为投鼠忌器也因了衣飘这阵仗噎了回去。杨妈妈秀清赶忙过来捂住她头上伤口。衣飘昂然站起,从兜里掏出那条早就装在里面的白布条把头扎了,依然眼圈都不红一红。杨妈妈掏出一个手帕包递给她“这是你爸妈留下的”。衣飘打开,是父母的手表,她默默拿了妈妈的手表戴在腕上,把爸爸的手表递给羽风。羽风接过手表很庄重地走到父母遗体旁,默默给父亲戴好,流着泪说:“爸,妈,儿子没别的送你们,还是让它陪着你们吧。”杨妈妈秀清六胖都哭了。
一个多月以后,父母的问题不了了之。连代表也安排衣飘进厂上了班,为避免起什么风浪,自然不能安排什么好的工种。衣飘很能理解连代表的难处,主动要求到翻砂车间工作。没多久,秀清也来了。倒沙模、灌铁水、打毛刺,干的都是些粗活,衣飘干得很卖力,丝毫没有娇小姐的样子。她卖力的样子常常让秀清吃惊,车间的师傅们私底下也都个个赞她。但她再没了欢笑。只有羽风知道她常常在夜间哭泣,羽风去她房间她总说是做了噩梦。
这年10月下旬,“复课闹革命”的口号标语出现在大街小巷的墙上,衣飘看了若有所思。接下来的那个周末,她特意喊了秀清和六胖来家里吃饭。衣飘和秀清一起下手炒了几个小菜,还上了一瓶廉价的红葡萄酒。六胖高兴地帮着端菜拿碗筷,在菜上闻来闻去,太馋的时候还偷偷捏一口放嘴里。羽风默默地看着这顿近来少有的丰盛饭菜。
饭桌上,衣飘和秀清聊起了各自的理想。衣飘的理想是做一名服装设计师。秀清说:“嗯,特别合适。”然后掰着指头数“你妈妈的着装品位一向极高、你从小就受熏陶、有过许多漂亮衣服、还会画画……你做服装设计师那是有根基的呀。我呢,要做一个美食家,我要吃遍全国,最好能吃遍世界……”
“嗯对对对”,满嘴是饭的六胖马上接嘴,“秀清姐的理想和我一样,能吃遍全球那才不枉到人世一场”。
“去,我和你可不一样,我要的是细嚼慢品,那叫会吃而不是能吃。而且不但会吃也要会做,从做饭中去研究食物,从更深的层面体会食物的美妙……”秀清很沉醉的样子。
“那我就做你的御用品尝师,专门写美食评论”。
“唉,我们也就是脑子里想想罢了,现在的形势,我们连大学都上不了,也就是窝在一个小翻砂车间里干活。还想走遍世界,痴人说梦吧”,秀清有些悲观。
“想!当然要想。人和动物最大的区别就是有思想。如果没有思想那不成行尸走肉了吗?” 衣飘端看着酒杯,“我们不但要想,还应努力把自己的想法付诸实现,那样我们的‘想’才不会是空想梦想,而是理想。不管这个理想最终能不能实现,只要我们努力着,我们就不会空虚麻木,我们就能体会生命的活力,生活的乐趣,我们人的生命才有意义。”
屋子里突然安静下来,秀清眼睛亮起来,六胖嘴里的饭也不嚼了,羽风陷入沉思。
“快拿纸,衣飘姐你把你刚说的这段话给我写下来,”六胖吐了嘴里的饭起身去找纸,“你的这段话比奥斯特洛夫斯基那段名言还管用,‘为理想而努力就能体会生命的活力,生活的乐趣。’哎呀,我一下找到路了一样啊。”
“真是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这段话也可以当我的座右铭了”。秀清也很感慨。
“以后,你们的衣服我包了。秀清,以后我们想吃什么好的就全靠你了。而走遍世界的理想,我是全靠羽风了”。
“我?”羽风带着疑问的语气。
“当然是你,你是咱家的男子汉,男子汉就该顶天立地,有所作为。姐姐把你当做依靠,这个责任你担不担?”姐姐目光灼灼地看着羽风。
男子汉、顶天立地、作为、责任,一连串的词语像一串响雷轰鸣。羽风的世界里一扇天窗突然打开了,一束阳光“哗”地撒进来,心中一片明亮,一股豪气也油然而生,“姐,我担!我还要担好”。声音不大但语气坚定。姐姐眼里溢出泪花,高兴地点点头。秀清半开玩笑地说:“那我也全仰仗羽风老弟了?”
“还有我呢”,六胖在一旁有点着急,“要把我甩了还是怎么地?”
“对对,这儿还有一个大男子汉呢”,秀清打趣。
“学校要复课了,你们怎么打算?原来你们可都是优秀学生啊,对于渺小的我们来说,知识就是力量,就是通往理想的大道”。衣飘眼中带着期望。
“姐,这事儿我已经考虑过了,我想上学,还要好好学,上了高中大学,将来就有机会出国留学,那样不就能带着姐姐走遍世界了么。六胖,你呢?”
“我当然也要上学,我还想跟着秀清姐当品尝师呢。”
几个人都笑了。
三年半后,1971年7月。
傍晚,衣飘秀清下班洗了澡回家,脱了工装,衣飘换上一件白色无袖及踝百褶纱绸直身裙,随意而飘逸。秀清换上一件细白斜纹布料无袖旗袍,包裹着玲珑身躯凸凹有致。说是旗袍,两边高开叉处都加了薄纱暗衬,走路时不露腿站着时也不露纱,淡淡的青黄紫三种颜色盘扣一下子让纯白旗袍俏丽起来。
“太好看了”,秀清在镜子前面前后左右地照着。“一穿上就把人的贵气提出来了,让人不高雅不端庄都不行”。
“只可惜不能穿出去,会被人当四旧批的。本来用白布做,就是想让平时能穿,可做好了看着还是太招摇”。衣飘帮秀清抻一抻旗袍。
“我不管,我就想穿出去”。
“要不把彩扣换成白扣,那样会朴素一点”。
“不要,我就喜欢这彩扣,就这彩扣让人眼亮嘛”,秀清因为不能穿出去有点怄气。
“你别孩子气,不能因为一件衣服惹上麻烦……其实按我的想法,这件衣服应该再滚上白锻边才更完美,不过那就更不能穿了”,衣飘总是不由自主就陷入自己的设计中。
“可你身上的这种裙子厂医院的那帮小护士们不都穿疯了吗?”
“那不一样,你看这裙子不加装饰就这么穿,谁也说不出什么。”
“可她们都加了装饰的呀,也很招摇嘛。下了班一起出来惹出多少艳羡”。
“不过一根缎带而已……却能造出万种风情”。衣飘翻看着自己的设计图,不由又沉浸在自己的设计成果中,“细细的金缎带系在胸下有古罗马风格,同样系在胸下,用玫瑰红长缎带飘着就是朝鲜韵味,用宽宽的香槟色缎带扎在腰间又成了时尚连衣裙,粉红色缎带在身后打上蝴蝶结就能打扮出娇俏少女……” 她转眼看见秀清怄气地坐在床边一下转回神来,走过去坐在秀清身边,“你是我的试衣模特,哪件新样式你没穿过,别人还不都是看你穿了才来找我的?但着装就是要分场合看环境。有的衣服在现在这样的环境就是不合适。是我对旗袍心痒难耐非要做一件,惹得你……这样吧,咱就晚上穿出去走走解解馋好不好?或者你想穿给谁看咱就穿了去找他?”
“去!”秀清一下子被说笑了,“穿给谁看?我就想穿给自己看,但也要一个大舞台嘛。那就晚上穿出去走走,白天不穿。”
虽然是晚上,两人走在路上依然赚来不少回头率。
“衣飘,你是离服装设计师的目标越来越近了”。秀清美滋滋地碰碰衣飘。
“你也不差呀,今天中午的菠菜蛋角色香味俱佳,可以进杨大厨菜谱”。
“羽风真行,听说毕业成绩全校第一,搞不好全市第一呢。”秀清赞道
衣飘淡淡地回答:“这种第一算什么呢,那么多的学生考试交白卷。教材也简化那么多。羽风这三四年的可贵之处在于他能不受别人影响专心学习,而且在学校功课之外还能自学。”
“他人也长开了呀,也就这一两年吧,像一朵花……嗯,是一朵男人花突然之间就怒放了。和小时候太不一样了,小时候像个小姑娘,现在的俊美带了男人相。你不知道迷倒了多少女孩子,还有女孩儿为他打架呢。”
“还不是你美食家的手艺给他营养浇灌的。他个子一下就窜高一头还多,裤子紧着做都来不及。”
“可不是啊,”秀清反驳,“六胖同样的营养浇灌,就没什么变化,还是那些年的样子。现在羽风反而高过他不少。你们家羽风啊,天生的美男苗子,就是晚长”。
“一个男人,长得好看有什么用?还得是栋梁才行”。
“我知道你一心想让羽风上大学,但现在大学要从工农兵中录取,国家又大力号召知识青年到农村去……”
衣飘接过话“学校已经通知毕业生下放地点了。居委会也派人过来动员了……”衣飘低头走了一段,“秀清,我考虑过了,我是不会和羽风分开的。工人我当了,到农村去过一过田园生活也是人生另一种体验。一边锻炼一边复习功课,争取能和羽风一起走进大学吧。”
衣飘自顾自说着,她没注意到秀清已呆在那儿了。等她说完,秀清跳起脚来,“衣飘!你要走都不跟我商量?你敢甩下我走我可不愿意!”
衣飘看秀清真的急了,赶忙过来哄,“好好好,我这不正跟你老人家汇报呢吗。咱们从小玩到大的好朋友,我会有什么事不跟你说呢?我这也只是刚有个想法,不就马上告诉你了吗。”
“那我就跟你一起走,反正我在厂里也只是个临时工,还背着我爸那顶帽子,不会有机会上大学的。我跟你们一起下乡好好表现,争取让那些纯朴的农民伯伯推荐我和你们一起上大学。反正我不想和你分开。”
“这件事你可要好好跟杨妈妈商量,他们就你一个女儿,舍得你走吗?”
“我不管,反正我不想跟你分开”,秀清的眼中已带了泪。
“秀清,你马上22岁了,要嫁人也够年龄了。你不能老粘着我呀。”
“那你已经22岁了,怎么也没见想嫁人的意思?”
“我?早着呢,等羽风上了大学,前途明朗了再说吧”。
“那我也不想早早把自己捆绑在一个小家庭里,耽误了自己的广阔前程。可是跟你约好了要一同周游世界的喔。现在只是到自己祖国的广阔天地我都去不了那会行?”
衣飘无奈地看着秀清笑笑。
8月,市体育场上锣鼓喧天,彩旗飘扬,会场主席台上方悬挂着“七一届知识青年上山下乡欢送会”巨大的横幅。知青和送行的家长汇成一片人海。杨妈妈手拉着秀清和衣飘站在一辆送行的卡车下面,车头挂着红绸花,车厢外面贴着红红绿绿的标语。不远处连代表正向六胖交代着什么。
“你们三个都是我看着长大的孩子,这次一下都走了,把杨妈妈的心都掏空了”。杨妈妈说着眼角溢出泪来。“妈……杨妈妈”秀清和衣飘一起柔声喊,秀清更是过去搂住妈妈的肩。“不过,你们三个能在一起,总算互相有个照应,我的心也不会分为几处”,杨妈妈勉强露出一点笑容。
这时,连代表和六胖走过来,“羽风呢?”,衣飘迎上去,“他在车上整行李呢。连代表,谢谢你这些年对我们姐弟俩的关照,一直没去向你道谢,就借今天这个机会谢了”。
“是你们家先给了我们关照,所以不用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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